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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3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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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下颌指点。同时还不忘叱喝途中所有庄奴。

  两人只是初识,甚至对方的样子她都还没看得太清楚,当然谈不到亲昵,但苏杭的双手死死揽住宋阳的脖子,不肯稍稍放松片刻,用力极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想要抱牢的,不是这个人。

  庄主独居的小小楼宇,外表看上去古香古色,可踏入门厅,宋阳的脚下又复一窒,挂在墙上的平板电视、四加一的环绕音箱、立在屋角的空调、红黑搭配的布沙发,甚至茶几上的摆放的遥控器和手机、cd架上的一只只cd盒,每一样都一丝不苟、精致漂亮,看上去与记忆中的世界没有分毫差别。

  可是与外面的游乐场一样,仅仅是空壳子,出自燕国最出色的木匠、铁匠、漆匠之手。

  苏杭声音轻得甚至有些飘渺:“我家。”

  同样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宋阳从未想过要把家里装扮成这样,他没有苏杭那样的女孩心思,但并不妨碍他的感同身受,当真有些心疼啊,不止对那个‘同类’,还有他自己。

  宋阳点了点头:“真好。”

  一下子,苏杭开心了,从宋阳的怀里跳出来,但很快又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四处参观,厨房里的橱柜、冰箱、微波炉、抽油烟机,卧房中的落地灯、绣着米奇的床单、充满现代味道的床头画……苏杭如数家珍,一样一样指给宋阳看,有时候她会突然住口,转目望向宋阳,她还有些不肯相信,小小的试探吧。

  可这房间里的所有陈设,宋阳又怎会不认得,每到这样的时候,他都会接口说下去,说得更多,比如:你的洗衣机是滚筒的啊,滚筒不好,洗着半截发现漏放件衣服想加进去都不成,我家以前一直用涡轮的;

  比如:苹果?厉害,我那台华硕本风扇响得跟猫打架似的;

  比如:烟灰缸?你还抽烟?最烦女孩儿抽烟;

  比如……

  一座记忆中的游乐场,一个记忆中的家,或许可笑,但宋阳笑不出来。究竟什么样的牵挂,才会让她如此执著啊。来到下一个的世界,却活在上一段人生!

  苏杭领着宋阳走遍了小楼里每一个房间,最后站到他对面,眸子明亮:“还差最后一样,给你看,你走运了,等我下啊。”

  说完,放开宋阳的手,转回跑回自己的卧房,片刻后喊声传来:“进来吧。”

  宋阳走进她的卧房,苏杭背对着他,上身的衣物尽数除去了,苏杭的声音有点紧张、也有点得意:“站住,不许再走,只许看后背!”

  少女的背后,赫然纹着一座漂亮的摩天轮,比着‘游乐场’中的那座更丰满、更完整、更真。

  摩天轮下还纹了一串数字,阿拉伯数字。

  宋阳退了出去,苏杭很快穿好了衣服,再度回到他身前,笑:“怎么样?你要不要也纹一个,我介绍师傅给你……摩天轮就不要了,你……纹个qq吧!”

  宋阳失笑:“摩天轮下面那串,别就是你qq号吧?”

  不料,话音刚落,本来笑容满面的苏杭突然流泪:“家里的电话号码,爸爸妈妈的。”

  说着,双臂抱住胸口,蹲下身体先是抽泣、继而呜咽,最后哇哇大哭,像个迷路了、渴极了、饿极了、害怕极了的小姑娘。

  之前参观大屋的时候,宋阳没注意,在苏杭的写字台上,有一封刚刚写好、封好的、但尚未寄出的信,寄出的地址是:江苏省苏州市景盈温泉花园x-x-x,前一世家里的地址,有爸爸妈妈的家。

  两人才相遇,所以宋阳不知道,苏杭在燕国某处买了一座宅院,仗着皇帝的威风,蛮横地把那处宅子的地址改成‘苏州市景盈温泉花园……’,只要人在中土,她每个月都会寄出一封信,写给爸爸妈妈的信。

  她的信有处投落,但没人去拆读,她也等不到另一个世上的回信。

  如果穿越就是轮回、避无可避,只求老天慈悲,抹掉前生的记忆,剪断那份羁绊。前世里的牵挂未尽……今生又何谈富足。

  相比于苏杭,宋阳前生里那个孤儿的身份,又何尝不是一份幸运。

  可无论孤儿还是乖女儿,都一样,没人能再回去。

  真正大哭。

  ……

  ps:说几句吧,关于苏杭。

  人物是早就设计好的,之前也有过挺明显的伏笔。不过对于这个角色,我犹豫过很多次。已经第四本书了,算得上老作者了,可是对网文许多地方还是不知道如何把握,听很多人都说过,穿越文里出现非主第二穿是大忌,但为什么是忌讳,我就不太了解了。

  可最后还是决定写她,豆子觉得,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故事吧。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处身于相同的事情,也会有不同的心态,穿越也不例外,发现自己重生在另外一个世界时,有人决定逆天登顶,有人希望恬美安宁,有人想要逍遥快活……也肯定会有人被前生困住。

  豆子看的网文不是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作者写出过类似的‘苏杭’,但就我个人觉得,如果真有穿越,就一定会有‘苏杭’这样的人存在。前世牵挂未尽,今生又何谈富贵!

  对豆子来说苏杭是活的,所以我写她,何况,对整个故事的发展、对整个故事的色彩,她都有着自己的作用。

  希望不会引起大家的反感,希望不会因此影响成绩。

  第二十七章 前世

  过了良久,苏杭终于收声,这一场宣泄,也把憋闷在心里不知多久的委屈、多少的郁郁尽数宣泄一空,再起身的时候,苏杭收拾了心情,神情轻松了许多,对着宋阳笑了笑,带他重返‘客厅’,把他按在看上去舒适异常、其实却硬邦邦的沙发上:“喝东西?喝什么?咖啡、红茶……”

  饮料也和那些家具、电器一样,全都是燕国的手艺,颜色看上去差不多、味道只有一丁点的相近,靠着各种香料勾兑出来的,宋阳尝过之后直皱眉头,苏杭当然知道这些西贝货的味道不怎么样:“本来有希望请你喝热巧克力的,货真价实的巧克力,可惜,这趟出海没能找到,白跑一趟。”

  说着,她蹙起眉心,一副懊恼的样子。

  宋阳愣了下,望向苏杭:“我知道你出海……你是为了找巧克力?”

  苏杭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要不出海做什么?晒都晒死了!”

  仔细看看,苏杭的肤色的确被晒得黑黝黝的。而见到宋阳在留意自己的肤色,苏杭赶忙向后挪了挪,坐进烛火的阴影中,不许他看得太清楚,同时出声辩解:“都是在海上吹的、晒的,以前要白皙得多。”

  宋阳哈哈一笑:“现在也很好。”

  苏杭撇了下嘴角,跟着轻声问宋阳:“你说……这个世界里,有非洲么?”没有非洲就没有巧克力,少女的大航海之梦,就是为了找到一片可可树林?

  宋阳摇了摇头:“不知道,海那边有什么我都无所谓的。”

  苏杭沉默了片刻,转眼又开心了起来,从阴影中探身回来,明亮的眸子紧盯宋阳:“说说吧,你们……咱们组织里到底有多少人?”

  一边问着,俏脸上的笑容绽放,满满的憧憬与期待。

  宋阳被她问蒙了:“什么组织?”

  苏杭笑,似乎觉得他在装模作样:“穿越组织啊!是不是你们好多人,也在找别人?你就是专程来找我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你会到我家来……”苏杭越说越兴奋,几乎马上就要跳起来跟宋阳一起去找‘组织’,但是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她的眸子渐渐黯淡、声音渐渐低沉。

  “就是这么巧。”宋阳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来之前我也没想到会、会进一座游乐场。”

  “只有你一个?”苏杭扫去黯然,振作了些:“已经是老天保佑,有一个总比一个都没有强。”

  说到这里,苏杭又想起一件事,突然转过话锋:“这么说……你真是来杀我的?”

  宋阳没隐瞒,点了点头,不料苏杭哈地一声笑了起来,一如初见时那股兴奋劲,不知是不是乍见‘同类’,让苏杭的情绪激烈起伏,反正宋阳是被她这股疯劲给弄懵了:“杀你啊,怎么还这么高兴?”

  苏杭混不在意,只是笑着应道:“这里让我开心的事情太少了,突然有个杀手找上门来,也算有趣。还有,你信不信,我是这世上最不怕死的人!”

  说完,她微微停顿了下,又继续道:“你说……要是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与他不同的,苏杭从未融入过这个世界,她执拗地去还原脑海中那个天地,而此生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统统不重要,除了与前生有关的种种、比如巧克力,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任何兴趣。

  对上一段回忆的深刻眷恋,让她这一世永远都开心不起来。

  五岁时她一头跳进京郊大洪湖,不是自杀,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座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游个对穿;九岁时她骑上一匹烈马,一双小手死死抓住马耳朵,任其带着自己发疯乱闯;十三岁时下药迷倒了出嫁的二姐,偷偷钻进花轿去过新娘子的瘾,在拜天地的时候突然掀掉盖头震惊四座……在苏杭的心里,前生才是她真实的生命,而今世不过是一场怪梦。

  既然是梦,又何妨撒野。

  只要是能够稍稍给自己带来一点快乐、一点刺激的事情,她都会去做,生死不吝,后果不吝。

  死有轻重之分,但无论鸿毛还是泰山,总会还有些分量。苏杭却可以什么都不为就去死……死了,就能回去么?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没有答案,就存了些许希望。

  别人的希望在于活着,苏杭的愿望却在死后。

  对她的问题,宋阳无言以对。

  苏杭却毫不气馁,坐得更靠近了些:“我想过了,楞乎乎地一头撞死多半是不成,要想回去,得仔细把握,这个……有时机的。”说着,她摆出一副讨论的架势,掰着手指给宋阳数道:“上次我是在二十二岁,中秋节那天,飞机在天上出事了。想要再回去,还得照原样再来一遍,等这一世我二十二岁中秋的时候。飞机的话,这个就比较麻烦了,我还在想办法……总之这事是‘天机’,必须严丝合缝,上次怎么过来的,这次就得怎么回去。”

  她说的煞有介事,宋阳被她气笑了:“你上过学么?”

  苏杭瞪大了眼睛:“正经大学毕业……刚毕业,第一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就差三天!”说着,好像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现在还杀我不?”

  宋阳摇头而笑,实话实说:“不杀了,舍不得。”

  苏杭不雀跃也不失望:“其实我无所谓的,都说过这是‘天机’,要是老天爷要我死,我巴不得呢,也只有它不让我死,我才要等到后年中秋。”说完,也不容宋阳劝什么,又继续问道:“你为啥杀我?是别人雇来的么?多少钱?”

  对自己身价的关心,要远远超过‘主使者’是谁,宋阳苦笑摇头,他是颗妖星,面前这位苏小姐又何尝不是个妖孽……

  对此宋阳并未多说,苏杭竟也真的不去追问,站起身笑道:“快起来,带你去看样东西。”说着,带宋阳走出小楼,这次去的是山庄的后园,眼前不见游乐场,目光中偌大一片空旷,只是地面上扑着一大片古怪‘东西’,乍看上去有点像地毯。

  苏杭只笑不说话,并不解释什么,任由宋阳自己走上前去看。

  铺满地面的都是牛皮。一张张牛皮被细密缝合,连接成一个的整体,宋阳开始还有些迷糊,但渐渐地,联想着方才苏杭说过的事情,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你这是……气球?热气球?”

  皮革分两层,平摊在地上,呈巨大水滴形……分明就是个没挂篮子、没充气的‘热气球’。

  苏杭喜色盎然,笑道:“果然有见识,整座睛城可都没人认得出它。”

  宋阳则摇头:“纯粹胡闹!”

  “开始没觉得有多难,后来才明白干脆没戏……后悔的要死,当初大学应该念物理!”牛皮蒙灰,有些地方已经老化、破损,显然被扔在这里很久,不用问,苏杭的热气球飞天计划肯定是泡汤了。

  “念什么都白搭,”宋阳先是笑,但很快压低了语气:“其实……又何必总想着回去。”

  不难理解的,上一世飞机失事,想要在今生重现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苏杭要做一个热气球上天。的确是胡闹,可那份心思……

  苏杭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去应宋阳的话,而是拉起他的手,两人再度回到小楼中,先让宋阳坐好,她跑向‘厨房’,再回来时左手抱着一只小小木酒桶,右手拿着两只玉杯,喜滋滋地问:“喝不喝?从回鹘来的好酒!”

  宋阳开心点头:“好得很。”

  苏杭大喜跳回到沙发上,打开软木塞倒酒:“多大了?什么时候死的?”

  “今年十八,1o年死的。”宋阳如实回答,可这话说得自己无比别扭。苏杭却咦了一声:“怎么会?我11年死的,却比你早来了两年,这账是怎么算的……上辈子做什么的?”

  问完,不等宋阳回答,她就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艳艳殷红直冲两颊,眨眼变得娇艳了,继续笑道:“不管你以前做什么,都肯定比我强,我到了这之后就完全傻眼了。”

  宋阳纳闷:“不是大学毕业么?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学的商贸英语!”先是咬牙切齿,而后哈哈大笑,苏杭伸腿甩飞了鞋子:“当初第一看不起人家学中文的、第二看不起学历史的,结果遭报应了。”

  宋阳一样大笑:“这个专业……就是把你全系的同学都喊来,也甭想做出个热气球。”

  苏杭又重拾旧话:“快说,你是干什么的?最好是搞软件的,哈哈!”

  宋阳喝酒:“看过无间道么?”

  苏杭一下子兴奋了,蹲到宋阳身边:“刘德华还是梁朝伟?”

  “梁朝伟。”前生的职业经历,给了宋阳很大的本钱,否则他凭什么有很高的仵作天分、凭什么从容整理血案线索、凭什么能一眼认出鸦片、凭什么能摸索着还原大笑苦主,又凭什么能在各种环境里去整合资源……

  “先是干了三年刑警,后来就当梁朝伟去了……不过总干不好,”宋阳摇头,笑着叹气:“上头天天拿纪律压我,我不管,亡命徒可不跟我讲纪律。”

  “你总踩线啊?”苏杭用词准确,这让宋阳有些诧异:“可以啊,还知道踩线?”

  苏杭大气摆手:“ughg哥嘛……”说完,她又反应过来,笑:“11年的电视剧,你死早了一年,没看过。”

  前所未有的轻松,属于上个世界里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好笑,都足以让两个人不停欢笑,而苏杭比着宋阳‘晚走’一年,她有更多的信息,前所未有的日本海啸、中国足球队换帅、利比亚的战争、航母改造……即便在前世里都与他们这些小小个体没太大关系的新闻,在今生时候苏杭却如数家珍,宋阳更无比贪婪地听着。

  还有那些夹杂在叙述中的女孩子心思,谈不上认同,但全不妨碍理解。

  苏杭笑着说、哭着说、把宋阳当成靠垫依着说;宋阳没哭,虽然几次鼻子发酸,不过一口酒下去,许多东西就都淡漠了,或许本来就不算重要,不过情绪使然吧……

  说笑,喝酒,时间变成最最没用的东西,直到‘叮当’一声,苏杭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螓首搭在宋阳的肩膀上,再不说话了,尺半高的一桶酒涓滴不剩。宋阳的脑袋也沉沉的,心里的滋味异常古怪,有点像美梦半截突然惊醒,恨不得赶快再睡回去的感觉。

  夜色犹自深沉。宋阳缓了缓精神,伸手去推苏杭:“我走了。”没想到他才刚一动、一出声,那双软软的手臂就拥了过来,不止手臂,还有同样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与葡萄酒特有的味道混合一起,滚烫的唇凑上来,就在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刹那,眼泪再次像断线的珠子,从颊上滑落,沾到宋阳的脸上,暖暖的,柔柔的。

  梦呓般的声音,从唇间到另一个唇间:你别走。

  轻轻一吻过后,苏杭张开了眼睛,望着宋阳的目光里满满的恐惧,祈求。

  等宋阳点头后,下一个吻突然变得狂野了。苏杭凶猛,仿佛留住这个男人,也是她找回曾经世界的方式。

  或许的确如此。

  ……

  黎明时分,山庄晨钟悠远,夜色褪去迷乱也告消散,宋阳醒来了,身边苏杭睡得正香甜,呼吸轻缓,透过凌乱长发的间隙,可见脸上的浅浅笑容……还有泪痕。

  苏杭翻了个身,也就此把宋阳的胳膊抱在怀里,温暖的身体蜷缩,一双腿把他的手也夹住,她却还嫌不够似的,小声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梦话,头枕住了他的肩膀。

  总有些地方不能乱碰的,她太敏感,苏杭一下子醒来了,可人还迷糊着,目光茫然,看了看宋阳……好像不太熟。

  迷茫转眼变成了惊愕,幸好,随着神智的迅速清醒,昨晚的情形尽数重现脑中,由此她的目光再度惊喜,猛地坐起身,想说什么,可一开口,笑纹就无法抑制地扩散开来,就是那么忍不住想笑,居然是真的、活的、男的、长得还不错的……同类!

  苏杭笑着,抓起宋阳的胳膊咬了一口:“疼不疼?是做梦不?”

  宋阳气乐了,恨不得把她推下床去。

  第二十八章 戈壁

  不等他推,苏杭就笑嘻嘻地说了声‘口渴’,裹着被单跳起身下床,可目光无意间落在榻上某处时,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身,抓起枕头就盖了上去……宋阳眼睛尖,早都看到,她想挡的是几点楚楚落红。

  宋阳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干嘛要挡?”

  有这一问傻子也知道他看到了,苏杭的脸蛋红了,皱眉看他,反问:“你真是从那头来的?”

  宋阳比谁都明白‘那头’是哪头,愣愣点头。苏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从那头到这头,二十年了才、才那啥……丢人吧?”

  ‘咳’,宋阳哭笑不得,苏杭也不敢再讨论着这事,转身取回两杯水,一杯递给宋阳,自己则仰头一口气把杯中水尽数喝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跟着又扭动了几下身体,继续皱眉:“别扭得很,我去洗个凉水,你别走啊,别走。”说着,又转身跑掉了。

  没过多久再回来时,身上只套着一件不伦不类的t恤,露出一双长腿、带着一股清香走近,歪着头看宋阳,笑着,没完没了地笑着,半晌后才开口,语气与笑容同样的欢喜:“小子,你长得还不错嘛……我习惯凉水,这里也没法烧水,你洗不洗?”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对凉水澡宋阳也无所谓,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耽误你了,不是还要进宫去给皇帝讲故事么。”

  苏杭毫不在乎:“多大事,不去了,让景泰等着好了。”

  长腿蜷起,她又坐回到宋阳身边:“你来杀我,和景泰有关吧?”苏杭不傻,自己不过是个‘穿市而过’的女子,凭什么会惹来杀手?除非与景泰有关吧。

  跟着她又摇了摇头:“我不是景泰的女人,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所有人都一样,什么都不是。”

  景泰对她着实宠溺得很,否则也不会为她建庄园造巨舰,任谁都觉得这个古怪丫头,迟早会被皇帝收进宫里,不过一直拖到了现在苏杭还是‘自由身’,这一点也让不少燕国重臣无比意外。至少到现在为止,两人间只是‘说书的’和‘听书的’关系。

  从十二岁起苏杭就常常出入皇宫了,十四岁时一次,景泰被‘千年之后’的故事搅得心旌摇动,开心之余说了句:“进宫出宫麻烦得很,待会儿朕便去拟旨,收下你这丫头了,说吧,想要什么……”不料话没说完,苏杭突然像一头发怒的小母狮,随手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扑过去拼命了。

  一个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的人,这么高高在上的一句‘拟旨’,仿佛莫大恩赐……死就死,她不在乎,她不忍。

  燕帝没被茶杯打中,苏杭也没被处死。

  景泰的脾气远异常人,喜怒全凭一心,完全不是旁人能够猜度的,那一次并未勃然大怒,反而呵呵大笑:“不嫁就算了。”一边说着,一边抹掉脸上的茶叶:“朕倒要看看,将来你会看上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小小苏杭当时便摇头:“谁也看不上的,不可能看上谁的。”

  景泰的笑容依旧,没再多说什么。面前是个还不知情为何物的小丫头,早晚会有心上人,有朝一日情窦开放,双宿一起飞时厄运临头,千刀万剐前哭求圣上放她情郎一条生路……景泰想一想都觉得开心,比着杀她或者睡她,都要更让万岁开心。

  再之后,苏杭还是常常会入宫见圣,景泰再未提过纳入宫的事情,相反,还会时常和她说一说,哪家尚书公子多才、哪个侍郎年轻有为……

  提到景泰,苏杭自然想起面前这位是个‘刺客’,问宋阳:“你和景泰有仇?所以来杀我报复?”

  宋阳没否认,但也没多去解释什么,苏杭挥了挥手,全不当回事:“男人的事情我不管,你杀他不用给我面子,他要杀你我也帮不上啥忙,你们自己去折腾好了……”正说着,她突兀欢呼了一声,跳过来一把抱住宋阳使劲摇晃,打从心眼里泛出来的开心:“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啊,跟做梦似的,你怎么就来了,怎么可能就能遇到了。”

  清脆笑声中,苏杭重重亲了宋阳一口:“今天我哪也不去了!”

  宋阳也笑,随口应道:“恩,敢情一品擂还得推迟。”

  “咦,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个也无所谓了,反正都要推迟。”苏杭了解的‘内幕’比着宋阳多多了:“最快得秋天了。”

  宋阳没听懂:“不是就推后几天么?”

  “是这样,一定会推迟到秋天的,本来准备今天宣布,但是我回来了,所以‘宣布’就推迟了两天,明白了?”

  宋阳大概懂了,愕然道:“连宣布推迟都推迟了?”苏杭点头:“对,昏君都这样。”说话的时候,她还一个劲抱着宋阳摇晃,好像抱住心爱大布绒开心的小女孩。

  宋阳忽然笑了,秋天好。他也需要时间,至少要赶得及把谭归德治好:“为什么要推到秋天?”

  苏杭摇了摇头:“这个不清楚,回头帮你问问。”

  宋阳立刻拒绝了,景泰或许有些真疯癫,但绝不是傻瓜,打探这种机密事风险不言而喻,苏杭能明白他的意思,笑嘻嘻地摇头:“放心,姐姐不傻,甭管了!”

  说完,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放开宋阳赤脚跑下床,再回来时拿着一串古里古怪的珠链,五彩斑斓,金珠银珠木头珠混杂着串成一串。苏杭亲手把它绑在宋阳的手腕上:“好远有个岛,岛上土人送的,他们财迷得紧,就送一串,再不肯多给。送你了!”

  宋阳笑:“吉祥如意?”

  没想到苏杭晃着脑袋回答:“不知道,他们比划半天,没看明白啥意思。”说着,又喜滋滋地把宋阳给抱住了,好像不这样他就会飞走似的:“以后你可以来这找我,若不方便来又有事要说,就去无关风月坊兰若寺……”

  宋阳都把‘兰若寺’忘了,听她提及才想起来:“兰若寺是你开的?”

  “兰若寺算啥,要不是因为出海,现在兰桂坊我都开起来了!”说了句豪言壮语,她又把话题拉回来:“你到兰若寺找‘姥姥’,她是我的人。我回头把手链的样子讲给她,到时候你亮出来就成。”

  宋阳记下的同时笑道:“找姥姥啊,怎么不是聂小倩呢?”

  “那是头牌,哪有功夫见你!”说笑中,殷红嘴唇再次凑上前,‘同类’仿佛也是一个魔咒,眼前这个小子,她就是亲昵不够,不过这一次,她亲上了宋阳的嘴巴,由此呼吸声很快粗重了起来,t恤的质量也实在谈不上好,宋阳还没用力,它就被撕开了。

  狂野与热烈依旧。

  苏秦凶猛依旧。

  与情欲没有太多关系,这份热烈更多地源自心中不停膨胀的快乐。几乎让灵魂都枯萎掉的寂寞,在一个不经意中突然消散,由此汹涌而起的,究竟是激动还是g情?谁又会去分得那么清楚!

  苏杭如此,宋阳也如此。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疯狂以对、只求疯狂以对。

  最最原始的凶猛,就是最最直接的宣泄了。

  ……

  苏杭闭着眼睛,依偎在宋阳怀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无法抑制。

  过了半晌才终告平缓,长长一个深呼吸,苏杭语气清甜,对着宋阳耳边轻轻地说了句:“畜生。”

  对这个评论,宋阳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苏杭也不用他开口,就笑嘻嘻地转开了话题:“我要找你,该怎么办?”

  “南理驿馆。”

  国内大事,苏杭已经大概听说,闻言睁开眼睛:“使节、奇士、还是护卫?”

  “奇士,回去的时候我带你走……万一,我是说万一,”宋阳的语气认真:“万一失散的话,南理青阳州,小镇燕子坪,去那里找我,如果我不在,找盘头帮忙安顿下来,我一定会回去。”

  “或者……”随着说话,宋阳想到的也就越多:“你现在就开始准备,找到机会就潜走吧,这件事我帮你,去燕子坪。”景泰不是个正常人,即便是身边的亲近臣子,今天还荣光无限,或许明天就被凌迟处死,苏杭留在睛城终归是不妥。

  但没想到的,宋阳说完后,苏杭并没什么表示,开口应道:“等你返回南理后,我若是有暇、或者我想你了,会去燕子坪看你。那时会再抱你、亲你、和你睡……可要我跟你走,”突然,她笑了,声音清淡、语气寂寞:“宋阳,你弄错了。”

  “我不让这里的男人碰我,因为他们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连看不起的那个‘看’,我都懒得去看。”

  “你和他们不同……所以我给你、我要你;我也只给你、只要你。可给了要了,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不是你的人。”

  “你也是如此吧,只认识了一夜,哪有什么情爱。既然不爱,又何必带我走,我又何必跟你走。”

  “这就好像我一个人在戈壁里走了许久,忽然遇到了你,开心到再没法去形容了,就因为这份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一样……你住在戈壁,虽然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可你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戈壁中人;而我要一直走、走出去、走回去。就算你能陪我走一段,但最后,你不会和我一起回去,终归没法同路的。”

  “或许……以后会有什么变化,”苏杭伸手,轻轻抚摸宋阳的脸颊:“有天真要想做你的人了,愿意为你留在戈壁,那时你甩都甩不开的,现在么,不用想太多。你别忘了,我家在苏州呵。”

  说完,停顿了片刻,苏杭又开心了起来:“虽然现在还没爱上,但是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跟着跳起来使劲抱住宋阳,再度开始摇晃:“说,你哪来的,你到底哪来的啊,怎么这么聪明,知道来找姐姐……”

  第二十九章 节宴

  再回到睛城,已是黄昏时分了。

  明日山庄的经历仿若一枕春梦,来得无端却挥散不去,这让宋阳一路上都在恍惚,以至忽略了睛城中、五月五的热闹与景致。此间没有屈原,但‘五’在中土有吉祥之意,五月初五自古便是佳节,睛城之中张灯结彩,人人盛装相见欢笑,一派繁华景象。

  可这些热闹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找到了同类才猛地发觉,原来还真是寂寞啊。

  不知何时起风了,吹拂宋阳衣袂猎猎,东南风,先经过宋阳的身旁,再到明日山庄。苏杭长发飞扬,抱着双臂依靠在门廊,口中轻轻哼着前生的调子,遥遥眺望远方,眸子空洞而淡漠,眼中不存一物。

  ……

  到驿馆所在的大街,正碰到回鹘萨默尔汗,正带了几个武士不知从何处回来,口中大声说着呜哩哇啦的夷语,远远一见宋阳,他就笑道:“汝……你想好要啥了没?”

  宋阳笑着应道:“确有一事相求。”

  “晚上过来说吧!”回鹘儿应该正有什么事,挥了挥手道,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今天那点破事,不用放在心上,看老子,压根就不稀罕去!”

  宋阳听得一头雾水,但对方已经走远,他也没再追问,就此返回自家驿馆。

  见他回来了,也没人问他去哪里了,为何这么长时间才返回,一见到他无一例外,露出个古怪笑容,尤其二傻,挤眉弄眼笑得尤其夸张,宋阳被他们弄懵了,低头看看衣衫,伸手摸摸脸颊,找不到什么不妥,干脆直接问二傻:“笑什么呢?”

  二傻手里正拿着一张睛城的街巷图,指着其中一处:“这是哪里?”

  这图昨天宋阳也在街上见到卖的,价格着实不菲,心里很有些纳闷一贯财迷的刘二怎么会花这个钱,但接过来一看,才发觉二傻这张图与众不同,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斜斜不算,其间还有斑斑点点的墨迹,尤其有趣的是,从诸国使节下榻驿馆之处,引出一道红线,弯弯曲曲穿大街过小巷,最终落在了燕皇宫,不用问,红线是二傻描上去的,是他们出使皇宫的路线。

  看着这张地图宋阳直皱眉:“谁卖给你的?我带你找他去。”

  不料二傻摇了摇头,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子:“不是买的,我自己画的。昨天看到卖图的,看一会儿回来就自己画了,你说那个卖图的傻吧,他让人随便看,还卖的那么贵……”

  宋阳大是诧异,他可没想到整张地图都是二傻画的。

  前世里他倒听说过,许多脑力有缺陷的人,都会在某个方面变出突出的天赋,比如《雨人》,不过二傻又会驯鸟、又能复图,着实出乎意料。

  二傻才不在乎‘画地图’这点小事,指着图嘿嘿坏笑,重复:“快说,这是哪,这是哪?”

  宋阳看了看他指的地方,神情挺无奈:“无关风月坊。”

  二傻突然爆发出大笑:“南大姐说,你昨天晚上去无关风月坊了,你这样的年纪、花坊那样的地方……回来的不算晚。”二傻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好像感同身受。

  宋阳没啥可解释的,拍着二傻肩膀笑道:“下次带你去。”

  刹那之间,二傻的笑容凝固、眼神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仿佛被冻住了。宋阳又诧异又关心:“没事吧?”

  半晌后,二傻愣愣摇头,嘴唇有点哆嗦,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三个字:“太好了!”

  宋阳哈哈大笑,还不等说什么,有仆役过来请他们,驿馆中的节庆宴已经备好了……

  以左丞相为首,使团中诸多官员与奇士悉数出席,宋阳看人比较仔细,落座不久就看出来,身边的奇士们倒没什么,但同行而来的那些使节官吏,大都面色不悦,只有胡大人谈笑风生,完全没事的样子。

  坐在身旁的施萧晓看出宋阳的疑惑,给他解释道:“虽然一品擂向后推迟了,但今日还是佳节,燕帝传召在宫中办了节宴,宴请各国使节,唯独漏了咱们。”

  其他几位奇士也是此刻才知道的消息。

  本来这件事也不用隐瞒,施萧晓继续道:“也不能算是‘漏掉’,今早时候燕吏传讯,着咱们准备入宫赴宴,不过到了中午,他们又复告知,让咱们不用去了,临走前还嘀咕了句‘菜准备的不够’。”

  奇士个个变色,阿伊果第一个开口咒骂,就连一向不怎么显眼的鬼谷瞎子也皱眉冷笑:“浩浩大燕,堂堂帝王,这样的手段,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侏儒火道人第一次没和瞎子唱反调,点头附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全无高明可言,直接甩过来的耳光,与市井中的泼皮骂街没有丝毫区别,又哪是一国之君该有的风度。可这样的事情,景泰也的确做得出来。

  可事情还没完,施萧晓借着说道:“这也仅只是燕国而已,下午时,吐蕃使节来访,看上去和和气气,但句句不离今日的燕宫节宴……”高僧出身果然气度不凡,说起此事语气里没有一丝羞怒,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归根结底,也是一番羞辱。”到了现在,宋阳也大概明白了,不久前回鹘王子说的‘不用挂在心上的破事’是什么了,宋阳笑了下,那位汗看着混,心地倒还算不错。

  左丞相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了,可这一次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淡淡一句:“辱人者,人恒辱之。老夫与诸君都记下今日之事。”随即他换上笑脸,招呼酒菜再不提今天发生过的窝囊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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