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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6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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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干活,不过谁都明白,他的话是对谁说的。

  青木吃力地摇头:“我不会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宋阳冷哂,暂时不去理她,逼供是意料中的事情。毒门高人全都是用刑好手,宋阳不喜欢折磨人,但不代表他不会辣手酷刑。

  施萧晓一直都有个疑问,也不管青木会不会回答,就径自问道:“抓我后把我留下做什么?为何不杀我?”

  没想到的,青木应了他的问题,转目望向施萧晓:“你还小的时候,你师父常常和我夸赞你的。”

  施萧晓一愣:“我师父?”

  “阿泰,三师兄阿泰。”提到这个名字,青木忽然笑了:“包括师父在内,雷音台上下所有人,都不知道三师兄在外面收下了一个得意弟子,唯独我了解。”

  话题忽然涉及恩师,施萧晓不知该说什么了,青木继续笑着:“阿泰在你身上倾注无数心血,我实在不舍得就这么把你毁了。可放了你可能会坏了师父的大计,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把你关起来,等事情完结后再说。”

  话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巨响,地宫被震得簌簌发抖尘土弥漫,大殿受不住烈焰的焚烧,轰然坍塌。而一层地宫里的空气也变得干燥烧喉,呼吸时明显能感觉到肺中火烧火燎得难受。

  众人再次转移,从一层下到二层,果然清凉了不少,但周遭也完全黑暗下来,施萧晓又问青木:“你和我师父……很要好?”

  青木没回答,也不用回答。若不是真正亲近,又怎么知道阿泰在南理还有个弟子。

  施萧晓继续道:“那你可知,我师父死于燕顶之手?你与师父要好,为何还要再帮……”

  不等他说完,青木轻轻笑了一声:“阿泰是你师父,国师却是我师父。我身受师父大恩,阿泰又何尝不是如此。师父要杀他,他只会甘心而去,绝不会反抗逃走……我和阿泰要好是一回事,师父杀阿泰是一回事,我为师父忠心办事又是另一回事。”

  “能明白么?我不会因为阿泰忤逆了师父去恨他;也不会因为师父杀了阿泰就反叛。一件事归一件事,不要混到一起。”

  施萧晓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声音里又带上了一贯的从容语气:“明白了。另外……你未杀我,多谢了。”

  这个时候坐在石室另一端、正抹黑为罗冠敷药的宋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红波卫还道他又察觉到危机,关切问道:“侯爷,怎了?”

  施萧晓却笑着接口,替宋阳回答:“他是觉得没法逼问青木、拿不到口供,所以心中郁郁。”

  阿泰曾经帮尤太医逃离南理,最终是为了遮掩尤离藏身小镇的事情,才被国师惩处,夺去性命;施萧晓是受恩师之命,进入奇士队伍保护宋阳,又因师父被燕顶所杀,所以要对付大燕;青木效忠国师,也和阿泰交好,关键时候不惜违背师命也要饶下了施萧晓的性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著所在,这些关系乱七八糟,理都理不清,但这里牵扯出阿泰之后,宋阳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逼供青木了。

  宋阳没法再从青木那里得到更多有关国师的信息,当然怪别扭。

  反倒是青木对此无所谓的,对宋阳冷冷道:“你想逼供就尽管来,无妨的。”

  “刚才算我说错了还不成么。”宋阳苦笑,说完,又不甘心地劝了句:“其实大伙都是熟人……你好歹说两句?”

  青木不搭理他,宋阳无奈,岔开话题:“无鱼师太,估计大火熄灭,我们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少不了,你是不是……收拾一下?”

  无鱼一笑:“贫尼正有此意。”说着,找身边红波卫借了一柄快刀,在黑暗中摸索着、开始给自己净发刮头。

  ……

  别来禅院的大火从白天一直烧到了夜初,火道人的手段越来越纯熟,这场火当真是救无可救。赶来附近的重兵能做的,也仅仅是隔绝周围,努力防止火势蔓延,至于禅院内部,只能等大火自行熄灭。

  上至靖王任唐、下到普通百姓,整个凤凰城都被大火惊动,禁军封锁了附近所有道路,靖王亲自坐镇……任瑭心中憋闷。谋逆事进行到现在,几乎一切顺利,用不了几天就能彻底定局,大事圆满。而无鱼的位置实在太重要,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她有丝毫损伤,她要是真被大火烧死了,虽然到不了前功尽弃那么夸张,但后面无疑要大费周章。

  听说禅院起火,靖王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带领侍卫、禁军赶来,由此也亲眼目睹了火势由生到灭,由强至弱的全部过程,王爷家都有些绝望了,这样的大火,里面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幸存的。

  不过没见到尸体,总还会有一线侥幸。好容易等到火势颓然,靖王立刻派人进入火场搜索……

  天色已晚,京中宵禁,任何人都不许上街,但是在禁军封锁之外,仍有一大群人不肯散去,无一例外,留守在此的都是佛门弟子,既有京中寺庙的出家人,也有不少苦行僧……不久前这些苦修持还聚集在禅院内,今早‘无鱼’自宫中返回禅院,双方得以见面,苦修送上敬意后就此散去,不料还没来得及离开京城,就听说禅院失火,他们又聚拢了回来。

  因为都是修行者,身份地位特殊,靖王法外开恩,允许他们暂时留在附近等待消息。

  靖王就在火场之外,火势虽弱但尚未完全熄灭,明日皇者不肯置身险地,就在街上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在他手中还捧着一碗茶,周遭空气被大火燎得又干又呛,逼着人非得多喝水不可,正着急的时候,忽然一个进入火场搜索的心腹手下,面带欢喜快步赶来,躬身道:“王爷,大喜,找到师太了,她老人家仍健在,而且毫发未伤!”

  啪地一声脆响。

  狂喜中,靖王不自觉手上用力,毕竟也是行伍出身,曾领兵作战,手上力道不小,一把捏碎了茶杯,瓷片割入手上,鲜血和着茶水滴答流淌,侍卫、属官、下人都是一惊,忙不迭拥上前要替王爷包扎,靖王哪顾得上这点小伤,伸手退开旁人,对送信手下道:“快请师太法驾……不不,带路,本王去见师太。”说完迈步就走,几步之后又笑着传令:“把好消息传出去,让外面等候的僧众放下心!”

  师太还活着……这样说来这场大火非但不是灾祸,反而是个‘福缘’。

  如此惊人的火势都能幸免于难,更说明无鱼师太的神奇,靖王能想到,明日坊间流传最快的一道传言就是:无鱼师太有神佛护体,水火难侵。

  可以预见的,经过这一场大火,无鱼在凤凰城、在南理百姓间的威望会再上层楼。她的声望越高,对靖王登基的助力就越大,靖王喜上眉梢,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了,他要在第一时间把好消息传出去。

  与民同乐,这不就是天子应该做的事情么,靖王心中暗想。

  可是他的这道命令……如果宋阳在此,会很疑惑地看他一眼。

  第三十六章 保佑

  其他人全都留在了石牢内,来自红波府、左丞相、刑部和慕容家那些精锐战士自不必说,都听奉宋阳差遣,不让出去暂时就按兵不动。至于那些御前侍卫,他们想动也动不了……虽然在获知真相之后,他们都显出了倒戈之意,但宋阳信不过他们,一点没客气,给所有人都种下剧毒,明言此事彻底了结前,他们都会被看押,等事情结束,会再还他们自由、给他们解毒。

  陪同无鱼的只有宋阳一个人。

  他们俩先动了一步,在禁军进入火场前就搬开封门泥石座,大殿坍塌碎石沉重,普通人绝没可能再重见天日,不过这些障碍对劲力充沛的高手算不得什么,就是瓦砾灰烬滚烫,着实是个麻烦,宋阳和师太挣出来,身上、手上都被烫伤,还好宋阳有火创灵药。

  两人返回地面,跟着把暗门封堵回原样,刚忙活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禁军入内搜索,愕然发现老师太卓立于焦煳废墟之中,除了被熏了一脸黑烟,竟然毫发无伤。

  无鱼并未移步,仍留在后殿废墟之中,很快又是一阵嘈杂脚步响起,靖王率领心腹与大队卫士赶来。

  见面之下靖王老泪横流,连声道:“当真是佛祖显灵、佛祖显灵了!”走到近前,靖王见师太身旁还有个面目可憎的汉子,微微皱了下眉,问师太:“这位是……”

  无鱼应道:“师门渊源,他虽是俗家,但是我的师弟,从远处特意赶来助我,今天才刚到。”

  靖王对宋阳微笑点头,继续对无鱼寒暄笑道:“以前可从未听师太提起过师门,还道是……想不到传承仍在,人才辈出。”

  宋阳心中微微一动,事情不对头的。‘无鱼’是国师门徒,介绍宋阳是她的师弟,那宋阳自然也是国师门徒,可靖王对自己的态度……只点头笑笑,没有一句问候,甚至连名字都没问一声,这也太简慢了些吧。再听靖王对无鱼说的话,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青木的身份来历似的。

  或者靖王这么说只为试探眼前的师太,究竟是无鱼还是青木?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禅院失火,任哪个知情人都会怀疑,眼前这个无鱼到底是真是假。

  要说青木模仿无鱼,也的确是下了真功夫的,就是因为以前她模仿得太相像,所以现在旁人难以分辨是否‘调包’。既然从外表、声音都无法判断,只能靠出言试探。

  可是宋阳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试探’之说。

  这周围都是靖王的心腹禁卫,靖王也不需要试探,如果有怀疑,直接辨明真伪即可,若是青木皆大欢喜,若被调包便立刻斩杀,他只需要问一句:昨天晚上在宫里我请你吃的啥斋菜?立时就能有结果。

  刚才在得知靖王赶来的时候,宋阳本来已经准备好先发制人了……

  无鱼也觉得有些异常,但她不好说什么。

  而宋阳暂时也不敢肯定什么,摆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自己往外摘话题,笑道:“我可没想到,刚到凤凰城,迎头就赶上了一场大伙,幸亏……”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地面,同时稍加停顿,举目望向靖王,见对方露出了疑惑神色,宋阳换上了副惊讶神情:“王爷不晓得,这禅院是有地宫暗殿的?若非藏身地下,这次真要被烧死了。”

  靖王脸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怎么会知道’,随口应道:“还有地宫么?怪不得,怪不得。”

  不知道地牢,自然也就不知道地牢里关着的犯人……这个时候禅院外突兀传来一片震天价的欢呼声,靖王笑着解释道:“外面还有无数僧侣聚集,刚刚我已命人把师太无恙的好消息传了下去,应该是他们听闻喜讯的欢呼,师太无恙,当真是南理幸事,当真是百姓之福。”

  无鱼和宋阳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显出了一份笑意。

  事情算是真正坐实了,这个靖王压根就不知道有‘真假无鱼’那么一回事,更不晓得青木真正的身份。否则在辨明真伪之前,他又哪会贸然就把‘无鱼毫发未伤’的消息传递下去。

  ……

  青木、天祛、靖王任瑭三人同为国师手下,彼此勾结篡逆南理王位,这是绝不会错的,不过亲疏不同远近有别,前两人都是国师的亲传弟子,不存‘信任’问题,靖王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叛臣,国师收他只是看重了他的身份地位。

  任瑭身为堂堂王驾、皇室嫡传,居然投靠外敌,卖国卖亲卖祖,人品可想而知,除非国师瞎了心眼否则哪会信任他,不过是个利用关系罢了。

  是以,青木、天祛都知道国师的全局安排,但任瑭只知道天祛的身份,并不了解青木的来历,有关图谋,在前期都是天祛代为联络,到了现在,靖王也以为是天祛说服了无鱼师太出关来助自己成事。

  在靖王的脑海中,根本不存‘真假’无鱼这个概念,又哪会想到还有‘调来调去的调包’这么档子事……任瑭不怎么信佛祖,听说无鱼还活着,他心里念叨的是:列祖列宗保佑!

  果然,南理皇室先祖,对他保佑得很了。

  任瑭环顾已经化作灰烬的禅院,低声问:“师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鱼的脸色沉了下来:“有逆贼冲击禅院,欲置我于死地,禅院护法与诸位侍卫大人奋起而战,逆贼见无机可乘,便放出了大火同归于尽。这件事,王爷最好能查清楚,还别来禅院一个清静,还我佛弟子一个公道。”

  任瑭脸上怒色毕现,点头同时沉声应道:“师太放心,本王会着力追查,幕后主使……一个也活不了。”最后六个字他咬得极重,几乎一字一顿。

  跟着,他又问道:“那现在……”

  不等他问完无鱼就摇头道:“只有我们生还,别人尽数殉难。不用再搜索什么了,等过一阵,直接清理掉这片废墟即可。”说着,无鱼双手合十,面色虔诚低声诵经。

  任瑭大概能明白,这禅院中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无鱼不愿外人得知,所以不许搜救。靖王只要师太助自己登基,其它的闲事他才不会去管,当即点头答应。

  片刻后一段往生咒念完,无鱼再度抬头:“还请靖王通融,唤外面的佛家弟子进来,贫尼想请动诸家师兄一起做一场法事,超度火场丧身的亡魂……三天法度。”

  “现在就做?”任瑭问道。

  师太点头,声音虽轻,但语气毋庸置疑:“现在。”

  任瑭当即传令禁卫,放外面佛徒进来,现在的佛家事情与他没什么相关,又着实慰问、寒暄几句,就此告辞而去,临行前传令禁卫小心戒备四周,另外又留下了一营精锐兵马,以防‘逆贼’再行凶伤人。

  当晚,由无鱼师太亲自主持,数百僧侣参与,就在废墟中办了一场浩大法事,等到天明时,僧众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些,凤凰城内外各大寺闻讯,都派遣僧侣加入。

  无鱼修为深厚能坚持,但绝大多数的僧、尼都是普通人,何况还有不少年长僧侣身体羸弱,哪能跟做三天不眠不休的法事,大都也就是跟着禅唱一阵,尽上自己的一份力,从一炷香的功夫到时辰长短不一。由此禅院废墟的法事,是个不断有人加入、也不断有人离开的局面。也是借着人来人往,到了第三天夜里,藏身于地宫的众人完成分批撤离,全都离开了这片危险之地,在家主的安排下,或重回府中值守,或消散于市井。

  至于所有俘虏、以及凤凰城中几乎人人都认识的漂亮和尚,全被慕容家的门生接应了过去,这个时候,朝中所有要员都被任瑭派人盯梢了,同样,像红波府、左丞相、杜大人这些‘有心人’,也发动眼线启用暗桩,去盯梢靖王一脉的势力,互相刺探彼此监视,干脆都乱成了一团,哪位大人的府上都谈不上安全,反倒是黑道力量更稳妥……

  宋阳是‘师弟’、也是俗家弟子,由此既不用去念经,还可以守在师太身边。

  法事休息时,无鱼问宋阳:“你和燕国师有仇?很深?”

  宋阳应道:“你死我活的那种。”

  无鱼点了点头:“我记得施萧晓说过,你有一片封邑方圆五十里。我想和你商量两件事。一个是等凤凰城事了,我想去你封邑。”

  宋阳笑道:“这还用商量?求之不得,我给您专门请个炒斋菜的厨子!”

  无鱼精修佛法,但为人并不刻板,闻言也露出个笑意,继续说出第二件事:“再就是,我想在你封邑中建盖庙宇。”

  宋阳现在是‘有古墓’的人,以后不会缺钱,当即应承下来:“建一座大寺供师太清修,这也不算事情,钱由……”

  不等他大包大揽下来,无鱼就摇头微笑:“这个地方不是给我清修用的。它也不是一座普通寺庙,而是连绵禅林、一个妙香吉祥地。”

  宋阳不解:“妙香吉祥地?”

  这次无鱼想了下,但一时没能找到合适措辞,干脆举例子:“你知道大雷音台吧?我要建的便是南理的大雷音台……妙香吉祥地,南理佛家弟子心中净土,心中圣地。”

  第三十七章 舍利

  妙香吉祥地,南理的大雷音台。言外之意,无鱼师太要一统南理佛宗!

  对师太的话,宋阳还是不太能理解,不是她说得不够明白,而是……这个牛皮吹得实在有些太大了吧。

  燕顶是什么人?少年时遭遇惨祸,却因祸得福,拜入天下第一等的奇门,他本人更是天纵奇才,不过十来年的光景,就成为天下用毒第一人、天下武功第一人、天下机括第一人。而他的出身又和大燕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燕朝倾全国之力助他行事,这才有了后来的大雷音台,有了中土最最神秘的燕国师。

  无鱼师太上下嘴唇一碰,就要起身直追燕顶的成就?即便她现在声望了得、在南理佛徒中影响不小,想凭一己之力就把南理佛宗全部掌握手中,也还是太好高骛远了。

  宋阳措辞了一阵,才委婉开口:“师太,您现在的状况,和青木不太一样的。最要紧的,假货身后有燕顶的全力支持。”

  对这个话题无鱼显出了兴趣,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宋阳继续说下去。

  “青木冒充师太,助靖王抢下龙椅,再之后靖王多半会封她一个‘护国法师’的头衔……”这是早就和胡大人讨论出来的结论,八九不离十,应该不会错的。而再之后,朝政、君权自不必说,靖王就是国师的傀儡,说得难听点就是任瑭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做了个儿皇帝。燕是父邦、燕帝和景泰是他父皇。

  至于神权方面,青木会帮国师主持,这里分作两种结果:

  最理想的,青木利用无鱼威望和靖王支持,把南理佛宗拧成一股绳,变成一股雄厚力量,就好像燕国现在的模样。但是南理佛徒散漫多年,比着燕国和尚纯粹得多,要他们真正臣服永远忠心听令,难于登天;

  第二种结果,退而求其次。国土有界而佛法无疆,燕国和尚来南理念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大批燕国高僧奉燕顶法旨,来到南理,直接替青木来开创一个全新局面。反正南理的佛徒是一盘散沙,既然无法凝聚就不去白费力了,有什么事情干脆由大燕高僧代劳……

  宋阳自己估计着,这两重情形,第一种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倒是第二种结果,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宋阳说得异常仔细。

  他这些分析,都是在给无鱼泼冷水,不料无鱼却笑着点头:“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见识,算是不错了,难怪年纪轻轻就得了丰隆赏识,封作常春侯。”说完,她又继续先前的话题:“那你再帮我想一想,我要想建成妙香吉祥地,该如何行事?”

  宋阳泄气,刚才那些话全都白说了……他和无鱼接触时间不长,不过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位师太像是缺心眼的样子,但是她偏偏就在这件事情上矫情个没完。

  无鱼是长辈、同伴、战友,也是施萧晓敬仰之人,宋阳不好去敷衍她,仍是认真应道:“师太要想成事,非得有朝廷相助不可;但光有朝廷支持还远远不够,往上几百年,从前朝到现在南理历代国君对佛家事情都不予干涉,现在想要强出头只怕会适得其反,至少,师太得先有个自己的局面,朝廷才好添出一份力气。这个局面,不是指您老现在的威望,我的意思是真正拥戴、死心臣服……”

  宋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无鱼有好名声、现在人气高,南理和尚凭着一时热情帮她做些事情不难,可真要诸多名寺方丈、大德高僧站出来,宣布拥戴无鱼做‘圣法师’,奉她法旨以为佛号,何异痴人说梦。

  说完之后,宋阳又补充了句:“您老莫误会,您说的这个事情,我巴不得它能办成,可我总得实话实说才行。”

  无鱼示意了解,又微笑着说:“你可知,南理古时,也曾出过燕顶似的人物……而且还是一下子出了两个。”

  宋阳眨巴眼睛,话题转换得太突兀,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无鱼则继续道:“南理佛徒中出现两个绝顶人物,他们的法号就不提了,姑且唤作阿猫、阿狗吧。佛学精湛、心智通天、手段犀利……阿猫阿狗都出色到不得了,几百年都不会有一个真正奇才,在三百年前一下子生出来两个,偏偏两个人都胸怀大志,都想一统南理佛家。”

  “阿猫被信徒冠以圣僧之名、阿狗则被拥趸当作罗汉转世,后来两人的势力越做越大,开始互相倾轧,从暗斗到明争,两人才智相当,手段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今天你赢了,明天我胜出,这一斗便是几十年,那时可还没有南理国,整个西南境内的佛门几乎尽数牵涉其中,本应清静安宁的世外净土被两人搅得乌烟瘴气,与黑道、江湖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了……当然,这是我的说法,当时、当世的信徒们可不这么认为,所有参与之人都觉得自己在卫道护法,投身其中舍生忘死。”

  “阿猫和阿狗虽然共生于世,但岁数毕竟还是不一样的,阿猫比着阿狗大二十岁,两个人斗得天昏地暗,可终归斗不过天,阿猫没输,但老得不行了……九十岁了,寿数将近死到临头,想不输也不可能了,临死之前他独自一人来到阿狗的大本营,菩提禅院。死之前阿猫想见阿狗一面。”

  “阿狗已经胜券在握,不过他明白阿猫是输给了天,不是败在他手上。阿狗心里不怎么痛快,但是对阿猫,他也当真是佩服的,而天生对头、毕生大敌在临死前来找他,又何尝不是一份尊重。阿狗不顾门徒劝阻,亲自迎了出去,把阿猫接进禅院。”

  阿猫命不久矣,没了争斗之心,在随后三天里,阿猫阿狗谈经论道,畅说佛理,再没了争执只是各抒己见,要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当世大德,各有精彩见识,相谈之下欢畅无比,当世菩提禅院的僧侣常常能见到两个老和尚谈到兴起时,会开心得放声大笑、手舞足蹈……

  等到第四天清晨,阿猫的精神开始萎靡、倦怠,大限已到活无可活了,阿狗就守在他身前,黯然叹道:“若可以,我愿分你十年寿数,你我再斗上十年,然后携手并肩同登极乐,岂不快哉。”

  阿猫不屑:“你就能肯定,你会如我这般长寿,活满九十寿数?”

  阿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阿猫则继续道:“你我已经多斗了几十年,你当知足了!”

  阿狗又愣住了:“斗了就是斗了,什么叫‘多斗’?”

  “你不如我的。”阿猫声音虚弱:“不是说才学心智,而是……师门。”

  阿猫出身名门古刹,阿狗则是野庙长大,论起出身两人相差极远。可阿猫这么一说,阿狗却笑而摇头:“你有师父教诲,有前辈见解可供修习,我却全靠自己摸索参悟,到最后你我旗鼓相当,这么算来,还是我比你更聪敏些。”

  阿猫倦得很,不再辩驳什么,只是吃力笑道:“我有件礼物送你,过阵子才能送到了……与你相争半生,痛快得很……我不后悔……先不说了,出去出去,莫扰我睡觉。”

  很快阿猫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回来。

  阿狗以同门师兄之礼待之,召集弟子大做法事,阿猫弟子想来参与一概通融,到阿猫死后十天,他留给阿狗的礼物终于送到了菩提禅院,是一份地契。

  阿狗狐疑不解,找到了地契所在之处,更让他意外的是,那是南理佛家名山镜儿岗脚下的一处池塘,面积不大,加起来不过三亩水域,他围着池塘转了一阵,表面看不出什么,干脆脱衣入水,潜下去看。

  到他一入水,就惊讶察觉,池塘中的水奇寒彻骨。

  镜儿岗山中溶洞,洞深处有一座冰寒深潭,与南理佛宗之中极负盛名。不用问,这座池塘是和山中的寒冷水脉相连。阿狗知道阿猫留给他的地契必有深意,在冷水中咬牙潜游,所幸他本身也是宗师高手,这才能勉强坚持,若是普通人一下水就会被冻僵。

  池塘很小,阿狗潜入水底不久就发觉了异常,池塘泥底正中,居然坐了一口大缸,凑到缸口一看,其中有一只青色小塔,被铁链固定在缸底。

  在看到那只小塔时,阿狗只觉得脑子里嗡得一声闷响,几乎立时就明白阿猫临终前所说的‘师门不同、多斗了几十年’那些话的意思了……

  南理受佛香熏染,禅宗兴盛千年,前后出过不知多少圣僧活佛,名人不计其数,但是要说起最最有名的那个,并非阿猫阿狗,更不是无鱼师太,而是远古时一位唤作瓶陀的高僧。

  讲经时引得金龙现身、说法中天现祥光、修行过处白莲不败……有关瓶陀的传说不计其数,到他圆寂时据说他真身现世,得莲花宝座破空而去,直到那时天下人才知道他是佛祖亲传弟子、座下优波额黎尊者转世。

  听到这里宋阳又想笑,而无鱼师太干脆已经笑了起来:“的确是有些离奇了,可还不是最奇的。”

  瓶陀圆寂后,他的弟子拆看遗言,原来师尊生前就已经得知自己真身,前生今世所有轮回都被他参破,甚至连自己死后,会留下一枚舍利骨都算到了。

  法旨明言,命弟子将舍利骨以青塔封印,沉入镜儿岗溶洞冰水潭,有朝一日优波额黎尊者还会再入轮回重返人间,届时他会取回自己的舍利。

  弟子遵从师尊法旨,请南理无数高僧共鉴,将舍利置入小塔内,再将青空舍利塔沉入镜儿岗寒潭。

  最关键的是,这个传说细节丰满,有关青色塔、顶舍利的描述详细异常,根本无法被仿造,有心人想造个假的出来,也无法鱼目混珠、瞒天过海……

  当时阿狗一见青色塔就大吃一惊,从缸中取出青塔,返回地面后将其打开,果然,其中安放着一枚顶骨舍利,光洁圆润、如明珠璀璨。

  无论是塔还是舍利珠,都与传说中一般无二。

  听到这里宋阳茅塞顿开,而三百年前的阿狗也恍然大悟。

  瓶陀或许真是位高僧,但他那些口吐莲花、尊者转世的故事,完完全全都是被人编造出来的。重要的不是瓶陀这个人,而是传说中的:谁能从寒潭中取出青空舍利塔,谁就是佛祖座下优波额黎尊者转世。

  至于瓶陀传说的编造者,便是阿猫的师门了。

  或许是前辈高僧早有预见,后世里的南理佛门会有纷争乱世;或许是担心,将来佛门中会横生妖孽,蛊惑信徒去做邪魔勾当。所以阿猫的师门前辈,编织传说,设下了这样一个骗局,并世代相传下去,真有一天佛门内乱,他家弟子只需先到池塘中取出青空舍利塔,再广邀高僧作证,藏好宝贝进入深潭潜泳一圈,等他再上岸,便是转世尊者了。

  尊者重返人间,南理佛徒归心,不管当时有什么样的纷争都能被他轻易解决,自然风平浪静。

  为了这件事,阿猫的师门前辈花费的苦心根本无法计算。炮制一个传说不难,但想要让这个飘渺传说变成南理佛徒心中一个根深蒂固‘印象’,就绝不是件容易事,非得积年累月的去传讲、一代一代不停去宣扬才有可能成功;把舍利塔养在镜儿岗水脉下,也同样是一份良苦用心,传说中的舍利塔藏于寒潭,经历无数年头,从青塔到舍利都浸润水色饱蕴寒意,非得如此,将来取用时才不会引来怀疑。

  看着手中的青空舍利塔,阿狗忽然笑了,不是开心得意,而是自嘲……在与阿猫相斗时,他还曾多次动过心思,想要利用这个传说,找出或者伪造这件宝贝来拉拢信徒,不过都因难度太高不得不放弃,他可当真没想到,舍利塔竟然一直都在阿猫手中。

  再反过来想,阿猫如果肯动用青空舍利塔,阿狗早就一败涂地了,哪还会有几十年的纠缠苦斗……他始终没动用宝贝的原因已经不得而知,可能是阿猫觉得眼前局面不值得浪费这件宝物;可能是为了一己之私辜负师门苦心,让他心中有愧;也可能阿猫不求胜只好斗,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既不想靠借助外力也不愿结束‘棋局’吧。

  阿狗自己更倾向于最后一个说法。几十年中,他时时刻刻都在求胜,为了对付劲敌绞尽脑汁,直到阿猫老死了,他得胜,但毫无开心而言,当然也没有太多难过,不喜不怒,只是觉得天地一下子广阔了,而自己却变得渺小了……空落落,无所依,谈不到寂寞,却稍有孤单。

  这盘棋下完了。

  阿猫没作弊,但却实实在在的让了阿狗。

  阿狗设身处地,如果他是阿猫,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舍不得结束的棋局终于还是结束了,没了对手,雄心壮志似乎也失去了着落,眼前空有一座世界,可阿狗却再提不起兴趣做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阿猫死前仍对他喃喃咒骂、他宁愿阿猫死前没去过他的菩提禅院。

  所以他改了庙名,菩提禅院易名别来禅院。

  阿狗把青空舍利塔又放置回原位,就此返回禅院,放下所有事情,静静坐于佛堂,三年之后老僧面带笑容,没和任何人交代一声,起身离开禅院,再不知所终。

  阿猫阿狗的事情讲完了,宋阳眸子锃亮,紧紧盯住师太:“别来禅院?”

  无鱼一笑:“不错,别来禅院。阿狗是我师祖。”

  宋阳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了:“那个青空舍利塔……”

  无鱼点头,笑容不变:“我知道它在何处,我还知道有关尊者转世的传说,如今仍在南理佛徒中流传着,分量很重……如非如此,你觉得燕顶为何会找上我?青木为何一直舍不得杀我?就凭无鱼那点薄名,冒充过来能有多大用处?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那座青空舍利塔。”

  师太稍加停顿,又继续道:“还有禅院地宫,气路远远地修出去,因为地宫本来是做‘避难地’,阿狗当初怕阿猫会杀上门来,就给自己捡了个地宫,但是出入机关被青木改动了,这才变成后来的样子。”

  宋阳才不去关心地宫,追着上个话题说道:“您老知道宝贝舍利塔的下落,是绝密之事,燕顶又如何知晓?”

  无鱼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他从何处了解到的,不过不重要的……要紧的是他想夺这座塔、想要南理佛徒尽数为他所用,我岂能让他如愿。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与世无争,但邪魔横生时,除魔卫道也是我辈本色。这也是阿猫师门前辈做这个局的本意吧。”

  宋阳闻言兴致陡增:“师太这是要……要动用那件宝贝了?”

  “燕顶以我佛之名行邪魔之事,当为天下佛徒之敌。而邪魔势大,南理的佛门弟子不过一盘散沙,若不能齐心协力,又如何护法除魔,青空舍利塔沉寂千年,该是唤醒它的时候了。”无鱼坐直了身体:“用不了多久,转世尊者就会重新世间,妙香吉祥地便是他的修行之处,我选你的封邑是因为,你和燕顶有深仇大恨。”

  第三十八章 脏水

  宋阳喜上眉梢,之前有关‘师太要建南理大雷音台’的顾虑一扫而空,有了那座宝贝塔,尊者转世信徒归心,师太立刻就会有个‘局面’,就算朝廷不帮忙,妙香吉祥地也会成为南理的佛家圣地,不过宋阳贪心,忍不住还有些小小遗憾:“可惜,要是燕国的僧人也信这个传说就好了……”

  “尊者传说在大燕,不如南理的影响那么深,但也并非全无影响的,”师太声音清淡,语气里带少少的一点笑意:“真要追究到古时,南理礼佛还在燕国之前,现在燕国不少古刹大寺,追溯渊源还是我西南僧侣赴北传教时建立的,千百年里两地僧侣往来也从未间断,等尊者转世的消息散播出去,未必没有燕国高僧前来朝拜。”

  宋阳哈哈大笑,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在没啥可说的了,对着无鱼师太长身而揖:“末学后辈,拜见优、优……梨尊者。”

  “优波额黎尊者,”无鱼失笑,继而摇头道:“这个尊者……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自己来做的。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倒是不分男女的,不过佛前尊者转世成一个老尼姑,终归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再就是托青木的福,让老尼姑有了份不错的名声,除了平叛还能用来做些其他事情,比如……转世尊者总不能自己去拉拢信徒吧,但我可以帮他;再比如,凭着我现在这点薄名,若率先认可转世尊者,多少能让事情更顺利些……至于尊者有谁来做,我也有个上好人选。”

  宋阳当然知道这个人选是谁:“施萧晓?”

  “白衣无艳生俱妙相,精通佛法少年扬名,转世尊者非他莫属。”无鱼早已盘算好了一切:“在地牢时我和他说过此事了,他已经答应下来。”

  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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