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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欲之名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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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没来得及笑,他已经牵起我的手,在我的手指上轻轻的吻了吻,“可可,你终于回来了”。
那句话便如一声悠长的叹息,是在和煦的阳光里飞翔的一片羽毛,轻巧的落在我最柔软的心底。
是啊,终于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他松开我的手,站起身。
看不见,不知道他站起来的样子是不是还如以前那样挺拔凛然,让人不敢直视。
“查清楚没有?”他对旁人一向吝啬柔和,这句问话尤其冰冷。
“金卡是欧家大少爷欧阳的,小姐确实与他同居过两年”回答的人是他的得力助理肖子杰,我的印象里,那个人似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有了欧家这条线索,他们要查处我这三年的所作所为,轻而易举。
“欧家?最近和我们谈合作的欧家?”我几乎能想象他皱眉的模样。
“是”
“取消一切合作,不惜代价,让它不能在法国立足,我不希望小姐再接触到欧家的任何事或者人”
“可我们会损失……”肖子杰有点犹豫。
“不惜代价!”男人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即使这句话的背后是几千万几亿的损失,是数不清的麻烦和纠葛,他已经做了决定。
而他的决定,从不改变。
肖子杰没有再说话,他明白少爷将命令重复一次后会引发的后果。
房门再次合上,他走到我身边,很温柔的为我掖好被角,又轻柔的握起我的手,我的手背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可可,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脑子里是他柔到滴水的话语,气息里是我眷恋的淡淡烟草味,我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很放心的让自己再次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屋顶上悬着一盏并不刺眼的水晶灯。大概已经躺得太久了,除了最初的疲乏无力外,脖子也略微觉得僵硬,我费力的睁开眼,然后试着扭了扭脖子,一偏头,便看到了他的脸。
他坐在我的床边,手依然紧紧的抓着我,头靠在床头,长长的睫毛盖住紧阖的眼,深刻英俊的面庞,俊朗而不失温雅,平和又不乏英气,是王者的坚毅,也是王子的悠然,极富魅力的容颜,比起三年前,更加让人砰然心动。
他一定累极,不然以他的自制力,一定不会这样毫不设防的睡在病人旁边。
他的神情很憔悴,脸色苍白,也不知之前不眠不休了多久。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的眼睛警觉的动了动,倏然睁开。
潭水一样的眼睛,不同于欧阳的深不可测,那是春天的池水,暖暖的引人沉溺。
“可可……”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却掩饰不住里面的欣喜,“你终于醒了”
“哥……”我艰难的唤了一声,他已经支起上身,将我困在他的手臂里,牢牢的搂着我。
“对不起,哥”我在久违的怀抱里低声说。
每次都惹一堆祸,每次都要让你替我扫尾,每次都麻烦你,让你担忧。
可是一次次,你依然选择收留我,让我躲进你的怀抱。
为什么,可以一直一直那么温柔,一直一直,用保护的姿态护着我?
难道三年前,那么严重的伤害,你也不曾计较过?
“傻瓜,哥从来没怪过你”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梭着我的发丝,满是心疼。
迟来的泪,终于滑了下来。
这个男人是我哥,这个大众情人,商场上的鬼见愁,便是我向欧阳提起的、不同父不同母的大哥,也是我——三年之前全部的爱恋。
韩玄飞。
(二)家事
哥哥姓韩,我姓朱,我们不同姓。
原因很简单,他随了父姓,我随了母姓,而他的父亲我的母亲,是再婚。
韩氏是豪门,十岁的时候,妈妈笑眯眯的搂着我说:“可可,你妈妈我要嫁入豪门了!”
那时候我们并不富有,但也不贫穷,十一年前,妈妈是与爸爸私奔,两岁的时候爸爸死于疾病,然后便一直由妈妈抚养着。
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在一家房产公司当副总,一个人单枪匹马在大都市买房买车,给我最好的生活,最无缺的爱。
后来,她认识了韩玄飞的爸爸,也是我以后的继父,我叫他韩伯父。
两人很快‘狼狈为奸’,这是妈妈的原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笑得眯起来,美丽的眼睛里光芒四射。
妈妈有二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她的眼睛很迷人。
给她这个美丽血统的女人是外婆,爸爸死去后不久,妈妈也与外公他们和解了,我偶尔会去英国探望他们。
妈妈常说:千万别学你外公,女孩子别混黑社会。
我本来对黑社会没什么兴趣,因为妈妈这句话,我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小太妹之路。
外公很得意,在我妈妈面前唠叨:果然是一代强过一代,你当初死都不肯接我的衣钵,还是我外孙女不负众望,一点也不像那个教授老爸,古董一样。
妈妈沉默了半日,死去的爸爸在她心中已经是一道不能泯灭的伤口,外公的话,揭了她的疤。
她当机立断的扯下我手中把玩的手枪,提着旅行包将我重新送回了香港,并发誓有生之年绝对不能让外公这样糟蹋我。
可惜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所以当我牵着妈妈的手,站在法国南部那座豪华的别墅前,韩玄飞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十足的小太妹。
哥常常开玩笑的说起当时的情形:那时候你酷酷的,头发卷得像只小狮毛狗,鼻孔冲天,戴着一副小小的太阳眼镜,身上全是叮叮当当的链子,真的……很可爱!
我没有告诉他,我同样清晰的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套合体的白色小西装,手插在兜里,在楼梯口闲闲的向我望过来,唇边挂着清浅的笑,眼中的柔和让人目眩神迷。
我当时便想: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男孩,为什么那么漂亮那么漂亮!
那时候的我很丑,不擅于打扮,又总和男孩子混在一块,身上乱七八糟,连妈妈都说,她一代美人怎么会生出那么丑的女儿来。
面前的韩玄飞,让我自惭形秽。
韩伯父本着爱屋及乌的念头对我极好,亲如己出,韩玄飞便这样成为了我的哥哥。
他总是那么整洁,那么优雅,那么漂亮,他应该站在镁光灯下熠熠生辉。
为了靠近他,我舍弃了奇形怪状的衣服,开始穿裙子。舍弃了满箱子的飞机坦克模型,开始撑着手肘盯着他弹琴,我把嚣张的头发烫得熨熨帖帖,在他身前身后跑来跑去,甚至努力的不再爆粗口。
妈妈连连夸奖,我家的可可越来越像大家闺秀了。
现在想想,我是一个很容易失去自我的人,心里一旦放了什么人,就会义无反顾的为他放弃一切。
对韩玄飞是这样,对欧阳,亦如此。
可是人还能这样燃烧几次呢?一次还可以死灰复燃,两次……怕是永远熄了。
我为韩玄飞烧了两年,然后韩伯父与妈妈出事了,非常非常老套的飞机失事。
大抵有钱人都是这样死的。
那晚我一直抱着哥哭,他却没有哭,只是不停的安慰我,用十四岁的身躯搂着十二岁的小妹,整整一夜。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了,没有任何链接的纽带了,他是韩家的继承人,我是朱家的。
外公派人来法国接我,那天是哥第一次失控,平日里那么彬彬有礼的人,突然发疯一样抱着我,不肯让我走。
我也受到了感染,只觉得这次分开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外公那边的人没办法,只能让我继续留在法国,等我情绪稳定后再接回英国去。
那座曾经溢满欢笑的房子,便只剩下我和哥,还有一个叫维安的女仆。
空空荡荡。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直到我终于,犯了一个他不会原谅的错……
(三)疼痛
我在慢慢的恢复中,最初持续的低烧终于有所缓解,哥一直执意将我留在家里亲自照顾,他知道我讨厌医院的味道。
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在妈妈出事的那天,闻得太多,以至于我一进医院便会发抖。
孩子已经没了,好在怀孕时间不长,对身体没有太严重的伤害,知道这个必然的消息时,哥一直握着我的手,他怕我伤心,却不料我很平静,非常平静,只觉得有种东西空了一下,而那里,本就已经空了。
所以,无关大雅。
哥推掉了一切事务,只是每天晚饭的时候与肖子杰见上一面,其它的时候,都坐在我床边陪我,喂药或者说话。
维安还是老样子,用法语不停的埋怨我不懂得照顾自己,又回忆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说我太依赖哥了,从来没有长大过,一离开就吃亏。
我含着笑听她唠叨,然后不客气的用法语回了一句:“维安更年期了!好啰嗦!”
“小姐!”她瞪了我一眼,刚准备继续碎碎念,好在哥及时回来,好言好语将那个美丽的法国女人送走。
“这三年来,最担心你的就是维安了”哥折回床前说。
我点点头,“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安心了,我一直想念她的声音”
十年来,维安便如我们的母亲,小心的照顾着这两个身家显贵、却无依无靠的儿女,那段时间真是噩梦,哥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挤压,所有人都欺负他的年纪小。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只是有一天,哥以十六岁之龄登上韩家家主的位置,开始暂露头角,让那些叔叔伯伯对他又敬又怕。
十四岁到十六岁,哥一定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可是他从来不说,对着我,永远微笑,永远温柔——只是从此不再弹钢琴,也不再画画。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了看哥,哥正侧过身为我吹汤,他的侧面柔和得像希腊最完美的雕塑,石白的色彩,承袭了千年的风霜,依旧和润。
他的唇啜了起来,对着手中的勺子轻轻吹着,空气里有股浓浓的鸡汤味。
润泽的唇,厚薄合宜,抿起来的时候,是不容违抗的威严,弯起来的时候,是射进我窗口的那束阳光。
——我知道它的味道。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曾经吻过他,借着真真假假的酒意,仰头含住了那张诱惑我许久的唇。
哥的脸突然涨红,投向我的目光第一次失去了春日的和煦,变得阴晴不定。
在这样的注视下,吻一触即分,我的舌从他的齿间滑过,薄荷的味道。
然后他霍然站起,有点生硬的将我拖了起来,向包间的来宾说:“我妹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我没敢说其实我没醉,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自己醉了。
这样就不会看到他受惊的脸。
这样,就不会被一次次提醒,面前这个人是我哥哥!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法律上的哥哥!
他始终,只是以哥哥的宽容待我而已,我不该奢求什么。
韩玄飞把我抱上车,又仔细的为我扣上安全带,身体俯过来时,淡淡的烟草味铺天盖地。
在他专心开车的时候,我一直偏着头,看着巴黎的霓虹彩灯,酒醉金迷。
静静的流了很久很久的泪,只是哥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我捧着脑袋大喊头痛,哥在门口笑道:“谁让你昨晚喝醉的?以后不准你喝酒了。”
我朝他扔了个枕头,他又极敏捷的接住了,好像这十年来,从来不曾失手过。
……
“想什么呢?”注意到我的失神,哥弯下腰,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头晕吗?”
我摇摇头。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我的发丝,缩了回去。
“来,喝汤”。
他将我身下的枕头垫高,舀了一勺递到我的嘴边。
我没有张口,只是望着他漆黑温和的眼睛,呐呐的问:“哥,你不问我什么吗?”
消失三年,回来的时候竟然流了产,他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吗?他难道不好奇我是不是爱过那个男人吗?
哥的手顿了顿,然后淡淡的说,“只要你回来就够了”。
“……他的手很像你”我说。
哥将碗放回桌上,看着我,很认真的说,“可可,若是放不下,就回去。若是放下了,就不要再提,他欠你的,哥帮你讨回来”。
我的嘴张了张,疼痛就这样突发而至。
腹部有一串电流滑过,如一攒攒细长的针,在体内里横冲直撞,刺得血肉模糊。
冷汗沁了出来,我抓紧床单,无助的望着哥,我喊着他的名字,“玄飞……”
哥慌了,手探过来的时候碰到了桌上的热汤,汤滚在了他的手臂上,滋的一声。
他恍若未觉,仍然伸过手将我搂进怀里,“可可!”
应该去处理烫伤啊,傻瓜……
这是我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
(四)医生
再次醒来的时候,韩玄飞不在身边,维安叫了一声谢天谢地,转身便要出去。
我拉住她的袖子,表示自己没有事,自顾自的翻身下床,想亲自去找哥。
维安宠爱的笑笑,没有阻止,只是为我整好衣衫,又担忧的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吗?小姐晕倒的时候,把大家都吓坏了”。
我又用法语宽慰了一句,这才打开房门,轻巧的走下楼。
哥果然在楼下的客厅,我从栏杆的缝隙看到他隐约的侧影,还有他右手上触目的纱布。
想起那碗滚烫的汤,心中微微一痛。
走到中途,我的脚步蓦然顿了下来,楼下似乎还有客人,他们的谈话轻轻的落入我的耳中。
“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好了么?”韩玄飞担忧的声音。
“是神经性疼痛”这个声音也很熟悉。
“神经性疼痛?”
“就是身体上没有伤口,但是潜意识里觉得疼,当潜意识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真的引发痛感”
“严重吗?”
“不知道,心理暗示很玄妙。痛是假的,痛感却是真的,有时候,也会危及性命”
“……怎么治?”
“玄飞,那是心病,药石不能及”。
我怔了怔,知道他们说的病人就是我。
有心病吗?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认为……她的心病会是什么?”韩玄飞迟疑的问,虽然自己都不能肯定可以得到答复。
果然,对方没有回答。
我重新抬起脚,拖鞋砸在木质楼梯的声音惊动了下面的人,哥抬起头,脸上的担忧立刻换成了笑容,“可可,你怎么起来了?”
我也笑笑,向底下的人打招呼,“伊森,好久不见”。
站在韩玄飞对面的男子抬起头,微微一笑,“可可”。
伊森是医生,但首先,他是韩玄飞的朋友。
伊森是华裔,漂亮的男人,眉眼淡淡的,下巴很尖,第一眼的感觉让人觉得脆弱,但相处下来,就会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他是一个固执而强硬的人,坚持己见到死板的地步。
他有一只黄金右手,有一本医学杂志说:从来不曾有过那么稳的手,当它拿着手术刀的时候,就像握有整个世界。
穿着白大褂的伊森是迷人的,但是脱掉白大褂,他只是一个极冷漠的男子,有着禁欲的纤秀。
一个医学天才,一个商业天才,真不知道这对校友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可可,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对不对?”哥走过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扶着我的胳膊,让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坦然的点头,“听到了,但是有点不明白”。
我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从来,拿得起,放得下。
至少我这样做了,离开s城到现在,我不曾自伤自怜,也不曾后悔不甘。
烧,要彻底,灭,亦要彻底。
“也许,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情,你的潜意识并没有如你的意愿那样全部放下”伊森也坐在了我的对面,那只史上最昂贵的手不停的转着一只钢笔。
我盯着那只旋转的笔看,金色的笔盖晃花了我的眼。
“可可……”哥犹疑的唤了我一声,那双温暖深沉的眼睛,如阳光一样笼罩了我,“你自己决定”。
“除非哥不收留我了”我嘟起嘴,不正经的说,“那我回英国,外公总是会要我的”
韩玄飞莞尔一笑,“放心,哥会治好你的”。
伊森没有多说,只是站起身,将钢笔塞进裤兜,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韩玄飞,“下午有个手术,你们有什么事情再给我电话”。
大家都是熟人,点点头,并没有相送。
“在家憋了一个月,好想出去玩啊”等伊森出了门,我立刻扯出一个话题,将客厅过于沉郁的气氛搅乱。
“明天有个舞会,我带你去见见以前的朋友”哥靠过来,伸手将我揽到他的肩膀上,“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参加呢,怎么样,可可有没有兴趣?”。
我怔了怔,随即转过身,抱着他的脖子噌道:“这里就有一个大青年才俊,谁能比得过我哥!”
他的发丝里有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烟草味,还有淡淡的香波味。
爱干净的男人。
韩玄飞任我在他身上撒娇,手环到我的腰上,静静的抱着我。恍惚间回到多年以前,柔软的沙发,沉寂的气流,老式的唱片,在尘世间相依的两人。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我不会那么任性的放手,会用更成熟的方法去抓紧身边这个人。
可世上没有如果。
“又瞎想什么呢?”见我沉默得反常,哥揉了揉我的头发。
“想我将来的嫂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笑得很吃力。
哥的脸果然黯了下来,有点不自在的说:“走吧,我们去准备明天舞会的衣服……还喜欢原来的裁缝吗?……”
我笑笑,“明天首次亮相,一定要惊艳全场。”
“好,惊艳全场”他宠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子。
真好,珠宝、华服、赞誉、舞会、红酒……三年里不曾接触的东西再次回到我的生活里,这本属于欧阳的生活,现在,它是我的。
(五)接吻
到了现场,才知道是化装舞会。
进场时一人派发一张面具,盖住眉眼和鼻子,够严实,基本是在现场杀了人逃逸,事後也不会被认出来。
很好,这是我喜欢的方式。
每张面具右上角都有个突印,是个数字,精美考究的入场券上印有醒目的黑体:舞会中途幸运数字会带给你惊喜!
音乐声响,韩玄飞优雅的做了一个手势,我们在场内旋转着华尔兹,鬓香衣影,这是上流社会奢华的夜。
突然,音乐乍止,灯光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可全场没有一人慌乱,这是舞会的花样节目,我并不陌生。
果然,鼓点声慢慢响起,越来越急,场中陆续有人吼叫有人吹口哨有人嘻笑,气氛愈加刺激紧张。
当!鼓点停下来,一道灯光直指舞台中心,一位火爆的女司仪立在中央:“嗨,各位女士、先生们,欢迎此次神秘面具party!各位注意,最为惊心动魄的节目即将开始!大家准备迎接下一环节shobsp;灯光重新聚焦,全场亮起来,大家哄闹拍手吹哨。
“按老规矩,不论结果,人人都要合作!不能拒绝、不能逃脱、不能say…no,ok?”
男男女女又一阵应喝,气氛更加热烈,简直如同炸开了锅。
大荧光屏上自动冒出“17、81”两个数字,一对男女从人群中分别走上台去,在一片轰闹中两人来到场中,忽然似多年的情侣,当众大方而热情地拥吻在一起,整整十五秒,直到鼓声响起才分开。
这原来是派对中的恶作剧游戏之一,电脑机选两对数字,该谁谁就当场上去表演接吻,时间由鼓点声起落为准,不能破坏规矩,否则会有大麻烦。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去惹众怒,本来就是一场游戏而已,何必拘谨。
下一组“19、33”
一个高大的人影上台去,光看身形和下巴轮廓就知道是个成熟漂亮的男人,大家不禁兴奋地起哄,呼喊得更热烈,口哨声不断,都猜测起接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娱乐大家的另一位被整人士是哪位。
抱著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我想到吧台上要一杯,韩玄飞随我走到吧台边,还未站定,却见肖子杰钻过人群匆匆的走来,附在韩玄飞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韩玄飞沉吟片刻,随即歉意的对我说,“可可,你现在这里等一下,我有点事要处理”
我点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先,自己则端了一杯威士忌小口小口的啜着。
司仪还在台上呼喊着“33”号。
我想离开了。
转身准备退场,面前的酒保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声喊道:“33,33在这儿!她来啦!”
我吃了一惊,终于意识到:33号竟是我?
这时退场无异于是怯场,看着全场人刷刷投来的目光,我叹口气,无奈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迈向舞台。
这种游戏从前玩过不少,我也不是玩不起的人。
待我不得不迎视台上另一个“受害者”时,他犀利的犹如刀锋般的眼神笔直射过来,其中透著饶有兴味的笑意,似在嘲弄对手前一刻的犹豫。
我冷哼,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太认真。
聒噪的女司仪又在那儿叫:“哇,33号可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为了以示惩罚,我们将把十五秒的接吻时间增加,各位说好不好?!”
“好────”犹如地狱之音。
我抱著杀头不延时的想法,主动缓缓走到那男人面前,下边人群呼声四起,震破耳膜。
就在一瞬间,我的呼吸被夺去!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我,辗转厮磨寻找出口,我完全被这家夥的气势所惊扰,一急,真是有些愣怔住了,等缓过神来,暗中挣扎使力,才知道对方臂力吓人,一时竟也挣不脱。
倏地,他的右手掌猛地托住我的後脑,左手拦腰拥住我,人更贴近,嘴里是纯男性的味道,淡淡的烟味,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很熟悉。
心里继续冷冷的笑。
以进为退,我配合他的动作,将手绕上他的脖子,身子换个角度以满足台下观众,我自动张开嘴想他闯进来咬他个措手不及,但对手很狡猾,巧妙地避开我的追逐,舌尖你来我往间谁都不相让不妥协,我开始觉悟,这简直是接吻高手间的对决,好玩。
他加重在我腰上的力量,我加深掐入他後颈的手指力道,在唇舌来往中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激起的莫名的不安与躁动,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这种吻简直是场灾难,耗尽了双方体力,有三十秒了吧?或许更长时间了,怎麽还没有叫停!我们都像与对方有仇似的,不断地索取,不断地用力。
终於,鼓声响起,全场雷动。稍一恍惚,人已让对方重重推开,他好像推开垃圾一样推开我,但我反倒不生气了,呵呵笑了一下。
再抬头时,那双眼睛已深不可测,闪耀著幽幽的危险的暗示,犹如巡夜的野兽,在那一刹那、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不该有的──欲望。
“可可?”他低声问。
“欧阳”我唇角微挑。
(六)面对
欧阳站得笔直,如初见一般,是一匹优美的、准备猎食的豹。
我欠了欠身,长长的、价值高达几十万的白色礼服在灯光下闪着珍珠的光彩。
“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你”显然,对于在这里见到我,他很讶异。
我突然想到,当初我在小屋里没日没夜等着他的时候,这样的kiss游戏,他玩过多少?
这个毫无意义的联想让我笑出声来,“我也意想不到。再见”,说完,裙裾微摆,我转身向台下走去。
欧阳蓦得伸出手,想抓住我,到了途中,却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我抬起头,看见戴着半边面具的哥温和而强势的站在旁边,他的指节捏住了欧阳的手腕。
欧阳的眸敛了起来,那种危险的敌意如有实质,从他绷紧的身躯里逸了出来。
他便如一座危险的火山,而韩玄飞,却是幽深的海。
他的气势,全部被海水般的温润收了进去,那种淡定,让欧阳警觉。
我回头笑笑,很自然的挽起哥的手臂,示意自己累了、想离开。
欧阳死死的盯着我挽着韩玄飞的手,嘴唇抿紧。
哥松开了他,用一种保护的姿态搂过我的腰,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
身后的事情,我没有去管,我知道哥身边一直有保镖。
他们会解决一切。
离开舞会,坐在副驾驶坐上,我的手下意识的按向腹部。
“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哥体贴的靠过来,为我系好安全带。
我望着他,他的面具还没有取下来,车里没开灯,面具投下的阴影中,有着挺直的鼻和精致的下巴。
“是你安排的吧”我突然开口,“号码的巧合,是哥安排的吧?”
韩玄飞直起身,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很坦然的说,“是”。
“为什么?你不是许我不要去想,不要去管了吗?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一切?”我问得很平静,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怨气,只是有点困惑,很不解。
“你小时候有个很可爱的习惯”韩玄飞突然现出一个温柔的笑,有点答非所问的回忆道:“如果看电影,发现事情发展不是你预料的那样,你就会躲到隔壁,不看结局。”
我诧异的望着他,却被他脸上淡淡的华光迷惑着,陷在真皮座椅里,不明所以。
“可可,你总是不喜欢面对,三年前你逃过一次,这一次……”韩玄飞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我说,“不准逃了”。
“已经过去了……”我无力的反驳。
“如果真的过境无痕,为什么会神经性疼痛?”韩玄飞轻声打断我的话,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又垂了下来,握住我的,很安静的包裹着我,“我一直希望你能自己选择去面对一切,可是你仍然选择逃避,可可……我在等你长大,你不能一直拒绝长大,知道吗?”
我轻哂,正准备用自己老大不小的年纪来做出有力的辩驳,却在开口时,问出了另一句话,“我和欧阳接吻时,哥在下面看吗?”
韩玄飞莞尔一笑,“技术不错”。
我深深的望着他,轻声问,“看见我同别人这样,哥不生气吗?……毕竟,这样做很不淑女……”
我有点口不择言,也许我真正的问题是:你不难过吗,看着我与男人接吻纠缠,你不会难过吗?
韩玄飞不以为意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当初你带男孩回家过夜,被我撞见的次数也不在少数,我可记得当时的你很嚣张啊,怎么现在反而计较起来?”
是,我曾经当着他的面与其它的男孩做…爱,他当时的反应也不过是掩上门,轻然一笑,这样大度开明的哥哥,又怎么会在乎舞会的一场游戏节目呢?
这个认知,让我莫名沮丧。
咬了咬下唇,转过头看向窗外。
俱乐部门口,欧阳似乎摆脱了那些保镖的纠缠,正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的面具已经取下,陌生而熟悉的容颜在巴黎妩媚的灯火里熠熠生辉。
“走吧”我轻声说。
韩玄飞依言点火,踩油门。
银白色的限量版宝马在欧阳困惑的目光中倏然驶远。
城市的霓虹,无论在哪里,都如此耀眼。
韩玄飞很认真的驾着车,石雕般的侧脸有种专注的美。
舞会,被我们遥遥的甩到了身后。
我在车窗里灌进的风中低低的问:
“哥,难道你就面对了吗?”
风过无声,他并没有听见。
(七)钢琴
回到家,韩玄飞没有再说话,他的神色有点疲倦。
刚进门,维安便上前告知:“伊森已经来了很久了,在少爷房里”。
韩玄飞点了点头,回头笑着对我说,“你今晚累了,早点休息吧”。
我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上了二楼,在通往我的房间途中,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琴音。
卧室旁边有一间琴房,只是许久没有人进去了,自从哥十六岁继承家业后,那曾经美妙的琴音,便再也无迹可寻。
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其他人显然并没有听到,韩玄飞的房间在另一个楼层,他已经回房了。
我满心狐疑,顿住脚步,琴房的门是虚掩的,微微推出一道门缝看过去:那个钢琴手正靠在墙上,两只手在空中舞动,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清晰的看到他如飞的手指:其中有一个ff非常强和弦的动作——手指在琴键上迅速地爆发之后立刻将力气卸去,留下一个闪电般的惊叹号——这是很需要力量与技巧的动作。
不可否认,他的技巧无懈可击。
欧阳也会弹钢琴,记得有一次与他去泡吧,他曾在大堂即兴演奏过一次,那时的灯光氤氲难辨,他的脸在音乐的光华里让我错不开眼睛。
我记得他弹的是love…story,不需要太高深的技巧,旋律却美到窒息。
而现在,这个陌生的琴者演奏的是巴赫,那无疑过于专业。
我轻轻的推开门,门开到最大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安静的转过身来。
我笑了一下,竟是肖子杰。
哥最得力的助手,同样是商界让人闻风丧胆的铁腕人物,严谨而细腻的作风,让许多人对他侧目。
而现实的他,其实是一个清秀的男子,分明的五官,疏朗的目光,干净得如一片新鲜带露的草叶。
如果他换上运动装,也许会被人当成一位未出校门的大学生。
“朱小姐”见到是我,他也笑了笑,“一时手痒,没忍住”
“你找我哥吗?”我走过去,靠着他在长凳上坐了下来,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黑白键,由衷的感叹道,“你弹的很好,学过?”
“韩总回来了吧?”肖子杰避开自己的琴技,转开话题。
“是,不过伊森好像也在”我侧头想了想,“要不,我让维安去通知一下?”
“不了,是我让维安不告诉韩总的,只是坐坐而已”他说着便要站起来,打算告辞。
“你刚才弹的曲子,是哥以前最喜欢的”我莫名的感叹了一句,“你弹的和哥一样好听,只是可惜,我有十年没有听过他弹琴了……”
“他在十年前的水平已经高出我许多”肖子杰信口说道,“从前韩总被人称为钢琴王子,他的天分让许多专家叹为观止,我怎么敢跟他比”
我愣了愣,诧异的望着他,“我怎么不知道?”
肖子杰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怪,那双疏朗明亮的眼眸深深的沉了下去:“朱小姐了解韩总吗?”
这句话让我愣在当场。
我了解他吗?
记忆中的韩玄飞,总是那么炫目,总是那么温柔,总是带着一丝清清浅浅的笑,将一切纳入他的控制。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弹琴与作画,不知道他是怎么与外面的人周旋至今,不知道他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真的不了解他,或许他从不给我机会让我去了解他。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朱小姐再见”肖子杰并没有多说,礼貌的欠了欠身,然后从我身边走了出去。
我默默的坐在钢琴前,时光流转,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支着手肘,痴痴的望着那个美轮美奂的小男孩,音乐响起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种陌生的光晕,潋滟璀璨。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艺术,也让崇尚暴力粗线条的我,巴巴的报考了音乐学院。
只为了,去触摸那一瞬的美丽,让他容光焕发的美丽。
哥,你曾那么喜欢钢琴,为什么会放弃?
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八)堵截
一晚无眠,翻来覆去想着肖子杰的那句话。
越想越心疼,到了最后,索性翻身起床,抓着手机拨了一个依稀熟悉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个人用法语大声喊着,“谁!”
“我,可可”我一字一句的说。
那边顿了一下,他似乎从酒吧走了出去,音乐声渐渐小了,过了几分钟,他才重新开口,这一次,是标准的北京腔调:“你丫的还活着呢,三年无声无息!我好歹也算是你男朋友吧!”
我微微一哂,“少来!”
他也笑了笑,“出来吧,我请你吃宵夜,海鲜吃么?”
轻声轻脚的爬起床,套上一件普通的牛仔裤、t恤,我放慢动作从门口溜出去,不想吵着韩玄飞。
可心里想着不要吵他,脚却不听使唤,悄悄的来到他的门前。
也许只是想确信他是否已经睡着,犹豫着要不要向他说一声。
然后我听到伊森的声音,他竟然还没离开。
“你真的不告诉可可?”伊森不认同的反问。
“你答应过,为我保密”韩玄飞淡淡的回答。
伊森叹息了一声,屋里一片沉寂。
我呆立在门口:他瞒着我什么吗?
想推开门去清楚,手放在铜把上,却又不由自主的收了回去。
既然是他的意愿……
我转过身,如来时一般,悄悄的离开。
心情变得更糟,我最亲近的哥,我在世上的唯一的亲人,我竟然不曾了解过。
到了停车场,打开奔驰s320的车门,正准备踩油门,却又突然顿住。
别墅尽头的小道上,站着一个人。
更准确的是,不是站着,而是靠在一辆深红色的跑车上,抽着烟。
熟悉的车款,熟悉的颜色。
欧阳穿着雪白的阿曼尼棉布t恤,浅青色薄外套,深蓝色粗布裤,蓝灰色轻便休闲鞋,把他整个人衬得丰神俊朗,飘逸潇洒。
我犹豫了片刻,然后按照原先的计划,该干嘛干嘛,不去管他。
欧阳果然坐上跑车,尾随而来。
他的车技很好,可惜我的奔驰性能也不错。
一前一后,我们在午夜无人的街道上狂飙。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了进来,神清气爽。
欧阳终于追上我,他转过头,严厉的喝道,“停车!”
我笑笑,继续大力踩了踩油门。
转弯的时候,我玩了一个很漂亮的漂移,他被甩在了身后。
车终于在郊区一间三层楼的海鲜馆停了下来,欧阳的也急刹停在后面。
“乔”我跨下车门,迎着走向我的硕长男子,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吻了上去。
被《风尚》杂志称为最具情人气质的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接吻高手。
他自然而然的回吻我,手环在我的腰间,暧昧的压向自己。
他的唇舌似有生命,让所有试图驾驭它的举动,丢盔弃甲。
他很快占据了主动地位,将我压得更低,腰折成一个亲密的弧度,一股男性优雅而诱惑的味道萦绕而来。
我气喘吁吁。
他终于移开,修长邪魅的双眼,别有用意的眨了眨,然后手臂用力,我趔趄了一下,换了一个角度跌入他的怀里。
乔是标准的模特身高,在他的包围下,觉得自己像一个洋娃娃。
“先生,你这样看着情人接吻,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乔一口标准优雅的巴黎法语,略显嘶哑的声音有种华贵的慵懒,语调本身,就是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我暗中撇撇嘴: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