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其他小说 > 活色生枭最新章节 > 第64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活色生枭 第64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尚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接人待物都随和得很,真有被人骂了打了他多半也不会计较的,但是心里认定了什么想法,怕是九个大宗师也拉不回来,他‘贪恋红尘’还俗了,宋阳本来还有些担心,怕他不肯再踏入佛门,没想到无鱼已经把他说服了,当即大笑:“您老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笑着半截,宋阳开始眨眼睛,琥珀说让施萧晓帮‘儿子’三年,他答应了;无鱼要施萧晓再次出家,他也答应了……宋阳心里琢磨着:漂亮和尚喜欢听老太太的话么?

  无鱼哪知道宋阳的胡思乱想,继续说道:“有关琉璃塔、尊者转世,老尼姑只是提前和你打个招呼,眼下的要紧事是如何平息叛乱,需要我做什么,还要你多动心思。”

  宋阳立刻点头,拿下靖王帮老丈人扳回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

  别来禅院三天法事,地宫中隐藏的同伴、俘虏分批撤离,宋阳也曾离开过几次,地牢中有两个人他不放心,一个是国师弟子青木,她由施萧晓负责看守,本来不用旁人操心,可她身上还牵扯出了阿泰,宋阳生怕漂亮和尚受不住蛊惑,会一时心软放了她。

  也是因为阿泰的关系,宋阳打消了对付青木的念头,但也仅仅是不逼供、不虐待,要就此放了她是万万不可能的,特殊时期,若青木得脱自由汇合了靖王,立刻就有灭顶之灾降下。为此宋阳反复叮嘱施萧晓,直到施萧晓以佛祖之名应承下来:绝不自作主张释放青木。

  宋阳担心的另一个人自然是重伤在身的罗冠。亲自护送罗冠离开,在红波卫的接应下,宋阳把大宗师送到安全之处,又静下心给他完成医治,最后留下药方,对负责照顾罗冠的红波卫仔细叮嘱用法、用量等注意事项,这才放心离开。

  罗冠这次伤得不轻,换成旁人早就死了,好在他本身修为了得,又有宋阳及时医治,此刻已经真正稳定下来,只要调养得当,过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地牢中的事情处理妥当,宋阳又在慕容家的帮助下,约见了左丞相和刑部尚书,商讨对策。

  左丞相府内外都被靖王派人监视,靖王身边当然也有胡大人的眼线,不过能探到的有用消息并不算多,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条,是青木曾与靖王商定,近期会再做一场为南理求福请平安的法事,届时将祈愿仙佛,得出‘靖王当立’的预示。

  听胡大人说完,宋阳直想笑:“这也用打听?咱俩上次就猜到过吧?您老真派探子了?”

  胡大人咳了一声,摆手笑道:“少贫。我问你,无鱼知道什么时候做法事、知道青木和靖王商量的法事具体细节是什么吗?这些若都不知道……不怕再见靖王时他会怀疑么?”

  宋阳立刻不笑了:“这些也探来了?时间、细节,快说来听。”

  “不知道。”老头子回答得理所当然,宋阳气得攥拳头。

  左丞相笑得更开心了:“不光老夫不知道,靖王也不知道。青木只是说尽快做法事,没说具体时间,至于其中的细节,双方也尚未确定……照我估计,靖王快等不及了。”

  地牢被困四天、禅院法事三天,宋阳一下子就耽搁了七天功夫,据说镇西王已经得到消息,从西关急返京师。边关重地,兵马都为防御外敌而设,王爷启程时并未领兵。

  不过南理国偏西部分都算是王爷的势力范围,边关之后仍有大队军马效忠,王爷未从边关领兵回来,不代表他抵达凤凰城时身后没有大军。虽然现在的探报是镇西王身边不过数百卫兵,但西边已经开始有了兵马调动的迹象。

  所以京师中的叛贼、平叛两方,现在都着急上火……靖王一定要赶在镇西王返京之前定下大统完成登基,这才能名正言顺地对付镇西王;左丞相、杜大人等人不愿南理内乱,镇西王一回来很可能就会东西开战,他们都希望能在王爷返京之前扳倒靖王任瑭。

  对于双方来讲,时间都紧张得很。

  ……

  凤凰城中寺庙无数,当然不止一位师太,无鱼的性子与施萧晓有几分相似,心中有佛而修持随意,做事不拘小节;孤石则正相反,她是京师之内,最最刻板的老尼姑。

  孤石人如法号,孤僻保守,几乎没人见她露出过笑容,她主持的莲宗庵不许男子踏入半步,对女子也有诸多规矩,妓、伶不准入,名声不佳不准入,嬉笑不敬不准入,甚至改嫁者也不准入,莲宗庵在她掌管下,不像来者不拒有缘则度的寺庙,倒更像一座贞洁祠;她对待门徒也异常苛刻,近乎自苦的修持,诸般功课不得丝毫耽误,否则必遭严惩。

  别来禅院的法事过后,无鱼师太就暂时住进孤石的莲宗庵。

  即便无鱼名望极高,孤石对她也不假颜色。无鱼师太来时,正值晚课时间,孤石冷冰冰道:“师兄入驻莲宗庵,就当遵从此间规矩,无论辈分身份,身为我佛弟子,不得耽误修持,你尽快收拾一下,随我上殿……”

  她的话还没说完,无鱼就摇头道:“晚课不急。”

  孤石眉头大皱,正想再说什么,不料无鱼忽然显出了一副警惕神情,闪身到门口,向外张望。孤石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莲宗庵严谨修持,没人敢来这里捣乱,更不会有宵小夜探。”

  “事关重大,不敢不防。”说着,无鱼关上房门转回身,对孤石双掌合十,认真道:“无鱼有事,求师兄相助。”

  孤石天生是个生冷性情,所以对无鱼没什么好态度,但她冷着脸孔,不代表也冷着心思,孤石是虔诚佛徒,对无鱼的所作所为她和旁人一样,都是打从心底钦佩的。

  听无鱼这样说,孤石愣了愣,明白对方一定是有大事要说,她不善言辞,不会说客气话,只是点头应道:“你讲。”

  “几天之前,宫中出榜,诏告四方百姓中秋巡游惨祸,师兄见过榜文了吧?”无鱼开门见山,待对方点头之后,她又继续道:“榜文所说属实,我亲自查过万岁尸身,确是邪魔附体……可是有一点很不对头。”

  中土佛法中,本来就有除妖降魔的功课,不过这门功课不是谁都能学到的,孤石也没有这个资格,对此只是一知半解,虽然能听懂无鱼所言,但脑筋里却转不出什么念头,孤石目光有些茫然:“哪里不对头?”

  无鱼拉着老尼姑一起坐了下来:“丰隆正值盛年,年轻力壮,行事也算端正,既无劣迹也不存邪念,不是那么容易被侵欺的;何况他住的地方……皇宫内院,每年都会请高僧祈福,又有供奉开光佛祖,邪魔避犹不及,怎么会跑去那里作祟?”

  孤石更糊涂了,说话也不讲究措辞,毫不客气:“先前说皇帝中邪的是你,现在说皇帝不会中邪的也是你,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中邪,这一点绝不会错;但他为何会中邪,才是疑窦所在。”无鱼耐心得很:“我在皇宫检查丰隆尸体的时候,在附近也大概查探了下,几样辟邪法器都有移动过的痕迹……最要紧的,寝宫一棵盘龙柱下的跟脚处,残留了些朱砂印记,盘龙柱是红色,朱砂颜色相近,不易察觉,算得上隐秘。印记便如这样……”说着无鱼取过纸笔,刷刷点点,画出了些奇怪符号。

  孤石接过图画,看了一阵茫然摇头,显然不认得这些画符。无鱼认真给她讲解道:“师兄请想,寝宫是什么地方,岂容旁人随便涂画符篆?有人处心积虑做贼,事成后一定还要设法毁灭痕迹,只不过我发现的地方没能被完全清理干净,所以……我画出来的印记是半个法篆。”

  一边说着,无鱼伸手,轻轻按在印记旁的空白处。

  经她提醒,孤石又再仔细端详,神色终于一变:“这是乜罗咒字?”

  无鱼沉稳点头:“不错,应该能肯定的,宫中有妖人施展了乜罗邪术。”

  ‘乜罗’是个人名,吐蕃人士,曾拜入高原上一位活佛门下,修行密宗法度。十几年后不知为何离开高原来到中土修习禅宗佛法,到中年时再度叛出师门,去了西南巫蛊山乡隐居。又过几年乜罗重新入世,那时此人已经走火入魔,先自创邪术,再自立邪教,搞出了不少风雨,最后被官家剿灭,这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乜罗邪教被连根拔除,但他的邪术在民间仍有流传,从来都被官家和佛徒视为异端,一旦发现立刻铲除。

  乜罗秘术融合密宗、禅宗和巫蛊法门,其中最有名的一项便是‘走鬼上身’的邪法。

  这种通幽引冥的邪术,到底灵不灵验谁也不知道,不过中土世界上,从高原到沿海、自冰原到莽林,百姓全都信奉鬼神之说,当年乜罗邪教势力颇大,他的邪术自然也不乏信徒。

  说到现在,孤石哪还能不明白无鱼的意思,皱眉道:“师兄的意思……是有人施展邪术,加害了丰隆万岁?会是谁?”

  宋阳救出无鱼,成功翻盘的机会大增,但具体做事的时候,也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麻烦:无鱼的威望。

  之前青木搞风搞雨,把无鱼师太的名声打得无比响亮,脱困后真无鱼坐享其成。而完成平叛,还有一件‘尊者轮回’的大事要去做,届时还要用到无鱼的盛名,所以在平叛时,无鱼也好、宋阳也罢,都要保住这份好名声。

  真相当然不能公布,若南理百姓得知神佛般的无鱼自己被人家关在地牢里七年、名头被人冒充去了做忤逆恶事,无鱼又哪还会再有声望。

  前后两次调包都不能为外人所知,现在的无鱼也不能推翻以前假无鱼说过的话,只有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具体是哪个,之前我说不好,只能肯定是宫中有人搞鬼。”无鱼声音低沉:“所以之前那份榜文里,只说了其然,未说其所以然。不止榜文,怀疑有人施展邪术这件事,只在我心里盘算,还不曾告诉任何人,师兄是第一人。”

  孤石与有荣焉,但也只是心里暖和,脸上仍是冷冰冰的,继续正题:“不难猜的,丰隆遇害,谁最可能登基,谁便是凶手了吧。”

  对此无鱼不置可否,又另起话题:“别来禅院的惨事,也有不寻常之处……师兄当知,靖王为护我安全,给我指派了一队宫中侍卫吧。”

  孤石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是那些侍卫要杀你?”

  无鱼摇了摇头:“侍卫个个忠勇,舍命护佑于我,最终以身殉法。”说着,师太面露悲悯之色,双手合十低声诵经。孤石也随她一起唱起咒文。

  片刻之后,无鱼再度开口:“闯入禅院的凶徒来历不明,但训练有素,单靠侍卫远远抵挡不住,所幸,因非常时期,白塔寺天祛师兄率门下武僧提前进驻禅院,有了他们相助,才让凶徒未能得逞。激斗之中,一位宫中侍卫首领打掉凶徒护面,他认出了对方……靖王门下禁卫。”

  铺垫得差不多了,无鱼开始直接给靖王泼脏水,孤石却糊涂了:“派侍卫护你的是靖王,派凶徒杀你的也是靖王?”

  无鱼编出的这些事情,其实思路清晰得很,不过对平日里只知吃斋念佛的老尼姑孤石来说,还是稍稍有些复杂,好在孤石的脑筋并不混沌,略作思索就想通其中‘关键’:“宫中侍卫不是靖王的自己人,杀你的事情不能交给他们做……护你是真的,杀你更是真的……凶徒实力远超侍卫,你必死无疑……派自家好手杀你是为了要你死;派宫中侍卫保护你是为了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无鱼颔首:“当如师兄所言。蒙佛祖庇佑,我逃过追杀与大火,也逃过了下一劫。”

  孤石不解:“下一劫?”

  “大火熄灭后,靖王亲自带人搜索废墟……”无鱼起了个头,孤石就恍然大悟:“果然险得很!”

  无鱼继续道:“所幸,诸位师兄不弃,就守在不远处,我于火中幸存的消息被泄露出去,靖王找到我也没法再动手了。”靖王要是能知道自己‘与民同乐’的大好心思被无鱼篡改成‘无法动手’,怕是当真会破口大骂了。

  孤石思路也变得更清晰了:“你在宫中检查丰隆尸体,特别是怀疑有人利用邪术陷害万岁的时候,露出过什么破绽没有?”

  “真相骇人十足,突然想到时,显出过一阵惊愕……”

  孤石冷笑了一声,老尼姑明白得很:“你怀疑有人引鬼陷害丰隆,靖王看出你的怀疑,所以才派人杀你,这是灭口。”

  无鱼叹气:“出家人青灯古佛为伴,总也见不过人间的欺诈……可说到底,还是我禅定之心不够,遇事时不够从容,若是师兄在场,便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了。”

  这句话孤石深以为然,老尼姑成天板着脸来着,没别的表情,自然不会泄露心事……她口中还算厚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瞎话说完了,无鱼把话锋一转:“靖王包藏祸心,趁着禅院三天法事时,我仔细想过了,有一个办法,但凭我一人之力……”

  话说半截,孤石就打断道:“除魔卫道义不容辞;庇佑百姓义不容辞;同门援手义不容辞,直接说你想到的办法吧,孤石自当竭尽全力。”

  “很快我会再办一场法事,为南理祈福……”无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与孤石密谈。孤石时疑惑、时点头、偶尔还会插口问上几句,两个人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孤石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

  无鱼的神情又复轻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亲手沏一杯茶奉到孤石面前:“多谢师兄。”

  孤石摆手,又是几句‘义不容辞’之言,把茶杯接到手中,轻轻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小尼姑来传报,庵外来了一位公公,说是来请无鱼入宫。

  第三十九章 邪魔

  今天禅院法事结束的时候,靖王就派人来请无鱼了,当时无鱼找个理由推脱了,约好这个时候入宫见面。

  孤石神情警惕,问无鱼:“入宫会不会有危险?”

  无鱼微笑摇头:“宫中反倒安全,众目睽睽下靖王不敢如何,否则他又何必等我返回禅院再动手。无妨的。”说完,见孤石一下子放松下来,无鱼心里暗叹一声‘师兄愚钝’,又不着痕迹地补充道:“就算靖王要再对付我,也不会在宫中……”

  孤石总算想到了什么:“去皇宫的路上不安全,我送你过去。”说完,当即传令,集结庵中所有弟子,随同无鱼一起赶赴皇宫。

  莲宗庵周围有禁军的严密部署,随太监同行的也有大群侍卫,靖王又哪会知道无鱼已经从帮他统摄南理的活菩萨变成了要拿他老命的真阎王,仍尽心尽力地保护师太,不敢有丝毫大意。

  公公、侍卫们见阖庵女尼全都随行,先是略显惊讶,但转念一想就释然了,无鱼师太的地位摆在那里,佛门弟子远送高迎也算正常。

  一行人才刚出门,从莲宗庵邻间民房中,宋阳闪身而出,侍卫们反应奇快,若非无鱼及时喝止,一片劲弩就射出去了。

  等宋阳来到火光下,有禁军、侍卫认出他是无鱼的‘远房师弟’,自然允他与无鱼同行。

  禅院法事的时候,孤石也曾到场,不过那时宋阳不在,是以老尼姑不识得宋阳,无鱼代为介绍,把宋阳的身份讲清楚,示意孤石他是自己人。

  宋阳上前见礼,小捕给他易容了一副‘不要脸’的脸,孤石看他就不顺眼,不还礼,语气生冷:“只在外面守候就好,若有事找无鱼师兄,记得由知客通报,莲宗庵不容男子踏入。”宋阳不计较,笑着答应,站直身体的时候,和无鱼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轻轻一点头。

  来接师太法驾的侍卫队伍带了车辇过来,或许是夜色清凉无鱼不愿登辇,执意步行前往,大队人马就此启程。

  无鱼身处护卫中央,脚步不急不缓,孤石神情冰冷紧随其后,默默而行……

  从莲宗庵到皇宫,刑部、大理寺、肃政台三司衙门是必经之处,三司毗邻而建,坐落于同一条大街。而这附近的几条街,不论白天戒严或者夜中宵禁,都不是京中禁军掌管,而是由刑部差官负责。

  中秋过后,有关京师防务诸事都被靖王把持,杜大人不曾稍有微词,但刑部周边却是他的底线,不容碰触。

  时局未稳之际,靖王也不和他计较那区区几条街,有什么事情都等自己登基之后再说。

  在走入刑部势力范围后,随行侍卫明显紧张了些,这是‘别人的地盘’,而且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侍卫中不少人都怀疑别来禅院的大火与刑部有关,毕竟,当时禁军赶去救援的时候,遇到了刑捕官员的阻挠。

  这个时候无鱼忽然低低地‘咦’了一声,孤石立刻抢步上前,问道:“怎了?”

  无鱼的脸色异常古怪:“师兄有没……有没有觉得冷?”

  孤石茫然:“冷?不曾觉得。”

  无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继续前行。

  但是再走不久,老尼姑孤石突然觉得,一股阴冷之意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自内而外,从自己的四肢百骸向外散出,激得她全身毛孔都是一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伴随阴冷,还有莫名的心慌、烦躁,老尼姑孤石吃惊不小,这是急病之兆,但她一生修持,虽然过得是清苦日子,不过作息严格饮食清淡,身体从来都健康得很,又哪会说病就病。

  孤石咬牙,只盼坚持一阵就能好转,可事与愿违,越往前走,体内寒意与胸中烦闷就越甚,耳朵里开始轰轰乱响,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老尼姑再也撑不住,伸手抓住无鱼,想要她暂时停步,不料无鱼师太的手腕竟冰冷异常……

  无鱼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眼神也不再清透,变得浑浊散乱,孤石一看她,也大概能明白自己现在的样子。

  无鱼声音很低,如临大敌:“师兄也察觉到了?”

  孤石不明白她的意思,察觉到什么?她只是觉得冷,冷得要死……

  两个老尼姑同时停步、出现异状,沿途护送的侍卫、尼姑全都紧张起来,队伍停步,在长官号令下摆出防御阵势,引路太监满脸焦急赶过来询问:“两位师太怎么了?”

  宋阳也凑上来,目光里既有关心也有警惕,他不理孤石只看无鱼,伸手抓起师太手腕想要给她掌脉,但双手才一相触,他就骇然脱口:“这么冷!”跟着又皱眉问:“会不会是中毒?”

  即便身体痛苦,孤石闻言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无鱼刚刚一直呆在庵中,她要是中毒,难道是我下的毒么?何况,就算我要下毒,会连自己一起毒了么。

  而无鱼也摇了摇头,翻腕卸开了宋阳的手,摇头道:“不用担心,不是毒也不是病,而是……”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转过头对侍卫们说道:“收起武器,都到我身后来。”

  侍卫们莫名其妙,他们护卫师太职责在身,可是听无鱼的意思,好像是要保护他们似的。

  宋阳也是一脸迷茫,开口问道:“到底怎么……”

  不等他说完,无鱼就摇头打断,声音少有的严厉:“他们不懂,你怎会还不明白?!”

  宋阳一愣之后,恍悟与惊惧两种表情同时涌上脸庞:“莫不是……是那个……”

  无鱼不耐烦,显然没有心思去解释,只是厉声催促:“速速退后,到我身后来。”

  侍卫首领还想再说什么,宋阳靠上前去,语气坚定:“听师太吩咐!”随即又放低声音,说道:“咱们对付不来,非得师太亲自出手不可。”说着,伸手拉起愕然中的侍卫首领,站到了师太身后。

  主官一动,其他侍卫也都随其退后,无鱼声音凝重:“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得出一声,更不能抽刀动武,否则连我在内,谁也活不成。”

  稍作停顿,她转目望向侍卫首领:“有劳将军,待会儿若有人躁动,务必立即格杀,免得他害死旁人,需记得,不可见血。”

  皇帝被恶鬼附身惨死,凤凰城中本就人心惶惶,神鬼之说盛传,唯一有本事降妖除魔的无鱼师太此刻煞有介事,侍卫首领哪敢怠慢,当即点头答应;而无鱼对他好像还不够信任,又对着宋阳点了点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侍卫首领不下手,你就动手。

  吩咐过后,无鱼列位队首,缓缓坐倒在地,回头看了孤石一眼:“师兄助我。”说着,双腿盘起结跏趺坐,左手摊开掌心向上,横放于左脚上,右手覆于右膝中指触地,稳稳坐好。

  孤石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何谈相助,但是看了无鱼的坐姿……

  左手结定印,示禅定之意;右手结触地印,这是佛祖成道相,以地为证,能降服一切诸魔,是以触地印又称降魔印。无鱼结出这样的手印,她要对付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至此,孤石恍然大悟,为何自己会心烦意乱、体感阴冷?不是生病更非是中毒,而是自己修持深厚,佛根于心,当有邪物靠近自然而生的反应……倒是真有这么个说法,可老尼姑以前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当然也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明显的很,无鱼师太和自己一样的反应,应该是不会错的,在佩服无鱼佛法精深、见识广博的同时,孤石也略略有些得意……对邪物有所感应,这种事别说凡夫俗子,就是大德高僧都未必能行,这可是修持精深、佛根于心的证明。

  孤石也不废话,忍着身体难受,也坐倒在地,学着无鱼的样子结出一样的身印和手印,孤石不知道自己‘灵不灵’,但是能提前感应到邪物,那结出的佛印肯定也会有些威力吧。

  不料无鱼却轻轻一摇头,对她道:“师兄,请‘施无畏’与‘施愿’两印。”

  孤石纳闷,无鱼让她结的两印是给予印、慈悲印,是佛祖对信徒的祝福和帮助,怎么能在对付邪物的时候使用。

  无鱼明白她的疑惑,轻声解释道:“虽是邪灵,但未必不可度,慈悲为怀。”孤石皱了下眉头,心中对无鱼‘对邪物也要讲慈悲’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听从吩咐,换过了印相……

  子夜时分,寂静长街,周遭万籁俱静,两位师太捏印而坐,门徒与侍卫列队身后,每个人心中都说不出的紧张,一时间也真都觉得,不知从哪吹起了阴风,顺着衣领袖口侵袭身体,不寒而栗。

  莲宗庵还跟来了几十个女尼,她们‘修持浅薄’,没法像两个长辈提前察觉邪物,当然也帮不上什么忙,正不知所措,无鱼出声:“往生咒,不得停。”

  这样的时候有经可念似乎都变成了一件幸运事,女尼们立刻端坐合十,齐声念起经文。梵音一起,长街上的气氛也就‘浓’了些,无鱼再度沉声传令:“掌火烛。”

  侍卫装备精良,夜差时都随身带了精致火把,不过皓月当空,赶路中他们一个百人队打上二十余根火把足矣了,此刻人人为气氛所摄,听了师太的话,侍卫们不敢稍有怠慢,动作迅速点亮火把,转眼间火光大作,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无鱼又对老尼姑孤石道:“师兄请‘金刚般若波罗蜜’,仍是万万不可停。”后者明白是要自己也念经,二话不说,当即开始念唱起经文。

  所有人都布置妥当,无鱼师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如炬一眨不眨,紧紧盯住长街尽头。

  很快,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从前方黑暗处冲出来一队刑部差官。

  本以为是闹鬼,没想到跑来一伙捕快,侍卫首领眉头微皱,他职责在身,正想出声喝止对方停步,无鱼师太就转头向他低声叱到:“噤声,不可妄动!”

  等捕快们距离稍稍近了些,从侍卫到尼姑,就全都看出他们不对劲了……没人见过这么狼狈的官差,一个个跑得帽歪衣斜,逃跑中不停回头看,仿佛正被什么可怕东西追逐着。这些官差一边跑,一边张大嘴巴,看样子是在大声呼喊,可是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他们根本喊不出一个字,而真正骇人的,官差们自己却茫然不觉,还在边跑边喊,不知是在呼救还是想传讯,很明白的,他们能听见自己的‘喊声’。

  片刻后大伙就看得更明白了,捕快们脸色苍白,双目却殷红如血,完全是中邪的样子。

  即便侍卫训练严格,尼姑们修行刻苦,看到眼前的景象也觉得毛骨悚然。

  不止‘无声呐喊’,而且‘目中无人’!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虽然双方距离不远、侍卫这边火光耀目,但是在那群捕快眼中,这条长街根本还是黑漆漆的、空荡荡的,他们看不到有人,更没有停步的意思,若不加阻拦非得直接撞上不可。

  捕快们越跑越近,无鱼却始终无动于衷,她的‘远房师弟’却沉不住气了,踏上一步挡在两位师太面前,大袖挥动摆了个古怪架势,分不清是想打架还是要除妖。

  他本来就站在两位老尼姑身后,纵身跃上之际,险险就把袖子抽在孤石脸上,孤石面色憎恶,鼻子里却嗅到一抹清香,由此她心中对宋阳更加厌烦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衣服还要用香料熏染……

  无鱼也开口斥责:“不可,退后,莫坏我法事!”

  ‘远房师弟’不敢违命,悻悻退回原位。

  无鱼依旧纹丝不动,眼睛紧盯刑捕,直到双方只差区区丈余距离、领头的捕快再迈一步就会踢到无鱼身上的时候,她终于有所反应,开口一串梵音大吼!法咒铿锵浩荡,雷霆一般直接夯入众人耳鼓深处,任谁也想不到,身材瘦小的老师太,竟能发出这般响亮的大喊,连她身后的火把都被声压震动,同时一暗,旋即又复明亮起来。

  咒言到处,中邪的捕快们身体齐齐一震,仿佛突然被长夜冻住,仍保持着奔跑姿势,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而下一刻,肉眼可见的,从他们眼中、耳中、口中,淌出细细血线,鲜血滴落在地……不过哒哒的轻响,却比之前师太的吼声还要更刺耳些。

  随着污血流淌,捕快们脸色迅速回复正常,眼中血色也悄然退散,显然附在他们身上的邪术被无鱼驱散。

  几息过后,捕快们回复过来,乍见眼前景象,全都是一副惊讶神情,为首那个想要说什么,可嘴巴动了动,还不及出声,身体突兀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不知是死了还是昏厥。

  不止一个,所有捕快都是如此,中邪、苏醒、摔倒……无鱼对身后人说道:“无妨,只是昏迷。”

  说完,还不等大伙松一口气,她又沉声警示:“不可松动,正主来了!”

  众人都以为事情了结,哪想到还没开始,闻言心中打了个突,又重新紧张起来,而无鱼的警告刚刚落下,一阵‘苍苍朗朗’的怪响,又从前方的夜色中传来。

  声音不难分辨,铁链拖在地面的摩擦响动。

  很快,一个人影走出黑暗,中等高矮,看身形像个青年,远远望过去,除了头发有些散乱、衣衫略显腌臜、双脚缚着长镣之外,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众人都有些疑惑,唯独无鱼师太如临大敌……不止无鱼,另一位老尼姑孤石,口中的‘金刚般若波罗密’咒文突然变得响亮异常!

  孤石察觉到了异常。

  不是对面的那个人有何不妥,而是‘正主’现身之后,孤石恍然发觉,自己体内的阴冷、烦躁迅速消散,不止如此,自血脉深处还弥漫出阵阵暖意,舒适且惬意。

  本应如此、理当如此……当有秽物靠近,大修持者会察觉,身体有所不适,双方距离越近,不适感觉也就越甚。但是阴寒难受不应该从头持续到尾,真要见到秽物,行者难受到坐都坐不稳,那样的话还不如普通人,修持又有何用?

  是以,不适只是一种警示,等到双方‘碰面’时,警示结束、难受感觉消散,换而修持中积攒的业力自然升腾,这便是‘法力’,孤石自忖,自己修行得还不够,没办法主动调运法力;不过自己修行得也还不错,力量自发自觉运转开来,否则又怎么感觉身轻如燕,精神爽朗。

  因为自身变化,由此孤石断定:‘正主’凶猛。

  可是在那些凡夫俗子看来,‘正主’到来,还不如前面的那队中邪捕快来时的情形诡异,也不见阴风冷雨、听不到鬼哭狼嚎,与其说他是邪物,倒不如说是刚从刑部大牢中逃出的囚犯,如果非得找出些奇怪之处的话,也仅在于他走路的‘状态’。

  行迹狼狈、脚带重镣之人,在走路时却挺胸叠肚,步态从容且骄傲,仿佛在检阅雄兵的大将军,又好像接见使臣的万岁爷……等他渐渐走近,身形样貌彻底暴露在火把光芒之下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御前侍卫无一例外,脸色陡变。

  旁人不识得,他们又怎会认不出,正缓缓走来的那个年轻人,分明就是万岁。

  死在中秋巡游时、死在万人瞩目下的九五之尊,南理丰隆皇帝。

  皇帝来了……这邪物果然厉害。

  第四十章 鬼话

  对长街上火把卷扬的熊熊火光,丰隆毫不在乎;对大群负弩挎刀的虎狼武士,丰隆目含不屑。脸上挂着讥诮笑容,从容漫步缓缓靠近,仿佛眼前森然长街便是他宫中的御花园。直到他的目光转到两位师太身上,脚步才微微一窒。

  不过也只停留了一个瞬间,他便又复迈步,步步靠近。

  侍卫们手心沁出冷汗,对上阴丧秽物,没人能够不紧张。不过身为护国武士,坚定心志是最重要的一项训练,真要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什么狐仙怨鬼的阻挠,他们怕归怕,但绝不会退让。可是眼前的这个……

  内廷侍卫是荣耀之卫,他们骄傲、沉稳、仔细、出手无情、忠于职守,而所有这些品质归根结底都来源自一个信条:吾皇至高无上。

  每个凤凰宫卫士烙印在骨子里的信仰,就是眼前这个鬼皇帝。

  不能动手更不敢动手,勇气消散后,心中只剩恐惧。

  鬼皇帝却根本不再看那些昔日的忠心铁卫,径自走到两位老尼姑面前三丈处停步,用一副挑选萝卜白菜的目光,在无鱼、孤石之间转来转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邪异。或许是孤石的手印比较柔和些的原因,最终丰隆望住孤石,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什么。

  孤石不知对方在说什么,这不奇怪,听不到亡魂鬼话,只能说明她的修持还不够。不过孤石不害怕,此刻她四肢百骸都沐浴在熏熏暖意之中,佛光普照于内,又何惧身外之魔!

  老尼姑手上稳稳捏住法印,口中咒唱不停,紧紧守住心神,对丰隆的鬼话无动于衷。

  鬼皇帝嘴唇动个不休,显然是长篇大论,可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孤石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渐渐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气,而从始至终,万岁爷始终把一份余光留在宋阳脸上。

  宋阳站在原地不曾稍动,但他‘忙得很’,大半心神用来监视身后侍卫,万一有哪个莽撞之徒露出‘打鬼’的意思,他就得抢先出手压制;另外还有份心思系在孤石身上,他在默数时间……

  鬼皇帝又‘说’了半盏茶的功夫,余光中的宋阳轻轻一点头,丰隆立刻换上恼怒神色,好像再没耐心和孤石谈下去了,猛地一甩袖子,几乎同个瞬间里,老尼姑突然觉得体内舒适暖意陡地强烈万倍,刚刚的‘柔软阳光’转眼化作腐魂噬骨的炽烈岩浆,游走五内让人痛不欲生。

  身体绝无法承受的痛苦,就算再修持百年也无法稍加抵挡,孤石身体猛颤,噗地喷出一口黑血,由坐姿中硬生生地跃起半尺,身子一挺,还不等摔回地面就昏厥过去。

  宋阳动作奇快,抢上半步伸手接住孤石,把她抢回到自家阵中。一位师太被恶鬼打倒,众人齐齐惊骇,无鱼立刻沉声传谕:“不得妄动!”

  没人敢动。

  鬼皇帝又恢复了笑容,缓缓转头望向无鱼。

  与之前专心唱咒垂首念经的孤石不同,无鱼目光坦然,坐在地上昂首与鬼皇帝对视,目光清澈神情端重。

  丰隆嘴巴动了动,仍是凡人听不到的无声鬼话。

  侍卫们心里苦笑,估计无鱼师太的下场比起孤石也不会好多少,可意料之外的,当鬼皇帝一句话说完,无鱼忽然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竟也无声说了句什么,鬼皇帝明显地脸色微变,嘴唇再动……

  不仅能听,还能说,众人惊讶之余,心里一下放松了许多,‘有的谈’的前提是要先能谈,无鱼师太的修持果然更加精深。而宋阳暂时顾不得去救治孤石,转身面向同伴们,满脸焦急地比划着手势,示意大伙千万不可放松、更不能稍动或者出声。果然,侍卫、尼姑们才稍一放松,鬼皇帝的?br />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