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其他小说 > 活色生枭最新章节 > 第117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活色生枭 第117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一转手中大刀,挽了个漂亮刀花,跟着将其挂在战马的德胜钩上,自己则翻身下马,进入青阳城迎接官吏的队伍,笑眯眯地等着心上人到来。

  第一零一章 援兵

  常春侯率兵驰援青阳的消息不胫而走。

  矫情些的话,宋阳也算是青阳城一个不大不小的骄傲。

  青阳百姓在和外乡人聊天的时候,大都会有意无意地说是一句:听说过常春侯宋阳吧?他老人家可是从青阳选贤台上走出去的,当年他台上献艺的时候,咱们就在下面看着……如今番兵浩荡而来、青阳危殆之际,忽闻宋阳来援,又怎能不让青阳人惊喜?

  全城轰动,无数百姓走出家门,源源不断汇聚到青阳东门,既为一睹常春侯风采,更要为援军送上一声欢呼。

  宋阳率领的大军来得稍晚了些,东门周围早已人头攒动,千万百姓翘首以盼、苦等半晌了。直到入夜时分前方终于传来动静,隆隆马蹄声渐近渐响,尘土飞扬之中忽然冲出了一彪铁骑,泼风般疾驰而至,片刻功夫就冲到城前,继而为首将领一声大喝,骑兵陡然代住缰绳。一时之间战马长嘶不绝,而骑兵却像钉子一样稳稳扎在了地上,瞬间便止住冲锋的势子。

  说停就停,足见这队人马的骑术精绝。人数不算太多,但他们的战马并非南理的矮小马种,尽数是北方的高头大马,战士们更是身材雄壮,个个金发碧眼、背挎劲弩腰挂弯刀。常春侯麾下,三百回鹘卫抵达青阳城。

  回鹘首领阿里汉下马,手按胸口对任小捕施礼,小捕笑眯眯地摆摆手,自有青阳城官员接引他们入城。

  回鹘卫入城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官道上影影绰绰、第二支队伍赶到,与回鹘卫风疾火烈般的出场不同,官道两旁的树林无风自动,猛地摇曳起来,哗哗地乱响中,一个个身材矮小、却比着猴子还要灵活得多的怪人自林中跃上官道,迅速汇聚到一起。

  几百人走在路上,又全无了一点声息,一群鬼影子似的蹑足而来,每个人都身着草衣,目光阴森冷冷地在人群中巡梭,仿佛择人而噬的样子,背后的梭镖在月色下映出冷冷寒光,山溪秀到。

  如果说回鹘卫是狮子,山溪秀便是不折不扣的毒蛇了。

  阿里汉带领回鹘卫来得太快,青阳人众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喝彩,回鹘卫就已经进门去了;山溪秀速度普通,足够百姓们反应,可是他们到来后,东门内外竟没有人敢再喧哗一声,更毋论喝彩欢呼。这群山魈的样子太吓人,青阳百姓们谁也吃不准自己一出声,会不会立刻就惹来一大片梭镖……老太婆木恩表情寒冷,走到公主面前微微一点头,也不用官员引路,带着队伍自行入城去了。

  山溪秀过去不久,乱糟糟的脚步声再起,这次的领军之人模样奇怪,居然是个双腿尽断的残疾老者,斜靠在一副滑竿上,头裹青筋须发皆白,虽然残废了,但老汉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森严气度,青阳官吏中有些年长的武官全都露出惊讶表情……西疆猛士、昔日镇西王麾下大将、早已身退告老的阿难金马。

  老将威名尚在谷应春之上。

  功勋战将、威名远播,青阳军吏们可真没想到,常春侯竟然能请金马出山,而猛将麾下岂有弱兵,金马带出来的队伍,不用问那也是……世事无绝对吧……金马身后跟着的那乱糟糟的一群兵哟。

  快两千人的队伍,全无军容可言、更谈不上什么队列、步伐,就那么乱哄哄地走在一起,有的对周围百姓龇牙咧嘴,有的勾肩搭背大声交谈,有的皱眉扳脸一副怎么还不开饭的抱怨模样……想把石头佬训练成纪律严明的精兵战队?金马早就不做那个梦了。

  但是乱归乱,石头佬的卖相绝对惊人,身材高大、两膀宽阔,双臂裹缠锁甲,双手各扣着一只足有人头大小的手锤,只看体积就能明白手锤的分量,更能明白谁要是被这个东西夯中一下会是个什么下场!

  光手锤还算不得什么,石头佬天生驼背,人人后背上都背着一个驼子,如今他们的驼上都被扣上了猬刺甲,一根根七寸狼牙刺锋芒毕现,只看一眼都让人觉得眼睛生疼。

  算起来石头佬也是封邑的‘元老’,任初榕亲自帮宋阳拉回来的武装,封邑中又有自己的南威军号,岂有不给他们装备整齐的道理。

  觉得队伍杂乱无章、看上去纪律松散?那就看看他们手上的重锤和驼上的长刺;那就看看他们巨大的身躯和灰白色的皮肤;那就看看他们毫无生气的目光和死意十足的脚步!

  石头佬来自山区,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出现足以代表南理蛮荒的可怕……如果在山溪蛮不在场的情况下。

  紧随石头佬身后的,便是山溪蛮,真正的山溪蛮!金环首领为首,三千大蛮披头散发,虽然是援军,但在他们向汉人的目光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伴随山溪蛮的行军,可怕的摩擦声音充斥所有人的耳鼓,蛮子背上背着两柄大斧,这种斧头放在南理军中是绝对的沉重军械、非强壮军士不能舞动,但对这些的大蛮而言,它不过是投掷器罢了,真正的战斧被他们拿在手中。

  熟铜打造巨斧,或许是太沉重了,蛮人并未把他们扛在肩膀上,而是抓住斧柄、将斧头拖在地面上,任由斧头刮动石板……整整三千山溪大蛮,整整三千柄拖在地上的大斧头,摩擦锐响仿佛地狱中万鬼长嗥、仿佛森罗殿上判官冷笑。

  最最强壮、最最凶猛的蛮族,自山中来、一入人间便化身成魔!

  木恩最终还是认定宋阳是‘死而复生’了,九色不沾的诅咒告破,但宋阳对山溪蛮的大恩仍在,他们的道理很简单的,恩人要打仗,蛮人便出兵。

  而此刻聚集于东门的青阳百姓也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发自内心、真正的欢喜大吼!

  初闻宋阳赶来增援,青阳百姓心中喜悦,但也仅仅是喜悦而已,全然谈不到振奋,毕竟南理现在的状况摆在那里,西疆大溃败、后方新军组建困难,常春侯就算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军队来,按照大伙的猜度,他能带来的也就是当初镇西王置于他封邑内的军马,充其量两三千人吧。

  回鹘卫是南理皆知的事情,自然会追随常春侯左右,他们也会来,这是青阳人意料中事;山溪秀大家没见过,虽然看上去可怕可人数太少,不过也才寥寥三百人,直到他们见到了石头佬与山溪蛮的五千联军,大家才真正明白了,常春侯真的是带着大军来的,算上公主的先遣,封邑援军已经七八千人了,比着青阳的守军还要多,更关键的是……宋阳找来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啊,除了先遣正常些、回鹘卫还算能接受,其他的干脆全都是妖魔鬼怪,不用想也知道把这些怪物放进战场将会何其可怕!

  凭着这些强壮战士,或许……或许真能坚守住青阳吧。

  还未见到宋阳,欢呼便已不可抑制,欢腾万丈声浪冲天,一直在笑眯眯检阅自家队伍的任小捕却大惊失色,第一次领兵打仗有点太得意了,以至于一件应该一见面就交代给刘太守的要紧事被她忘记了。

  公主殿下急的双手乱摇,顾不得再找刘厚,直接开声喊道:“不可喧哗,不得喧哗……”

  她那点喊声放在千万人欢呼中又有什么用处,也就跟在她身旁的刘太守、葛司马能勉强听到。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要制止欢呼,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听公主的话都是没错的,刘太守赶忙传令、要手下人去止住欢呼,但还不等他把命令说完,前方不远处遽然炸起一串猛兽嘶吼!

  吼声尖锐,不像是狮子老虎一类的闷吼,听上去应该是猛禽啼鸣,但是吼声大得惊人,非但没有被万众齐呼遮掩住,反而冲霄直上把青阳人的欢声死死压住,这么大的动静,得是多大的鸟儿才能喊出来的。

  一声响亮啼鸣未落,又是一片咆哮轰鸣,青阳城外腥风席卷恶臭滚滚,猛烈声压中裹蕴着凛凛生威、摄人心魄。从百姓到城吏人人骇然,忙不迭收声住口,脸色仓皇彼此面面相觑,有些胆子小的人甚至都快站不住了。

  恶兽嘶鸣不绝,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下来,青阳城前一片死寂。

  片刻,一串脚步声里,一个身穿锦绣官袍、头戴七品乌沙的汉子孤身一人来到城前,这位大人穿得似模似样,可动作却全无体统,脸上也胡子拉碴、灰一道青一道尽是汗水洗尘的印子,到众人跟前,伸手压在嘴唇上向大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煞有介事的样子。

  过了一阵,见确实没人再敢出声,他才放下心来,又向来路跑不见了……待其走后,人群中响起了些低低的议论之声,有眼尖的人认出来了,这位大人也曾在青阳高台献艺、靠着驯服一头怪鸟脱颖而出。

  认出了刘二、回忆起他当年的本领,自然也就大概能猜到,刚才凶猛啼鸣的是什么畜生,但即便如此,当刘大人率领着他的刘家军浩浩荡荡走入视线的时候,人群中还是无比可免的发出了一片惊呼。当初上台的那头怪鸟体型不小,不过和现在的刘家军一比干脆就是个侏儒。

  刘家军中的泰坦鸟何其巨大、壮硕,利爪巨喙,翎羽丰满得泛着油光,行走时一步步踏下来踩得大地都微微发颤,这种可怕怪物随便一头都会惊悸人群,何况两百多头集结在一起,相比之下,前面的山溪蛮、石头佬干脆都变成了小猫小狗,这群家伙才是真正的山野霸王!

  人群跌跌撞撞向着四下里散开,免不了一阵嘈杂纷乱,所幸刘二平时对泰坦鸟的训练颇有成效,猛禽们不再惊起,目光蔑视地看着一块块肉,大跨步地进门去了。

  等见了这些巨大猛禽,刘厚太守才算正经明白了之前公主说过的‘有一支饭量奇大的队伍’究竟是哪支。公主看得懂他的表情,扬起下颌得意洋洋地替心上人吹牛:“常春侯的鸟儿平时都是吃龙的,可惜龙太少不够吃,只能拿牛羊充数了。”

  说完,任小捕自己也觉得这个牛皮吹得有点太不像话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要是不笑刘厚还能顺着她的话去夸赞两句,但她自己一笑,刘厚就不能再假装不知她吹牛地逢迎了,不过太守大人不白给,立刻就想到了另一层,认真道:“只看它们的体态便知神鸟威力,但更关键的……当年刘大人在台上驯服猛禽时,大伙可真没觉得太如何,还是公主慧眼识珠,点刘二入选。若非当日中选,以刘大人的性子,或许就再不去理会这些神鸟了……归根结底,这支洪荒圣兽的大军,还是因公主而来啊。”

  虽然是溜须拍马,不过任小捕以前可从未去想过这番道理,直到现在才晓得,原来刘家军能组建也有自己的功劳在里面,这么说……自己还是给宋阳帮过忙的,一念及此,心里甜得不行。

  在刘家军过去之后,正主终于粉墨登场了。

  两杆大旗并举,左首‘红波’右首‘常春’,大旗下常春侯一身银色甲胄、胯下一匹白色骏马……付大人血统不错,托了他的福气宋阳这一世生了副好皮囊,长得颇为英俊;又因尤太医的炼血奇术让他神采奕奕、目光锃亮;另外一身霸道武功自有凶猛气势,如今扮上骁将的行头,既显勇武威风又不失一份出尘脱俗的飘逸,单只这个扮相,就足够他去番邦选驸马了。

  任初榕也骑马,跟在宋阳身边,于万众瞩目中从容微笑,她知道大伙看得不是自己,但与有荣焉,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是那么美丽的。

  行军打仗非任初榕所长,她并没参与太多意见,但封邑武装进入青阳城,较真说起来更像是个仪仗。

  雄关重镇接连沦陷,整座西疆都在溃败,唐楼已丧青阳变作了新的前线,而城中兵微将寡根本不足以与吐蕃一战,不用想也知道城中士气低落到何等程度,这个时候宋阳待援兵入城,无疑是对士气的重大鼓舞。

  如何安排好这个入城‘仪仗’,一步一步提振青阳士气,同时还要把为宋阳再添声望,这就是任初榕的算计了,从人尽皆知的回鹘卫、人数最少的山溪秀到两千高大石头佬和三千凶神恶煞般的山溪蛮,再到煌煌不可一世、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胆俱寒的泰坦鸟群,军种入城步骤都是郡主精心安排的。果然,青阳人的心思被封邑大军层层抬起……此刻终于见到了常春侯,之前那群凶鸟应该也去得远了,人们哪还能再忍得住,轰轰荡荡、震天欢呼陡然爆发开来!

  宋阳终于露面了,但来自封邑的大军还不曾走完。

  第一零二章 烽烟

  跟在宋阳身边的,并不是百姓们想象中的大群侍卫、精锐武士,而是一群‘闲杂人等’,其中绝大多数都带着个垂纱斗笠,让人看不清真容,显得神神秘秘,且单看他们的身形或举止,也多有奇怪之处;

  比如其中一个,身材异常矮小分不清是小娃还是侏儒,身上穿着一件异常惹眼的大红袍,正常人可绝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红袍身旁则是个芦柴棒似的瘦子,手十指掐算个不停,面纱也一荡一荡的应该是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他是在算命还是在算天。

  还有一个人,穿了件青袍子,四平八稳的骑在马上,衣着和动作都正常得很,反常的是跟在他左右的两个骑士:左边的是个胖子,一路骑行中始终弯着身子,把姿态摆低而又低,生怕高过正中的青袍子,胖子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则虚托在青袍子的背后,仿佛生怕主人会坐不稳摔倒,一看就是个大好奴才;右边的看身形应该是个消瘦青年,身后背着一对长条形的包袱,不用问是兵刃了,让人吃惊的是此人目光有如实质,即便有面纱相隔,靠前些的青阳百姓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阴冷眼神……

  也不是所有人都蒙着面纱的,‘闲人’中有两个未蒙面纱。一个是身背长弓、须发皆白的老者,另一个则是艳容耀目的漂亮和尚。

  刚才人们已经认出了曾在青阳献艺的刘二,现在当然也能记起那个背弓的老者……凡人难得一见、选贤时最后一个登场、寥寥几步便震惊全场的大宗师陈返!青阳人都知道这位大宗师,不过普通百姓自然不会晓得陈返失忆、功力受损的事情。

  陈返的记忆模糊了,但脑筋并没太糊涂,他知道吐蕃的入侵,在得知宋阳要出兵后大宗师坚决要随行,谁也拗不过他。罗冠也一起来了,他是燕国叛臣身份有些敏感,不方便抛头露面,蒙了面纱跟在师父身边。

  至于那个漂亮和尚是谁就更不用说,横空出世的南理佛主、优波额黎尊者转世,无艳大法师。

  一个大宗师、一个大法师,只凭这两个不蒙脸的人,追随在常春侯身边的这群‘闲杂人等’的分量便可想而知了。

  李大李二李三不能露面、瞎子侏儒铁匠当初都是‘下落不明’之人,虽然现在不会再有人追究他们怎么会被宋阳收了去,但避讳点总是没坏处的,这一来宋阳身边人中有蒙纱的也有不怕露面的,郡主的主意是干脆就露两个最唬人,其他的都把自己蒙上吧……效果不错,青阳人的欢呼越发响亮了。

  宋阳不能像前面的蛮兵怪鸟那样直接进城,带队到了城门前翻身下马,仍是事先安排的,随他一起下马的就只有郡主和那两个露脸的,其他人蒙了面纱的‘神秘人’只是暂时代住了缰绳不再前行。

  刘厚早就带着大群官员迎了上来,又是施礼又是致谢,既有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也不乏真心实意的感激之言,宋阳平时不喜欢应酬但并非不会应酬,此刻当着几乎全城百姓面前当然也不能失礼,笑意从容措辞得体,一番寒暄自不必说。

  刘厚拜过侯爷又去拜郡主,跟着又谢过大宗师陈返,最后来到施萧晓跟前,认真道:“为我全城百姓,大法师离开圣地,法驾却亲临青阳……”

  不等他说完,施萧晓就伸手把他扶起来,微笑道:“妙香吉祥地只是我的修行之处,不是什么圣地。圣地所在只存于心。”一句机锋过后,施萧晓双手合十向西方礼拜:“愿我所能,求祈诸天眷悯青阳、眷悯南理,驱逐鞑虏还我慈悲世界。”

  声音柔和语气虔诚,以施萧晓的修持,佛偈稳稳传遍全场,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青阳城前千万百姓自发自觉人人双掌合十,随着大法师一起念出了那声‘阿弥陀佛’。

  寒暄过后宋阳等人重新上马准备入城,但才走了两步他好像又从人群中发现了什么,忽然又代住了战马,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旋即面露笑意翻身下马,径直走入人群。

  包括承郃、小捕在内,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是以这一次,无论戴没戴面纱、所有随行之人全都下马跟在他身后,人数虽然不多,但这伙人聚在一起自有一份摄人气势,众多百姓忙不迭地左右散开。

  一半是巧合、一半是眼睛太尖,宋阳在人群里看到了个老熟人:当年燕子坪的县太爷、周大老爷。

  周大老爷在官途上碌碌无为,也没点雄心壮志,平时能贪就贪点,但是和盘头他们一样,不会去做鱼肉乡里的事情,平时对镇上百姓也多有照顾,他在燕子坪当了十年的官,早都没了官威和官架子,算得半个燕子坪人了,自然也是阳伢子的半个乡亲、半个长辈和邻居。

  也许是今生前面十几年的日子过得太舒服、太惬意,所以宋阳在遇到小镇故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异常亲切,走到周老爷面前,笑呵呵地躬身施礼。

  周老爷如何能受他的礼数,忙不迭伸手扶住了他,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宋阳没去坚持,礼数这个东西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知道对方晓得自己的心意便可以了,站直后问道:“您老怎么没走?”

  周老爷实话实说:“本来打算走,可是想了想,又实在没有可去的地方,再就是年岁大了,经不起奔波了,爱咋咋地吧,便没走。”

  宋阳笑了:“不用走,放心,没事。”跟着问过了周老爷的住处,暂时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重归大路。

  周老爷身旁都是他的街坊邻居,此刻人人面色惊诧,好像看怪物似的望着老头子,事先可谁都不知道,这位面团团的富家翁竟然是常春侯的长辈。

  而周老爷自己全没注意旁人的目光,愣愣望着宋阳的背影,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这伢子长大了、长大了……老怀畅慰。

  待宋阳再度上马时,人群中的一个粗壮汉子,似乎太兴奋以至发了失心疯似的,忽然扯开嗓子大吼大唱,旁人都被他吓了,可那个大汉却全无顾忌,只一个劲扯着脖子唱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

  唱歌的汉子是刘大人的心腹手下,有些功底、嗓音也不俗,唱起将进酒,虽然比不得当年的曲大叔,但也有几分铿锵豪迈。

  这是刘大人安排好的,他早就打听到了,这首词是常春侯所做送给曲氏夫妇的,如今宋阳重返青阳城,还有什么欢呼声能比得上侯爷自己做的词来得更热烈、更能讨侯爷开心?

  一场选贤,不仅成就了几位奇士,还在青阳流传起两首让人动容的歌谣,其中之一便是这一首《将进酒》。一度流传于青阳大街小巷、脍炙人口几乎人人会唱。

  而亢奋、激动时,这世上又还有什么词调能比着《将进酒》更能让人直抒胸臆?片刻之后,一个人的声音便有十人附和、十个人的歌声又惹来百人齐唱,百人后便是千人、万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青阳东门,一首将进酒,唱得天摇地动。最初时刘厚也只想着巴结常春侯,却没想到最终挑动的却是前线孤城中的无尽贲烈!

  浩荡歌声中,封邑中最后一支武装也告赶到,蝉夜叉抵达青阳东门。

  蝉夜叉骑在马上,腰间佩刀背后挂弩,乍看上去并没太多奇特之处,特别是比起前面进城去的蛮人和怪鸟,他们显得再普通不过,稍稍有些奇怪的几个地方不过是:长长的兵刃裹于玄布中;战士的面目隐于青铜铸就的獠牙面具后;再就是领头的一小队蝉夜叉,每个人手中都拉着一根铁链,仿佛牵狗似的牵着一个半人半猿似的怪物。

  马蹄声哒哒,部队缓缓而行。百姓们看不出什么,只知道这支军队是常春侯的武装,他们便奉上歌声欢呼;但刘太守对蝉夜叉注视稍久,脸色就变了……

  大队战士都在低着头,对周围的欢呼不闻不问,再仔细看,所有战马的鞍上都有一个古怪的架子,很小、不起眼,但刚好撑住战士的腰腹,固定住了他们的身体。

  毕竟是武将出身,刘太守很快看出了邪门的地方:除了领头与四方卫戍游骑之外,这支队伍的主力竟然在睡觉!

  或者说是半睡半醒,不是真正入眠,但他们的身体放松、精神也在修养,只留出一线精力关注着周围,对百姓的欢呼蝉夜叉不闻不问,但一遇警示就会立刻清醒回来。

  能在行军中睡觉的队伍,究竟是慵懒士兵还是精锐战卒?刘大人不敢多问。

  蝉夜叉身后,缀着一支庞大车队,不用问也是常春侯自己带来的补给,车队中还有数千青壮,由南威工匠、销金窝劳力和妙香吉祥地的信徒组成。

  队伍浩浩荡荡6续进城,青阳城也随之忙乱起来,常春侯带来这么多人,有蛮子有野兽的,都得妥善安置,好在这些事情初榕早就有了安排,只要刘大人带人配合即可,忙归忙但并没出什么岔子。

  刘厚身为一城之守,自然也有几分才干,待常春侯入城后便传令宵禁,同时派出游骑巡弋城外,此举主要是为了防止有j细借机逃出城,把援军的消息通报吐蕃。

  不过青阳没有‘库萨’那么高级的玩意,如果j细靠着信雀传递军情他就没辙了。

  等安顿好封邑军队,已经大半夜过去了,刘厚又急匆匆赶到驿站去向常春侯复命……进城时宋阳拒绝了太守的好意,没去住到太守府或者城中的富庶之户,而是小马识途、直接领着身边的一群重要人物住进了驿站。

  当时小捕的脸蛋红扑扑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就是在青阳驿站和宋阳在一起的,如今‘故地重住’,心里感觉异样得很……

  刘厚赶到驿馆时才知道侯爷并未休息,而是带着人去城西选贤台旧址去了。

  太守和司马对望一眼,没啥可说的,侯爷去哪他们就去哪呗。

  当年的选贤高台所在之处,本来就是一片广场空地,刘厚等人抵达时,宋阳正和从一群劳力一起堆积木料、安置火油和一个个沉重的麻袋,看样子是在布置一个大火堆。

  劳力和火堆中的材料都是宋阳从封邑中带来的。

  宋阳力气大,干活是把好手,侯爷亲力亲为,其他人还有什么架子可摆?公主都挽起袖子跟在一旁帮忙,所有人在忙忙碌碌,就只有两个人不干活:火道人、鬼谷子。

  两个奇士是工程指挥,只动嘴不动手。

  工程已到尾声,还不等刘大人上前帮忙,侏儒老道就喊道:“差不多了,都退开吧!”说着,把身上的大红袍一甩,抱起身边的一只大坛子,围着火堆转来转去,选择不同位置,从坛子里抓住一把古怪药粉投放下去,火道人忙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返回到宋阳身边,一抹头上的汗水,呲牙笑道:“成了,点吧。”

  齐尚早都等得不耐烦了,闻言立刻点燃手中火炬,用力扔向柴火堆,旋即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火光熊熊而起!

  经过鬼谷子的算计和火道人的布置,火势虽然惊人但对木材的灼烧并不剧烈,自然也不会外扩波及其他,更奇特的是火势之上的滚滚浓烟……并非灰黑而是红色的浓烟,随着火势层层升高,不久之后仿佛一根擎天大柱直插苍穹。

  红色的浓烟如有实质凝聚不散,春天的威风根本就奈何不了它,浓烟柱清晰且耀目,太远不敢说,但方圆百里之内清晰可辨。

  侏儒对自己的手段挺满意,对宋阳笑道:“如侯爷吩咐,雨难熄、风不灭,有我坐镇维护,凭着咱们带来的材料,烧几个月没一点问题。”

  宋阳赞了声‘好’,转目望向刘厚:“青阳信雀应该很多吧。”

  养雀传书自古有之,青阳这样的大城备用军雀以千百计,多得很,平时用到的不过几十头罢了。

  待刘厚点头后,宋阳继续道:“有件事要请大人帮忙:放备用的雀子大片放出去、去前面失陷的各州府、大营,雀书上大概的意思么,烽烟不灭,红波永驻,青阳重聚,吐蕃杀狗。”

  前线不断陷落、整座西疆乱成一团,但并不是所有的军队都被吐蕃人剿灭,只是溃败了、打散了,在西疆仍有南理的不少军队,不过指挥瘫痪群龙无首,没法凝聚成战力。

  大批的信雀放出去,总会有人收到、消息总会传播开来。宋阳要坚守青阳、同时挑起红波府的大旗,召回镇西王旧部……

  宋阳放起这一把火,就是要告诉天下:只要烽烟不灭,青阳就还是南理的青阳,报国无门的战士大可来投奔;逃生无路的百姓尽管来避难!

  第一零三章 青阳

  说过传书之事,宋阳跟着又嘱咐刘厚:“青阳不能放雀子,需命人带着雀子离城三十里外再放飞。”

  刘太守闻言一愣,青阳城内不能放飞信雀?常春侯的这个吩咐未免有些太古怪了。

  宋阳笑着解释:“不是不能放,是放了雀子也不敢飞,天上有鹰的。”他说话的功夫,始终侍奉在公子身后的小九走开几步,来到侯爷亲随中一个长相凶猛丑陋的蛮子身旁,一拍蛮子肩膀、随即小九扬起漂亮小手指了指天空。

  蛮子会意点头,把一根竹哨咬在嘴巴里,双腮鼓起用力吹响,尖锐的竹哨声扬起,高空中一串串嘹亮鹰啼落下、呼应……

  天色漆黑,刘大人不知道差不多就在宋阳到来时,青阳上空就有黑色巨鹰盘旋;他更不知道自从大鹰临空,青阳城中所有雀子都变得仓皇不安,两只翅膀紧紧夹住身体,就算被主人用力抛向空中它们也不肯展翅疾飞、只会扑棱着翅膀落回地面。

  出访回鹘前,洪荒中的琥珀派来了鹰主,鹰主带来了巨鹰。

  来自十万洪荒的猛禽,不仅可以用作信鹰传讯,还有另外一重本领:震慑普通燕雀,在它的覆盖范围下,没有哪只小鸟敢飞起来!

  这重本领琥珀都没发现,还是鹰主入驻燕子坪后,侯府中的信管无意中察觉到的。

  刘厚刚刚还在担心城中j细会放雀联络敌军、通知对方援兵抵达青阳,此刻听过了小九解释才知道宋阳早就防到了这一重,当即大喜点头。

  黑鹰当空干脆就是阻绝了通讯,j细无法送信出去,青阳也没办法和外界联络,所以要在城外后方建立哨站,这些事情自有刘太守去安排,宋阳只做提醒后就不用再操心了。

  待刘厚把事情手下交代清楚后,也是刚刚回到宋阳身边的任初榕又对太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前线战事突兀,常春侯自封邑带兵出来的时候也有些匆忙,出征战报传去了凤凰城现在还没回复,有关战事一切仍由刘大人做主,怎么调动怎么打敬请吩咐,自公主、侯爷、承郃以下无不从命。”

  至少到现在为止,宋阳还不是朝廷委任的‘征西元帅’,更不是皇帝指派的‘督战钦差’,虽然他是个侯爷,但是依着南理的战时律例,在这场大仗里他全无身份,充其量只能算是自发报国的义勇军,无论防务还是作战他都没有指挥权。

  刘厚太守再怎么实在也能听出任初榕后面不过是说了句客气话。宋阳是什么人?论威望他是南理最神奇的侯爷、所到之处万众瞩目,振臂一呼从者云集;论身份他是双份的红波府女婿,说得夸张点整座西疆都是他老丈人的地盘,何况这次他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跟了公主和郡主,看看不远处那座冲天赤烟,任谁都明白用不多久西疆的游散军队就会汇聚而至,那些人可都是冲着红波府、冲着宋阳来的;再说实力,宋阳带来的那群妖魔鬼怪,刘大人真把他们接收了也休想指挥得动……何况宋阳身边还跟着一个阿难金马,莫说老将军只是丢了两条腿,就算他全身上下都没了、就只剩下一个脑袋,论起和吐蕃人打仗也比着青阳城中大小军吏全加起来还要更强得多。

  刘太守赶忙摇头,一番话说得漂亮且明白,这个指挥权他是无论如何不肯接,一定要宋阳主持大局,青阳城上下都只有服从和配合的份,绝无二话。

  承郃笑了笑,当然不会推辞,大战在即、能撑多久、到底能不能撑过来都还是未知事情,现在任初榕也不想多说废话,不过如果真能打胜的话,常春侯一家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位识大体懂进退的刘太守。

  此刻天都快亮了,大家就此散去抓紧时间休息,刘太守却还顾不得睡觉,回到太守府中,找来一张锦缎,把自己的太守印和虎符军令一起包裹了,捧在手中就向外走。

  因为时时都会有公务、军务要商量,司马大人现在也暂住于太守府,太守的动作老头都看在眼中,诧异道:“大人这是作甚?”

  刘厚应道:“指挥之权,给常春侯送过去。”

  葛司马咳了一声,摇头道:“常春侯一家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收你的太守大印,这么做分明是看扁了他们,何况你把印送人了,以后你想调动人手时怎么办?比如侯爷对你说:请太守派一千人上城头,你怎么办?再去找侯爷借大印?”

  刘厚皱眉:“那该怎么办?”

  葛司马道:“大人签一份军令,传至城中守备各级官员,告诉他们见了常春侯、玄机公主或承郃郡主的令鉴,便如太守令鉴一样,务必执行否则军法惩戒便是了。”南理有战时律例,像青阳城现在的情况时,城守的权力会大大提高,或许到不了‘独断专行’的程度,但是像司马大人所说的样子,传下那样一道令鉴是没问题的。

  刘厚一拍脑门,呵呵地笑道:“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这么简单的法子竟然没想起来,多谢司马大人提醒。”

  第二天宋阳起床时,初榕已经转了一圈回来了,她负责封邑武装的安置,不敢掉以轻心,只睡了片刻就去巡查了。一贯贪睡的小捕咬着牙爬起来,正闭着眼睛和宋阳、三姐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刘大人来访,报上军令之事,言明在青阳城中,侯爷的印鉴就是军令。

  宋阳点头谢过,拉着太守、司马等人一起吃早点……吃过饭一行人离开驿馆登上城头。任初榕没去巡城,向太守要了城中负责军需供应的军官,暂时也没解释做什么,带上人就走了……

  城头上下一片忙碌,军士们与劳力一起,把滚木、礌石、火油等备战之物源源不断送上城墙,在军吏的指挥下有序码放;工匠们也不清闲,抓紧最后的时间,或在下方加固城门、或在墙头修检弩车、石臂等远程军械。

  刘太守与葛司马抖擞精神,跟在宋阳和身后,随着他们一边行走一边介绍此城,青阳城墙高两丈五、基厚同样也是两丈五,按照上一世的度量衡,差不多八米的样子,城墙顶宽丈五,可供三骑从容并行;城上每隔五十丈设敌楼一座,敌楼探于城墙之外,军卒执弓可以射杀攀墙而上的敌人;四门分设正楼、箭楼、闸楼三重门楼,瓮城方正可屯数百精锐;城外设护城河,宽、深各两丈……毕竟是西疆数得上的大城,青阳城四平八稳、修建得毫不马虎。

  见常春侯听得津津有味,刘太守更精神了些,说过城池又去说防务,解释城头架设的弩车与投石臂的运作原理、射程以及威力。

  不得不说的,刘厚在南理算不得什么名将,但至少他是个合格的太守,有关城防事情他都了如指掌,介绍起来头头是道认真细致,这是他的‘专业’,现在当着两位贵人一股脑地把存货倒出来,其中也藏了刘太守的一份卖弄心思。

  宋阳和小捕长了见识,自然少不得称赞刘厚几句,太守大人喜上眉梢。不过葛司马却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古板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少不得给大伙泼冷水了:“单以城池而论,青阳比起洪口重镇也差不太多,论起防务、御敌的效果,真就是天差地远了,其中不过一内、一外两重原因。”

  小捕挑了下眉毛:“请司马大人指点。”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