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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乱事 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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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就是1944年1月16日,小赛q在鬼子的追逐下竟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路,差点没把肺吐出来。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住,乘拐弯时树木挡住了鬼子的视线,钻进路边一棵中空的大树里就昏过去了,直到第二天鬼子撤离山里后才醒过来。
吃了几个野果,小赛q四处寻找出路。可他失望地发现偌大的一片森林,前面、左面、右面都是令人胆寒的连坚韧的松柏也无法立足的岩石,就算他的处境感动了上天,允许他返祖归宗,和林子里那些身手敏捷的灵长类称兄道弟也枉然——除非拥有一双翅膀,否则他这辈子只有在这片林子里四处逃窜。
出不去也罢,反正鬼子不可能在谷口守一辈子,所以,在小赛q看来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令人沮丧的还在后头呢——
除了一件破烂不堪的上衣,一件屁股开花的裤子,他找不到御寒的衣物,没有火种,没有食物,也没有住所,他丧失了赖以生存的最起码的物质基础。
现在正值冬天,每天天气变化无常,基本上不可能再遇到像前天出逃时那种好天气。今天的天气就十分糟糕!
回想起近二十年的历险经历,虽然极富挑战性,但从未遇到过如此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绝境。
天亡我也!小赛q颓然倒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呆呆地望着高耸入云的绝壁出神。
自杀!
这当然是最明智也是最轻松的选择。可这样一来,中田龟二就成了胜利者,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尸体拿去大做文章,借此机会弥补他那可笑的征服计划。
不,死于饥寒交迫那是天意,不怨他。但自杀,绝不能!为了不让中田龟二这个畜生的阴谋得逞,他得把一口气当两口气甚至三口气来使,他要把生命的终点无限期推延下去。
小赛q奋力挣扎着,浑身筋疲力尽。尽管如此,他还得必须坚持,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做好过冬的准备——
首先,得有一个比较隐密的住所。他不可能从早到晚在刺骨的寒风里四处游荡。于是他开始着手四处寻找这样一个地方。林子里倒是有几个令他满意的地方,但他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
这里的树木虽然密集且终年常绿树居多,但遮雨挡雪还是远远不够的,除非修一间茅屋,但他不是来这里度假隐居的,这片林子里每天都有抓捕他的鬼子出没,这样做和古人的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
小赛q意识到在地面上是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这样找下去只会徒劳无功,浪费时间。
他把目标锁定在岩石上。能否和中田龟二周旋到底,就看这些岩石给不给他机会了。
第十九章 求生
小赛q像一个朝圣者,在悬崖脚下的丛林里匍匐前行,企望法力无边的佛祖再次保佑他逃过这一劫。
小赛q相信佛祖。总是在危难关头让他转危为安的只有佛祖。
事实上佛在小赛q的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倒不是记忆力差的缘故,其实佛压根儿就没有到达过那里,更谈不上什么耕耘和开拓了,甚至令人咋舌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推崇备至的佛祖是何物!
最初,他是和老郎中一起上山挖药时接触到佛祖这一概念的。
老郎中是个铁打的“佛祖迷”,每刨到一根普通的药根,他也会说:“感谢佛祖!”每次遇到一些诸如天气骤变,发现野猪或者狼的粪便之类的意外情况时,总是三步一叩,嘴里免不了来一句:“佛祖啊,请帮帮我们吧!”还要小赛q也跟在他身后,他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他怎么说就得怎么说。
可能是老郎中的虔诚灵验了,春夏秋冬反复轮回,可小赛q和他的“老爷子”却没遇到过什么非常凶险的事儿。风照样刮,但没把山刮倒;雨照样下,却没造成洪荒,狼屎也照样拉得到处都是,可没有一只狼拦住他们的去路。
小赛q的心里不禁疑云渐生:这狼也未免太小了吧,拉的屎和兔子屎简直就是一个样!可老郎中用不容置疑的态度灭掉了他的怀疑。后来小赛q也就把这事淡忘了。
当然虚惊一场的事件还是时有发生的。
这是一个昏暗的傍晚。
这一天运气特别差,老郎中没有挖到一根像样的药根。他还在树林里探头探脑地碰运气呢,样子固执得让人想笑。
突然,小赛q听到一声惨叫,老郎中连滚带爬从斜坡上摔下来,嘴里不住地哀号:“佛祖,救命啊……狼!”“救命啊!佛祖……狼!”
小赛q吓得上牙打下牙。老郎中的声音像一面破鼓似的响着:“儿啊,让开!狼——来——了……佛——祖啊……”
一只野兔从小赛q身边惊皇失措地向树林深处蹿去,惊魂未定的小赛q哭着大叫:“爹,是野兔,不是狼,不是狼!”老郎中半天才喘口气出来,嗔怒道:“什么野兔?多凶猛的狼!——佛祖呐,这孩子不懂事,请你老原谅他……”
看到“老爷子”一脸的认真,小赛q想,可能狼和兔子原本就没有多大差别,也许是自己弄错了。
从那以后,老郎中对佛祖的崇拜到了五体投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要嘴巴闲着,吐出来的第一个字眼一定是——佛祖!
小赛q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莫名地打心里敬畏起佛祖来。他想知道佛祖是谁。可老郎中的答案每次都不一样,什么神仙、英雄、巫师……老郎中的诠释可谓五花八门,有一次他郑重其事地把小赛q拉到身边,说:“佛祖,其实就是我们家的祖宗,他也像你爹我一样是挖药卖的郎中。”说完,老郎中一脸幸福。仿佛他就是佛祖本人似的。
于是小赛q的头脑里就有了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神仙+英雄+巫师+祖宗+郎中……=佛祖。得出这个结论后,他越发地崇拜佛祖了。因为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干到身兼这么多神圣的职务。
后来,老郎中没了,小赛q顺理成章地从他“爹”手里接过这一优良传统,并把这一工作干得很出色,几乎完美——每次有难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佛祖,那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一些看似不啻于异想天开的要求屡屡“灵验”后,信任发展成依赖,依赖蜕变为盲从。
说来确实令人费解,他老爹阿q平生一大罪孽就是与佛为敌,轻薄佛,侮辱佛,可偏偏却生就了这样一个虔诚的信徒……看来遗传确实也有让人大跌眼镜的时候。
小赛q把平生难度最大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向佛祖作了汇报后,在隆冬的谷底活下去的信心陡增,而且犹如走势猛烈的股票般一路飚升。他想挺起腰板看着天空走路,遗憾的是头顶荆棘丛生,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达冲动的激情,如果不是那笨拙的四肢无法伪装,谁都会认为这是一条兴奋的大憨蛇!
小赛q就这样快乐地在悬崖脚下匍匐穿梭,这个地方不合适,没关系,换个地方就可以了,反正有佛祖在后面给他撑腰。
不过今天许愿的时候,佛祖可能睡着了——小赛q钻遍所有应该去看看的角落,可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第二十章 过冬的准备
小赛q拍拍和黄泥浑然一体的手,尘土似乎恨不得钻进他的肌肤里,反而粘得更紧了。他干脆一边往手上吐唾沫一边用树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嘴里念念有词:“佛祖稍等,请佛祖稍等,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折腾了半天,一双污浊的手终于露出了几分本色,这是而今眼目下送给佛祖的最好礼物。他双手合十,面露羞色地说:“不好意思了,这泥……请您老谅解!”然后才把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即为了抗日大业还想多活几天的意思再次向佛祖作了禀报。
可能是佛心感应,当小赛q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突然和离他几十米远的一棵苍天大树相遇了,而且久久不能移开。他打心里说:“希望就在这棵树上了!”
这棵树太高了!
太大了!
活像一座山!
小赛q心里不免有些畏惧,不过为了避免被中田龟二千刀万剐,不让他那癫狂的征服欲望得逞,必须得爬上去,站在这谷底的最高点寻找活路。
确实是棵奇树,树上树下给人迥乎不同的感觉。在树下让人觉得遮天蔽日、高大无比;树上则坚韧的藤条四通八达,把树枝之间的空隙牢牢地连结在一起,把整个参差不齐的树面连结成一张巨大的倾斜的网。
也许正是藤条这种团结协作、不懈努力的精神感染了树枝们,它们勇敢地把“手”伸向冰冷恐怖的悬崖并进行艰苦卓绝的殊死搏斗。这应该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如一日的执著才能造就如此匪夷所思的场面——很多硕壮的枝条不约而同地在几乎接触到岩石石体的地方相互扭抱在一起,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合力,钻进看似无隙可击的石体内,强行打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头牛身的岩洞。在岩洞和树身中间,树枝和藤条横空搭建起一座蔚为壮观的“天桥”。
欣喜若狂的小赛q压低声音吼道:“佛祖万岁!”然后爬上“天桥,”向对面匍匐前行。
这可能是人类与自然界最浪漫、最奇妙的一次合作。在几十米的高度悬空而行,小赛q感到心惊肉跳,每挪动一下身子心就猛烈地跳一下。不过爬了七、八米后,藤条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粗壮。小赛q一颗悬在嗓门儿上的心终于落回胸口。他站直身子试图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没走两步就摔了个人仰马翻,柔韧的藤蔓把他抛向高空。他像一个打足了汽的足球一次次高高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弧线。这种感觉太刺激了,太奇妙了!
小赛q为自己目不识丁而深感遗憾,否则有朝一日能活着出去的话,他一定把这个传奇经历写在书上让一代代后人羡慕、想往、妒忌甚至为之疯狂。
小赛q是在忘乎所以的快感中被弹进洞里的。
屁股蹭在石块上火辣辣的疼。不过他没有忘记向佛祖说声谢谢,然后才仔细观察洞内的情况。
愚公移山的精神在这里得到了深刻的诠释和尊重:扭缠在一起的树枝早也进化成坚韧的树根,大树根衍生小树根,小树根衍生小小树根,如此生生不息地在岩石深处繁衍下去,以此开拓生命的空间,以此证明生命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还有这条足足有十米多长的狭长通道;左右各两个能容一对恋人相拥而眠的半圆形的洞;那些在根茎无畏的斗志中,意志正在一点点一瓦解的裂石。
这一切无一不是这一精神的杰作。
小赛q感慨万分,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原来竟然这般震撼人心。
现在他彻底放松了心情,他想,凭着佛祖对他的偏爱,生命的力量对他的鼓舞,上天没有理由不让他活到鬼子灭亡的那一天,也没有理由阻挠他为沙玛阿妞修坟筑墓,更没有理由阻止他娶妻生子,种田插秧。
他想,反正他是活定了,连阎王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小赛q精心规划大自然赐予他的空间:这间是卧室,这间是储藏室,这间是厨房……然后根据不同的需要进行适当的改造。比如对卧室前后两侧进行加长;厨房如果有现成的水就好了——大自然有时真是善解人意到令人惊奇的地步,小赛q认为这只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却发现树根上有水不断往下滴,只要把地面上的石板稍加改造,便能积少成多,每天张开嘴就能喝到清凉的纯净水。
小赛q就像一个历尽茅屋漏雨之苦的穷人,终于有了青瓦磁砖盖起来的房屋后,对眼前所得到的这一切爱不释手,力争把这一切打理得尽善尽美。仿佛他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似的。
一忙就是好几天。
下一步要着手解决的是御寒这一难题。从鬼子的秘密牢房逃出来时只穿了高个子的一身薄军衣,经过这几天的摸爬滚打,已经破损得不堪入目,甚至用来遮羞都显得力不从心,御寒就更谈不上了。
小赛q久闭的记忆之门在关键时刻又开启了——老巴曾经说过,他们九个人被清军围剿时,没有被盖,于是晚上就把松叶覆盖在身上,以此度过漫漫寒夜。
小赛q想,看来只有在松叶上作文章了。可要负重过令人眩晕的“天桥”,谈何容易。不过,很多事情都必须得在短时间内完成,否则,他必定死于饥寒交迫。为了活下去,就得拿出速度和效率。他必须得冒这个险,别无选择。
小赛q用细藤条把松叶捆扎在身上,艰难地爬上高高的树枝,然后把松叶堆放在“天桥”上。如此往返。
当堆积到一定数量时,小赛q用长长的粗藤条把松叶捆扎成大圆球形,然后把藤条的另一端系在身上,奋力往前蠕动。
第一次实在是太重太沉。
如果细心观察过屎壳郎推动牛屎艰难前行的朋友就不难想象此刻我们的小赛q狼狈到何种程度了。
小赛q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由于松叶太重,小赛q控制不好平衡,这个硕大的球体一下子从他头顶翻过去,把他掀到空中,然后重重摔下来,又掀到空中。如此反复。
小赛q吓得大声惊呼。只要松球偏离藤条边缘一公分,那他将背着这个倒霉蛋,坠入无底深谷。后果肯定像只摔碎了的鸡蛋,惨不忍睹。
有一瞬间,小赛q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看见松球非常残忍地在藤条边缘高高弹起。凭直觉,它肯定会坠向阴云缭绕的谷底。
奇迹再一次发生了——松球这次弹得特别高,撞在随风摇摆的树尖上改变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进洞里,不偏不倚。小赛q则腾空而起,撞在洞口上方,来不及抓住洞口的树根,悬空挂在岩壁上。
可能是瞬间产生的压力太大,咔嚓一声,小赛q系在腰上的藤条断了!
在藤条折断,身体迅速下沉的瞬间小赛q下意识地腾空跃起,紧紧抓住了松球那端的半截藤条。
命悬一线!
汗如雨注!
那张变了形的脸就像累坏了的驴大腿内侧般抽搐不已。如果换成是一个普通的遇险者,恐怕双手一哆嗦,早也魂飞魄散,命坠黄泉。可毕竟是时常在生死线上搏斗的小赛q,凶险的场面见多了。他定了定神,心里很清楚,要活命,就得冷静下来。
他知道松球比他的身体重,加上洞口比洞内的通道高出半米左右,只要用力均衡,松球是不会掉下来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藤条,然后沿着绝壁慢慢爬上去。当他的手抓住洞口的石壁时,觉得眼冒金星,浑身酸软。他暗自唏嘘,如果松球再往下多坠几公分,他就彻底完了……
有了这次教训,小赛q不敢再贪心了。于是后来搬运松叶的进程也就波澜不惊了。估计松叶的数量差不多后,小赛q找来几根干枯的老树干,搭了一张极为简易的“床”,然后在“床”上铺上柔软的藤条,再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松叶,这样既防潮又舒适。
小赛q本来想去找些果子储存起来。不料这一天谷底来了七八个鬼子,带路的是一个鼠头鼠脑的眼镜儿汉奸。
岩洞被大树遮掩得严严实实,鬼子是不会发现它的。小赛q也当然看不见鬼子。他是听到什么投降通牒后才爬过“天桥”,躲在大树上看到这一幕的。
谁也无法相信在如此严寒的隆冬,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活上一个月(从进入谷底至今小赛q已经不可思议地度过了三十几个漫漫寒夜),可这个人是小赛q就要另当别论了。
鬼子黑洞洞的枪口把谷底团团围住,仿佛小赛q是一只猛虎,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狂风卷起一阵落叶,沙沙有声。领队的鬼子神色骤变,手中的指挥刀抖作一团:“蔡子的——来了——赶紧——射击——”
枪声停了。树林里腾腾升起一股浓烟。
眼镜儿汉奸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报告道:“太君,没有蔡子,只有风,大风……”
鬼子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鬼子并没有死心。
每隔几分钟,戴眼睛的汉奸就壮着胆子喊道:“逃犯蔡子听着,中田太君说了,只要你出来投降认输,将既往不咎,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不要以为饿死冻死比投降皇军强,皇军照样可以用你的尸骨让中国的老百姓屈服,因此你的抵抗毫无意义……”
狗日的畜生!亏他还是中国人,看样子还读过什么孔子孟子的圣贤书,却这般无耻!
小赛q的脑子里突然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根据这些年亲眼目睹的经验看来,百分之九十九的汉奸都是些有学识的知识分子,而且层次都比较高。没有留过洋也会几句鬼子话的人。
书读多了,原来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小赛q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进过学堂。
鬼子没有暂时撤退的意思。小赛q索性利用这个机会把松叶编织成一件晚上作被盖白天作披风的两用品。样式虽然丑陋,也不够柔软,但很暖和。
时间越长越安全。
虽然中田龟二一如既往,每天都派人进山搜捕小赛q。可懒散的鬼子基本上都在谷口附近的树林里转转,打打野鸡,找找野果,然后回去重复一尘不变的一句话:“没有找到。”
所以,留给小赛q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比较充裕,特别是在这争取生存时间的关键时刻,鬼子的涣散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他起早贪黑把山上的野果堆放在松软透风的储藏室里,供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时食用,平时就算饥肠漉漉,也绝不去碰它们。他还做了一把木制的锄头,把山药等可食用的一些根茎刨出来伙同野果储存起来。出于郎中的本能,他还挖了很多中草药供伤风感冒,消化不良,跌打损伤之用,以备不时之需。
大约二个多月后,小赛q的储藏室里堆满了一大堆食物和药品。
小赛q的心情从容了许多。现在他急着想做一把弓箭,全身心地去做。
他必须学会狩猎。学会吃生肉。这样才能和中田龟二对抗到底。这一切的前提就得有一把好弓,还要像老巴一样拥有一身精湛的射术。当然跟随老巴这么久,这不是问题。
于是每当鬼子到谷底搜山时,他就躺在卧室里制作他的弓和箭。自从和老巴分手后,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显得干净利落。可这次他十分挑剔,做了十来把弓都不满意。
最后一把弓是在一个月后做出来的。
小赛q背着木制的箭开始他的狩猎生涯。
第一天连射箭的机会也没有,第二天没有收获,第三天也空手而归,第四天射中一只兔子却逃之夭夭,直到第七天他才得到第一份收获——射断了一只兔子的前脚,结果跑不动的兔子被他抓了个正着。
于是小赛q第一次有了吃生肉的体验。想吐,但胃空空如也,吐不出来。吃到胃里的那点生血返回嗓管后又被饥饿夺了回去。再多吃几口,麻木了,也就没有感觉了。
几个月后,小赛q已经习惯捧着动物的生血猛喝,还大口嚼着生肉。
他病了好几次,采集的中药可派上了大用场。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那些五花八门的药根激发了他体内最原始的分泌机能,并赋予他和人类的始祖们一样的免疫能力,因此每次都痊愈得出奇的快。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小赛q很少生病,就算不舒服也基本上是消化不良等之类的小毛病。
小赛q的厨房里动物的尸骨越堆越多,又不敢丢弃。他灵机一动——何不用这些骨头做成箭?
老郎中的传家宝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小赛q挑选出动物的腿骨和肋骨,边削边敲打,实在大的,就用石块砸开,然后用刀子慢慢加工。
苍天不负有心人,真正具有杀伤力的“箭”终于诞生了。
小赛q打到的猎物越来越多,大到野猪,小到麻雀。小赛q很少挨饿了。
他把兽皮晾干,用藤条皮拧成的细绳穿起来做成衣服、裤子,虽然比起先祖们用来遮羞的那些树叶美观不到哪里去,但绝对暖和多了。
鬼子时不时来一趟谷底。
但这并未给小赛q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倒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小赛q感到空前的孤独。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也许是五个月,也许更长,反正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大雪降临前还偶尔听到鬼子的叫喊声,还能听到中国话,尽管是从一个汉奸嘴里冒出来的让他切齿的话。
以前,有一大堆做不完的事,所以他很少有时间感受孤独。可现在不一样了,大雪一下就是十天半月,没完没了。
雪把“天桥”淹没了,一不小心,人就会滑倒或踩空,太危险了。因此下谷底只有等到雪融化以后再说。
除了他还在坚持外,身边看不到一样有生命的东西。连那些山里快乐的精灵——猴子们也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如果这个世界还留下点什么的话,那就是风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狼嗥狐鸣,执著地似乎铁了心和冰冷的岩石对抗到底。
小赛q想,又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征服与反征服。
小赛q又想,这风肯定是从谷口吹过来的,要不怎么和中田龟二的德性如出一辙?
第二十一章 危机
小赛q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他试图通过回忆让时光快速流逝。
他想起了老郎中,想起了老巴,想起了戏子,想起了山本,想起了高个子,想起了那个裸着身子抱着他痛哭的东瀛女人……
他想自己这辈子不乏故事,也不乏奇迹。可恰恰这正是他人生最大的遗憾。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肯定还是原来那个胆小怕事,土头土脑甚至有几分自私的患有记忆自闭症的小人物。一生最好的结局就是稀里糊涂地医好几个病人;再娶个女人,生一大堆小子丫头;很少进入别人的世界也不会给别人留下空间;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大义,什么是耻辱。他想,这没有什么不好,其实幸福在很大程度上等同于无知、无求、无争。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大好年华就不会如此浪费。他这个人没有英雄激素,需要的是自由自在的快乐,而不是用痛苦积累起来的空名。人生太短暂,没有享受过快乐的人好比是一把没有饮过血的宝刀,虽然光彩夺目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深知自己会很快老去。他急需一个女人,一群孩子,一种生活……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二十多天过去了,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一场雪灾悄然临近。
小赛q觉得大雪就像堆在他心口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初大雪来临时,他每天都要坐在洞口看看天气是否有好转的迹象,到后来,雪完全淹没了谷底那个足有一米多高的石头,从那天起,白天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卧室。他怕雪。见到整个谷底一片亮白,他就头晕目眩。甚至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失足坠下悬崖,可就是到不了地面。
他索性就躺在床上唱歌。唱儿时的童谣,还有那些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支离破碎的词儿。当然压轴的保留节目是老巴教给他的一首云南民歌。词儿不多却百唱不厌:
荞麦花开十八朵
妹妹今年十八岁
荞麦花开白又白,
就像妹妹脸蛋儿。
看到荞花想起妹
看到荞麦我心急
阿哥今天来收麦
妹藏麦中不出来
妹呀,妹
咋呀
咋个不出来
……
小赛q唱到青筋暴突,声嘶力竭后,用兽皮蒙住脑袋,打会儿盹。醒了,接着唱。唱累了,又接着睡。睡醒了,又接着唱……
后来嗓子坏了,出不了声。小赛q惶惶不可终日。他必须得有事干!
画画,没有工具。只有尝试着用石子代替画笔,用卧室四周的石壁作画布。
于是又一个个高耸、丰满的乳房诞生了。很快,小赛q就厌倦了。
乳房不会说话。
他需要有个女人和他谈心。这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真心抱过他——那个美丽的东瀛女人。
此刻她会在哪里呢?日本的家中?某个战火纷飞的地方?——中田龟二会放她回去吗?
小赛q手中的石子在石壁上疾驰。他是闭着眼睛画完的。当睁开眼睛时,他欣喜若狂地自语道:“就是她!”
其实,他做了一件违心的事——给烙在心中的裸女人多画了一套厚冬装。
他说:“我怕你冷。”
后来,他发觉她的表情过于凝重,于是又从新作了修改。他说:“笑笑吧,战争不是你的错。”
接下来的日子,唱不出来,就小声说,和他的女人谈心。天南地北,酸甜苦辣无所不谈。有时他还会生气:“怎么我说了这么多,嘴皮都干了,你却一句话也不说?”不过他会马上改口,“没关系,我就喜欢你听我说,来,亲一下。”尽管嘴唇触到石壁除了被冻得发麻之外,不会有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儿发生,但小赛q喜欢这样做,而且乐此不疲。
有了心仪的美女相陪,孤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要它一来,小赛q就和他的女人谈笑风生,不给它任何可趁之机。就算是夜半三更被冻醒,他也会说:“亲爱的,来,过来抱抱我。”孤独就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值得一提的是,小赛q的记忆自闭症在歌声和爱语中奇迹般痊愈了,而且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正常运作,这不能不说是件神奇的事!
尽管小赛q整天把心思放在冷美人身上,不过对屋外的“咔嚓”声,他不能充耳不闻。
这是发生在半夜的事。他在梦中被惊醒。于是裹紧兽皮蹲在洞口倾听。树林里“咔嚓”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看来,今晚遭到劫难的树木太多了。“轰”的一声,有庞然大物猛然倒地,不是巨石崩裂就是巨树折断。
小赛q感到心惊肉跳。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听得到这样的声音。
雪停了。
太阳出来了。
雪开始融化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天桥”上的最后一块雪消失了,几根树枝被压断,缠在藤条上悬在半空中飘荡,显得十分孤单。雪水顺着褪色的叶片往深谷里飘飞。
看到这番情景,小赛q的脊梁骨不禁冷汗直冒:如果雪再下十天半个月,藤条结成的网极有可能会分崩离析,自己也就只能抱着冰冷的美人了此一生了。
小赛q记不清自己到底被雪关在岩洞里有多长时间了。在这些日子里,整天只顾着唱歌,只顾着和“美人”说话,很少运动。当爬上“天桥”时,他才感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严重缺乏锻炼导致他浑身酸软,一点劲也没有。头特别胀痛,一看到地面就天旋地转,没爬几步就气喘吁吁。他躺在藤条上,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一支鸟毛,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随风飘走。
爬爬停停,小赛q费了不少劲才到达谷底。
虽然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暧,水穿心刺肺的冷,但小赛q还是决定下河洗个澡。
岩洞里的水只够饮用,所以他一向对身上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猖獗的虱子也就只有听之任之。今天下水倒不完全是想冻死虱子,因为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再不锻炼好体质,那只有等着中田龟二来给他收尸了。
水里自己的模样着实让小赛q惊愕得半天合不上嘴。这哪里是他蔡子——一身苍白!特别是那张脸——白!不像云,不像羊绒,更不像雪,小阿q想起了骨灰……如果硬要用一种颜色来修饰的话,骨灰色!尸骨被碳火焚烧后燃烧不完全的那种颜色。
小赛q不敢再多看一眼自己的脸,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小赛q咬牙背着一块石头回到洞里。整整花了六七个小时,弄得浑身上下到处血迹斑斑。
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他都在用这块石头练习举重。这样既可锻炼身体,也可以排忧解闷。
鬼子是在雪融化后的第七天来搜山的。这次中田龟二亲自带队。
这是个艳阳天,天气十分暖和。
可能是今年这场雪灾旷日持久,春天迟迟未到谷底。其实山外早也春花灿烂,鹦啼燕舞。
中田龟二想趁这大好天气,把小赛q的尸体找回去。他坚信小赛q必死无疑。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战胜那么多令人恐怖的困难。他揣测着这个中国人的死相。冻死相,还是饿死相?或者二者兼有?他那不屑一顾的表情还会挂在脸上吗?中田龟二心里充满了期待。
尽管没有征服这个中国人的心令中田龟二深感遗憾,但毕竟他的尸骨对大日本帝国的圣战还是有着不可估量的催化作用。将功赎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死也死得体面。
行走在泥泞的小道上,中田龟二精神抖擞,不可一世。活像一个救世主在执行拯救行动一样。
可令他失望了。
倾巢出动,该搜索的地方都搜了,却连小赛q身上的虱子也没捉到一只。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又从头搜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下中田龟二开始害怕了。真是难以置信,难道这个中国军人的命真的这么大?
中田龟二的脾气日甚一日地暴躁,仿佛他的肠胃功能已经蜕变,就连空气一经嗓门儿也完全有可能变成火药。整个人像中了弹的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来个惊天大爆炸。
他曾经得意洋洋地亲手挂上去的“谷口仙居”几个大字被他付之一炬。只要听到“没有找到”这句话,他就像发了疯一样抡起斧子狂砍地上的石头。火星四溅。吓得士兵们直打哆嗦。
后来,士兵们回来时不敢再说“没有找到,”只是摇摇僵硬的头。中田龟二又提起被他折磨得缺了个大口子的斧子冲上谷口,歇斯底里地哀叫着:“今天已经是公元1945年10月16日,你到底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僵持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了!
事情是这样的:小赛q追赶一只兔子,和搜山的鬼子撞在了一起。鬼子看到小赛q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了一跳。小赛q趁机跳进灌木丛里,甩开鬼子一溜烟跑回岩洞里。
中田龟二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脸灿烂。他说:“看来这个支那军人终于熬不住了!”留下五六个人“筹积粮草”之用外,把其余的人全部赶进山谷里。
“给我展开地毯式围剿,地面,树上、洞穴统统不放过!记住,山谷里凡是能吃的东西统统搜光,树上绝不能留下一个野果——每天把喇叭吹着。你的,投降书的,给我的念好!我要饿死他,冻死他,吓死他,气死他!抓不着活的就把尸体抬回来,没有结果谁也别想活着回来!”中田龟二给搜山的鬼子和汉奸下达了死命令。
鬼子实施中田龟二所谓的“四死”行动后,并没有引起小赛q足够的重视。他以为中田龟二不过公鸡屙屎头节硬,坚持不了多久的。于是和美人谈谈情,画画儿,举举重,一样都没落下。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鬼子的异常举动而乱了阵脚。
可是鬼子迟迟不肯离去,他们在谷底搭起一个个帐篷。每天摘野果,打猎物,生火做饭。仿佛铁了心要和他对峙到底。
日子长了。
小赛q开始心慌了。
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下谷底了。储藏的食物即将吃完。更要命的是鬼子拼命把谷中凡是能食用的东西都往帐篷里送,分明是要断他的粮。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小赛q决定下去碰碰运气。
鬼子的营寨离大树有二百米左右。白天很多双眼睛在望远镜下等待小阿现身。只有夜深人静而且是无月的夜晚最安全——“天桥”上的每根藤条他都摸熟了,就算闭上眼睛爬过去,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鬼子不易看清他的踪影,等他们警觉,他已经上树了,附近几百平方米的地面都是石子路,只要不下雨,很难留下足迹。
下谷底,得首先探清楚鬼子的食物存放处。从现在起,他只有靠打劫鬼子的食物过日子了。他想,一弄就多弄点,不然下次鬼子加强戒备就很难得手了。
小赛q很谨慎。
探清虚实后,小赛q选择一个无月的夜晚下去了。为了减轻负担,他只穿了一件破烂的裤头,虽然天气还有几分凉意,但没办法。为了活下来,只能如此。
鬼子可能认为小赛q今非昔比,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都在放心大胆地尽情打鼾磨牙并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梦话。
营寨门口躺着一个酒气熏天的醉鬼,枪撇在一边,口水流了一地。小赛q不慎踩了他一脚,可他连哼都不哼一声。于是小赛q把架在湿漉漉的脖颈上的老刀收回来,他想除非万不得已,不打草惊蛇。
小赛q用刀撬开鬼子的储藏室。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直觉行事了。他摸到了面粉,心底陡然升起一种久违的冲动。不过他清醒地意识到,面粉容易留下痕迹。山药,果子,最安全。
小赛q从腰间抽出兽皮做的口袋,装了满满一袋后,上了树。如此往返了四五趟。累得他汗流浃背。本来他摸到了兔子,还有野猪之类的兽肉,可放弃了。他怕猎物血迹未干,暴露目标。
如果不是天要亮了,他还要背几袋,反正里面食物多的是,再拿几袋鬼子也不会发现的。
回到岩洞里,小赛q对值班鬼子丢在一旁的那把冲锋枪念念不忘。他对女人说:“亲爱的,多好的枪,太可惜了!”躺在床上啃果子时他还在叹息。
第一周无事,第二周也平静。到了第四周,鬼子的举动让小赛q意识到最后的肉搏战是不可避免了。
鬼子开始上树搜人,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耐心。三五成群用刺刀捅着每棵树上的窟窿。
一个鬼子缩头缩脑地上了“天桥”!
此刻小赛q正伏在绿叶覆盖下的藤蔓中间。
鬼子发现对面的岩洞,兴奋得眼冒绿光,叽哩呱啦地大吼大叫,似乎是把这一天大的秘密告诉他的同伴。很快十来个鬼子蜂拥上了大树,直扑“天桥”而来。
小赛q见势不妙,一箭射穿鬼子的喉咙,割下一根大拇指般粗细的藤条缠在身上,拿起鬼子的枪逃进岩洞里。
他含泪砍断了连结洞口和“天桥”的那些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树枝和藤条。
通过储藏室的缝隙,小赛q看到五六个鬼子向洞口爬来。
“妈妈的,来吧,让爷爷看看你们狼狈的死相!”小赛q咬牙切齿地挥舞着拳头低声吼道。
眼看鬼子就要触摸到洞口的岩块了,就差那么一两公分。哗啦一声,前面两个鬼子的手抓了个空,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下谷底。后面的几个鬼子见同伴死于非命,惊皇失措,纷纷四处逃窜。没想到踩塌了失去依附的藤条,反应迟钝的纷纷坠落,一两个身手敏捷的紧紧抓住藤条在空中高高腾起,又迅速下坠。可惜这不是表演,没有摄影师,否则这将会成为吉尼斯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奇迹。小赛q数着这两个鬼子在空中来回荡了二十几个回合后终于筋疲力尽,只得撒手“东归”小日本的地狱。
后来赶到的鬼子亲眼目睹同伴惨死的场面,不敢向“天桥”靠拢,都远远地躲在树上用机枪朝洞口射击。子弹雨点般击中过道上的石板,溅起一朵朵火星子。
小赛q静静地躺在卧室里看着过道上穿梭飞舞的弹头。子弹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反正它们不会拐弯钻进卧室里,怕的是鬼子用炮轰,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中田龟二的大炮早就毁于中国空军毁灭性的轰炸中,目前他手里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就只有机枪。
当然,小赛q不知道。
鬼子连续几天都在用步枪和机枪朝洞里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