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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女 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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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文彰最终决定,要彻底拔掉她心里那根刺。

  这一日,午饭过后,叶文彰叫连惜收拾一下跟他出门。

  “去哪儿?”她一边梳头发一边问。

  “去医院,看李铭宇。”叶文彰站在她身后道。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地看到连惜的后背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片刻过后,她缓缓转回身来,轻声问:“他还没死?居然……在医院?”

  “是我让人把他送进医院的。”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语调波澜不惊。

  “我叫人好好看着他,一定不能让他死,但是不许给他治手脚上的伤。”

  “你的意思是……”

  叶文彰看了她一眼,“他残废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彩,好像根本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在说一个杯子,一只蚂蚁。

  尽管连惜已经恨极了李铭宇,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医院——

  殷娴在见到连惜的一瞬间,呆滞茫然的眼睛里仿佛被点起一道火光。

  “小惜……”她哆嗦着唇,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忽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你可算来了啊!你再不来……再不来铭宇就要死了啊!”她连滚带爬地扑倒在连惜脚下,紧抱着她的腿,头发散乱,声音嘶哑。

  那一刻,连惜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这真是殷娴吗?那个华都有名的招摇贵妇?最讲究气派排场的乡村暴发户?

  “连惜啊,婶子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婶子的错!你饶了铭宇,饶了铭宇吧!”殷娴看了旁边沉默不语的叶文彰,身体瑟缩了一下,随即砰砰砰地对着连惜磕起了头来。

  “婶子是鬼迷心窍才想到亲上加亲,但是小惜你知道的,婶子是真心疼爱你的!铭宇、铭宇也是啊!”

  “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最般配的一对璧人儿,你原谅铭宇吧……他、他可是你未来的丈夫啊!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呢?”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殷娴坚信,连惜跟自家儿子一定已经发生了关系。书桌上有血渍,铭宇下头那处也有血,可不是破。处了吗?

  只要破了就好,一切就有希望了……

  36报复

  连惜不知道作为一个“人”,需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殷娴刚刚那一番话。她只知道,这样的境界她大概是一辈子都修炼不到的。

  她以为自己早已淡定了,可是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脸转向了一边。

  连惜的笑声很冷,唇角的嘲讽带着刺骨的凉意。殷娴后面的话一时梗在喉头,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女孩已经不一样了,不再优柔寡断,不再得过且过,不是她说几句好话就能得到宽恕的了。

  一瞬间,殷娴也后悔自己过去将事情做得太绝,但是她哪里知道连惜会有发达的一天?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她又是痛苦又是不忿,然而表现在脸上就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

  她浑身颤抖地趴在地上,连头不抬,哭着道,“小惜,以前的事我不敢求得你的原谅,但是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们李家上下会百倍千倍的补偿你。”

  “我会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会让铭宇一辈子对你好,忠于你……”

  “以后他要是敢对不起你,我、我一定亲手打断他的腿!”

  连惜张了张嘴,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殷娴。

  听她这意思,还打算撮合自己跟李铭宇呢?不是,这人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不用你打断了,他的腿不是早瘸了吗?”她撇撇嘴。

  这话倒不是专指叶文彰前几日的那顿狠打,而是李铭宇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脚本身就是跛的。

  “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铭宇的脚疾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怎么会治不好呢?!”

  殷娴猛地抬起头,膝行几步,抓住连惜的裤腿,神色间又是焦急又是讨好。

  “更何况男人的腿怎么样根本不重要,重要得是他的心在哪里。铭宇可是整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啊小惜!”

  几天来,这些话早在她心里练习了千百次,只等着见到连惜时“表演”给她看。因而,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连个停顿都没有。

  连惜在旁边瞧着,简直像在看戏,不禁坐下来,饶有兴致道,“可是我的心没在他那儿,怎么办?”

  得,全当耍猴玩了。

  叶文彰宠溺地笑了,也跟着坐到了旁边。

  小惜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看来带她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报复——亲眼看着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跌落尘埃,这或许不是让人走出心里阴影的最好办法。但是毫无疑问,它却是最快的方法。

  假如殷娴没有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他不介意她再多蹦跶一会儿。

  殷娴见连惜完全不为所动,心中又是愤慨又是慌张。儿子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里,虽然每天都有医生进去治疗,但是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是拘禁。她不能再让儿子留在这里了,她信不过叶文彰的医生。

  一咬牙,她干脆豁出去了,“小惜!不管你喜不喜欢铭宇,你已经是他的人了。感情的事是可以培养的,何况你也没有对象,你……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叶文彰勃然变色,一脚当胸踢了过去!殷娴惨叫一声,整个人几乎凌空飞了出去!

  她的身体狠狠撞上了墙壁,又重重地跌落在地,发出“邦”的一声闷响。

  她就如蚕蛹一般,在地下痛得直打滚,眼前完全是黑的,耳朵里嗡嗡直响。但是,她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是……是真的,铭宇的下。身有血……”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神经质一样抽搐了一下,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叶文彰怒视着她,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影透着骇人的压迫力。

  这个疯女人……他几乎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算了。

  可是眼下人已经昏过去了,他也不能再对着一滩烂肉动手。

  吐了口气,他阴着脸快步回到连惜身边,把身子微微僵硬颤抖的女孩拥进怀里,低语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听她的疯话……”

  虽然被人紧紧抱着,可连惜依然感觉好冷,好像体内的血都被冻住了似的。

  原来,殷娴不是脑子不正常了,而是有恃无恐,所以才敢这么说话……

  可是,她真的被李铭宇侮辱了吗?连惜狠狠地闭上眼,忽然厉声喊了出来:“不,不会的,我没有!没有!”

  什么下。身有血?!那都是放屁!有没有做过她自己会没感觉吗?!

  连惜咻地张开双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挣开了叶文彰的手,噌地一下站起身,跪扑到了殷娴身边,抓住她一动不动的身体,怒吼道,“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起来啊!”

  她控制不住地摇晃着殷娴的身体,随着殷娴一次次撞到身后的墙壁,她的指骨也不断地摩擦过粗糙的墙面。一道道血红的划痕出现在了白皙的手背上。

  而殷娴依然无知无觉。

  看着连惜这样,叶文彰对李家的憎恶更浓。透过玻璃窗,他眸子阴寒地看了眼里面静静躺着的李铭宇,看来,这个人以后要一直躺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从后拉起连惜,抱紧她,不让她乱动伤害到自己,低沉的声线里有平复人心的力量,“连惜,你听我说,根本什么都没有。我当时及时赶到了,你有感觉的对不对?我怎么会允许发生什么呢?”

  耳边的声音是那么肯定,那么令人信服。

  慢慢的,连惜平静了下来,仰起脸,眼睛却是红的。

  “那……那她刚刚说的血是怎么回事?”她艰难地问了出来。

  叶文彰蹙紧眉,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有一点敷衍,否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会折磨连惜一生。

  突然,他眼前一闪,唇角勾了勾,弯下腰,在连惜耳边低声道,“我猜,那血是最后我把他扔到桌子上时撞的……”

  如果这么多天都没有治疗的话,那他那里大概也废了吧?

  连惜惊讶地看着他,叶文彰则肯定地点点头。

  对视片刻后,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天下午,一份报告送到了叶文彰的办公桌上。

  要调查十几年前的旧事,其实并不容易。但是事先有李彦宏的亲口招认,要做得不过就是查证罢了。在费了几天功夫后,真相终于大白。

  原来,当年强。奸了连蓉的就是李彦宏本人!

  那会儿他只是香港一名普通的打工仔,下工时正好遇到了孤身一人的连蓉,这便起了色心,从后袭击,占了便宜。

  餍足过后,他怕被人发现,顺手拿了连蓉的包就跑了。然而回到自己的草棚后却发现,包里面的钱物贵重得惊人。

  他思来想去,觉得连蓉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才去而复返,假装自己是救人的英雄,想趁机再从女家捞点好处费。

  可是没想到,连蓉竟会珠胎暗结。

  当年叶家的权势实在太惊人了,惊人到让他足以放弃华都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于是他便趁势向连蓉求婚,成了叶家的门客。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不知道哪一天连蓉就会知道了真相。

  所以,他在跟连蓉结婚后,并未完全同殷娴斩断联系,反倒试探着告诉了她自己的近况,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料,殷娴在听说了他的事之后,非但没有怪他,反而鼓励他多多捞钱,之后又拿着那些钱成立了殷氏酒店。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英雄救美的表皮被揭开,事实简直丑陋得叫人无法接受。

  连惜一页一页翻着,手指剧烈得哆嗦着,脸色越来越白。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终于,她都看完了。

  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窗外,有些茫然。一瞬间,仿佛灵魂都脱离了身体,悬在半空中,嘲笑着她,嘲笑着她的母亲。

  初来华都的日子是多么艰难,遭遇了丈夫的背叛,从社会顶端跌落到了底层,母亲愤怒、伤心,可是始终没有真真正正、堂堂正正地骂过李彦宏一次。一次都没有。

  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她是脏的,她当年嫁给李彦宏就是对不住他。

  而连惜呢,在有了叶文彰的庇护后,在完全有实力跟李家一较高下的时候,她还是处处留情。为了什么?

  她不过是以为,自己只是个野种。如果当初李彦宏不向母亲求婚,母亲八成就打掉了她,她就不存在了。

  可是而今……事实摆在了眼前。原来,她跟母亲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在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李彦宏这样的人,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妻女背上沉重的思想枷锁,每天都不安、歉疚地面对他。

  他就不会做恶梦吗?

  连惜眨眨眼,想哭,可是露在脸上的,分明是几近凄厉的笑容。

  叶文彰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其实,他曾想过将这件事瞒下来的。让连惜对李彦宏始终有一丝不忍,让她的心永远保留一处柔软的地方。

  然而,一番斟酌过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彻底打碎这个女孩。想要做叶家的主母,她必须有足够的坚强。对抗别人,也对抗自己。

  浴火重生,是她唯一的道路。

  连惜独自在屋里呆了一天一夜。不吃饭,不喝水,叶文彰也不许人去打扰她。

  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连惜走了出来。脸上透出疲惫,眸子里有一夜没睡造成的血丝,然而,就是这样的狼狈,却完全压不住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冷,一股再不容忍侵犯的决绝。

  她,就像是一把终于被开锋了的匕首。自今而后,宁可我负天下,不让天下人负我。

  “我要见李彦宏。”她对叶文彰说道。

  两小时后,李彦宏踏进了叶府。看着连惜的神色,他便知道连惜已经清楚一切了。

  此时此刻,再多说什么辩解的话都没用了。李彦宏“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老泪纵横。

  “小惜,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连惜逆光坐在沙发上,斑驳的光影打在脸上,照得脸色忽明忽暗,仿若鬼魅。

  “爸爸……”她低低地呢喃一声,两个字好像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吐了出来。

  “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两个字吗?”她笑笑,幽幽道,“李彦宏,你瞒得可真好啊……”

  她的话好像夹杂着一股阴风,迎面扑到了李彦宏脸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片刻过后,已现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

  “小惜,我知道我不配……但是这些年,我真的没有刻意骗你,我、我有在尽力补偿你的……”

  “你想想,每月十号我为什么都会偷偷地给你钱,因为你是十号的生日。我不能给你过生日,干脆每个月的那一天都给你生日红包……”

  “你再想想,我为什么严令家里的佣人不准派粗重活给你?因为你是我李彦宏的女儿,你该跟思思一样,有一双弹钢琴的手,一双大小姐的手……”

  “你再好好想想,当初你偷偷在屋里摆放你母亲的灵位,被殷娴发现了,气得她差点拿去烧掉。为什么最后没烧,为什么你后来可以光明正大的祭拜蓉蓉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

  “哦?”连惜古怪地一笑,眉宇间的戾气仿佛消散了不少,“这么说,我还该感激你了?”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李彦宏慌忙摆手,然后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

  “不管怎样,我这半辈子造的孽都太多了,以后的日子,我想留在你身边,当个司机,当个佣人,当什么都好。我、我要为以前赎罪……”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捧着递给连惜,脸上带着哀求,“你看看这个。”

  连惜伸手接了过来。抽出档案袋里的纸看了看,里面竟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注明他什么财产都不要,两个孩子也不要,只求跟殷娴解除婚姻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我要跟殷娴离婚!”

  李彦宏用粗糙的手掌一次次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完,看起来仿佛真是悔恨极了。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她竟然敢在家里做出这种乱伦的事情!”

  “铭宇是被他妈教坏了,连跟他朝夕相处的你都能下得去手!还有思思,简直跟她妈一个样,就是个毒妇!”

  “这个媳妇我要不起,那样的畜生儿女我也要不起,以后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专心留在你身边,陪着你,补偿你……”

  他一边掉泪,一边透过余光去看连惜。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抗拒。

  于是又抽泣几声,跪直身体,试探着伸手握上连惜的手,用最最诚恳的神色,最富有感情的声音求道,“小惜,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

  连惜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他,刹那间,仿佛看到历史重演。

  当初,他是不是就是这样为了功名利禄抛弃了殷娴母子,选择了母亲?

  这个男人啊,果然是没有心的。他不爱殷娴,也不爱母亲,他只爱自己。

  在他心中,谁能带给他最大的利益,谁就是他的孩子,或者是他的亲爹也行。

  连惜忍不住一手扶住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李彦宏被她的笑声弄得有些紧张,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半晌过后,连惜终于收了笑声,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李彦宏先是一呆,随即脸上就露出了狂喜。

  连惜别过头,眸子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她再不愿看李彦宏一眼,径自对佣人吩咐道,“拿笔来,给他签字,然后就让他走吧。”

  “啊?”李彦宏愣了愣,可还没来及问,就见连惜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自顾自地上楼了。

  那仪态、那背影,渐渐与当年高贵得体的连蓉重叠。一时间,李彦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再次抱上大树了!

  不,比起连蓉,连惜简直就是森林啊!

  以前的连蓉再体面,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叶夫人身边的丫头。可是连惜却即将是叶家的女主人了!

  他可不像殷娴那么没脑子,居然能想出将连惜变成自家媳妇的笨主意。他早就看出来,叶文彰跟连惜的关系可不一般,总是同进同出的。这以后啊……他可就是叶家主人的老丈人了!

  李彦宏越想越激动,不再纠结连惜为何忽然不理他了,兴奋地拿起笔签了字。

  佣人看了看,收走了离婚文件,然后便客气地请他离开。

  他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颇有些依依不舍。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会回来的,一定会!

  那一晚,连惜一宿没睡,坐在书桌前,她一次又一次地临摹着李彦宏的签名,好像时光回溯,她又回到了七岁,回到了叶家的竹屋,被师傅督导着仿字的日子。

  然而,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到了天亮的时候,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拿起两张签名对比了一下,已经很难分清哪个是李彦宏写的了。

  阳光下,她笑了,可是一双眼,分明蒙上了阴暗。

  如若遇上魔鬼,天使也可以变成复仇的女神。

  她敲响叶文彰的门,轻声道,“帮我一个忙……”

  三天后,一封购买协议的复印件铺天盖地地充斥在了华都的大街小巷。而那份文书的原件,则直接寄往了检察署。

  那是一份购进大量早被国家禁止的,对人体有严重伤害的香料的合同。此种香料里含有分量不轻的类大麻物质,属于人体神经中枢迷幻剂,吃了极易上瘾。

  很多地下酒吧将它填进酒水里出售,跟卖毒品没什么两样。也有少量不法商贩,将其稀释后卖给饭店,作为调料。

  但不管是哪种,罪行都是相当严重的。尤其又在最近这个国家大力提倡“打毒”的时期。

  这份合同的抬头是殷氏酒店。

  而落款购买者则是——李彦宏。

  37探监

  叶文彰进房时,连惜正斜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发呆。他走过去坐下,让她躺到自己怀里,手指顺着她披散的长发慢慢滑过,沉默不语。

  连惜好像察觉到他的坏心情一般,回过头望着他,问:“有话跟我说?”

  叶文彰抬眼看她,幽深的眸子涌动着异样的光彩,缓缓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有一手临摹的好功夫。”

  “扑哧。”连惜笑了出来,“就为这个啊?”

  她瘪瘪嘴,对蹦着一张脸的叶文彰解释道,“不是故意瞒你的,是大夫人以前交代过,不能说。”

  “母亲?”

  “嗯。”连惜点点头,“夫人说,叶家的孩子都要学一样别人不知道的本事,将来一旦有事,也可立身保命。她把我妈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也要学。”

  叶文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连惜小时候一直被母亲关在屋里习百家字帖,其实是在练习模仿。

  他不禁摇头失笑,“我还以为母亲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书法家呢。”

  “我不像吗?”连惜神气活现地扬扬小下巴。

  “像,像。”叶文彰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子,“不过,更像是个采花大盗。”

  连惜脸一红,也记起自己那次练字练得心烦,偷跑出来去荷花池玩耍,然后遇到了叶文彰的事情。最后好像还是多亏他求情,才免了被师傅责罚。

  “哎呀,不知道你说什么!”她嘴上可不会承认那么丢脸的事,迅速转移话题道,“那你呢?你学的是什么?”她撒娇一般挽住叶文彰的胳膊

  “我?”叶文彰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幼时的课程,似乎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摇摇头道,“没有。”

  “切,你真小气。”连惜撅起嘴,嗤了一声,松开手,“嫌我以前没告诉你是吗?所以这会儿也不告我?”

  “真的没有啊,你要我说什么……”叶文彰有些无奈。

  “好啦,不想说就别说了。”连惜盯着叶文彰看了一会儿,忽然摆摆手,放过了他。

  她将腿蜷上去,双手环抱双膝,下巴搁在胳膊上,怔怔地望着眼前一小块地板出神。

  “反正这次要是没有李彦宏的事,我大概也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叶大夫人当初教我自救的本事,最终却被我用来害人了,不知道她在地底下知道了,会不会失望……”

  “怎么会呢?” 叶文彰将她的小身子一转,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逗她道,“她把蓉姨当孩子,把你可是当媳妇看呢……”

  “谁、谁是媳妇……”连惜羞得脸一下就红了,再也顾不得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叶文彰笑了,“谁应声谁就是媳妇。”他微微垂首,吻了过去。起先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今天的连惜似乎分外乖巧,身体相拥时,小手竟主动勾上了他的脖子,丁香软舌也试探着探进他的嘴里。

  他的眼神越发幽暗,逐渐不再满足于唇上的接触,大掌顺着衣服敞开的缝隙揉搓进她的身体里。直到覆上那一方柔软,才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内。衣有些碍事,但是这青天白日的,终究怕她小女孩脸皮薄,不好直接脱下。他食指轻轻一挑,指尖就滑了进去,指腹慢慢摩挲着那小小柔柔的一粒,只觉下腹有股火在烧。

  而连惜只是下意识地弓了弓身,似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碰触,但当叶文彰强硬地扣住了她的后背时,也就不再挣扎了。

  毕竟,上次在浴室时,她已经跟叶文彰赤。裸相见了。浑身上下他哪里没碰到过?这会儿再拿乔就作了。

  更何况,她连叶夫人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都亮出来了,以后,她真的没什么可依仗的了。

  她,只能抓住这个男人。幸好,他是喜欢她的。

  李彦宏很快便被关押了起来。虽然他一直喊冤枉,但是经过多次技术比对,那张合同上的字迹确实是他。更何况,那些香料也的确是在殷氏酒店搜出来的,可谓人赃俱获。

  公安局最终决定,不予给他办理交保,并且择日就会向法院提起诉讼。

  依旧是紧闭的审讯室,依旧是那两个人,然而,这次的座位却已经变了。

  连惜坐在探访者的位置上,神色淡然地看着一脸憔悴的李彦宏走进门来,问:“叔叔,别来无恙?”

  李彦宏在见到连惜的一刻,血红的眼睛倏然瞪大,“连惜!”他怒吼一声,疯了似的就想冲过来,可还走到连惜身边,就被警卫一个电棍打了下去!

  “啊!”李彦宏惨叫一声,痛得趴到了地上。

  “给我老实点!”别着枪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反拧住他的双臂。

  而事实上,根本不用按住他,李彦宏早没了爬起来的力气。骤然从云端跌落,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遭受的重创足以将他击垮。之所以还没有完全倒下,不过是还存了一线希望,对连惜的希望。

  连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对警卫道,“您先出去吧,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警卫想到来之前上面的交代,稍一犹豫便客气地说:“好的,那我在门外等您。”

  松开李彦宏,他到底不放心,怕连惜在这里受伤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干脆拖起李彦宏,将他的一只手铐到了凳子上。这样万一他再发狂,自己也赶得及进来制服。

  看着警卫出门了,李彦宏方艰难地开口道,“连惜,你好狠啊……”

  他的唇已干燥地脱了皮,一张口,声音嘶哑地就像是从砂纸中挤出来的一样。

  “比起你来,我这只不过是小意思而已。”连惜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捧起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抿了一口茶。不过是非常廉价的碎茶末,她竟觉得比叶家那些千金一两珍贵品还好喝。

  李彦宏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天他去找连惜的时候,她不还是好好的吗?这丫头一向是最心软的了,跟她娘一样。

  当初她以为自己是个野种的时候,尚且对他留有情面,没让叶文彰来找自己麻烦。如今知道了他是她的亲生父亲,那更该孝顺他才对啊,怎么反倒陷害他入狱了?

  难道……她是怀疑自己的身世?

  对,一定是这样!

  李彦宏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救星一样,急急道,“连惜,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带我去做dna……你不能这样关着我的,你是我亲生女儿啊……”

  “不用做什么dna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世。”连惜厌恶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还不明白吗?就因为你是我的亲生父亲,你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盯着李彦宏的眼,一字一字道。

  李彦宏微微张着嘴,一双浑浊的眼茫然地看着她。他根本不懂连惜在说什么。

  为什么有了血缘关系,她反倒心狠手辣了?

  假如连惜不是他的孩子,就是在街上冻死饿死,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之所以给她饭吃,给她书念,不就是看在那点血缘关系的份上吗?

  连惜看着他困惑的表情,忽然想笑。

  “不懂是吗?没关系,很正常。”她看着他,极认真地说:“因为我是人,你是畜生,畜生是没有良心的,自然也不会有人的思维。”

  这句话,她早已在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被自己的女儿指着鼻子骂是畜生,令李彦宏的脸色倏然涨红,可是他不敢发火,非得不能发火,他还得顺着连惜说,讨她的高兴。

  他低下头,“是,我是畜生,我混账,我王八蛋,我不配作你的爸爸。但是我真的知错了……爸爸后悔了,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你让我朝东,我绝不朝西……”

  “你知错了?”连惜倾身过去,张着一双天真的眸子瞧着他。

  “对、对!”李彦宏拼命点头。

  “你想补偿我?”

  “是!是!”

  连惜笑了,摊手一脸无辜道,“可是晚了怎么办?你这次可是涉嫌贩毒啊,就算侥幸不死,也要在监狱里过一辈子的……”

  男人骤然僵住了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白露出来,仿佛惊恐至极。他只知道自己被牵进了一宗非法买卖里,却没想到是贩毒!贩毒啊!这是要命的!

  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得他整个人都蒙了。眼泪完全不用挤就布满了整脸,他“噗通”一下跪到地上,膝行几步到了连惜那边,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

  “连惜!爸错了,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但是你别让我坐牢,别让我死!你、你救救我啊,你让叶总救救我……”

  “我没有贩毒,没有……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求你了小惜……”

  连惜冷眼看着男人砰砰砰地对自己磕头,由于过度恐惧,他几乎完全没法掌握力道,不一会儿,便见额头上出了血。

  这个男人曾经那么高高在上,他施舍一般地给亲生女儿一口饭吃,还要女儿感恩戴德;这个男人是那么的卑鄙无耻,为了钱,他可以一而再地抛妻弃子;这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简直要吐了,觉得这个男人真恶心,甚至觉得身体里流着他的血的自己好恶心。

  “你赶紧起来吧!”连惜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你跪得是我吗?你跪得是钱,是权!想活命是吗?行,我教你个办法,你现在就去跟检察官认罪,说那些毒品就是你买的。”

  “什么……”李彦宏呆住了。

  连惜深吸一口气,蹲下来,平视着男人的眼,诱哄一般道,“没错,你认罪,然后检举出主犯,这样你就有了自首情节。搞不好,十年后你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她的声音很温柔,唇角浮着浅浅的笑容,眼神清澈见底。李彦宏看着她,好像看到了八岁时的连惜——那个天使。

  可是,他知道她不是了。她的背后,已经插上了恶魔的翅膀,他亲手插上的。

  李彦宏闭上眼,两手一松,浑身脱力地跪坐到了腿上。

  两天后,李彦宏招供自己是受了酒店高层的指使,出面购买那些违禁香料的。殷娴的父亲、叔叔、弟弟纷纷下狱,殷氏饭店被勒令停业。

  曾在华都餐饮业叱咤一时的殷家,自此,销声匿迹。

  38未婚妻

  鉴于这次的走私贩毒案已经引起了各方关注,法院决定公开审理,并允许一部分社会人士入内旁听。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当听到木槌落下,审判席最终决定判处李彦宏有期徒刑十五年的时候,连惜慢慢靠向了身侧男人的肩膀。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啊。

  她牵牵叶文彰的袖子,指指外面。

  叶文彰低声问道,“还有殷家几个人呢,你不听了?”

  连惜摇摇头。她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两人携手出门,正遇到几个没有得到旁听票,只能守在门口的记者。有人眼尖地认出了叶文彰,马上兴奋地喊了声:“啊!昭文天下的叶总!”

  这一声无异于一声炸雷,一时间,那些正在探讨李彦宏案子的记者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

  叶文彰下意识搂紧了连惜一些,往后退了一步,怕人挤到她。

  刚刚认出叶文彰的记者,曾经参加过昭文天下的记者招待会,还跟叶文彰说过两句话。此时看他的心情好像不坏,乍着胆子问道,“叶总,这是您女朋友吗?真漂亮。”

  因为要来法院,连惜今天的打扮偏重成熟,一点都不像十八岁的孩子。

  叶文彰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周围安静了一下,手下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紧绷,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面对镜头极认真地说:“这是我叶文彰的未婚妻。”

  “哇——”的一声,众人都沸腾了,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声:“叶总能给你们拍张照吗?你们好般配哦。”

  叶文彰笑了笑,颔首道,“当然可以。”

  他将方才微微挡在身后的连惜拉出来。

  闪光灯噼里啪啦一片,连惜有些不太习惯,忍不住身体朝后倾,可是那个男人却异常坚决,手强硬地托在她的后背,不允许她退缩。

  连惜心中一叹,终是鼓起勇气,站到了他的旁边。轻挽住他的胳膊,挺胸抬头地正视所有媒体。

  叶文彰脸上的笑意更浓。抬起头不再看她,难得耐心地开始回应起媒体的提问来。

  当有记者问到两人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他看了连惜一眼,微笑道,“大概会等到她大学毕业吧。”

  “原来连小姐还在念大学?!”底下一片惊呼。

  连惜低下头,忍不住撇撇嘴,这是夸她成熟还是说她老啊?正在犹豫该怎么应答,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赶紧掏出来看,却是一个9开头的8位数号码,也没区号。

  这是手机还是固话啊?连惜立时囧了一下,正思索间,却听到头顶响起那个男人磁性的声音。

  “对,我未婚妻很年轻,是我捡了便宜。”他笑出了声来。胸膛和手臂微微颤动,震得连惜的心也乱了,脑子再顾不上想什么号码了。

  台阶下的人面面相觑,随即也适时地发出一片笑音。彼此对视间,都知道今天这篇报道该怎么写了。看叶文彰对这个女孩的重视程度,八成未来的叶家女主人就是她了。

  “连小姐,我看您气质不凡,一定学过什么乐器吧?”

  “不知连小姐在哪所高校就读呢?”

  “请问连小姐……”

  刚刚还对叶文彰提问的人,一下将话筒都转向了连惜。

  她不禁有些胆怯,无措地看向叶文彰,可那个男人却丝毫没有要替她回答的意思,只鼓励地轻轻颔首。

  连惜将手轻轻推入口袋,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目光转向摄影机,开始有条不紊地回答问题。起先还能看出一些慌乱,后来也就姿态自如了。毕竟她也曾参加过一些比赛,适应这种场合不难。

  而叶文彰早退到了一边,记忆中,他似乎还从来没有被挤出过人群中心。不过此时他却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还抱着肩以欣赏的眼光看着侃侃而谈的连惜。

  情人,当然可以小家碧玉一些,那样更惹人怜爱。但是,要做一个大家族的正室却没那么简单。

  幸好,他的小惜明白。

  第二天下午,医院传来了消息,说殷娴死了。

  据说,她当时手里挥舞着两张报纸,在走廊里一边跑一边笑,逢人便说那几个富翁是她的叔伯兄弟,而那个满面笑容的女孩是她儿子抛弃的女人。

  最后,她爬上了医院的顶楼,从21层纵身跳下。一小时后,医院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警察后来去整理殷娴身边的遗物,透过鲜血的浸染,隐约还能看清那两张报纸上的字。

  一张是社会版,大标题写着——贩毒,殷氏高管纷纷下狱。

  而另一张是娱乐版,大标题则是——叶氏女主人新鲜出炉,才女连惜脱颖而出。

  听完护士的汇报后,连惜沉默了许久,最终,声音沙哑地说道,“谢谢。”

  挂断电话,她神色木然地在沙发上躺下,将手举高,在半空中,透过光怔怔地看着。

  多么干净的手啊,可是,却已经染上了鲜血。脏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眨眨眼,忽然感觉眼角有些湿,片刻过后,迟钝地用手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忽然,手被一只温暖干燥大掌包裹住了,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连惜,看着我,你看着我!”

  那个声音极沉稳,带着人体的温度,将她从冰冷的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文彰哥哥……”她将视线慢慢对上眼前焦急的脸,泪珠缓缓滑落。

  叶文彰俯身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听着小惜,这不是你的错。你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要任何人死,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包容的女孩子。”

  “殷娴的死,不是你的责任。她是自杀的,是她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

  “是他们犯错在先,你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更何况如果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继续存在,只会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

  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都是那么肯定,让连惜惶恐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抱住了叶文彰的腰,低声道,“帮我找人厚葬了她吧。”

  殷娴的家人几乎都不在了,没想到,最后给她办理后事的担子竟然会落到连惜身上。人生啊,际遇啊,多么奇妙。

  李彦宏的母亲后来来叶家找过连惜一次,请求将李铭宇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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