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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0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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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用途,可边关的将军又哪里会晓得,还道成功阻止来路不明的一笔巨款流入敌国是大功一件,给抢了回来上缴国库了。景泰曾还为此事暴跳如雷,险些诛了那位将军的九族。

  百万黄金出了岔子,但燕顶犯不着和博结详细解释,是以大活佛不晓得这笔钱实际是被两伙人劫走,只道都被燕国收缴了去。

  “出事后我就传令弟子,再重新筹集金银,勉强还算是应付下来了,如今定钱已经送过去了。”重新筹集巨款,比起第一次要更小心的多,但过程一帆风顺。究其原因,谢门走狗的主事、高手全都赶赴草原救人去了,没人再和国师捣乱事情自然也就顺利了。

  燕顶说完,抬头看了大活佛一眼:“这件事你清楚得很,何必明知故问?”

  钱是国师掏的,但‘买家’是吐蕃,与卖家回鹘联系的也都是大活佛的人,对于旧款被劫、新款到位、犬戎向西关增兵,这些事情博结都一清二楚的。

  博结伸手搔了搔光头:“也不算是明知故问,主要是我挺好奇的,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钱,刚才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总得先抻出来个话头。”

  燕顶腹语沉闷:“小门小户,三瓜两枣,不值得大活佛挂心。”

  博结哈哈一笑,暂时没再追问,暂时转开话题,回答了燕顶刚才的问题:“你要的八万兵早就列于东疆了,什么时候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不过……他们的身价,你没忘记吧?”

  “折损一人,赔金二十两,大活佛放心,我记得牢靠。”见博结总是在钱上打转,燕顶的语气渐渐变得清淡了。

  博结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小气,主要是帮你办事非得出尽全力不可,给你的这八万人,真正是我高原上的精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哪怕折损了一个,我都会心疼上几天。”

  燕顶没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想加些价钱?”

  博结眼睛一亮,身子前倾:“你也这么想,那可好得很了……”

  不等说完燕顶就冷笑了一声:“二十两金子一个人,不算少了,大活佛走遍天下,也找不出这样的价钱。”

  燕顶的语气坚决,博结呵呵笑道:“不加就算了,你也不容易,算了算了,不提了,仍是原议,死一个人你就赔我二十两金子……对了,以前都没提过,这笔钱怎么给?”

  说着,他还伸手一拍光头:“我这个人,一沾到银钱事情就心里烦躁,难免想得不周全,莫见怪啊。要说你也有不对,你的心思比我细致多了,我没想到的,你该提就得提出来,哪能样样事情都要操心。”

  燕顶不理会他的废话,只是追着正题,淡淡道:“什么叫做这笔钱怎么给?你给我八万兵,最后我还回来七万,就再加二十万金,差了多少人,我作价补还给你,如此是了。”

  博结‘哈’地一声笑:“幸亏我问了一句吧!不妥不妥,简直大大地不妥。你看啊,这八万兵随便你怎么用,不打仗的时候你要让他们唱高原调子给你听,也由得你……可是我又有什么依仗?万一连你都回不来了,我岂不是白白扔掉了八万儿郎?你把人领走了,总得给我留下个‘保证’吧?你这个结账的法子不成。”

  大活佛语气商量,说出了自己的办法:“你放下心,我不会加价,不过是过程变一变,一个人二十两,八万个人一百六十万两,你先把钱送过来,然后再把人带走,等将来你登基大统,还我兵马的时候咱们再算账,少几个人我就扣下几个二十两,剩下的还给你,当然了,你要是一个都不少地还给我,我敲锣打鼓地把钱如数奉还。这是儿郎们的卖命钱啊,我可真不忍心去挣。”

  燕顶冷笑不语。

  博结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出声,又关切问道:“怎么不说话?可是囊中羞涩?哈哈,不能够,你有钱……咳,算了算了,念在同时佛门一脉,我再退一大步,不用你把全部价钱都押过来,直接削掉一半,你先押五成,八十万两,可以了吧?”

  说着,博结的口气忽然冷了下来:“不能再少了,否则我都没法向他们交代,我们高原儿郎不比你大燕子民那么顺从,人人心中都有一把火气,若你太计较这几两金银,惹怒了他们不肯跟你去,我也没办法。”

  燕顶目光平静:“鬼兵枕戈以待,大事图谋在即,八十万两黄金,一时半会儿我凑不出,你若一定要见钱才肯借兵,我们便不用谈了。这就散了吧,你去忙你的七七大庆,我去告诉望谷不用攻燕了,他们以前做什么,以后就接着做什么去。”

  一旁的乌达立刻厉声叱喝:“大胆!”

  国师缓缓转头,看了乌达一眼,目光里忽然透出了一抹笑意:“你千万别再开口了,切记,切记。”

  铁面生冷,诡异而僵硬,唯独那双昏红的眸子里透出笑意,乌达心上一冷。

  博结对弟子挥挥手,用吐蕃话呵斥了两句,随即又转向国师笑道:“你看你这人,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一转眼就急了,好歹你也是佛门弟子,总得有些涵养功夫不是……没现钱不妨事,你慢慢凑,一年半载的无妨,我等得……不过大事不等人,耽误不得,或者这样,你先给我写个条子?有张白纸黑字的文书,我至少能给儿郎们一个交代。”

  这次国师犹豫了下,点了下头:“纸笔拿来。”

  博结一个劲地摆手:“不急不急,话还没说完呢,我们吐蕃习俗,将士出征前,要先行犒赏激励士气,他们替你去打仗,这笔钱总不该由我出……”

  不等说完,国师就打断道:“我给你打一张百万金的借书。”

  博结命人摆上笔墨纸砚,国师纸笔歪歪斜斜地写了一封借书,落印落款一应俱全,大家都是明白人,细节上也休想能隐瞒,燕顶没私藏小小心机,最后不忘摘除手套,画上了一抹脓血,他的独门暗鉴。

  博结看过借书,满意而笑,待笔墨和血迹都晾干后,将其收在自己怀中,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国师道:“刚才不是说要讲一讲正经事么,结果怎么就拐到出兵、打仗这些烦人事情上去了。”

  原来刚刚说的那些都不是正经事,燕顶无所谓地摇摇头:“你的正经事,是什么事?”

  博结兴致勃勃:“我的七七大庆,你是贵客中的贵客,又是中土第一号的大财主,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

  大活佛的竹杠越敲越响,燕顶笑了起来,单手重负背后,正视博结,缓缓说道:“盛景和尚祝大活佛万寿无疆、开创吐蕃亘古未有之盛世。”

  说完,燕顶收声了。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礼物么,就是这一句不咸不淡的祝辞。

  仿佛不甘心似的,大活佛又等了一阵,总算是明白了燕顶的意思,毫不遮掩脸上的失望,用明知燕顶能听懂的吐蕃话咒骂了两句,随即又复喜色充盈:“拜领国师好意,有你这一句话,可比得上百万黄金的重礼了……”假惺惺的半句客套,博结又把话锋一转:“最近我得了件宝贝,可惜旁人见识短浅,大都不识货,给他们看也没意思,难得国师法驾光临,正好来请国师一起赏鉴。”

  说完,放开声音吩咐了几句,一个金殿武士走出来,手中捧了一只锦缎包袱,恭恭敬敬摆放在大活佛与国师之间。

  大活佛走下宝座,亲自动手打开了包袱……包袱里是一张皮子。随着博结手腕一抖,皮革尽数展开,四肢齐全,五官仍在,赫然是一张‘手工精湛’、完美剥下的人皮。

  就连乌达也不知道师尊的用意何在,抬眼望向人皮,依稀觉得有些眼熟,运足目力再仔细观看,心中猛地大吃一惊!虽然已经变成皮子、没了充实人形,但此人生前的特征全部得以保留,脸上的红痣、胳膊上的胎印、还有左脚少了一根尾趾……果然是熟人,基恰堪布。

  大活佛座下两个最信任的人,心腹弟子乌达、柴措答塔宫大总管基恰堪布。

  最近几天里乌达都没见到基恰堪布,还道外出公干未归,哪想到他竟被大活佛活剥了人皮。只是乌达还有些糊涂,大活佛把基恰堪布的皮当作宝贝、给燕国师看是啥意思。

  不过乌达的心思不慢,略略一想便恍然大悟,随即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七十二章 一文

  博结抖了抖手中的‘基恰堪布’,问国师:“怎样?”

  一张人皮,而且应该还是国师不认识的人皮,他却沉沉一叹,点了点头:“果然是件宝贝。”

  博结追问:“你看值多少钱?”

  燕顶反问:“你肯卖?”

  博结笑了起来:“只要价钱合适,没有我不卖的东西。”

  燕顶竖起了一根手指,缓缓道:“一文。”

  博结眉头大皱,可语气里仍藏着笑意:“大好门徒,在你眼中就值一个大钱?他若泉下有知,未免心灰意冷,下辈子怕是不会再追随你了。”

  燕顶平静回答:“出家人四大皆空,最不值钱的就是这副臭皮囊,一个大钱不少了,我出这个价钱也只是觉得,若‘一文不值’未免太难听了些。至于下辈子……不用他追随我,我去给他做牛做马报恩。”

  博结还有些不甘心似的:“一个大钱实在太少了,不够工钱不够料钱……”不等他说完,燕顶就接口道:“要再算上我花费在他身上的心血,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了,可惜,只剩一副皮囊,不值钱了。”

  博结一甩手,忍痛割爱的样子:“罢了,卖了,谁让你我投缘来着。”

  燕顶真就从身上摸出了一文钱,扔给一旁的乌达,随后从大活佛手中接下人皮,小心叠好重新放入包裹。

  做成了一笔生意,博结好像很开心似的,问燕顶:“还有么?”可明明他才是卖家。

  燕顶笑了起来,没回答博结,而是转回头去看乌达。

  乌达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刚才拿笔‘买卖’他看得清清楚楚,大活佛两大心腹之一的基恰堪布竟然是燕国师的门徒,被大活佛察觉秘密处以剥皮极刑,这张人皮只卖了一个大钱,怎么看怎么是赔钱的买卖,但博结的警告之意再明白不过,同时也是一记响亮耳光,狠狠打在了燕顶脸上。现在师尊问‘还有么’,燕顶却望向了自己,他是啥意思不言而喻。

  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连小孩子都不会上当,可是莫忘了,大活佛是天下闻名的‘心胸狭小’,别人不动疑,说不定他就会心存芥蒂。

  乌达对燕顶怒目而视,冷哼了一声,但没说什么。大活佛则对燕顶笑道:“你这人,怎么比我还小气?不说了不说了,天都快亮了,马上早课没工夫闲聊了,回去好好休息,无聊的话随时来找我聊天。”

  燕顶不废话,把人皮包袱塞给稻草,又用独臂扶起他,就此告辞。稻草的伤势不轻,但是得了国师的亲自护理,而他本身也是非常人,此刻已经行动无碍,能够自己行走,但不容他开口,国师扶着他胳膊的手微微一紧,示意他不用推辞……

  两个人才刚刚走动大殿门口,大活佛忽然又叫住了他们:“有个事情本来轮不到我操心,不过我实在是有些担心……替国师担心、替国师的大燕担心,就算你骂我多事,我也还是得问你一句:你打算如何提防犬戎?”

  按照两个人的算计,不久后燕国就会战乱四起,外有番兵入侵内有佛徒作乱,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犬戎岂会坐视不理?狼主调动去突袭回鹘的十万兵马不过是佯攻,与国力、军力牵扯不大,几乎可以确定的,燕国一乱,狼主必会再调大军南下,为自己来抢一份实惠。

  “活佛忘记了,大燕现在还不是我的。”燕顶转回头,轻轻松松地应了一句。他要造反,谋求的是乱局,犬戎攻燕对他来说反倒是好处更大些。

  “国师就不怕,引狼容易驱狼难么?”博结的神情似笑非笑。

  燕顶哈哈一笑:“景泰不死,我就没有明天……连早饭都没有着落的人,还顾得上午饭吃什么么?”说完再度告辞,离开金顶返回驿站。两人走后,博结对适逢一旁的乌达用吐蕃话吩咐了两句,后者立刻起身,老脸上透出些开心,下去办差了。

  ……

  稻草在地上趴了半天,精神养得倒是挺足,一边走一边问:“师伯,我有点不明白,见到博结的时候,您是不是有点太……太……”

  “太矫情了?”燕顶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话一笑,又反问道:“我们来金顶见大活佛,是为了什么?”两个人都有不俗修为,说话的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出得我口只入你耳,身前引路身后侍奉的番僧只知道他们在交谈,却听不到一个字。何况两个人说话时用的是当年琥珀大哥的山中俚语,别说粗通汉话的吐蕃人,就是土生土长的大燕人士也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似乎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问题,稻草却张口无言,等他想回答的时候才发现……是啊,见博结一面,究竟是为什么?以前书信往来,有关鬼军、借兵、请客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已经谈妥了,这次见面你摆威风我讲规矩,打过一场再谈及正事,也没见什么特别新鲜或者特别重要的,不过是大家又亲口确认了下。

  倒是大活佛收获颇丰,从国师手中拿到了一张百万黄金的借书,又卖给了他一张只值一文的人皮。

  “没有什么非得见面才能敲定的事情,可是这一面却非见不可,不止今天,我留在仁喀城这段日子,不知道还要被博结召见多少次。他没兴趣找我闲聊天,更没什么正经事要说了,但还是要常常见面,原因仅在于两个字:证信。博结信我和景泰已成水火之势、也信我要造反,但他不信我这个人。”

  直到望谷鬼兵打入大燕、吐蕃精兵进入燕境之前,燕顶都会留在仁喀城内,这是他和博结早就议定的事情。

  “博结摆出的架子,抖起的威风,还有那些银钱、借书乱七八糟的要求,我统统不在意。但是从今天开始直到事情落定,在大活佛面前我非得有个‘样子’不可。我现在是个穷途末路、架子仍在、自己还把自己当个人物、又自诩这桩交易对双方都有利的落魄国师……所以小事上我都得斤斤计较;但真要是那些有分量的大事,我又得咬牙忍气,不敢真的惹恼了最后的依仗。说穿了吧,我得入戏,或许不能打消博结的顾虑,但至少不能让他再添新的疑心。”

  国师不贪心,没想过能真正取信博结,他只要博结不再增添新的怀疑、让事情继续按照计划行进下去便足够了。

  稻草吐了下舌头,笑道:“大概明白了,落魄国师就得有个落魄国师的样子。”笑了两声,他又问道:“那犬戎狼卒趁乱袭扰我们,您有办法应付?”

  “为了对付吐蕃,结果让犬戎占了我大燕半壁山河?这种事情你会做么?”虽然是责问,但语气并不苛责,更像长辈对不开窍晚辈的玩笑话:“要是没把握拖住犬戎,我也犯不着和吐蕃费心费力来做这些事情。”

  稻草好奇追问:“您老怎么拖住犬戎?”

  “草原上可不止犬戎一族。”国师一笑,轻轻一句话带过,没做仔细解释,他无意多说稻草自然不会再啰里啰嗦地追问下去,捏了捏手中的人皮包袱,神情略显踌躇,稻草吃不准自己的下一问会不会惹国师生气。

  只看他的表情和动作,燕顶就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也不用稻草开口,就淡淡说道:“这也是算计之中的事情,但这件事情我做的不开心,你不用多问了。”

  这个时候稻草忽然觉得手中多了一只小小的药瓶,不用问,是师伯悄悄塞过来了,燕顶继续道:“待会儿下山后,你不能回驿站,找机会你自己逃。博结伤在你手上,他又成天摆出一副小气样子,多半不会就此罢休,在金顶上当面锣对面鼓,他不好再做什么,后面必会派人去驿站,杀你后就往盗匪反贼身上一推,木已成舟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怎样,你自己能行么?”

  人家的地头,国师又不能离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应付不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难以保护稻草周全。

  稻草哈哈一笑,隐形潜踪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而且吐蕃人和汉人在长相上并无明显差异,自己逃走全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又悄声约定了联络方式,燕顶对稻草认真道:“对不住的很,带你上殿其实是让你涉险,我再怎么相护,也不如不让你来得更安全……可是我没办法,第一次见面,我和博结之间非得有个缓冲不可,否则我太被动了。”

  稻草这才恍然大悟,也不太讲究规矩,惊奇道:“我还道您老带我上殿是为了让我长见识,敢情是把我当箭靶子?”

  国师先是重复了那句‘对不住的很’,跟着说道:“我不会让你白白涉险,等回去后自有补偿,说说看,是想要件好兵器,还是想学上几个毒方子?”

  稻草眨了眨眼睛,又变得嬉皮笑脸:“帮师伯做事是分内事,哪能再要赏赐。就是回家后,您老能不能跟师父说说,他以前给我立下过另一重规矩,其实我觉得不是很妥当的,最好是能把它废掉。”

  燕顶纳闷:“还有规矩?什么规矩?”

  “师父说我二十四岁前不能近女色。不是功法缘故,他是怕我心志不稳,会因为女人误事……我知道他老人家是为了我好,不过实在多虑了,我这才刚二十二,还得再熬两年多……”

  不等他啰嗦完燕顶就哈哈大笑:“不用去问小飞了,这重混账规矩我现在就帮你废掉,但腰上的伤势痊愈前不许胡来。”

  稻草霍然大喜……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乌达返回大殿,重新匍匐大跪于博结面前,恭敬道:“弟子前来复命,人手已经安排好了,武士们已经改装出发,只等那小妖回到驿站就动手。”

  燕顶所料丝毫不差,即便只为了保住‘小气’之名,博结就不会饶过稻草。

  博结点了点头,杀稻草不过是小事一桩,并不放在心上,而是问乌达:“你对这个盛景和尚怎么看?”

  来自师尊的任何一个问题,乌达都会用尽全力去思考,先皱起眉仔细回忆了从燕顶上殿到离开后所有过程,这才认真回答:“可恨。”

  似乎觉得弟子深思熟虑后的答案不过如此:“卖国之人,不可恨倒奇怪了,我是问你,他可疑么?”

  乌达又要再回忆一遍,博结却忍不得,不耐烦摆手:“直接说,这种事想破了头也白搭。”

  乌达不敢再多想,实在应道:“可疑的话……弟子不曾察觉。”

  博结一哂:“你这是在替他说好话么?”

  这句话问得着实不轻,乌达如何能承受得起,大惊抬头,可大活佛又摇头道:“好话坏话都没关系,只要是实话就成了。”

  不像普通的弟子、下人那样,乌达并未追着大活佛的话去强调自己刚刚说的就是实话,他知道大活佛喜欢‘虔诚’,而对师尊的信任就是‘虔诚’,他不用辩白,大活佛也不喜欢辩白。

  乌达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没多说什么。大活佛则话锋一转:“基恰堪布的事情,你不好奇么?”

  乌达如实回答:“想问,但不敢问。”

  “基恰堪布比你聪明,处事也比你更灵活,算是个得力帮手。以前始终都觉得他不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但是最近和盛景联系多了,他就有些不对劲了,每次我和他说起燕国师,有意无意里,他总会数落些盛景的不是、反复提醒我小心中了对方的j计。”博结说话时面带微笑,但眼中却全无笑意,任谁发现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是内j也不会真正开心:“乍看上去,他是对盛景充满戒心、是为了我好……可凡事都有个度,一旦越了线,便是过犹不及了。”

  “我的手下,若总为盛景说好话固然值得可疑;但他总是没道理地去说盛景的坏话,听得久了我难免就会想:他生怕我会觉得他和盛景很要好么?那我就试一试、查一查吧……结果就试出来,好好的一个基恰堪布,偌大高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基恰堪布,就变成了张皮子。”

  大活佛沉沉一叹,双手结印喃喃念唱了一段咒文,以此来平复心情,排解郁郁。

  半晌过后,博结对乌达挥了挥手:“还有事么?没有的话便退下吧。”

  乌达犹豫了下:“弟子还有一件事,那份借书……师尊是不是该盯紧些,弟子以为容他拖得久了,以盛景的为人……”

  “你怕他会赖账?”博结笑了起来:“逼着他写一份借书,本就不是为了钱,多一份把柄、做一次试探罢了:有谢表,有借书,燕国师卖燕国的事情就算是真正坐实了;盛景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非真到了穷途末路,这份借书他绝不会写的。”

  正说到这里,金顶上晨钟悠扬,天色破晓,沉寂一夜的中土世界,又复苏醒回来。

  与大燕、吐蕃正相反的,南理境内并非晨钟暮鼓,而是天亮打鼓入夜敲钟。别国钟声荡荡时,南理境内鼓声隆隆,燕子坪封邑中也设有晨鼓,但今晨并未敲响……昨晚任初榕传令封邑,天亮时不许敲鼓,以免打扰了妹妹休息。

  不过即便今晨无鼓、封邑一片寂静,小捕还是醒来了。

  天生就贪睡、又失血过多体质衰弱、且还服下了安眠药物的任小捕,只睡了小半夜便告苏醒,她心里有事,惦记着一个人,她睡不下去了。

  伤口很疼,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可那件事还是要赶紧做的,她等不及。任小捕稳了稳心思,努力集中所有精神,开始了她的占卜……

  任初榕不知道妹妹在做什么,她在门外守候了整整一夜,精神萎靡昏昏欲睡,忽然屋内传来‘咕咚’一声,一下子把她惊醒过来,忙不迭起身进屋,推开门一看,妹妹不知为何从榻上摔倒了地上。

  任小捕脸色凄苦欲绝,泪水横流。她有‘未卜先知’,但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看到。有关宋阳的、一切的一切她都没能看到,什么都没有!

  初榕大吃一惊,急忙招呼仆从把小捕重新摆上床,又传召大夫赶来。

  见到了三姐,小捕的眼泪留得更凶了,但她没说实话,咬着牙、流着泪、哽咽着:“我疼,疼死我了。”

  真的是疼死了。

  就如初榕不敢想筱拂得知他的死讯会如何、所以不敢对她说出实情一样,小捕也不知该怎样去向初榕说出自己看到的事情……即便小捕明知三姐知道了什么,她仍没法去问、去说,那个结果实在太可怕,宁愿今生今世永坠梦魇,小捕也不愿更不敢直面。

  真想抱着妹妹大哭一场,可任初榕还得坚持,强笑:“睡觉都不老实……你最耐不得疼……”泪水是最最没办法忍住的东西,任初榕也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医生赶来,看过,幸好这一跤并未挣裂伤口。

  半晌过后,小捕呼吸平稳仿佛又复睡着,众人退出房间,就只有小捕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她拼出所有的心思,找出了两个理由:草原距离燕子坪太远了,我的本事没那么大,所以看不见;我受伤了,精力不够用,所以看不到。

  是我看不到,不是他不在。

  可惜,即便找到了理由,却仍没办法安慰自己,任小捕大哭,却不敢出声。

  小捕的未卜先知、刘二的亲近飞禽、萧琪的相马天赋,这许都没办法去解释,但却真实存在。世事玄虚,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一套系统的理论去解释,所以小捕不知道的,她‘看不到’宋阳,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现在的宋阳,并非以前的小仵作、南理奇士、常春侯。

  在恢复记忆之前,宋阳不再是宋阳,她努力寻找以前的宋阳,只剩徒劳无功。

  第七十三章 王旗

  宋阳睁开眼睛,借着帐篷的缝隙向外一看,天色漆黑。

  沙民生活简陋,除了大祭司手中有一个沙漏之外,全族再没有准确的计时工具,平时都是看日月位置,阴天下雨的时候就没辙了,只能做大概估算。但宋阳有准确的作息,记忆没了,前面二十几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却没丢,醒来的时候,应该正是黎明时分。

  宋阳伸出头看了看帐外,不见星月、更没有朝阳,只有漫天乌云,沉甸甸地压在荒原上。

  黑云极低,仿佛只要登上帐篷顶子,再一伸手就能摸到它们……的确已经破晓,但阴霾盖顶,遮住了天光。

  宋阳从外面转了一圈,和早起的沙民打着招呼,说笑几句,反正谁也听不懂对方说得到底是啥。不过这倒不影响他的心情,或许是前生今世的名字里都带了个‘阳’字,他很喜欢清晨时万物复苏、蠢蠢欲动的感觉,新的一天开始,或许不过是昨天的无聊重复,或许会跳出来些意想不到的奇遇,谁知道呢?期待就是了。每到早上,他总是会有一个好心情。

  再回到帐篷的时候,瓷娃娃还在呼呼大睡,以前想睡都睡不着,可那个叫做宋阳的小子回来之后,在不知不觉里她就变得贪睡了,长大后、出事后再没有过的踏实,让她恨不得就死在被窝里得了……宋阳过去轻轻推她,笑道:“起床,要不错过早饭了。”

  瓷娃娃睡眼朦胧,勉强张开看了下,一看天还黑着,喃喃嘟囔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懂的梦话,伸手一拉毯子,呼地一声,干脆把自己全都包裹起来了,看样子是不打算搭理宋阳。

  睡了小小的片刻,一只热热软软的手又从毯子下伸出来、找了找,然后找到了宋阳的手,拉进毯子、抱在怀里,睡得更舒服了。

  宋阳的手不老实,瓷娃娃全不理会,反正就是不起床,宋阳又等了她一阵,估摸着再不起真就得耽误早饭了,扬起另一只手隔着毯子照着她的屁股一拍,全不料‘啪’地一声过后,外面的天空上陡然炸起了一声轰隆隆的沉闷巨响,一道神雷惊惧四方,连地面都被可怕声压震得微微发颤。

  宋阳吓了一跳,心里念叨着不就是拍了下自己媳妇的屁股么……瓷娃娃也终于一惊而醒,猛地坐起身体,愣愣问宋阳:“打雷?”说着匆匆穿好袍子,走出帐外。

  惊雷已起,但暴雨未至,空气窒闷得让人呼吸都有些费力,任谁都能看得出,不久就会有一场暴雨降临。瓷娃娃看了看天色,忽然转回身,用力抱住了宋阳,声音里带了一点点颤抖:“待会儿……你千万要小心,生死相搏容不得丝毫心软,一定不能手下留情……一定要活着回来,然后带我走。”

  自从宋阳‘归队’,白音沙族就从未遇到过雨水,直到此刻……大雨便是天水。

  按照沙民的习俗,今天便是洗罪之日;按照沙王的约定,只要宋阳脱罪,就会在沙民的护送下离开。

  在白音,宋阳是贵宾也是罪犯,沙民对他尊敬且友善,但不容他离开。何况,身处于莽莽荒原,宋阳带了一老一弱,即便能逃出白音的大营也无路可走,九成九会被困死在荒原上。

  可是如果通过天水洗罪,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洗脱了罪人身份,白音会派人送他到犬戎与回鹘的边界,只要踏入回鹘,便真正逃出生天了,所有人的梦魇也都会随之消散。

  瓷娃娃开心得有些忘形,终于等来了天水、终于等来了离开的机会……这个时候在他们身旁传来了一个冷冰冰、阴测测的声音:“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已经问过沙王,天上的乌云压得太低,必是大雨但未必会下的太久,能不能用来洗罪还得看情况。”

  白音沙王答应过的,会选一场持久大雨来为宋阳洗罪,如果还不等沙漏走完雨水就告停歇的话,罪人们根本没有角斗的机会,直接就会被问斩。

  瓷娃娃立刻变了态度:“我们去找沙王。”

  班大人愣了下,问瓷娃娃:“真的一刻都不想等了?一定让宋阳冒险洗罪?”

  瓷娃娃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忙摇头道:“不是,反了,我找沙王是告诉他,既然没把握确定是长雨,今天就不能洗罪,不用看情况了,什么时候笃定是长雨什么时候再洗罪……或者干脆等到冬天吧,性命大事不可冒险。”

  冬日的大雪也是天水,可以用来洗罪。雨水多变,长短难以预料,片刻前或许还是雷电交加、片刻后也许就云散天青;但北地大雪就稳定得多了,一般不会立刻停歇,洋洋洒洒数日不停。

  班大人一贯的没有好脸色,冷哂道:“你当白音沙民是谢门走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孜濯不理,拉上宋阳一起去找沙王,她心里就一个念头,绝不容宋阳在长短难以预料的雨水中冒险洗罪。沙王倒是好说话,在了解瓷娃娃的来意后痛快点头,笑道:“这是我早就应承过的事情,放心便是……”话还没说完,忽然有沙民进来呈报要事。

  沙王听过呈报,眉头皱起沉吟一阵,用蛮话吩咐了几句,手下领命而去,片刻后呜嘟嘟的号角声响彻整片营地,刚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开始劳作、继续建设家园的白音沙民听了号角,先是齐齐一愣,随即扔掉肩膀扛着的诸般工具,撒腿跑回自家帐中,大声招呼着家里的女人帮忙,开始换着皮甲佩戴武器。

  沙王也不例外,在胖王妃的帮忙下,换上只有平时祭祀或者庆典时才会穿的王驾盛装,宽大的斗袍下内衬皮甲,腰间也挂上了战刀。

  他穿戴整齐走出帐外时,白音青壮也已全副武装,大队人马集结于营地正中,人人面色肃穆,目中斗志昂扬,等候着沙王的命令。

  自从做了俘虏,谢孜濯等人还从未见过白音排出这样的阵势。

  沙民备战,至于敌人……不用问了,这个地方犬戎骑兵不会过来,能让白音如此紧张的,就只有沙民大族。

  果然,沙王对宋阳低声解释了句:“前方传报,沙主亲率大族军马正赶来,他们列出来的是真正打仗的阵势,如果谈不妥就会打……一定不会谈妥的。”

  沙主的目的,所有白音都明白、所有白音都不能接受的。

  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宋阳开门见山:“我帮你打。”

  沙王摇头:“这是沙民自己的争斗,与你无关,不用帮忙。你保护好自己的老人和女人就是了。”随即不再理会宋阳,迈步走到自己的队伍前列。

  稍稍出乎意料的,沙王并未长篇大论,他只抽出长刀虚斩三次,又说了一句蛮话,气贯中元呼喝响亮,便换来了千万战士的嘶声怒吼!

  班大人从一旁给小两口翻译道:“只八个字:自由之族、自由之战。”

  自由之族、自由之战。

  而后沙王大手挥动,一杆杆大旗从军中缓缓竖起,号角声陡然激昂,全族战士按照事先布置,在长者带领下有序穿梭,随着沙王一起走向营地边缘,准备迎接强敌。

  白音抵达营地不过才四天工夫,沙王要把营地建设成一座大阵的想法还远远没法实现,甚至连个基本的轮廓都未能搭建出来,不过一些最基本的工事业已建设成形,多少为他们提供了些依仗。

  白音族内可战之兵不足三万,其中两万按照臧青留下的兵策结成战阵、稳稳扎住阵脚,余下数千或进入工事,或化作小队游弋阵外掩护大军,各司其职丝毫不乱,相比于汉家兵马,相差的也不过是因为没有统一制式的甲胄、军器而略显军容不整,但沙民的强壮体魄、饱满斗志,也凝成了另一番气势、杀势。

  头顶阴云密布,空气黏稠窒闷,但大雨始终未下,刚刚那一盏惊雷过后就再没了动静,谁也不知道老天爷究竟在酝酿着什么……

  男人几乎尽数上了战场,而族中那些肥壮女子并未远退,分作千百支小队就停在阵后不远处。

  女人们的身旁放置着简陋的担架,一旦开战她们要承担起就伤重任,她们也是这场大战的一部分,不久后就将穿梭于战场,抢救伤病、运送箭矢或补给;女人们的腰间也都挂着、别着长长短短的刀具,如果、万一男人打光了,就该她们顶上去了。

  女人也是白音,自由白音。

  剩下来的老人和孩子此刻不用旁人指挥,老人们护着孩子集合到一起,数以万计、黑压压的人群寂静无声,或坐或站静静望着挡在他们身前的父母、儿女。在他们的脚下四周,同样散落着各种武器,只要一弯腰就能捡起来,杀人。

  对这些老弱病残而言,白音的生铁武器有些太沉重了,凭他们的力气没办法久持,所以就把它们放在脚旁。

  宋阳把谢孜濯和班大人送进了人群,意外看到了小阿斗,小娃的眸子亮晶晶的,见到宋阳眨了眨眼睛,目?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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