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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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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谁还能不明白呢?这首调子是宋阳唱给所有人听的,这首歌唱的,里里外外不过两个字:别怕。

  常春侯的轻声安慰:别怕。

  有人说他聪明,有人说他疯狂,有人赞他是仙佛也有人骂他是凶魔,南理的神奇侯爷呵,虎狼杀到、煞气冲霄之际,他竟然笑嘻嘻地给大伙唱青楼里的小调。

  这首曲子可不止他一个人会。

  仍是不知不觉里,开始有人附和了,虽然守卒只是普通人,他们的歌声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敌人的声浪,但外面哪怕再乱上一万倍,也不妨碍他们自己哼歌给自己听。

  等到第五轮箭雨过后,城头上的哼唱声已经汇聚到了一起来,守卒们大都在追着宋阳的调子一起开始哼唱……有了自己的歌,谁还会去在乎、谁还会去理会番子们的‘降活战屠’的哇哇怪叫?

  终于,前后七轮箭雨倾泻完毕,番军阵势一变开始6续撤离,但这其间也并不给青阳兵马进袭的机会,断后的队伍开始不停放箭压制城头,又等了一阵敌人的箭矢渐渐稀疏,来如恶潮、退如疾风,番子逞凶扬威告一段落,远远地后撤开去。

  宋阳第一个跳了起来,先传令‘解盾’,随即对着自家人马大声赞道:“好听,唱得真好!”

  轰的一声,便和不久前‘立正’时一样,城头军卒再次哄笑一片。

  敌人的后队、最晚撤离的番子隐隐听到了来自城头的笑声,有些纳闷地回头张望,番子不明白他们怎么还笑得出来……几十万根羽箭在前后不到一炷香功夫里倾泻而下,其中裹蕴的威势根本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要知道番子这一路攻杀过来,每座被箭雨洗礼后的城池都只剩下寂静恐惧,南理人的士气一扫而空,为何青阳人不怕?

  青阳人也怕,但是有人给他们唱《春上春》。

  宋阳把盾牌扔在地上,看了看正退去的敌人,又回头望向负责操控车弩的军士们,笑着问道:“还来得及么?”

  敌人大队走得远了,但负责断后的番子后队,现在刚刚撤出箭矢距离,仍在城头大型军械的射程之内。投石臂装弹缓慢,无论如何不赶趟了,倒是车弩或许还有机会,宋阳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军士扑向车弩,装箭、绞弦、校准,一连串的动作从未这么快过,片刻之后四支八尺巨箭破空!

  刚刚还喧笑纷乱的城头陡然安静了下来,人人咬牙盯住巨大弩箭,可惜,发射仓促且车弩这种大家伙精度很差,几支箭都歪歪斜斜,的确是追上了番子、射入了敌人阵中,但无一命中,全都戳到了地上,戗起一片泥土。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城上众兵都无奈叹气,敌人退得飞快,再装箭肯定是来不及了。不过大家很快就省起,西城头一共五支车弩,刚射出四箭……果然还有一架车,已装箭但未发,负责校准的士兵满头大汗,还在瞄准着,他的搭档手心满是汗水,扳住发射机括等他号令。

  城头又复安静,只因一架车弩,一下子便静了下来,看看正渐渐撤出射程的敌人,再看看仍在瞄准的同袍,大伙心里都是一样的情绪,又着急又不敢催,盼着箭矢能赶快射出又怕它也会落空。陈返和罗冠对望了一眼,他们不着急,只笑呵呵地从一旁看着。

  又过了几个呼吸功夫,最后一架车弩总算瞄好了,随着扳弦嗡鸣,八尺巨箭呼啸而去。

  果然,这次瞄得准了,巨箭直追番兵,正正指向拖在最后的小队首领,跟在宋阳身旁的小婉双手按住箭垛、使劲眯起了眼睛,脸上先是一喜,旋即又是一黯。

  小婉是正经的上品武士,目力比不得宋阳或大宗师但远超普通人,箭矢飞到半途她就看出这次准头好得很,故而面色一喜,不过她随即又发觉箭上的力道不足了,毕竟敌人越逃越远,此刻已经撤到了射程边缘,车弩之力怕是不够用了,婉大家满心遗憾、小声嘀咕了句:“可惜。”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自己的话音刚落,已经呈现颓势、越飞越慢的巨箭忽然轻轻一震,竟陡然加快了速度,仿佛又重新获得巨大力量,裹挟着凛凛声威直追番兵,下个瞬间里血光暴现,正中目标。一个番子被巨箭连人带马狠狠钉在了地上。

  惨叫声刺耳,戳于地面的巨箭犹自颤抖不休。

  青阳城头陡然炸起了一片欢呼,人人欢笑跃起,手中刀盾互击‘匡匡’的噪声连成一片。不过才杀了一个人,却仿佛打了一场天大胜仗似的。

  杀几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阳城还手了。敌人倾泻百万箭矢,我只射去一箭,相差悬殊,可即便只是一箭、一杀,也是我的态度!

  一箭射出,一个番子丧命。

  宋阳更是哈哈大笑,对最后那架车弩的操作士兵连声褒赞。

  没笑的就只有婉大家一个人,一个劲地念叨着见鬼了,直到齐尚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又向陈返一指……小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这才发现原本被陈返负在背上的长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老爷子的手中。

  小婉恍然大悟。

  巨箭击发、追杀强敌,行至半途无力为继时陈发拨弓而射,这次他动用的是‘朔日’箭技,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他的箭矢。

  朔日一箭正中巨箭之尾,大宗师用的力道恰到好处,巨箭重获大力推动、却不影响前进的方向,终于射落番贼。

  当时大家都在屏息注意巨箭,陈返拨弓动作奇快除了身边几个人谁也没看到他的动作,而朔日之箭肉眼难寻,最后那根车弩巨箭从射出、力竭、得续力、杀敌从头到尾也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其中的变化,是以城头上的青阳守军根本都不知道陈返出手帮忙了,只道是自家车弩威风、杀伤强敌。

  大宗师没直接弯弓杀人,他把这份威风送给了青阳守军。

  陈返当然不会去贪功,仍是笑呵呵地看着士兵欢呼,缓缓把手中长弓负回背上。

  番兵行动早有部署,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人就转头再冲杀回来,大队人马轰轰退走,青阳这边也不会没完没了地欢庆,重整防务清点伤亡,纵然提前传令盘盾,城上士兵仍有四百余人伤在了番子的箭下,另有不少利箭被番子直接射入城中,劳工与百姓也有些伤亡。

  宋阳转头对刘厚道:“白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不用太紧张。”

  刘太守愣了愣:“侯爷的意思……番子暂时不会再来了?”

  葛司马面色郑重,从一旁提醒:“番子真正的手段还没用到,需得小心提防着。”他指的是吐蕃人泼油焚城的战法。

  番子现在退去,但随时会再来,说不定现在就在重整队列、准备投绳和油罐。

  宋阳明白他们的意思,点头道:“投绳应该会在晚上,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总之戒备为主,但不用太紧张,该休息就让大伙轮倒着休息吧。”

  说完,宋阳带人下城,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子,城中添了不少伤员,疗伤治病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宋阳的话说得有点不明不白,葛司马是个认死理的人,正想追着宋阳再去问个仔细,刘厚却若有所思,一把拉住了他:“不用去烦侯爷了。”说着他又摇着头笑道:“老葛,咱俩先前可都犯糊涂了。”

  葛司马眉头大皱:“什么意思?”

  “咱俩还煞有介事地给侯爷讲吐蕃人的战法,什么驱役、什么投绳的……怎么就没想想,你看看侯爷身边跟着谁?阿难金马啊!老将军一辈子都在边关追随王爷和吐蕃人打仗,番子有什么招数他会不知道?咱了解的人家都晓得,咱不知道的人家更明白,从刚才番子扬威还看不出来么?番子怎么动怎么打,全都落在侯爷和金马的算计了,哪还用得着咱俩再去废话?这场仗怎么打,侯爷怕是早就心里有数了!”

  第一零七章 入夜

  不止阿难金马,还有回鹘卫阿里汉。

  和阿夏差不多的,阿里汉也自幼追随家中长辈,与敌人英勇作战,早早成长为优秀的将领,两人都是各自家族中年轻一代的翘楚、都有一身好武艺,不同处只在于阿夏的家族位于回鹘东疆,常年与狼卒打仗;阿里汉的族人则常驻大漠南隅,他家的敌人是吐蕃番子。

  耳濡目染且自幼就参战,阿里汉对吐蕃人了解并不比金马逊色,当初日出东方选派将领去给宋阳做亲随,本就有联合南理红波府、大家一起压制吐蕃的意思,阿里汉若不是对吐蕃了若指掌也不会被派到南理来。

  有阿难金马和阿里汉两个熟知吐蕃战法的大好将军在身边,宋阳想不了解番军都难,早在封邑出兵之前,他就和两位将军谈过不知多少次了。

  前几天太守与司马给宋阳讲吐蕃人的‘驱役、投绳’,宋阳早就得了两位将军的提醒,不过看小捕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没打断;再说刘、葛二人好心提醒,自己就势装个糊涂换个大伙开心。

  至于番子的投绳,这是他们攻城的必备手段,一定会用上,但一般不在白天。

  夜里守军无论是巡城还是干活,城头总要点火照明,一大片油罐子扔上去城头直接就会化作火海;如果早有提防、提前熄灭火烛也没有关系,扔过油罐子后番子就派出骑兵冲近、以火箭射入城头引火,黑夜里守军放箭狙击箭火骑会大大增加难度;再就是夜里的烈火看上去会比白天更触目惊心、更让人恐惧、更能打击城守士气,能让番子趁火攻击城门时和破城后遇到的反抗减弱许多。

  晚上放火比着白天更有效,且投绳泼油不需要多精准,只要算好距离就没问题了,是以这一招番兵会用在夜里。

  宋阳不在乎身份,跟着城中早就组织好的救护队伍一起救治伤病,忙碌了大半个下午。

  这期间有一件事:佛主施萧晓离开了青阳、返回妙香吉祥地去了。番军已经抵达青阳,而青阳距离封邑也不过三天路程,敌人来得如此近,圣地中还有要紧事情等他主持,没办法在青阳多待。

  佛主来时场面盛大,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主要是怕影响青阳士气,施萧晓也没带太多人,只点选了几个虔诚且能办事的信徒,易容改装悄然离去。

  宋阳没去送他,他忙着救人,直到黄昏时分才再度登临城头,如今他是青阳城的勇气所在,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越是危险之役他越不能退缩,一定要在最前端的。

  不久之后日落西山,最后一抹赤霞没坚持一会儿功夫就被黑暗吞没,空中的薄云未散,举头不见星月,一个沉沉的夜。

  青阳城颁下严令,入夜后全城严禁火烛,百姓们早早就关门闭户、值守士兵全副武装,静坐待命,整座城池缓缓沉于寂静与黑暗之中。

  宋阳坐在箭垛上,双腿悬空悠闲晃荡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身边的齐尚说笑闲聊、静静等待着敌人……不是今夜就是明晚,番子们不会耽搁太久的。

  吐蕃发兵攻打南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平息博结暴毙对柴措答塔带来的巨大冲击、为了缓解高原之国自己的矛盾。这就需要番兵不仅要能打得胜、还得打得快,在南理的战事越顺利、向前推进的速度越快、战果越辉煌,柴措答塔的压力就会越小。

  果然,番军并没让宋阳等太久,天黑后不到一个时辰,远处再度传来了隆隆的马蹄轰鸣,声势比起白天毫不逊色,只是沉沉夜色遮住了视线,这一次青阳守军只闻其声、难见其行。

  敌人来了,城头上的士兵不由自主,把目光都投向宋阳,等候他的命令。不过这一次宋阳没有传令,只是笑了笑:“不用怕,不过也别逃跑啊。”

  龙雀冲托起的声音响亮十足,但常春侯的语气很温和。从番兵第一次扬威,宋阳杂耍似的‘立正’表演,到不久后箭雨落下时他哼给大伙听的靡靡小调,再到此刻全无戒训之意、只是温和的嘱托之言……青阳士兵恍惚觉得,宋阳不是个领军大将、更不是尊贵侯爷,倒更像个兄长、像个大哥,无论危险中还是绝望里,他都在卖力地安慰着自家小兄弟,他的担当与铁血杀戮无关,却真正值得信赖。

  事实也正是如此吧,宋阳不会领兵,也没想过去学该如何领兵,封邑中的武装各有领袖、青阳城士兵自有太守统辖,宋阳没兴趣去管什么,他只有一个最最简单的想法,共处危城、共抗强敌之际,所有和自己一起把戈守望的人,都是自己的同伴。

  因为这个认知,所以他用对待同伴的态度,去对待身边的士卒们。

  齐尚笑呵呵地对宋阳说了句:“你要去混江湖,早就当大哥了。”

  宋阳和他贫:“江湖上有七上八下这块金字招牌压着,我再怎么玩命也混不出头。”说笑着,转回头又对身后的刘太守道:“请大人传令,把下面的城门打开。”

  刘太守吓了一跳,番子会先放火再冲门,此刻敌军已经出动,这个时候他找铁匠干脆把城门铸死的心都有,常春侯竟然还要开门?

  所幸刘太守还不算太笨,愣过片刻后就大概猜到了宋阳的意思:常春侯这是要……出兵,要派人去夜战番军!刘厚的心里更惊讶了,但口中不敢多问,奉命传令下去。

  宋阳又对刘厚嘱咐道:“待会儿番子会扔些油罐子过来,约束好兄弟们,别怕更别乱,咱们这边不动火,他们扔油过来也没用,反正城上的事情就请你多费心了。”

  刘太守听得懂宋阳的意思,皱眉道:“侯爷要入战?此事不妥,夜战风险太大……”

  不等他说完宋阳就摇头而笑:“非去不可,放心,不会有事。”

  这个时候忽然一阵青竹颤颤之声传来,金马坐在滑竿上,被手下人抬上了城头,一直来到了宋阳身边。宋阳略显诧异:“您老怎么来了?”

  阿难金马平时威风八面,但毕竟是个残疾老者,一到夜晚就精力不济,今夜的行动也不用石头佬参与,他这个时候本应在营中睡觉。

  金马摇摇头:“单独聊几句。”

  待宋阳和他走到一旁,金马直接道:“青阳是西疆最后大城,若此城也被番军攻克,西疆战事就算是结束了。”

  青阳背后还有几座小城镇,不过全都不值一提,在大军面前绝无抵抗之力,而再之后按照区域来分的话,便是南理中6、不再是镇西王的管辖范围了。

  金马的声音很慢:“若此城不再,就意味着整座西疆真正溃败了,红波府败了,镇西王败了。大帅下落不明,他的生死且不去论,但他最后荣光全系于此。能明白?”

  抛开国家不提,只说镇西王、红波府,孤城青阳是他们最后的阵地了。

  “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们太年轻,压力大了脑筋会不清楚。”阿难金马身后拍了拍宋阳的肩膀。

  若瓷娃娃在的话,这些话不用金马说她就心里有数,但宋阳对战略事情一向不怎么过问,对他而言打仗就是把眼前最近的敌人杀了,然后再去找下一个,是以全没想到坚守青阳竟然还有这样一份意义在内。

  宋阳点了点头,跟着又有些纳闷问道:“怎么现在又说了?”

  金马表情古怪、似笑非笑:“之前是怕你压力太大,可是这几天看下来,再加上今天白天……觉得你好像满不在乎,我又担心你一点压力没有会太轻浮,想来想去还是来说说。”

  宋阳笑了,大家以前接触不算太多,金马还是不了解他,对他来说‘满不在乎’并非一种态度,而是一种方式吧……放松的方式、自信的方式,但这并不是说他自大到以为能一手扫灭番兵、更不会去轻视敌人。

  便如他矢志为舅舅报仇、哪怕对上的是燕顶、景泰也不为所动,可他不会扛着龙雀去直接冲进大雷音台一样。

  宋阳不矫情更不辩解,只是认真点头:“我晓得,你放心。”

  金马哈哈一笑,再没一句废话,伸手拍了拍滑竿,手下抬着他下城去了,宋阳则走回之前所在垛墙旁边,又对刘厚道:“城头卫戍的事情,要请太守大人费心了。”说完身子一挺,不走楼梯不过大门,竟直接从城头翻身跳了下去。

  墙高两丈五,按照上一世来算高八米,差不多三楼到四楼之间的高度,以宋阳的身手跳下去倒当然不虞摔伤。

  应该是早有吩咐,宋阳的众多同伴里就只有罗冠和他同行,其他人都站着没动,公主也不讲究身份,双手按住箭垛死乞白赖向外探出身子,对宋阳小声道:“你千万小心。”

  话刚说完,公主就看到宋阳站在城墙下甩了甩手,跟着抬起头,同样是小声对她喊道:“刀……快扔下来。”

  谈笑之中虎躯一震,仿若飞将军一般自城头一跃而下……宋阳光想着耍帅,把他的龙雀刀落在城上了,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还空着手,赶紧让上面的同伴帮忙扔下来。

  可常春侯做梦也没想到的,城上公主殿下听了他的话,低低地欢呼一声,在无数人的惊骇目光里,横身就把自己扔下了城头。

  两丈半的城墙,小捕身轻又有些功底,好好跳的话也不会摔坏,可公主不知发了什么疯,真是‘自己把自己扔下来’的,不提气不运功,身体歪斜着向下摔,要是直接落地就算不摔死也得被拍酥了。宋阳哪能不管她,忙不迭抢上一步横臂把她接在了怀中。

  任小捕眉飞色舞,咯咯笑个不停:“怎么改主意了,让我们跟你一起去了么?”冲阵不是儿戏,事先宋阳早就和同伴说好,不许旁人跟随,公主郡主当然就更不能去。

  宋阳满脸地纳闷,把她放下来:“什么改主意了,你怎么下来了?”

  任小捕比他更纳闷,圆溜溜的眸子撑得很大:“没改主意,那你让我们下来?”

  “谁让你下来了……”说着半截,宋阳若有所悟:“我说的是‘刀快扔下来’。”

  任小捕大摇其头:“不对,你说的是‘都快跳下来’。”说到这里,公主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脸蛋红了:“听错了?”

  听错了。

  宋阳这边是秘密行动、生怕会被敌人察觉不自禁压低声音,小捕的修为又稀松平常,本来听宋阳在城下喊话就不怎么清楚,再加上远处番兵的马蹄声隐隐……结果刀没下来她下来了。

  小捕听错了,齐尚、小婉等人的修为和耳力都比她强,旁人都没听错,小婉拎起龙雀在城头喊:“姐夫、刀!”

  齐尚则同时笑道:“公主,绳子!”

  宝刀龙雀和一截绳索被同时抛下城头,宋阳两口子各取所需,公主殿下也不去绕城门,就抓着绳子轻轻盈盈地攀回城头……不过身法再怎么飘逸,也掩饰不住一股灰溜溜的味道。

  宋阳一直目送小捕回去,这才把龙雀往背上一负,最后又对着上面的同伴挥挥手,转身和罗冠离开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夜沉沉,攻守两军各自执行着自己的行动。

  吐蕃军马倾巢而出。番军先锋主将出征时立下了军令状,自麾下雄兵抵达青阳城算起,三天克城,再五天内踏平燕子坪,为昔日吐蕃第一武士扎西平措报仇、同时毁掉妙香吉祥地、活捉南理佛主无艳法师。

  第一零八章 吉时

  比不得苦水和洪口那样有天险、囤重兵,可青阳好歹也是座大城,想要在短短三天里就把它拿下来,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件容易事情。可番兵的先锋主将不这么想,或许是这一路打下来战事进行得太顺利,或许是麾下儿郎足够精锐,他甚至觉得三天时间太长,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今晚,火烧青阳城头、锤破厚重城门……等明天城上的大火熄灭时,青阳就再不是南理的地盘了。

  番兵尽起,策马而来。

  早在白天扬威时,就有专门负责准备‘投绳’的将官带人算好了距离、在地面上做出了明显标记。

  此刻大军进入白天时规划好的投绳阵地,一万精兵出列,化作十个千人队游散在阵地四周、负责卫戍以防南理人会趁着夜色偷袭;

  真正的‘投绳’主力整整六万人,在长官的带领下列成一排排长龙,静静等待着长官的命令。夜战火攻是吐蕃人的拿手好戏,攻击时的阵势早都演练得熟练到不能再熟练,投绳开始后,第一排士兵掷出油罐随即分左右散开、绕到最后一排。第二排则上前投掷,跟着再散去最后,阵势如此往复不休,直到六万士兵把自己携带的五个罐子全扔干净。一共三十万罐西域火油,番子先遣军团的全部家当,他们要在这夜尽数砸进青阳;

  五百骑s精湛的番子组成敢死队藏于阵地边缘,只待数十万油罐扔到地方,他们便会泼风而去,冒着守军狙击把火箭射上城头;

  另有两万人是攻城主力,马匹上附着用来填河的沙包,队伍中藏着攻门的巨大檑木,城头火光一起他们就会率先发动攻击……

  刘厚站在城头。

  子夜时分空气微凉,可太守大人的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刘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出汗了,目光紧紧盯住敌军来临的方向,虽然夜色漆黑,凭着他的目力什么都看不到,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张望着,仿佛稍不注意这沉沉黑暗中就会冲出来一只魔鬼、一口吞掉全城性命。

  忽然间,马蹄声消失了。

  之前还充满杀伐、铁蹄轰鸣的夜中天地一下子变得寂静了,从乱到静其实是个渐缓渐消的过程,可是因为守军的心里太紧张,在他们听来这两种状态竟没了一丁点过渡,就那么一下子、死般寂静了。

  片刻,远处一声长长的号角。

  号角落处,起风了。呼呼的怪响,是风声无疑,但城上守军没有一个人能感觉到哪怕一丝风掠过。风在远处、在大批番兵抡起的绳索之间,它吹不到城头,可其中裹挟的刺骨阴寒却深深深深地渗入每个青阳人的骨髓深处。

  不知是谁沉沉一叹:“来了。”

  来了。风声陡然长大,一片黑压压的东西,仿佛发疯的夜雀、更像报丧的乌鸦,就那么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地扑涌而至,从模糊到清晰……人在紧张时,总会本能地放大着危险,所以那片蓄满火油的罐子飞来的过程,落在刘厚眼中竟然是如此缓慢,它们就那么一点点地接近、笨拙地翻滚着、偶尔还会有几个罐子在空中发生碰撞,‘啪’的一声碎裂了。

  该来的总会来,即便它们飞得再缓慢……何况它们飞得一点也不慢!

  陶器碎裂的脆响陡然大作,连成一片刺耳的声潮,席卷四方,伴随着锐响刺鼻的火油味道弥漫开来,不臭,却让人心烦意乱到有些恶心。

  投绳绝技名不虚传,数千只罐子里至少有七成多都准确落在城头,余者或在空中互撞损耗、或撞碎在城墙,也有个别些扔得远的、跨过高墙落入城内。

  油不能伤人,但罐子能砸人,战士们或挡或躲,城头上少不得一番慌乱,任小捕皱眉、撅嘴,取出帕子擦拭着溅落在衣袖上的一小片油渍,这是她喜欢的衣裙,特地穿出来送心上人出征、等待心上人凯旋的。

  一轮投绳后不过几个呼吸功夫,第二轮油罐又至。

  ……

  风声就在身后,万夫长多吉登巴在咬牙,兴奋地咬牙。

  多吉登巴统御着负责阵地卫戍的十支千人队。

  高原投绳的战法闻名天下,这种攻势就算是神仙也没办法抵挡,唯一的破解之道仅在于冲阵逆袭,在吐蕃人放火前打断‘投绳’,由此负责卫戍的队伍任务很重,常常会面临敌人发疯般的冲击,少不了拼死厮杀,可是战后论功他们这些卫兵又是功劳最微薄的,真正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不过和别的万夫长被选作卫兵时咒骂不快不同的,多吉登巴每次都主动争取这个任务,不是他比别人傻,更不是为了巴结长官,他争着要做卫兵差事的原因很简单:他喜欢那种感觉——大片大片的火油罐子从自己背后升起、汇聚成云轰向敌城的感觉。

  背后风声鼓噪、头顶一片片黑云升起席卷而去,这种享受不是谁都能体会的。

  真正的美妙,多吉登巴一个人的快乐。

  但享受归享受,对职责他也不会有丝毫放松,此刻他亲率领一千精锐护卫在阵地最前沿,其余九个千人队巡弋四方,一旦发现敌情立刻就会集结一起守护主军,若敌势强大也没关系,要知道后阵中还有两万攻城主力,随时都能驰援而至。

  凭一个青阳,就算把所有人马都加起来,能冲得动他们的守卫么?多吉登巴不这么觉得。

  其他的卫戍队伍不停把军情传递至万夫长处,始终没有发觉敌情,想来是青阳人认命了吧。多吉登巴惬意而笑,继续着他的享受,心里默默数着身后腾起的油罐……一排是三千人,六万雄兵列队二十排,前后加起来一共要扔足一百轮才能把三十万罐火油尽数砸出去。

  一声号令前排出手、油罐飞天、士兵绕后、后排踏上继续投绳,攻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见丝毫阻碍,多吉登巴已经数到七十六了,他胯下的战马忽然打了个响鼻,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抬着头望向远方,前蹄躁动跺地。

  多吉登巴不以为意,身处战场时连人都会变得紧张,何况马匹,偶尔闹个小脾气一惊一乍不算什么,伸手拍了拍战马的颈子安抚了事,身后又是一阵破空呼啸,万夫长轻轻数了声:“七十七。”

  密宗‘七’为上数,七十七可是个大好数字,吉祥得很……可就是这份‘大吉大利’的‘七七’时刻,前方的莽莽黑暗中忽然闪烁出点点火光,旋即火光翔空,从远处疾飞而来。

  任谁都看得出,那一连串火光是什么:火箭矢。

  可‘看出’又有什么用,大宗师射出的火箭,谁能拦得下来!罗冠弓弦颤颤,二十只箭点火、射出,直直迎向刚刚腾空飞起的那‘七十七’波油罐。

  箭势如电,例无虚发。

  嘭嘭闷响,团团锦簇爆散,比着节庆时的焰火更灿烂,照亮深深夜空。二十箭、二十罐,烈火绽放时又波及其他罐子,前后两百余罐火油化作火雨倾泻,向着多吉登巴的前卫千人队倾泻而下。

  三十万中的两百,这样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是个明明白白的讯号:南理逆袭冲阵!

  多吉登巴顾不得身边火雨纷纷,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向着敌人射箭处冲击,同时卫队间号角联络,附近的三个千人队迅速靠拢,一边扬土投沙助友军灭火,一边结阵稳守前哨,所有卫兵箭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多吉登巴不管还在火海中挣扎的儿郎,口中号令连连,指挥着自己的队伍稍稍调整了阵势,自守变攻,虽然是卫兵,但他要以攻为守,只要敌人现身,他就要打一个反冲锋。

  很快前方马蹄声传来,虽然急促但并没什么声势,听上去几百人了不得了,果然不出所料,青阳城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袭击,多吉登巴目露凶光,传令队伍准备作战,可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他看清楚了,正飞奔而来的竟然是自己人:刚刚派出去冲向敌人射手的那支队伍。

  士兵面色惊慌、跑得散乱不堪……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骑兵也不能这么乱糟糟地奔逃回主队,这是骑兵大忌,影响军心不算,最要紧的马匹毕竟是畜生,平时训练得再怎么听话也有发脾气使性子的时候,如此跑法说不定它们就会倒冲自家军阵。

  不用万夫长号令,自有番兵将领大声吼喝,命令逃回来的士兵带马止步,可那些骑兵居然不理军令,仍自一个劲地猛冲回来,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多吉登巴大怒,正想亲自出声喝骂,但话到嘴边又被一口冷气冲回到了肚子里,逃回来的儿郎们更近了些,由此万夫长看得更清楚了:那些士兵们都在拼命地拉动着缰绳……不是骑兵溃逃,而是战马惊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战马都惊了。

  让这么多战马受惊,除非敌人派出来一群老虎吧?

  自己人越冲越近,再不制止他们真就会冲击到大队了,传令官望向万夫长,多吉登巴没有丝毫的犹豫,沉声道:“射杀!”两军作战,完整的阵势是基本的保障,一旦散乱了再被敌人趁势攻袭后果不堪设想,只为了几百个自己人,万夫长不会去冒这个险。

  但万夫长做梦也没想到的,还不等军令传下,前方的黑暗中陡然炸起一片凄厉啼鸣,旋即腥风裹荡呼啸,隆隆重响踩得大地发颤,跟着他自己的战马也发疯了……今晚逆袭宋阳必须出战,因为他的傻朋友刘二要带领鸟群夜袭,宋阳要守着他不受伤害。

  第一零九章 夜袭

  骑兵作战用的马匹在入伍前后都受过训练,可以不惧血腥不畏烟火不顾道路险阻,听命于主人的控制,有些出色的战马甚至在对上小群恶狼的时候还能保持镇静,可畜生毕竟是畜生,它们是有本能的。

  再出色的驯兽师,也只能通过各种手段、技巧去压制畜生的本能,而无法将其彻底抹去。

  遇到一群恶狼还能不害怕,但如果遇到的是一群猛虎呢……何况今晚它们遭遇的,是以虎豹为食的泰坦鸟,食物链的最顶端,万兽之首、万兽之魇!

  因为是夜战、且会有一场烧天大火,为了让坐骑乖乖听话,番兵循例在出征前都给马匹扣了眼罩,可眼罩的作用也仅仅是遮住视线……根本就不等刘家军现身,就凭这些猛禽的可怕嘶嗥、振翅时裹起的恶臭、猎杀时身上扬起的凶猛威压,便足以让马匹发狂。

  一头狼能够逐散一群羊,一只泰坦鸟能够吓惊多少匹马?整整一支刘家军、二百多头猛禽凑在一起冲锋,它们对马匹的惊吓,完全是人类无法想象更无法形容的沉重。

  前哨上三千多名番军精锐骑兵,刚刚排列好的战阵瞬间崩散。

  马匹发疯,完全不受主人控制,转身四散轰逃,直到此刻多吉登巴甚至还没能看到地面冲来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战马都被蒙住了眼睛,奔逃之际也就全没了方向可言,只是凭着本能转身而逃、只求距离身后的煞星远些再远些,却看不到它们正冲向哪里、看不到它们逃命的路上还有什么障碍……数千铁骑逆冲主阵。

  多吉登巴双臂肌肉高高贲起,双臂灌力想要勒住坐骑,将军勇武,战马被缰绳死死拉住,脖颈都不自然地向后弯曲着,可即便如此,四蹄仍奋起不休,向着主阵方向飞逃。

  本应保护主阵不受伤害、保证保护投绳顺利进行的卫兵此刻变成了冲阵的祸害?多吉登巴身为卫兵主官宁死也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代不住马便不要它了。青阳人不知驱赶了什么样怪兽,但归根结底发疯的只是马不是兵,舍弃马匹改骑兵为步兵,虽然战力大大削弱但未必不能一战。

  舍弃马匹也并不是跳下马了事。眼前的情形再明白不过,数千骑兵挤在一起乱跑乱跳,若只是跳下马去,接下来不知多少士兵都会被自己的马匹撞翻、踩死,想要制止混乱就非得杀马不可。

  多吉登巴翻手抽出了腰畔战刀,断喝声铿锵:“听我号令,全队斩马!”

  将军威猛,大吼传遍周围,旋即快刀猛斩!胯下名驹一声哀鸣,庞大的身体扑倒在地、尸首分离。

  中土上所有的骑兵都一样,骑士与战马之间兄弟相依感情深厚,但非常事情只能非常对待,多吉登巴对儿郎们很了解、对手下有信心,他们都是精锐,军令到处莫说让他们杀马,就是让儿郎们自刺一刀也不会有谁会犹豫。

  仓皇中能想到舍弃马匹来扭转战局、进而还想到一定要杀掉马匹,万夫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这种万马齐惊大军陡乱的情形实在太少见了,实在没办法不让他心惊肉跳……人在惊慌时都难免出错,多吉登巴也不例外,他还是疏忽了一件事:

  不是人人都如万夫长那样勇武。

  将军神力,双臂一晃数百斤的力量,所配战刀也不是凡品,这才能刀光挥过首级落地,但是对一般普通士兵来说,想要一下子杀死马匹又岂是一件简单事情?好歹马匹也是大兽,战马尤其强壮,士兵们又都骑在马上、既没有合适的发力角度更在颠簸中难以用上全力。

  的确,当万夫长命令传下,所有士兵都挥刀向马、哪怕心里再怎么舍不得,他们仍以军令为重,但是这一刀刀刺下去,至多只是重创了坐骑,根本就没能直接将其斩杀,反倒是战马吃痛负伤之下变得更疯狂了!

  可多吉登巴‘身先士卒’,他已经落马,身前、身旁、身后的数千骑依旧混乱,万夫长甚至还没能重新站稳就被马群冲翻在地。

  没人能再顾得上长官,多吉登巴双手抱头身体缩成一团,忍受着战马践踏,战马嘶鸣哀号、士兵叱喝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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