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活色生枭 第127部分阅读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宋阳做不到,罗冠甚至云顶也不行。可刺客若是更凶猛的高手呢?
刺客是两个人,身手都高绝无比,远超普通人的想象,且配合默契,显然提前经过精心筹划。宋阳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了判断,能做成这件事的,也只有国师和花小飞了,而且单独难成事,非得两人联手不可。
不过人力有穷尽,即便是天下第一、第二联手行刺也没能杀掉目标,但王爷也身遭重创陷入昏迷。这对吐蕃人来说已经足够了,行刺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城中的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突然哗变,造反同时也把‘镇西王已死’的谣言散步开来,可中军将领总不能抬着昏迷中的镇西王去巡军辟谣,苦水关中军心躁动。
宋阳叹了口气,他还记得在燕子坪伏击国师那次,对方是带了一营南理骑兵来的……燕顶能带一营南理兵来打小镇,自然也能在苦水埋伏下另一队兵。
苦水关中一乱,城外的番子立刻发动攻势,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应该还有国师的手段和设计,否则就算城中有小小哗变、就算镇西王昏迷不醒,苦水关也不至于被番兵就此攻破。不过后来再发生的事情秦锥已经没心思去了解了,他和其他红波卫全都忙于守护王爷,他只知道就在当晚、还不等他们把王爷转移到后方,雄关便被番子攻破。红波卫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护着镇西王突围逃难。
不同于青阳、唐楼这些普通城池,苦水关南北两端有长城延伸,只有东、西两座大门。
常理推断,秦锥等人应该走东门,护着王爷向后方逃亡,可当时敌军涌入、苦水关内乱成一片,番子对镇西王势在必得,破西门而入后大队骑兵直奔东门而去,务求生擒王爷。另外刺客高手在重伤王爷后也没有逃到城外,很可能在东门附近伺伏。
是以红波卫决定冒险逆行,没走东门反而趁乱跑奔西门,这一路上的凶险自不必说,总之这一步险招走对了,他们逃到敌人身后、跑到高原上去。
番子没能找到他们,但一伙人护着镇西王藏身吐蕃境内,也没法和后方联系,变得下落不明了。
再后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镇西王伤势稳定下来,不过长途跋涉还力有未逮,秦锥受命混入关内送信。南理西疆大片疆土落入番子手中,秦锥要在没有任何支援与补给的情况下穿越大片敌占区,几次遇到凶险,逃脱敌人追捕时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总算成功完成了使命。
小捕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三姐、给红波府传书,把好消息转告家里人。
镇西王太平无事,大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过说到救人也不是件容易事情,旧时边境已经完全被番子封锁了,除非南理大军一路打过去,摧毁掉番子的防御,否则都接不回来王爷,对此宋阳也没太多好办法,只能又跑去请罗冠帮忙。
当天夜里罗冠就连夜启程西去,受宋阳所托、按照秦锥指点,赶赴高原去接应王爷,如果能把人偷偷带回来最好,若是暂时没机会,王爷身边多出一位高来高去的大宗师,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宋阳本来想亲自跑着一趟的,一来他是红波府的女婿、二来凭着他的应变和武功也完全有资格去担下这件差事,可大军的士气皆因他而来,如今他不单单是个富贵侯爷,还是南理的征西大元帅,这个时候如何能够离开,连秦锥都劝他:你是撇下大军去高原,要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不许你再娶他闺女……
不过大宗师不是一人独行,他身边还跟了三个人,前两个是七上八下,兄弟俩身手不错经验更是老道,潜行途中有他们在能帮上大忙;另一个人则是‘先皇帝’陛下贴身近卫李逸风,他是丰隆主动派来帮忙的。
四个人的小队,规模不值一提,但十足十的精锐,只要别惹到大队敌军或燕顶、花小飞那种强到离谱的高手,也实在没什么危险能难得住他们了……
就在宋阳等人得知镇西王平安无恙的大好消息的第二天,大军正继续向西前进时,他又收到来自凤凰城的传书,中土最近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战事:
燕国挥兵北上,强袭犬戎。
正如瓷娃娃和大可汗讨论的样子,燕国要趁着犬戎与回鹘打得焦头烂额之际,狠狠去占草原一个大便宜,这一战大燕势在必得,调遣重兵攻势凶猛,狼卒正节节败退。
第一二六章 公道
‘千年前’通讯落后,消息往返耗时漫长,何况犬戎与南理一在南一在北、分据中土两端。算一算时间,大燕向北动兵的时候,宋阳这边应该刚开始从青阳突围、燕子坪火烧番军主力是还没影子的事情……话说回来,如果景泰、燕顶得知番军会折戟沉沙,他们会不会去攻打犬戎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宋阳之前已经收到谢孜濯自沙民处传来的雀书,大燕与犬戎开战在他意料之中。
南理这边,宋阳率领的反攻势如破竹,连连收复失地。而青阳城大捷、燕子坪怒焰的喜讯也传遍南理四隅,城镇田间、妇孺皆知常春侯用一把大火毁掉了番贼的主力,于绝境中突然翻身、反败为胜,神奇侯爷继续延续神奇,只是这一次的‘神奇’远胜以往,要在神奇之前再加上‘疯狂’两字,除了这两个字,南理人实在再找不出合适的形容。
至于佛家圣地也被大火无情毁掉的事情,施萧晓早就和宋阳商量好了说辞,无艳佛主的亲笔信传遍南理境内大小寺庙……随着宋阳在燕子坪杀敌的消息扩散同时,自有高僧向佛徒们解释着另一件事:常春侯封邑一把大火,即便是佛家业火、被杀掉的也都是该死之人,毕竟也是一场天大的杀戮,新添怨魂无数,亡魂怨念不散迟早化作恶灵为祸人间,是以佛主以圣地为他们陪葬,妙香吉祥地随吐蕃番兵共赴地狱,以佛家至圣清宁地永世镇压恶灵,永保人间太平。
迫不得已的陪葬变成了主动的法事镇压,又是‘永保人间太平’这样一个大题目,佛家圣地被毁不仅没让南理人颓丧,反倒让佛主施萧晓的声名更上层楼。
不久之后南理的反攻又有了重大突破,于洪口大破番军集结的残部,西疆重镇重回南理人手中,这一仗打得殊为激烈,双方都损失不小,但恶战过后跟在宋阳身后雄赳赳气昂昂进入雄关的队伍,比起当初刚刚开始反攻青阳时规模却更加扩大了。
如今的征西元帅可不是原来那个手底下只有野人鬼兵、小打小闹的常春侯了,不由得宋阳不感慨:打胜仗就是不一样。
摧毁敌人主力之后战事变得再顺利不过,朝廷对增派援兵的请求答应得也再痛快不过,没过多久便又组织了三万人送到前线;西疆中的游散队伍聚拢得也空前迅速,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从四面八方来投效、归队的士兵竟超过了两万人,十足让人大吃一惊。不过仔细想想,败时观望、胜时支持这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宋阳身后足足凝聚了七万雄兵,行军时一眼望不到头、宿营时帐篷直连地平线、打仗时更是一冲一大片,说一声铺天盖地也不过分,宋阳和小捕两口子都没出息,一看自家的阵势就笑得合不拢嘴。
夺回洪口后,征西大军暂时止步,从反攻开始一个多月打下来,队伍需要一次真正的修整。
虽然已经情势逆转,但吐蕃人的抵抗十分顽强,让南理士兵伤亡不小,军中许多建制都被打残打伤、不少队伍缺编,为了保证战力就得重新编组队伍,且这其中还有不少名堂,不能胡乱拼凑,要兵种搭配合理;对有独立番号的队伍尽量予以保留;宁可把两个只剩五成士兵的千人队拆成五个二百人队,然后再补充进五个八成千人队,也不能直接让两个五成凑出一支满编千人队等等……当然这些麻烦事都有阿难金马和南理将军去做,也不用宋阳操心什么。
借着这段时间,由施萧晓派来随军的高僧在准备一场法事,来祭奠不久前曾在此苦战、最终功亏一篑英勇阵亡的大将谷应春。
洪口城内一片忙碌,人人都有事情做,只有大元帅和公主殿下,一如以前在封邑时的状态,甩着手当他们的大掌柜和二掌柜。
宋阳暂时止步于洪口的时候,回到凤凰城的任初榕请二哥陪伴着,一起去拜访左丞相胡大人了。郡主并没在相府待太久,半个时辰不到便起身告辞,而她走后胡大人又吩咐管家备轿,急匆匆地去了刑部杜大人府上。
丰隆‘死’后,南理设六位辅政大臣,掌管朝政、辅佐小皇帝福原,其中真正实权在握的一是镇西王,一是左丞相,刑部杜大人也算有根基有实力,另外三个不能说是摆设,但至少不像前三位那么‘关键’,如今镇西王不在朝中,真正大事都是胡、杜两人商量着办。
说实话单就性格而论,胡大人觉得自己真和老杜合不上来。刑部尚书活脱脱就是个年轻版的右丞相,一天到晚苦着张脸,轻易没啥表情,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脾气,好容易开口说话也有气无力,好像这口气随时都会断了似的。不过他对国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处理政事时见地不俗,胡大人就不和他计较了。
胡大人是个‘光滑’人物,平时哪怕是对普通百姓、对地位远不如自己的小官都客客气气,唯独对杜大人没那么礼数,反正和这个人寒暄再多他也不搭理人,胡大人干脆不费那个力气了,落座后直接开门见山:“回鹘自犬戎撤兵,大军悄悄自东关转入南线……日子都订好了,从现在算起来,再过八天,回鹘会对吐蕃开战。”
饶是杜尚书生了副死人性子闻言也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眯起眼睛望向胡大人:“当真?你如何知道?”
大漠之王掉转矛头,大军调离草原准备去打高原,这可是绝密的消息,外人、别国绝难获知。
消息是谢孜濯通过谢门走狗传回南理,分别送到了洪口宋阳和凤凰城初榕的手上,刚刚任初榕拜访左丞相就是为了这件事。
“消息千真万确,要不我吃饱了没事么,来消遣你?”胡大人笑呵呵的,看着杜尚书那副吃惊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得意,原来这世上还是能有让你个闷罐子张嘴瞪眼的事情啊……左丞相咳嗽了一声,收敛笑容开始说正经事,他此行可不单单是为了送上一个消息的。
左丞相说话时,杜尚书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坐在椅子里低头听着,不曾去插口问上半句,但是和平时不同的是,他在眨眼睛……越听,眼睛眨得就越快、越用力。
半晌过后,待左丞相把话全部讲完,杜尚书也终于不再玩命眨眼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左丞相:“这是你的意思?”
胡大人认真应道:“是常春侯和红波府的意思,我觉得事情靠谱,所以才来找你,想问问你怎么看。”
低头沉思了好一阵子,杜尚书缓缓开口:“趁病要命……这种事情我很喜欢。”说着,他抬起头,对胡大人露出了个笑容:“很好!”
杜尚书竟然笑了,胡大人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你别对我笑,不吉利!”刑部大老板的笑容一般都是送给死人的,这是朝中大员都知道的事情。
杜尚书笑得更开心了,摇头道:“不是一回事,除了对死囚,我也不是没笑过……晚上回来我请胡大人喝酒。”
说着,两人同时起身去了皇宫,以小皇帝之名召集另外三位辅政大臣密议大事。
……
入驻洪口第十一天,大军修整、重编完毕,重新出征之前,高僧于城外谷应春殉国之处举办法事,百姓集结全军列队,共同祭奠名将英魂。
宋阳亲至悼词,精心准备的辞说悲切中蕴藏愤怒、愤怒里饱含激励,既是对大好将军的深深哀悼,更是对西征将士的士气鼓舞。
法事浩大而庄严,但既没有繁复的程序也没占用冗长时间,一个时辰便告结束,当法事结束后,宋阳再次登上了高高的法台。
在青阳为南理打出了一个奇迹,在封邑为南理烧出了一片天地,跟着又带领大家一路胜仗打个不停,再加上原来的事迹,宋阳的威望军中、民中如日中天,见他重返高台众人当然明白他有话要说,立刻屏息凝神认真倾听,偌大空地上变得寂静无声。
宋阳的声音清晰,‘不插电’的训话非得有个大嗓门不可,还好他有这个本事:“自苦水至青阳,大小城池十九座、像样的乡、县一百零六座,另有小镇近千、村落更不计其数,这所有城、乡、镇、村子尽早兵祸,拜吐蕃人所赐。”
“吐蕃人打到青阳城时,南理四品以上将军阵亡七人,六品以上将校阵亡四百三十人,八品以上校尉阵亡三千有余,大好士卒伤亡逾十万,百姓死伤百万,流离失所者更多到没法子去计算了。令我疆土蒙难、同胞受辱者,高原番兵!”
“将军为国捐躯、士勇为护城而死,夫父为护家而死,妻妇为护子而死……只是从青阳到洪口,你们随我这一路走来,又看到了几个娃娃?娃娃们到底也还是死了。杀人者,吐蕃!”
“高原上的大活佛博结爱死死,爱活活,和我们有关系么?他活着的时候,不曾给我半个大钱、不曾对我有一句问候,更不曾对他的佛祖祈求过一次南理安泰……”宋阳目光环扫,声音更加响亮:“可他死了,却要我家无数城池、无数战士、无数百姓一起陪葬,姓宋的想不通这是谁家的道理。”
“博结死了,吐蕃说我南理是凶手,证据一样拿不出,证人一个没见到,只有铺天盖地而来的虎狼凶番,这就是吐蕃人的威风吧,这就是吐蕃人的霸道么?番子在高原、在别处如何混横都与我无干,可他跑来我南理威风霸道……”
宋阳稍稍停顿片刻后,把话题暂时转到眼前:“谷将军殉难之处,宋阳与千万南理大好儿郎一起于此誓师,收复失土、驱除番狗……”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只收复失土、只驱除番狗就够了么?不够,真的不够。”
说着,宋阳向台下招了招手,有亲兵手捧托盘登台,把两幅大部头的书典呈上,宋阳伸手拍了拍两本书,继续笑道:“最近这几天里,我翻了两本书,一本是咱们南理的刑典,另一本是吐蕃的宗律,这才知道原来高原番子的律法和咱们这里也没太多区别,几乎都一样……两本刑律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失德诬告判狱;焚人宅田赔银、落仗;j滛、杀人者夺命,幕后主使罪加一等,至极可判七日、千刀凌迟大刑,这重有点不一样,番子律是剥皮。”
这个时候宋阳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字字落顿、字字怨毒:“既然有法可依,我们便照章办事吧。”
轰的一声,台下终于乱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哪还能不明白了,宋阳这是要兴问罪之师,不是打回到苦水关就算了,常春侯还要率领大军打上高原、打进吐蕃!
不是南理人不想着报复,只是国家羸弱多年,而吐蕃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强大帝国,威压的势子百多年里一直笼罩在南理之上……‘吐蕃强大、不可招惹’这样的思维都成了惯性、成了根深蒂固的潜在意识,所以对这一仗,大家想到的只是把番子赶出去了事,几乎从未想过他们还可以继续西进,去打进吐蕃国内。
此刻听宋阳忽然提出这个惊人调子,众人先是心中一震,觉得事情不太可能,可是再仔细想一想,番子几十万的大军都葬送了,就算他再强大、再凶猛又能有几个‘几十万’?
何况在入侵南理之前吐蕃还对大燕发动过战事,前后十几万大军陷入燕境没能再回去;何况大活佛博结刚死不久,番子自己的事情还没料理利索……
再就是,若旁人领军大家或许还不太敢想这件事,可是由宋阳率领呢?
在红城几乎是独力毁掉燕国一座大营、在睛城他赢了一品擂、在凤凰城挫败靖王叛逆、在草原他为遇难使节报仇、在青阳和封邑毁灭番兵主力……常春侯就从来没打过败仗,放眼天下除了友邦回鹘,哪个强国没吃过他的大亏?
再仔细想想,反攻高原、向吐蕃报仇?可还真就让西征大军中的战士们有些兴奋了。
而宋阳的话还没说完:“番子诬告在先、焚我城池在后、杀人盈野罪大恶极,光把他们赶走又如何能算完?要赔钱来、赔命来、赔出那群幕后主使来!他们不知何为法度,我们教给他;他们不知何为秩序,我们帮他建;他们还不知道何为公道……你们和我就一起告诉他们,公道便是:你到我南理来、让我家人知道了你的威风霸道;我便去你高原上,让柴措答塔见识我的烈火猛兽!”
“公道便是:你敢亮出来鬼爪子,我便让你看看我的满口獠牙。”
“公道便是:初一时你忘了十五,十五时我却记得初一!”
“番子不肯割地赔来?不妨事,我们自己便去打、去抢、去占,他如何对我,我们如何对他,这就是公道;番子不肯交出幕后主谋?”宋阳哈哈大笑:“没关系,他们不是说南理杀了他的大活佛么?我们没杀人,番狗诬陷且不肯认罪,那我们就去真的杀个人吧。大活佛死了,不是还有新转世的灵童么?我们就去杀了这个转世的新活佛……没杀人被硬诬罪名,不公道;背了杀人犯的名头,就去杀个人,这也是公道,番子不给我们、我们自己去向番子讨要公道……吐蕃番狗、柴措答塔,缺的就是这种公道!”
你诬我打了你又不肯给我洗脱罪名?没事,那就不用你给我洗脱罪名了,我真打你一顿,来名副其实好了。
看上去很公道。
宋阳凶猛,如此偏佞之说,却真真正正扣合了大军将士们对吐蕃人的愤懑与仇恨,闻言在场众人都发出笑声,对恃强、无理冒犯家园的豺狼,本就该如此对待!
无数人的笑声中,宋阳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伸手指向头顶的金色太阳,声音铿锵:“再要告诉兄弟们两个好消息,一则:便在今日、便于此时,友邦回鹘挥师南下,讨伐不义吐蕃!”
笑声戛然而止,场中猛地一惊,旋即‘轰’的一声欢呼爆发,回鹘人终于出手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国,比着吐蕃只强不弱,这一下南理的单面抗战变成了对高原的南北夹击,大好消息如何能让人不振奋欢呼。
“另则,西疆大元帅镇西王已经安然返京,正在京中修养。”
这是个假消息,镇西王现在还在高原上喝酥油茶呢,不过在场众人如何能够分辨,听说英雄王驾无恙归来,大军士气更是高涨。宋阳的声音依旧响亮:“宋阳受朝廷旨意,率征西大军驱除番狗,收复苦水后西进高原,为南理无数百姓、为阵亡的无数将士,向番子讨一个……公道!”
去攻打吐蕃不是宋阳自己能说了算的,非得有朝廷的许可、有皇帝的圣旨不可,这件事着落在了郡主身上,就在昨天晚上,朝中圣旨传到,任初榕不负所托。
洪口关前欢呼声沸反盈天,随即军号叠叠,大军浩荡而起,继续向西进发。
第一二七章 摧心
就像凤凰城中杜尚书说的那样:趁病要命……宋阳就是打算趁病要命,要吐蕃的命。
不是南理吃了多大的亏,和‘老丈人’挨打也没太多关系,宋阳要对吐蕃穷追猛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燕。
就是再死三次,宋阳也不愿看到仇人得志,为了报仇也为了在意之人能安康度日,他都非得瓦解掉燕和吐蕃的强大‘结盟’,大燕已经难以对付了,如果再让他把吐蕃纳入版图,大伙以后就都甭过日子了。
眼下无疑就是个大好时机:大燕被诳入草原战事,开启战端容易想要迅速抽身可就有些难度了,景泰和燕顶的后腿暂时被狼子拖住,就算还能再帮助吐蕃支持力度也会大大减弱;至于吐蕃现在的情形干脆就不用说了,外战惨败内患激烈,再遭两面夹击……宋阳再怎么贪心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和回鹘大可汗会师仁喀城。在他的算计中,只要两面雄兵能在高原上打几个胜仗、保持住对吐蕃的巨大压力,用不多久这座高原帝国自己就会乱掉,这便足够了。
一个完整的、统一的高原被国师握住手中,将发挥多大的力量、会有多大的用处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但一个四分五裂、内斗外战乱成一团的吐蕃,对燕国还有什么用处?何况燕顶对吐蕃的控制全靠阴谋和手段,见不得光的,远不如大活佛博结那样大权在握。待高原一乱燕顶也根本就无法再继续掌控了,燕和吐蕃的联合自然也就土崩瓦解。
到那个时候再回头看,燕顶为了谋夺吐蕃,不惜引番兵入关、不惜自毁大雷音台、不惜‘自甘堕落’认领了‘卖国贼’的罪名……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
当初吐蕃入侵南理,为求速战速决,攻下城池后只留最最基本的卫戍力量,重兵都跟随元帅继续进军以保证主力的规模和强大优势,如今主力没有了,还留在南理境内的番兵也实在没有太多反抗的实力,而南理的西征大军经过洪口修整后战力更盛气势如虹,横扫吐蕃残敌,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一座城池能坚持到三天以上。
三十天后,征西大军攻破苦水关。如果排一个顺序,封邑出兵增援青阳是第一步、燕子坪大火摧毁番子主力是第二步的话,如今宋阳就结结实实地踏住、站稳了第三步:至此所有失落疆土都告收回,入侵至南理境内的番子被一扫而空,就算还有个别残留也都是些散兵游勇,不足为患了。
从洪口到苦水关这一路打下来,征西大军因战斗减员的数量,比起之前被番子打散的南理败兵凝聚过来的速度要低得多,是以到了洪口宋阳身后大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规模更盛从前。至于宋阳身边的铁杆嫡系、山溪蛮、蝉夜叉和封邑各部组成的强力军,只有轻微伤亡。
战事进行得太顺利,几乎都用不到这群妖魔鬼怪出手,只有个别战役里遇到了困难,宋阳才调他们去冲一冲,强力战士们也不负所望,上阵则必胜、无往而不利。
朝廷的嘉奖早早就拟定好了,宣旨的官员一直在追着大军跑,所以宋阳入主边关重镇才第三天,恩旨就传到苦水,犒劳与嘉奖自不必说,而这一仗还没打完,即便全境告复,在宋阳的盘算中也只是个阶段性的胜利,大军再做修整,带了战书的军雀振翅直飞柴措答塔,不久后宋阳又一次誓师,雄兵西出苦水,正式开始攻打吐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朝廷颁布的圣旨中,对宋阳率领的大军,赐下了一个独立的称号:南火。
这个名字是宋阳想出来的,谈不到多好听,只勉强算得威风响亮,但真正重要的是它含义明了清晰:来自南理的猛火。
如今这把火就要到高原上去烧一烧了。
吐蕃侵犯南理的兵马,主要来自高原境内南方驻军,再配以中部、东部的人马加以补充,当大军在南理惨败之后,对国内军事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东南方防御空虚,‘南火’面前的大片敌境,虽不能说是空不设防,但像样的抵抗力量当真不多。
燕顶生性谨慎,乌达为人稳重,早在调兵之初两个人就想到过南侵战事或许会有波折、吐蕃大军或许一时打不下南理,就算是败了大不了把队伍撤回来,南理人肯定是打不过来的。
可就算他们再谨慎、再稳重,也想不到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竟然会在南理这座小国中全军覆灭,几十万人出去,无数钱粮辎重、数百万罐火油支持,到最后竟全都打了水漂!
从南理开始反击到全面收复失地再到杀到高原,前后也不过两个多月的功夫,高原匆忙调兵短时间内还难以到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火’在吐蕃境内越烧越大。
其实高原是举世皆知的‘易守难攻’之国,除了地形优势外吐蕃人还有另一重依仗:高原病。内6、平原军队初上高原经常会产生种种不适,轻则头疼咳嗽、重则会产生幻觉、昏迷至死,战力会削弱一大截,但着实可恶的是,‘南火’中有天下顶尖的大夫,早在出关前就有所准备,大军都服食了药物,大大抑制了高原病的症状,打起仗来几乎不受影响。
就在吐蕃南方被‘南火’搞得手忙脚乱时,另一个噩耗又传来:天关告破。
便如南理北方封堵大燕的折桥关,‘天关’是吐蕃人的北关要塞、阻挡回鹘人的铁闸,这座城池当年还被列入到一品擂的赌注中,足见其对吐蕃人的重要性了。
回鹘突然对吐蕃宣战重兵南下,而吐蕃这边打南理调用的都是别部驻军,丝毫没有影响对北方大漠的戒备,当两国开战,兵马集结围绕‘天关’展开了一场规模巨大的会战。
回鹘人刚刚在草原打了大胜仗,士气正旺;吐蕃人的南战新败,虽然和北方无关但军心受挫,单就士气而言回鹘人大占上风。
但高原人是本土作战,天关又被经营多年固若金汤,番兵的地利优势明显,这一点毋庸置疑且无法改变。
回鹘占人和、吐蕃占地利,算是平分秋色,加之回鹘是游牧之族,他们的厉害之处在于骑兵精锐,并不擅长这种攻城战,是以开战之初双方一度僵持不下,不是日出东方‘出工不出力’,只因这一仗实在难打……直到后来回鹘人得了‘天时’:天关遭灾了。
莫名其妙的,流经天关城内的一道河水暴涨、决堤。洪水一涨一落,甚至回鹘军队也受了些牵连,所幸影响不大,可番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城内化作一片汪洋,当洪水退去后,中土上威名显赫的雄关重镇只剩大片淤泥与无尽死寂。
好运气来得实在有点太突兀,就连回鹘人自己都目瞪口呆,这种事要是能再多几次,日出东方就该考虑在圣火宫旁边再建一座神水殿了。
天关告破,回鹘大捷。
来自大漠的凶猛骑兵自北方长驱直入……
中土世界,五国互相制衡,如今兵祸不断乱世初现,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当回鹘人把手中刀锋指向吐蕃的时候,开心的不止南理一家,还有北地草原的狼子。
不久前犬戎的处境,比起现在的吐蕃也好不到哪去,西线上被回鹘和沙民的联军打得焦头烂额,丢了大片国土,晨岭防线不稳难抵强敌,无论怎么看这次都要吃大亏了,这个时候燕人又来趁火打劫,自南方发起了猛攻。
大单于得知燕军北上的时候,曾愁得三天两夜睡不着觉,眼睛熬得通红,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奋力抵抗。燕兵来势汹汹狼卒节节败退,草原南境几度告急,就在这个危机时刻,西疆里忽然传来了大好消息,沙民散去了沙尘,回鹘大军已经消失不见,看来不会再攻击晨岭。
犬戎狼王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经确认终于认定消息可靠,单于霍然大喜,如果日出东方在跟前,他怕是会扑上去给大可汗重重一个熊抱,而接下来,狼王双手握拳、抡起,狠狠砸在了他面前的巨大桌案上。
咚的一声沉闷大响。桌子上扑着一张犬戎全境的地图,单于双拳砸落的位置,正是草原南部、燕人军队的所在之处。
没有了西面的牵扯,犬戎压力大减,终于能腾出精力去对付南方之战;而燕人可不曾料到回鹘竟然会毅然放弃大好形势,又重头开始去打吐蕃。那个时候北上燕军已经深入敌境、所处情势很有些微妙,若能再进一步便能完成关键突破,可要想就此撤军也不可能,若果狼卒趁势追杀非得是一场大溃败不可,全没有别的路走,只能摆开架势和狼卒打一场狠的。
狼卒大军从后方不断调遣而来,燕军也打通了本国和草原南境的兵道,援军66续续从国内增援,此刻会战正酣。太平了百多年的中土世界,这短短半年中大战不断,从东到西由南至北,每一国都亮出了自己豢养良久的雄狮悍卒。
至于沙民,在回鹘人撤退后就偃旗息鼓,之前打下来的大片草原他们也不太当回事,不要就不要了,全族再向着西北迁徙,于犬戎昔日的雄关、今天回鹘的边境重镇附近处寻找了一块栖身之地,这一来回鹘边军与沙民营地成掎角之势,就算以后狼卒恢复元气想要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也得先掂掂分量了。
……
白色长袍折叠得方方正正,冰冷铁面和一只黑色的鳞皮手套置于其上,一起摆放在身边;从头顶到腰腹,每一寸皮肤都在溃烂的同时迅速愈合着,如此往复不休。
香炉中缓缓蒸出青青烟雾,散起一阵阵幽香,但远不足以遮掩溃烂皮肤上的腐臭味道。
燕顶赤裸着上身,静坐于屋中,胸口上裹缠着厚厚的绷布,些微血迹渗出。这伤是他带着花小飞在苦水行刺落下的,当时他为花小飞挡了一戈,伤得着实不轻,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康复。
柴措答塔宫第六层的一间清静禅房,燕顶常驻、休息的地方。
在他面前摆放着两份战报:吐蕃的天关惨败军书和草原南境的最新战况。
国师伸手捻起天关战报,腹语沉闷:“怎么看?”
他问的是乌达。
柴措答塔的j细就坐在国师对面,身体放松坐姿舒服,远远没有以前侍奉大活佛时的恭谨和虔诚,但国师开口说话时,他听得很认真。
乌达是个全才,能布政安民、能治官订律、也能带兵打仗,他曾是大活佛座下最有天分也最勤奋的弟子,有关吐蕃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他能获取博结的信任和器重,靠得绝不仅仅是‘虔诚’。
对真正师尊的问题,乌达回答得异常详细,有关高原北境的军队部署、钱粮供应以及有关地形、城池的拱卫道理全都说得明明白白,这才给出最后的结论:天关是门户,丢掉了对吐蕃大大不利;而天关也仅仅是门户,在它身后还有大片纵深、还有吐蕃人的重兵部署和多年的准备,北方的战事暂时不顺,但还不用太担心,这一仗远远没有打完。
而且现在的吐蕃已经没有了东邻之患,常驻于东疆、用来防备大燕的军队已经开始调动,只要大军增援到位,回鹘人就再难寸进了。
至于宋阳率领的‘南火’,乌达根本不担心什么,只是一支不到十万人的军队罢了,捣乱、掠劫还行,想要真正在高原上为南理开疆辟土,他们还差得远。哪怕他们现在就出现在仁喀城前,就凭着圣城的坚固与周边的强大卫戍,南火也只有望城兴叹的份。
如果南理人聪明的话,闹一阵就赶紧回去吧,如果他们真以为吐蕃不行了,贪便宜没够一直不肯走的话……乌达觉得他们就不用走了。只待北方的防守稳固下来,就是吐蕃人‘灭火’的时候了;即便北方一时半会安静不下来也没关系,再有百日光景雪季就要到来了,最近这些年里高原的冬天一年冷过一年,那是从地狱吹进人间的寒风、是天空碎裂了才会降下的暴雪,那群南蛮子能抵挡得住?
只凭外侮,雄踞高原百多年的密宗之国,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征服的!
详细解释过南北两面的战事,乌达又把话锋一转:“但是内患,现在已经到了极限……”刚刚他说的事情都很乐观,可惜这些‘乐观’都是建立在国家稳定的基础上的,大活佛死后柴措答塔本来就不太平,随着南、北战事的节节失利,内部压力越来越大,如今堪堪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次不等乌达再解释什么,国师就摇了摇头,打断道:“你给我列出份名单吧。”
乌达明白师尊的意思,名单上的人会被迅速抹去……这是饮鸩止渴的办法,能够暂时把内患爆发控制、或者说拖慢些时间,但真正的矛盾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还会变得更加激烈,再爆发时危害更甚。用这个法子,就算吐蕃把敌人全都赶走,以后也有的烦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也总比让它现在就‘炸了’强。
乌达思索了片刻,写下了几个名字,字迹工工整整,递到了国师面前。
国师垂目看了一眼,随即一抖手,‘啪’地一声轻响里,名单化作万千纸屑,飞舞、落地。甚至他都没去问一声这几个人‘上榜’的理由,他对吐蕃内政了解有限,他对乌达很放心。
燕顶带上了手套,端起茶杯喝一口水,乍看上去没什么,若仔细观察才会发觉,他的嘴巴并未触及杯沿。不是喝,而是吸。他的嘴巴烂了,像普通人那样喝水会疼,还会在杯子上留下脓血腐汁,很难看、说不定还会毒死刷杯的佣人。
“打仗的事情我一窍不通,内政事情也非我所长,你很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