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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7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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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军有道,但是豪杰性子,对事情算计却不屑而为……是以,凭着将军的脾气和心性,打赢几仗容易,可要想就此起事,成就一番大业,还非得有一位能信得过、又智勇兼备者相助。”谢孜濯措辞还算客气,实际里先是骂他笨——就凭他扣押南理使团以求换回义父的做法,便当得一个‘笨’字评价了,再直接告诉他,以他的本事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有能人帮忙,就只有全军覆灭的下场。

  谢孜濯说的是实情,傅程并未发怒,反而摇头一笑:“谢小姐太客气了,哪有什么大业可成,等镇庆反叛的消息传到睛城后,我就只剩下亡命余生,多活一刻便是一刻,多活一天就要感谢佛祖眷顾了。”

  “所以我帮你救刘大人,助你父子团圆……义父干儿,彼此间的信任自不必多说。”对傅程的感慨谢孜濯无动于衷,继续自己的话题:“更要紧的是,刘大人心思细密、智计绝伦,有他在你身边,将军未必不会成就一番大业。”

  傅程闻言有些发呆,千鹤卫主官的职别不低,心思手段自然也不会差,不过他能助一万叛军成势,还是显得太夸张了。

  “家父遇害前,曾整理出一份燕国高官大员的履历,交与心腹秘密流传了下来,其中一册《双刃》,只收录了十三人。扉页上说得明白,册中记载之人,若为皇帝倚重则大燕太平;若为朝廷所弃便有望翻天覆鼎。其中排名第一位的便是镇国公谭归德,而千鹤卫刘大人,在册内排名第七。”谢孜濯声音平静。

  听到杀父仇人谭归德竟然排名第一,傅程不屑冷哂,但得知几乎算是‘名不见经传’的义父居然也在册中,傅程又目光一亮。

  谢孜濯不急不缓:“家父看人很少出错,册中十三柄‘双刃’无论生平履历还是脾气秉性,都经他仔细参研、斟酌,能被选中之人,都有过人之处……谭归德手握重兵,势力了得,排在第一不足为奇;而刘大人几乎没有兵权仍列位第七,足见其才干了得。”

  “说穿了吧,我帮你救人,就是想看大燕江山动荡,景泰龙椅塌折!”谢孜濯今晚说了太多的话,身体虚弱以至中气不足,气息略有散乱,喝了口茶水喘息片刻,才继续开口:“营救刘大人之事,谢门走狗一力承担,敬请放心,但将军万万不可失志。景泰暴虐昏庸,只凭一个疯狂念头便敢诛杀忠良,陷将军至亲于苦狱,诛杀这等暴君,无论是谁都俯仰无愧;至于谭归德,此人既是与将军同路,又与将军有血海深仇……”

  说到这里,永远那么平静的瓷娃娃忽然笑了起来,这次是真的笑,乍看甜美细望却透出一份疯狂:“北谭南傅,两路反王先合力覆灭燕家江山,再为天下、为家仇一决雌雄。将军此生,当求一快!”

  宋阳适时插口,点头笑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虽不是少年……可又有何妨?”

  傅程想了想,忽然放声大笑:“好个又有何妨!”瓷娃娃说的话他相信,就如刚才他想不到谢孜濯为何会帮他救人的目的一样,现在傅程也找不出她蒙骗自己的理由。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傅程自忖,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营主,谢孜濯凭什么一见面就能道破自己造反的真正目的?究其原因,不外是她重视《双刃》上的十三个人,曾有过仔细调查……这样一想,也就更证明《双刃》确实存在。

  当年镇国公身居高位,傅程与之相差太远,欲报仇而无门,后来听说谭归德怪病痊愈反出睛城,傅程一度大喜过望,自己是朝廷的将军、对方是燕国的叛臣,从此不两立,还道会有报仇的机会,可是姓谭的逃到了北方蛰伏,与镇庆相隔几乎整座燕国,报仇又变得遥遥无期。

  生父死后,家眷虽然未遭株连,但犯戒被斩的将军亲属,遭遇可想而知,一度沦落到连贫民都不如,全靠义父冒着得罪镇国公的危险暗中相助,帮他们换过全新身份,又对傅程一路提拔……再造大恩重于天地,傅程这才一怒而反。

  至少在决定造反、等待机会、筹划挟持南理使节的这几个月了,傅程几乎没去再想如何向谭归德报仇的事情,生者危殆他又哪还能再顾得上死者。

  刚刚在驿馆门前,两个年轻人一唱一和,道理说得再明白不过,自己带着镇庆走上了绝路,事情已经完败,本来傅程都心灰意冷、只求鱼死网破的时候,居然又现出转机,谁会提前想得到,劫持南理使团居然会劫出个谢家小姐?

  在傅程最初的盘算里,最好的结果是救出义父之后,或远走别国或隐姓埋名,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结局,实现的可能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他心里,当真从没想过自己有机会去对抗整座大燕。可是瓷娃娃的话,一段又一段,接连切中要害……

  谢门走狗答应出手救人,这才是义父脱难的真正机会,其中道理简单到完全不用去说,如果谢门走狗救不出义父,天下又还能有谁去成功救人;

  谢大人留下《双刃》集,义父名列第七,有‘翻天倒鼎’之才,如果能够父子团聚,或许真就能做出些大事来?对此傅程不敢确定,但至少,他现在敢真正去想‘造反’这件事了;

  景泰害义父、谭归德杀亲爹,两名大仇人一在睛城稳坐龙庭、一个蛰伏北方伺机而动,彼此已成水火之势……而瓷娃娃那句‘将军此生当求一块’当真让人心动呵,既有深仇大恨、又是雄图霸业,谁能不动心?

  造反是迫不得已,但野心与生俱来!没有这点野心,又哪能坐上万夫长的位子,傅程也不例外。

  待傅程大笑过后,瓷娃娃再度开口,这次她伸出了两根手指,声音又恢复淡漠,语气也不太客气:“傅将军不忙欢喜,还有一件事。”

  傅程直截了当:“请谢小姐指点。”

  不料谢孜濯伸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我倦了,请他给你讲吧。”说完,她又转头望向宋阳,清澈目光望向他的眼睛:“请你代劳,谢谢。”

  自从到了红瑶城,宋阳算是长见识了,以前从没想到过的,凤凰城赌字号大当家打牌那么烂、一贯雍容高贵的南荣右荃骂人那么狠,再就是平日少言寡语的谢家五小姐,一连串事情说下来,有理有力条理清晰,而且煽动十足,宋阳乐得省心,坐在一旁几乎都没插口过,不料谢孜濯一句‘累了’,就直接把话题扔了过来。

  宋阳一时间还有些恍惚,胡乱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空子整理思路,傅程则一抱拳,对宋阳道:“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一句两句讲不清楚,”本已懒得再开口的谢孜濯,听到涉及宋阳的话题,又来些精神,笑吟吟地接口:“就说他和大燕最近的那重关系吧,如果景泰见到他的母亲,应该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喊一声姑奶奶。”

  瓷娃娃替宋阳吹牛,不过说得也算实情,琥珀算是燕顶的师姑,而景泰则是燕顶的晚辈,这声姑奶奶皇帝喊得不冤枉。

  傅程吓了一跳,宋阳则咳嗽了两声,摆着手笑道:“我的身份没什么要紧,将军不必在意,只要明白谢小姐的仇家也是我的死敌,大家都看景泰不顺眼就没问题了。”随即他转回瓷娃娃丢过来的话题:“一是近忧、一是内患、一是远虑,三件事情。”

  傅程皱了下眉头,刚才谢孜濯说得明白,‘还有一件事’,到了宋阳这里一下子变成了三件事……宋阳看得懂他的表情,笑得挺轻松:“先听我说完……刘大人雄才大略,有他相助,镇庆发展无虞、将军霸业可期,不过他老人家要一年功夫才能与将军团聚,景泰可没那份闲情逸致去等你,用不了多久大队燕军就会来围剿镇庆。这一年里,镇庆如何自处、自保,此乃近忧。”

  这是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镇庆营一共就万多人,再怎么精锐,在浩浩大燕面前也只能算是一只小老鼠,想要能人过来帮忙,先得有命去等才行。这事根本不用宋阳来说,傅程已经开始盘算,不再挟持使团,准备尽快撤出死地红瑶、把队伍拉走。

  ‘近忧’毫无稀奇之处,傅程没什么表示。宋阳不以为意,继续道:“第二重,内患……若我没猜错,将军麾下军马入主红瑶,大部分将士只是依令行事,事前并不晓得他们是跟着自家主官造反了吧。”

  傅程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只有几个真正心腹知道内情。”

  “这就是了,凭着将军威严,即便儿郎们了解真相,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异动,可将来呢?身后重重追杀、深山生活艰苦、通境重重围剿、军卒心中暗生怨恨,到那时随时都有哗变可能,内患为百病之首,将军当小心。”

  傅程沉沉叹了口气,宋阳不作理会,自顾自地说着下一件事:“第三重‘远虑’,这个……有些言重了,其实既不算远、比起前两件事也算不得‘虑’,就是顺口给讲下来了,我想说的是,待刘大人归来,你凭什么让他帮你?”

  第八章 指点

  对宋阳说的第三件事‘远虑’,傅程信心十足:“义父两个儿子早夭,我便是他的亲生骨肉,两年前我又得|乳|儿,已经和义父说好,将其过继于刘家,算是他的真正孙儿、老刘家的香火,不过当时说的是等娃娃稍大些,断了奶再送过去,不料还不等送过去他老人家便出事了……”

  傅程也没想到会啰嗦到‘过继’的事情上去,不过他的意思倒是很明白,刘、傅两家亲如一姓。

  “将军误会了,刘大人冒险抚养义子成才;将军为救父不惜举兵造反,我再不懂事也绝不敢怀疑这份父子情义,将来重聚后刘大人当然会与你会共进退,这是不会错的。我的意思是……”宋阳稍停、措辞片刻:“为避‘近忧’,没的说,将军非逃不可,带队躲入深山也好、领兵藏于密林也罢,总之得躲开燕军的追杀;为解‘内患’,将军还得和兄弟们把事情说明白,你是勇武之人,对兵家事比我明白的多,当会晓得造反这种事,一定要同心同德才行,心怀异志者不足与谋,他们不光帮不上忙,放在身边反而平添危险。”

  待傅程点头,宋阳继续道:“从此镇庆营东躲西藏疲于奔命,麾下军卒或自己逃散或被官军剿杀,就算将军能撑过一年,你身边会是个什么情况?剩下还有两千残兵还只有八百疲卒?到时候这样的局面,你让刘大人怎么帮你?就算他老人家真有通天之才也难为无米之炊吧!这才是我说的‘远虑’。”

  傅程沉默不语……《双刃》中排名第七的能人,镇庆得他相助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是一年之后,就算傅程还活着,镇庆还是镇庆么?现在兵马整齐,营下各队兵马满编,一年后又还能剩下多少。

  宋阳的语气稍稍放松:“近忧、内患、远虑,讲起来是三件事,不过这是一而三、三而一的情形。一而三,是我的啰嗦念头;三而一便是谢小姐刚刚提到的:还有一件事。说穿了一句话,这一年里,将军该怎么办。”

  已经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的瓷娃娃,唇角忽地抿起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纹。宋阳也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他想起了前生里电视上的一个相声,大意是甲在外面胡乱吹牛,比如他家的骆驼掉茶杯里淹死了等等,乙欠了甲的人情,被迫拼命帮他把吹破的牛皮圆回来。

  眼前的情形虽然大不相同,但是感觉却再相似不过了,瓷娃娃随口扔出个‘还差一件事’就撂挑子了,常春侯跟上去帮着解释。而关键是前面瓷娃娃说得做得都很好,傅程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挑拨起来,一个大营、万余精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宋阳既不能让他缩回去,又不想让他们盲目而为早早断送,非得把自己的看法向对方讲清楚不可……所幸,最后‘一而三、三而一’圆回来了。

  宋阳喝了口水,继续正题:“将军带着镇庆,要逃、要活,但光逃走了、活下去还远远不够,将军想要一展宏图、畅舒雄志,还要用这一年功夫经营出一个好局面,唯有如此,刘大人到时才能真正有所作为。此举也是给刘大人信心,试想,他到来时将军事业已经初具规模,他又怎会不动容,不安慰,不快活!”

  不知不觉里,傅程的眉头深深锁起。宋阳不嫌啰嗦,把道理讲得没法再明白,想要成就事业镇庆不仅要活下去,还得发展壮大,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踌躇一阵,傅程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不过将军大人能明白一件事……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是反贼,大家同道中人,不存故意为难一说,既然宋阳出了题目,他自然也会帮忙解题,傅将军干脆不去浪费脑筋,直接起身,抱拳深躬道:“傅某愚钝,请先生指点。”

  宋阳起身还礼,客气几句之后重新落座:“之前听将军提到过一句话:多活一天就要感谢佛祖眷顾了。”

  不久前傅程说这么一句,只是个随口感慨罢了,现在宋阳拿这句话出来说事,让他又复迷惑,宋阳不急着解释,而是反问:“我多嘴问一句,将军信佛么?”

  傅程摇了摇头,宋阳笑了起来:“那可好得很了,镇庆要想有个局面,当真要靠佛祖眷顾的。再请问将军,红瑶城里有没有像样的寺庙?”

  宋阳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不过傅程还是点着头回答问题:“红瑶是古城、有古刹,东城教法寺,建寺七百年,香火繁盛规模不小,全州境内除须弥禅院,就要以教法寺为有名了。”

  提到‘须弥禅院’,宋阳又多问了句:“教法寺也归须弥院管辖吧?”

  傅程继续点头,与南理不同,大燕可没有‘无主之庙’,睛城大雷音台统摄全境二十一座须弥院,须弥院管辖当州内所有寺庙。

  宋阳第四问:“教法寺大约多少和尚?”

  “百余人总有了。”傅程如实回答,宋阳深深皱了下眉头,声音变得清淡了:“全杀了吧。”

  傅程还道自己听错了,一时有些发愣,直到宋阳又重复道:“派遣真正心腹,杀人、毁尸,教法寺中一个人也不能活。”

  一面喊着要靠佛祖保佑、一边因为傅程不信佛而快活欢笑,现在又要将军屠灭古刹……傅程真正大吃一惊!

  “真谈到打仗、行军、选巢、养兵这些方略,我帮不了什么,我能想到的不过四个字:出师之名。”宋阳声音不停:“国师与皇帝势成水火,大燕朝廷与佛宗矛盾重重,这些国内的政势不用赘言,将军比我了解得更清楚。现成的局面,只看你用还是不用。”

  因为造反,傅程的心思有些不整齐,不过能做到一营主官,脑筋自然不差,几乎转眼功夫就明白了宋阳的说法:“先生的意思是……”

  傅程目光闪烁,声音很低:“昨日里我接到来自教法寺高僧的求救密函,红瑶守军受朝廷之命,拘押阖寺僧侣意图加害?”

  “本将难辨真伪,但教法寺慈悲百里盛名远播,寺中僧侣生死事大,为防万一我便尽起镇庆赶赴红瑶查探,若教法寺无事我宁可负荆请罪,任凭朝廷追究我私自动兵之责;若密函当真,说什么也要救下诸位高僧的性命。”

  “不料,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待我赶到时,教法寺已经蒙难,满寺僧侣不见,但现场凶手还没来得及处理,遍地狼藉、血污四处,不用问,高僧们已经遭了毒手……待会儿我还会从太守府中搜出一份朝廷密令,证明元凶就是当朝天子。”

  “佛家与世无争、只求慈悲普度,景泰竟连和尚都敢杀,这等昏君保他何益?大好人间迟早被他变成血窟炼狱,本将一怒而反!这一来,出师之名便有了。”

  傅程说得很慢,待他全部讲完,宋阳点点头:“刚刚就说过,内患要除,带队离开红瑶之前,你总要告诉儿郎们‘大伙跟我造反去’,不可勉强,愿者追随你,不愿者自行散去。”

  傅程的脑筋更加活络了:“我不信佛,但儿郎们之中笃信佛陀者为数众多,只凭我的‘出师之名’,死心塌地跟我走的就会有一大批!先生刚刚讲过的‘内患’就消除大半。”

  宋阳又道:“将军还当广传雀书,把朝廷屠戮教法寺、逼反镇庆大营之事散出去,谢门走狗和我的手下当全力帮忙,教法寺惨祸是要传知天下的。”

  傅程的眼睛越发明亮了:“传告天下,镇庆造反只为护法!”

  宋阳道:“借护法之名夺军心、夺民望,我想到的仅此而已,有关近忧、内患、远虑这三重题目,还是要将军自己去解的。”

  傅程已经喜色盈盈,不停地点头。

  内患几乎解掉;至于近忧,禅宗算得是大燕国教,无论军中还是民间,笃信佛陀者多不胜数,镇庆有了‘护法’这个题目,走到哪里都能得民望,面对大军围剿时,如果得了百姓相助,镇庆将会从容得多;‘远虑’仍是一样的道理,护法之名能争取到来自民间的部分支持,有了支持就有了基础、有了基础就有了发展的机会。

  只待毁掉教法寺,镇庆就从人人喊打的叛逆,变成了值得敬佩、心怀慈悲的护法义勇,小小一个变化,带来影响却是天差地别。

  宋阳的脸上却不见喜色,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最后一件事,最最要紧的,国师、大雷音台、须弥禅院这一脉,表面上与景泰对立倾轧,实际却是一伙,妖僧盛景与昏君景泰的情谊,绝不逊于将军与刘大人的父子深情,千万要小心。他们两人故意做出这种局面,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可是镇庆的‘护法’之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要不是宋阳及时开口,傅程几乎都要说出‘我家军马以后可以去争取国师支持’了,到了嘴边的话被一下子噎回去不说,刚刚提起的兴致也遭遇了兜头一盆冷水……傅程又呆住了。

  宋阳早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摇着头说道:“将军造反,不仅和国师做不成朋友,反而成了死敌。真正让信徒顶礼膜拜的大雷音台,却是景泰座下龙椅最结实的一支椅子腿。”

  “国师与景泰表面对立,其实一伙;镇庆以护法之名造反,世人都道你和国师一伙,可你们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国师以为你会以为他能帮你,却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他和景泰根本就是一回事……”拗口又拗口的一番话,说到半截宋阳忽然笑了起来:“一共不过三个人,关系却乱成了一团麻,不知道将军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其实这才是最有趣的一重啊!可惜我还有事要继续远行,否则真想留下来,和你一起打一打这场乱仗!”

  宋阳没去管傅程的表情,自己笑得眉飞色舞,抛开与燕顶、景泰的私仇不说,单以他对这个‘千年前’的世界的兴趣而言,也只有这样的乱仗,才让会让他觉得有趣、有兴致吧。

  笑了好一阵,宋阳才收敛表情,语气恢复平静,重新开口:“盛景和景泰是一家人,将军以护法之名起兵,大雷音台当如何处理?国师出面澄清事实,昭告信徒镇庆是邪魔外道,我佛弟子不得受其蛊惑,国师金口一开,将军大事垂危。这是他们最简单实用的对策,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多半不会这么做,”

  让宋阳略略有些意外的是,一直好像不怎么精明的傅程,不知道是灵光乍现,还是脑筋渐入佳境,忽然开口提到了真正关键:“既然两人是一伙,为何要摆出对立之势?”

  宋阳耸了下肩膀,示意此问无解,除非去问两个当事者。

  傅程也并未真心想求答案,继续道:“终归这是一个局,其中会有图谋。”他想了想,又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重大图谋。”

  “他们的图谋越大越好,”说着,傅程的脸上浮起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至于我,不过区区万多人马,一时间里成不了什么气候,入不了国师的法眼,犯不着为了我这点事情,就站出来澄清什么。”

  国师和皇帝联手打造大燕神权、君权对立的情势,每个了解此事的人都能想到,他们辛苦做局所求必定惊人,而且最近几年里,雷音台和燕皇宫的对抗日趋激烈,足见他们的图谋已经接近关键。

  这个时候镇庆‘护法’而反,就大燕现在佛主和大燕对立的局面来看,这支叛军一定是对国师有利的,这便是说,国师要想维持现在假对立的局面、继续他和景泰的图谋且不被人生疑的话,他都没理由去公开宣布镇庆是邪魔……事情不复杂,只是讲起来十足绕嘴,傅程不怎么精擅言辞,说了半天才算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

  而这番道理,本来是宋阳打算掰开揉碎讲给傅程听的,没想到不用他说,对方自己就完全领会了,这倒让他省心不少。

  傅程还没说完,他不是个啰嗦之人,但今天的密谈直接关系到以后他们的生死存亡,不由得他不去认真以对,说话的过程,既是探讨、也是对思路的认真整理:“当然,雷音台不会任由我们打着护法旗号而坐视不理,毕竟大燕的天下,也有国师一份,对叛逆的军队还是要尽早灭掉。至于他会怎么做……其实也不难猜测,关窍就在于,国师以为我不晓得、不料我却清清楚楚,他和皇帝穿的是一条裤子。”

  宋阳起身,依着江湖礼数长身抱拳,语气诚恳:“将军才干远胜于我,我能想到的事情,你都已经看得通透,言尽于此,谨祝镇庆扬威天下、傅将军大业早成。”

  当真是‘言尽于此’,能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以后镇庆当如何自处,能否发展壮大,别人是帮不了太多的,归根结底还要靠他们自己。

  第九章 飞天

  长夜过半,傅程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也不去虚假客气、挽留,同样抱拳应道:“得先生与谢小姐指点,傅程何其幸哉,大恩不言谢,唯盼两位保重,若有差遣水火不辞,它朝再会把酒言欢。”

  听说要‘散会’,瓷娃娃张开了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除了营救刘大人,谢门走狗还有两桩礼物要赠与将军,一是军饷银钱,以后若有需要将军随时开口,我家当双手奉上;另则,我家门下别无所长,唯独耳风还算不错,长则一个月,短则十余天,会有几只小狗追上镇庆大军,做个马前哨探,略尽绵薄之力。”

  傅程大喜,前一桩自不必说,而最后一件礼物,谢门走狗刺探天下,有‘走狗’来帮忙收集消息、打听敌情,对大事补益非凡。

  这一来,少不了又是一番客气,瓷娃娃无意应酬,只是轻轻摇头:“将军敢反,便是谢家的朋友、是谢孜濯的恩公,我做的这点小小事情不足挂齿。”

  好歹再寒暄了两句,宋阳和瓷娃娃告辞离开,傅程打算再安排军马相送,可瓷娃娃却说想要趁着夜色清凉去走一走,这次傅程没废话,直接解下自己的战刀双手奉送:“今晚城中有些混乱,两位带上这把佩刀,遇到兵马盘查,亮刀便可畅行无阻。”

  临行前,瓷娃娃又托请傅程派人赶赴驿馆传话保平安,谢门走狗之间有隐秘暗语,外人不得而知,只要镇庆校尉把谢孜濯说的那句‘怪话’带到,齐尚巴夏便知他们平安无事。

  ……

  夜色果然是清凉的。

  镇庆入主后全城宵禁,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门,红瑶小城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巡逻军马拦路盘查,正如傅程所言,宋阳只需把手中战刀一扬,对方立刻躬身施礼让开道路。

  谢孜濯一如既往的平静,从目光到表情再到脚步,甚至她随口哼起的那支不知名的调子,明明是欢快音色,可落在宋阳耳中,仍旧是淡淡的、漠漠的、只能用冰凉来形容的平静。

  她走得很慢,宋阳不催促,与她并肩而行。

  如此走了良久,距离驿馆已经不算太远了,谢孜濯忽然站住了脚步,侧头不知在看着什么,宋阳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路旁有一户人家,看宅院规模应该是小康,大门两侧还摆放了一对石头狮子,体型很小但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两头狮子一开口一闭口,取得是吐纳之意。瓷娃娃停步就是在打量它们。

  宋阳不觉得一对石狮子能有什么奇怪,问她:“怎了?”

  谢孜濯指向其中一只,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它有多重?”说着,她居然走上前伸出双手抱住了石狮,随即全身用力……狮子纹丝不动。

  不到二尺的小石狮,个子虽然玲珑但毕竟是上好石料雕成的,凭着瓷娃娃的力气,想要撼动它可全没机会。

  谢孜濯用力之下,憋得脸颊都有些发红,努力几次后终于放弃,转回头望向宋阳:“你来。”

  宋阳走上前一只手就把石狮子抓了起来,按照前生的度量计算,这头石狮子百来斤总是有的,对普通人足够沉重了,但是对于十六七岁就背着龙雀满世界跑的宋阳而言算不得什么。

  宋阳掂量着狮子,对谢孜濯笑道:“不算轻了,肯定比你重。”

  谢孜濯又问:“你能把它扔多高?”

  说着,瓷娃娃双手向上虚抛,为了配合动作,身体还跟着小小地跳了下,亲力亲为地给宋阳比划了个‘往天上抛’的姿势:“把它向高处抛……不光扔上去就算了,还得稳稳接住才行。”

  宋阳终于懵了:“啥意思?”

  “先扔上去再说。”少有的,瓷娃娃的眼睛里盼望满满。

  宋阳痛快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瓷娃娃‘小心不要扭到腰’的嘱咐声中,龙雀转霸道内劲奔涌而起,‘呼’的一串破空声惊动夏夜,石狮子一路翻滚直冲半空!

  瓷娃娃轻轻的一声欢呼,跟着又急忙叮嘱:“别勉强,接不住就算了,千万不可受伤……”

  光扔上去不算完,还得稳稳接住,宋阳不逞强,但自忖接下来也不是太大问题,内劲层层运转,待石狮落下,抢上几步伸手抱住狮头一牵,先将大石块的下坠势头引成横飞之力,旋即身体急速打转,很快卸去巨力,稳稳站在了原地。

  虽然不是什么高深本事,不过这手杂耍玩得还是很好看,宋阳自己挺得意,把完好无损地石狮放回原处,又双掌合十对着大门拜了拜,请恕唐突之罪,随即回头对瓷娃娃笑道:“怎么样,还要我做啥?”

  瓷娃娃的眼睛亮晶晶的,越走越近,几乎走到了宋阳怀里,跟着用力一跳,身体打横跃起。

  这样的姿势,宋阳要不去接,瓷娃娃非得摔碎在地上不可,宋阳急忙双臂前探把她横抱接住,惊笑道:“这是什么仪式?”

  不等宋阳把她放下,瓷娃娃就认真道:“扔我,越高越好。”

  宋阳吓了一跳,恍惚中算是明白了,刚才谢孜濯让自己抛石狮子算是实弹演习,现在扔她自己就是来真的了。

  看着宋阳一脸惊愕表情,谢孜濯忽然笑了:“几年里,今天是第二次真正开心,想玩、想飞……就扔一下,一下子就好……拜托你。”

  宋阳无奈:“你这娱乐方式……没把子力气还真不成。”说完想了想,又笑道:“不保证能接得住啊!”

  谢孜濯笑容更盛,嘴巴动了动,还不等她说什么,阳伢子倏地喝了声:“去吧!”

  瓷娃娃如愿以偿,一飞冲天。

  惊叫……并无仓皇恐惧,反而充满欢愉,像极了前生里我们坐着云霄飞车在半空闯荡时的快乐声音!不过短短片刻,却足以耗去无量激动吧!

  惊叫转眼变成了清脆欢笑,随着她身形起落,动听笑声由近及远,又复从天而降,宋阳不敢丝毫大意,看得准站得稳,把天上掉下来的妹妹接入双臂。

  笑靥如花。可她一眨眼睛,却滚下了两行泪水,烫过的笑脸更显娇艳了。

  一双冰凉小手揽住宋阳的脖子,瓷娃娃不管眼泪、不肯下地,只顾着耍赖:“刚才没准备好,不能算,再一次。”

  再一次就再一次吧,扔瓷娃娃感觉比扔石狮子好多了……这次没了惊叫,从头到尾的咯咯笑声,再落回双臂时,眼泪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层云彩上去了,谢孜濯眸子程亮,大摇其头:“好像飞得没有石狮子高,还是不能算……最后一次。”

  宋阳干脆不计较,笑道:“想扔几次扔几次,哥们累死拉倒。”

  欢笑依旧,可不久之后,宋阳刚刚又一次把她接住,周围蓦然喊杀声大作,数百军马汹涌而至,另有一批真正的高手,仿若阴灵般自长街两侧的屋顶现身,纵跃无声落足奇快,向着两人所在之处掩杀过来。宋阳五感锋锐,本来早就能察觉,但他的心思全放在‘接住瓷娃娃’上,以致一时失察。

  对方来得奇快,宋阳想都不想,双臂一摆把瓷娃娃从怀抱变作背负,同时纵声长啸,向城内镇庆大营示警、求援,不过啸声刚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大吼打断:“收阵,自己人!”

  吼喝的是大宗师罗冠,掩杀而至的南理使团护卫,屋顶上的高手也都是自家人,齐尚巴夏、小婉南荣一众……

  宋阳和谢孜濯夜中散步,走得缓慢异常,镇庆营早都得了主官号令,从驿馆撤兵,不再针对南理使节。

  齐尚等人得了瓷娃娃的暗语传话,得知两位首领无恙,可左等右等,还不见两人回来,心里总难免不安,就到驿站门口相迎,哪想到一抬眼,正看到‘一飞冲天’,隔着两条街,他望不见宋阳,但能清清楚楚看到谢孜濯被人扔上了半空,这还如何得了,齐尚只道主人遇险,立刻招呼大队人马冲杀过来,其间众人又目睹过瓷娃娃几起几落,更加惊疑不定,随着小姐起起落落,‘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一起七上八下,总算名副其实了……

  饶是齐尚一贯废话连篇,在看清真相后也不知道该说点啥,满脸无奈,只剩来回甩手的份,嘴巴动了半天才对宋阳挤出来一句:“别说,你扔得还真高。”

  数百人啼笑皆非,没人过来再多说什么,全都当成路过,又低着头往回走,宋阳讪讪也想跟着大伙一起回去,不料耳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忙回去,我还有事情求你。”

  宋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背了个瓷娃娃,她一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很快长街重新寂静,谢孜濯再度开口:“还记得我在燕子坪时被云顶活佛误认做公主,一度被他抓走。他出逃时跑得很快,我被他拉着,眼中一切都飞般后掠、耳中只有呼呼的风向……其实感觉蛮好的,你跑得也很快吧?”

  “留下我就是这事?”宋阳看出来了,谢家小姐今天的兴致不是一般的好:“我跑得不慢,不过和云顶上师没得比,罗冠打我跟玩似的,云顶打大宗师跟玩似的,怎么比。”

  “我见过你的身法……”说到这里,瓷娃娃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一蹙,轻声叹了口气,放开双臂从宋阳背上跳回地面:“本想求你再带我跑一跑的,不过……好像是把你当成了马匹,不太好,算了吧。”

  扔都扔了,再背着小妞跑几圈宋阳也不当回事,难得她会开心,摇着头笑道:“无妨,你想跑我就带你。”

  “终归不妥的,算了,已经很高兴了。”瓷娃娃很坚决,她想疯了似的玩耍,但不容降低宋阳的身份吧。宋阳笑了笑,就此岔开话题:“只为拉住了一个造反的镇庆营,就值得你如此开心么?”

  瓷娃娃点头,回答得很认真:“自从两双父母离我而去,这是我唯一做出的一件有用的事情。”

  傅程造反救父,本来和瓷娃娃没有一点关系,不过如果少了太守府中那番密谈,镇庆就只有全军覆灭一个下场,伤不了大燕分毫,倒不是瓷娃娃或者宋阳救下了这支叛军,但至少,镇庆今后的方略初定,有了给景泰找麻烦的机会。

  瓷娃娃的开心,仅仅是因为这个‘给景泰找麻烦的机会’。

  被扔了几次,宋阳不觉得什么,瓷娃娃却有些疲惫了,不想在走路,坐在了路边石台上,她自己不嫌石面腌臜,但却把随身的帕子铺在身边,为宋阳清座。

  这种小事,宋阳不会去矫情,捱着她身边坐下:“那本《双刃》,是你杜撰的吧?”

  “我就知道,骗得过傅程却瞒不过你的,根本没有那本书的。”瓷娃娃笑了,从头开始说起:“睛城里发生的事情,逃不过我们的耳目,第二场大火之后,数不清的渎职官员、纵火疑犯被抓,接连几个月里,每天都有人因此被处以极刑。但是到我们离开燕子坪、准备出访的时候,景泰就收手、不再杀人了。”

  瓷娃娃蜷起双腿,手扶双膝再把下颌垫到手上,一下子,精致少女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再开口时话题换到了景泰身上:“两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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