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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8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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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的兑换价格:“三百万斤盐折合六百万元的欠条。”
由于欠条补偿协议刚刚达成,所以周培公和湖广鹰派集团手里张也没有,邓名同意三分之的食盐先不要钱,当作储备以供将来有欠条的人来兑换,剩下的二百万斤食盐需要武昌方面用银子付账。
陆尘音带来的掌柜虽然不清楚欠条补偿制度的细节,但知道会有条提供这种欠条的渠道,用来抵付部分盐款。因为不知道欠条是什么东西,所以掌柜们对欠条和盐价的兑换比点儿也不关心,再说这部分交换和商行无关,他们关心的就是盐对银的兑换价。
“斤盐提督要多少银子?”陆尘音的掌柜问道。在检查过这批川盐的质量后,他心中给出的收购价是两分银,也就是每百斤二两银子。
听到这个问题后,邓名随口就想回答两分银。淮盐运抵武昌时,也基本是这个价格,邓名手中的川盐虽然在质量上要好于淮盐,但毕竟来路不正,对方肯定要考虑风险,邓名觉得价格和淮盐持平应该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结果。
斤两分银的食盐在进入零售市场后,价格会进步攀高,在交通方便的城市大约会达到钱左右。不过这些利润邓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部分是属于湖广官吏缙绅商行恶霸等地头蛇的。作为食盐的生产者,四川盐行大概可以拿到整块蛋糕的五分之,对他们而言也是十倍以上的利润,足以满意了。
不过邓名并没有立刻作答,在整场谈判中叶天明句话都没说过,想到这里邓名就转身指着叶天明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到底定价多少要听这位叶老板的。”
说话的同时邓名还抬起只脚,若是叶天明过于谦虚,他就要狠狠地踹过去提醒他下。不过叶天明的表现比邓名想象的要好不少,他虽然闪过丝紧张和惊讶之色,但并没有急急忙忙地说什么“全凭提督做主”之类的话。
所有掌柜的视线都集中到叶天明身上后,邓名就简要介绍了下叶天明的身分。听说他是川盐盐商的总代表后,那些掌柜望着叶天明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羡慕。就是陆尘音都忍不住多看了叶天明两眼。虽然有功名在身,但陆尘音也知道盐商的豪富程度是他难以企及的。
“要不是邓提督说,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居然是个盐商。”陆尘音在心里琢磨着:“刚才我还以为他是个穷当兵的呢。”
接下来叶天明的表现更让邓名欣喜,他居然对掌柜们说他需要思考下,因为他初来乍到对武昌这里的盐业还不太了解。
“虽然还略显稚嫩,不过有点讨价还价的意思了,”邓名在边上看着叶天明,很高兴自己之前的番心血没有白费:“我果然不应该事事插手,早该给他自己去发挥的机会。”
既然盐价无法立刻定下来,那么这次的谈判也就告段落。邓名对于今天的进度很满意,大的框架基本都已经定下来了,只剩下敲定最终价格项了。至于这个最终价格,他和叶天明也早已商议妥当。
“不知叶老板有没有空?”在谈判结束后,陆尘音的掌柜突然向叶天明提出邀请:“若是叶老板想了解武昌汉阳的盐价,鄙人可以陪叶老板在城里转转。”
这份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叶天明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邓名。
刚才武昌的掌柜们就认为叶天明是邓名的传声筒,同时也是个缓冲。由邓名自己提出个价格是不合适的,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要是这个价格不合理,武昌这边就难以拒绝;若是真的拒绝了,邓名就变得难以下台,谈判很容易陷入僵局。看到叶天明的反应后,武昌众人更确信自己的判断,认为这些盐大部分还是邓名的,叶天明多半只是个傀儡。
谈判的时候就需要叶天明这种身分的人,邓名撇清与这个人的关系也是为了让武昌方面能够放心大胆地讨价还价。既然对方是个商人,那邀请对方进城商谈也就没有什么不妥了。叶天明连邓名的军官都不是,只不过是地位卑贱的商人罢了,武昌就算把此人抓起来也没有丝毫功劳。
“叶老板自己拿主意吧。”邓名想了想,觉得武昌方面不敢在这个时候诱捕自己的人,做出激怒明军的事情。
紧张地思考了会儿,叶天明毅然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再征求邓名的意见,而是转身望着那个提出邀请的掌柜,点点头应承了下来:“在下也有此意。”
叶天明知道邓名对武昌的市场很关心,此时他暗下决心,定要好好在武昌汉阳两城看看,多带回些有用的商业情报。
就这样,叶天明跟着陆尘音行返回了武昌。
陆尘音作为有功名的缙绅,当然不会屈尊去陪同个商人,这份工作理所当然地落在那几个掌柜的身上。叶天明在他们的陪同下逛了下午的武昌,他询问了不少货物的价格,又让同伴帮他记在纸上,很快叶天明怀里就揣满了各种资料。
至于武昌这里的盐价,比邓名和叶天明预计的要高。淮盐的成本和川盐差不多,现在都是灶户用火煮盐为主,百斤盐的成本大约是钱银。而盐商向清廷购买时,要为百斤盐付两银子到两二钱。如果盐商在地方上有自己的销售渠道,赚的钱就比较多,各大盐商也都积极在建立这种属于他们自己的销售网络,湖广这里也是样。现在大盐商在湖广的销售渠道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他们把卖不掉的食盐卖给湖广的地头蛇。那些没有自己销售渠道的盐商也是样,他们给武昌地头蛇的价格早先是斤盐两分银左右,但由于去年长江上的战事,现在已经涨到四分银了。
眼看天色渐晚,陆尘音的掌柜就提议去酒楼吃顿便饭,然后去听段曲子,明日早再起来考察市场——通过对叶天明的观察,这些人都认为邓名的兴趣并不仅限于食盐。既然叶天明对武昌市场有这么大的兴趣,那他看够之前显然不会说出食盐的批发价。
“我们随便吃点粗茶淡饭吧,怠慢叶老板了。”在武昌最好的酒楼定下包厢后,大掌柜对叶天明笑道。
说完后大掌柜又转身看着伙计:“可有花雕?”
“有,有。”伙计忙不迭地答道,同时还不忘炫耀道:“去年海逆进犯长江,邓逆隔绝交通”
去年的战事让长江上的交通断绝长达几个月之久,无论是民用还是军用的船只,都被邓名和张煌言扫而空。代理两江总督的蒋国柱为了今年的漕运,又进行了通大肆搜刮,造成长江下游货运的严重萎缩。在运粮的运力都严重不足时,黄酒这种奢侈品自然变得极为稀少,不过大掌柜来的这个酒楼还是有足够的存货的。
伙计的炫耀被大掌柜声咳嗽打断了,他瞟着叶天明的表情,责备伙计道:“我们是来饮酒听曲的,是来听你说什么打仗的事的吗?”
“小人知错了。”伙计连忙欠身道歉。
“今天都有什么好菜?”
听到这声问话后,伙计像是顺口溜样地报出串菜名。叶天明稀里糊涂地什么也没听懂,偏偏大掌柜还客气地询问叶天明觉得哪道菜不错。
“大掌柜说了算。”叶天明不好意思说他什么也没听懂,就客气道。
“那怎么行?本来就是粗茶淡饭了,当然得由叶老板来点了。”大掌柜却不容叶天明推辞。
对这个酒楼来说,几个商行的掌柜都是常客,所以他们才走到门前,伙计就殷勤地把他们引进门,不用吩咐就带他们到二楼雅座。
“李老板带来的那个外地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生呢?”走进厨房后,个伙计忍不住对同伴小声嘀咕道。
“活似个军汉!”另个伙计也深有同感。叶天明给他的印象是五大三粗土头土脑:“可看李老板王老板他们的样子,对他可是客气得不得了,想必是有大来头的。”
坛花雕被伙计小心翼翼地从酒窖中抬了出来,轻轻拭去了红漆封上的灰尘,取出配套的暖酒小炉精瓷小杯话梅等物,伙计们把这些东西起给雅座送去。
“活鱼呢?”
虽然菜单还没有报来,但大掌柜他们进门以后,厨房里就忙了起来,几条才打上来的鲜活江鱼已经装在篓子里送到案板边,大厨用挑剔的目光检查着它们:“李老板就好吃个鲜,要是差了点,少不了通责备。”
“既然是王老板的贵客,肯定会推荐咱们的香酥鸭的。”检查完活鱼后,大厨又冲另外个伙计喝道:“还不去寻只好鸭子来?”
报菜单的小二迟迟没有回来,而服侍茶水的伙计偷偷来报告,说包括李老板在内,那些老板们没个肯点菜,全都要让那个军汉也似的家伙决定今晚的菜品。
听说此事后,贯沉稳的大厨也有点紧张,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那把心爱的菜刀柄,喃喃自语道:“今天不拿出看家本领是不行了啊。”
不知道等了多久,报菜的小二终于回来,早就蓄势待发的大厨跃而起,急匆匆地问道:“那位外地的贵客点了什么?”
小二脸上的神情变换良久,踌躇着说道:“贵客点了只鸡”
“香酥鸡?纸包鸡?炸鸡?白切鸡?”大厨急不可待地连声问道。
“不是,贵客说要只水煮鸡,整只。”伙计低声答道,扭捏得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样。
几个帮厨都愣住了,但大厨能坐在武昌首屈指的酒楼的这个位置上,又岂是善与之辈?他略沉思,呵呵笑道:“贵客这是考咱哪。”
“白水煮鸡,就是乡下的村妇都会,最是普通不过,必是李老板他们说了我的不少好话,贵客就下个难题考下,看看这道菜我们能做出什么花样来。要是做得不好,贵客势必拂袖而去,李老板他们也丢了面子。若是不错,贵客才会继续点后面的菜。”见大家的脸上还有不解之色,大厨就把叶天明的深意点破。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刁难,但有道是艺高人胆大,刚才不知道题目时大厨还有些不安,现在题目既然出了,反倒是点儿也不紧张了。
火候恰到好处,刀工尽善尽美,调料更是多分太重减丝太薄,好不容易完成这道白水煮鸡后,大厨已经是额头见汗,刚才给炉子添薪的时候他都亲自监督,以确保这鸡肉是血色才退肉质滑软。
正如大厨所料,这道堪称艺术品的菜品送上去没有多久,后续的交代就传来了。
“贵客说这鸡做得不错,再来只。”
“呵呵,果然不错吧。”大厨朗声大笑起来,接着又是愣:“为什么还要只?”
在大厨想来,贵客对那道白水煮鸡大概是浅尝辄止,他还有道道拿手好菜等着贵客品尝呢。
不管心里有多少不解,贵客的愿望是定要满足的,大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仔细地煮了只鸡。
“贵客说了,再来只!”
第二只鸡送过去没多久,新的命令就又来了。
当第三只鸡送上去后,大厨忍不住跑去雅间那里看个究竟。伙计把房门拉开时,他从门缝间恰好把叶天明看个满眼。后者正双手抱着花雕酒坛,仰头把酒往喉咙里倒。从浙江运来的黄酒就如同路边的劣酒样,顺着贵客的衣服洒落满地——刚才叶天明吃得太急了,噎住了。
叶天明手边的桌面上汁水淋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鸡骨头,几个掌柜都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如牛痛饮的贵客。
“随便吃肉啊,做盐商真好。”疏通了喉咙后,叶天明又抓起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扫了眼刚刚端上来的第三只鸡,在心里对自己说:“还可以再要。”
“老爷,出事啦。”
已经上床安歇的陆尘音被仆人叫醒,等他披好衣服走到书房时,大掌柜正脸惶急地等在那里,见到陆尘音后大掌柜忙不迭地叫道:“叶老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陆尘音不慌不忙地问道,在他看来最大的事也就是被衙门抓到:“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陆尘音对掌柜办事不够谨慎有些生气,不过顶多也就是场麻烦罢了,给武昌知府周培公送去个口信就能解决了。
“叶老板要不行了。”大掌柜急得眼泪好像都要掉出来了。
“不行了?”陆尘音大吃惊,要是叶天明在武昌城内出事了,那他跟邓名可就解释不清了:“叶老板怎么了?”
“叶老板撑着了。”大掌柜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口气吃了好几只鸡,已经抬去看郎中了,郎中说形势危急,生死未卜。”
第18节对手
听完大掌柜的叙述后,陆尘音第反应是勃然大怒:“叶老板乃是提督手下的盐商,岂会如此不堪?见了白水煮鸡都能不要命的上?”
但话出口没有多久,陆尘音就想起自己也曾误以为叶天明是个军汉,越是回忆叶天明的举止,陆尘音就绝对刚才自己的判断没有把握。
跟着大掌柜起来陆府来还有其它几个缙绅的手下掌柜,他们也想陆尘音证明大掌柜所言非虚,这样陆尘音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难道真就能这么不堪吗?”
但不管陆尘音信不信,也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叶天明丧命武昌城中,陆缙绅知道自己这趟差事就算是办砸了。无奈之下,老缙绅只好打发管家去跟着掌柜们看望叶天明,提心吊胆的陆缙绅睡意全无,坐在家中眼巴巴地等着消息。
“撑死的?”陆缙绅不得不预备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苦思着该如何向邓名解释:“不要说邓提督不会信,就是总督大人和知府大人也不会信吧?恐怕他们第个念头就是把我绑了送给邓名赔罪吧?虽然最终不会如此,不过肯定会要我把管家掌柜什么的交几个出去。”
个时辰后,管家带着大掌柜回来,报告老缙绅叶天明暂时还没驾鹤西去,重赏之下不仅有勇夫同样也有勇郎中,刚才郎中们为了赢得掌柜们许下的大笔诊金,采取了些凶险的手段,总算让叶天明把肚子里的鸡肉吐出来了些。
“几个会诊的郎中说,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有乞丐出现这种事,多亏几位掌柜反应及时,要是拖上两个时辰那就神仙难救了。”陆府管家五十地报告道:“也多亏了叶老板身强力壮,郎中们也都赞叶老板是条铁打的汉子,刚才那通整治,搁般人也挨不住,要真是乞丐遇上这种事,也样没得救。”
“叶老板性命无碍了吗?”听到这里,陆缙绅始终高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还不好说,毕竟是伤了脾胃,郎中们都说这两天若是能挺过去就没事了,不过这两天最好要吃得清淡些。”
“嗯,这个不消郎中们说,这两天叶老板除了白水什么也别想看见。”陆缙绅立刻说道,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显然不是单纯因为医嘱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挥手让管家退下后,陆缙绅又将大掌柜通斥骂:“不知道虁东兵都很穷么?年也未必能吃上两回肉,竟然还敢让他看见鸡!”
随后两天陆缙绅派人精心照料叶天明,仗着年轻身体好,叶天明总算是拣回了条命。
在武昌城外的邓名很晚才知道叶天明遇到的危险,两天后邓名因为叶天明迟迟不归才派人去询问,这时叶天明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清方使者才吞吞吐吐地把前两天发生的事转告了邓名。
邓名的反应远比清军预想的要平静的多,开始邓名虽然有些激动,但得知叶天明已经挺过来后,他就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没事就好,那就让叶老板在武昌多休养几天吧。”
虽然食盐交易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在周培公和邓名已经展开了正式谈判。
“我方保证不进攻武昌汉阳的贵军地面据点,不偷袭马蚤扰湖南,若虎帅或是贺将军采取上述行动时,我方也将保持中立。”邓名正式向周培公确认履行以上条款:“但我军保持对贵军水师造船厂水师训练营的行动自由。如果贵军向虎帅等虁东军发起进攻的话,只要不超过夷陵钟祥这条线,我军就依旧保持中立;如果贵军超过这条警戒线而且我方决定打破中立介入冲突的话,会在正式参战前通知武昌,保证不突然袭击。”
“我方保证不扩编水师,不兴建沿江炮台,如有类似举动,听任提督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周培公叙述的条款已经得到了张长庚的首肯,短期内他不可能训练出支足以对抗明长江水师的湖广水师,所以他干脆就认输放弃,以换取邓名不继续动武的保证——现在武昌已经没有鹰派了,大家众口词,都说邓名仁义无双诺千金:“只要提督不上岸深入扎营,那我方不干扰提督通过武昌附近水面或是其他我方控制的长江水域,为了满足粮食和菜蔬的需要,提督可以派遣不超过百人的远离江岸进行采购。
除了军事上的谅解外,还有湖广前鹰派集团最关心的税收补偿,上次邓名在张长庚的仆人面前很小心避免提起周培公的身家财产数量。周培公承认他因此欠邓名份人情,也从中感到邓名对自己的那份善意。
今天在处理完张长庚最关心的军事谅解原则后,周培公和邓名也就补偿问题达成了致,在运到湖广的货物中——目前只有盐,以后若有也有其他货物也或包括其中——欠条有最高的购买优先级,只要有人手中有欠条而邓名手中有货,那邓名就不能拒绝欠条而坚持收取金银或是其他种类的抵偿。
这个补偿原则是周培公和湖广鹰派集团事先想达成的最高目标,包括他们的领袖周知府在内,鹰派集团认为邓名不太可能接受这个条件。不过周培公也不指望能够达成最高目标,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可以接受欠条和金银混杂使用,而底线则是拥有欠条本身不具有交还价值,但拥有人拥有和欠条数量等额的购买优先权。
不过预料中的艰苦讨价还价拉锯战并没有出现,周培公刚拿出这个条件,邓名就痛快地答应下来了,还称他也有此意。
“其中必定有诈!”邓名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后,周培公不但没有丝毫的兴奋感,反倒有种如堕冰窖的感觉。
在周培公苦苦寻找己方战略上的漏洞时,邓名反倒显得喜悦,高兴地说道:“看来我以后要多往武昌运些货物来了,要是连你们的欠条都兑换不光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周培公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里的深意:“原来邓提督确实打算兑现全部的补偿诺言,而他这话则在暗示我,这是给武昌缙绅的好处,要想让他肯把补偿永远兑现下去,那就得让他拿到好处。”
想通了这点后,周培公心里松,不再疑神疑鬼。
“提督这办法就是模仿以前的成法吧?”大事已经谈妥,周培公轻松地向后靠,舒服地依在椅子背上和邓名闲聊起来。
明初,边军所需的粮食全靠军屯,短短几十年后,边疆军屯就开始荒废,随后大明的边防军普遍出现了严重的粮食不足问题。对此大明朝廷也束手无策,因为依靠中央政府向边疆输送军粮成本极高,途中的损耗更是无可容忍,根据明内阁的估计,就是把当时全国的税收都算上,也未必能填上中途损耗这个无底洞。
幸好世上不仅有官办条路,虽然由官府负责运输难以控制损耗,但商人可以,他们可以用官府难以企及的高效率向边疆运输粮食。而官府需要付出的只是些盐引,只要商人运输份粮食到边疆,就可以靠边军收粮的凭据去换份盐引——反正不管谁拿着盐引来买盐,官府的盐价都是样,盐税没有减少,而边军多获得了足够的粮食。
“提督可知这是为何?”周培公以开始并不熟悉军队,在钟祥战中也闹出了不少笑话,但当他意识到以后肯定会长期参与军务后,就开始大量阅读有关的资料和书籍。
“官官相护,若是官府运粮,各个衙门雁过拔毛,官员不会和自己的腰包和同僚过不去,这耗损要是能降下来才是怪事;而商人逐利,他们自己贪污自己的粮食有什么意义?而且会精心选择路线,改善运输工具以降低损耗。”邓名不假思索地答道。
“提督所言极是。”周培公哈哈笑道,他看到这里时,潜心思索良久,得出的结论和邓名完全相同:“提督可知道商人后来是如何把耗损降低到最低的么?”
“更多的车,制大舟?”邓名猜了几种,但周培公始终微笑摇头。
“周知府不要卖关子了。”邓名始终找不到正确答案,就放弃认输。
“商人在边关附近种田,雇人种植这些土地,产出粮食后就交给军队,换取盐引。”周培公见邓名居然不知,微微有些惊讶:“如此不用从内地千里运粮,商人的损耗自然也降到最低。”
邓名抚掌笑道:“果然是极妙。”
“提督果然不知,我还以为提督是想效仿这个办法呢。”周培公笑道,他以为邓名就是想让这些武昌缙绅如同当年边关的商屯样为湖广明军提供军粮,然后邓名再用盐补偿他们。
“我可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来。”邓名连连摇头,略沉吟后,邓名又问道:“这些商屯从何而来?若是有这些田土,军粮不足的边军为何不组织军屯?”
周培公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彩:“提督不妨再猜猜。”
“唔,”邓名凝神想了想,问道:“边关良田本尽数军屯,日后虽然荒芜,但土地依旧在,莫非这些土地就是原来的军屯,商人从边军手中租来耕种,不但没有和军屯那样蚀本,反倒在缴纳租子后仍能够提供大量军粮用来交换盐引?”
“提督神算!”周培公惊讶地发出又声赞叹,这次他的赞叹之意可比上次要浓得多,他虽然让邓名去猜,但绝没有想到邓名居然猜就中。
“周知府谬赞。”邓名谦虚声,心中却是苦笑:“从远古时代开始,无论东西中外,都有大批的人认为军屯这种模式生产具有最高的效率,而且认为别人做不成是别人太笨,若是换了英明神武的我来主持自然大不相同。但对二十世纪的中国人来说,有‘自然灾害’之痛,加上‘改开’的反例,这里面的道理还用去猜吗?”
“商屯延续数十年,边关仓禀充足,兵强马壮。隆庆朝,明内阁已经不记得当年边关无粮之痛,觉得既然商屯足以自给,那又何必白费盐引呢?遂改成法,从此盐引不再用军粮来换,而是向明廷缴纳白银来换取。”在于邓名说话时,周培公言语很克制,没有明确称呼明朝为前朝,但始终以清臣自居,他发现邓名对此没有丝毫的不快——真君子自有雅量——周培公对邓名的评价又多了项。
“商屯必定荒废了。”邓名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军粮换不到盐引了,那商人肯定不会再呆在边关义务劳动,经营那些土地了。
“正是,数年之内,商人就都搬迁回内地,而还给边军的这些土地,不到十年就再次入不敷出,再次被边军纷纷荒废或是租售给别人。万历初年,九边仓储的军粮就纷纷告罄,万历君臣竭力供给,可惜陆输有耗损海运有漂没;万历中叶,边军为生计所迫,沿街乞讨者有之,售妻卖女者有之;至崇祯朝,九边灾害连绵,军屯所获更是稀薄,崇祯君臣每岁征两千万以输边关,仍不敷所用。”
邓名听出周培公话中有劝说之意,湖广明军若不广泛征地开辟军屯,武昌的缙绅当然能收益,保住产业不失。不过周培公用来劝说的说辞并非他杜撰,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也不怕邓名去查是否确有其事。
“军屯与国无益与民有害,只是对军官有好处罢了,这并符合我双赢的思想。”邓名对周培公说道:“虽然很多地方我确实是鞭长莫及,不过我会尽力劝说虁东众将放弃这个念头的。”
周培公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由衷地感慨起来:“武人必须要受到节制,若是这场战争的双方都是由提督和我这样的人来控制的话,无论最终胜负如何,破坏都会小很多,对百姓的祸害也会轻很多。”
邓名也称赞了周培公句:“周知府才学过人,见微知著,前程不可限量。”
“呵呵,提督讽刺我了,若是在别人面前这句称赞我或许还敢受下,但在提督面前哪里还敢猖狂?至于现在这个知府,那也是皇上的恩典”虽然在场的除了周培公自己只有邓名人而已,周培公在说话的时候仍向北面拱了拱手,就是态度比较随便;接着周培公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东面武昌方向拜了两拜:“总督大人的栽培”最后周培公又郑重地向邓名躬身礼,规格只比给张长庚的稍逊级而已:“还有提督的看顾。”
这些周培公心中甚明,他觉得即使与邓名是敌非友,那也是要恩怨分明的。
又过了几天,叶天明养好身体后返回邓名营中,见到他后邓名并没有什么责备的话。
满脸惭愧的叶天明觉得他给邓名丢脸了,给他急诊的那几个郎中治疗时还把叶天明倒挂起来,拿竹签刺激喉咙以强制呕吐种种手段施展出来,算是让那些旁观的掌柜们又开了次眼。
但邓名并不这么看,他认为就算丢脸那也是叶天明自己的脸面,可叶天明不久前还是个吃苦受累的辅兵,这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呢?
“鸡是人家的,肚子是自己的。”邓名简简单单地说这么句,从此再不提此事:“最后盐价定了多少?”
“斤两分银。”叶天明从鬼门关转回来后,就拖着病体与武昌的那些掌柜商谈买卖,最后还是按照邓名的建议定下了盐价。
“这是你们的事,反正都府的盐行是你们的产业不是我的。三百万斤盐中的二百万斤能够拿来换银子,斤两分银就是四万两银子,你们可以把银子卖给我,或是用来在武昌购买东西,这都随你们盐行心愿。不过我们有言在先,等到了年底,盐行这种暴利行业我是要抽半的税的。”这次盐行的发展战略销路运输定价,邓名都统统管了,他不打算再为叶天明的下步行动操心了,他觉得自己不能直扶着这些商行,适当时也要让他们尝试自己去走路。
“武昌这里不想只做次买卖,他们希望能长期购买我们的川盐。”不过不用邓名发问,叶天明就主动汇报了武昌的盐价,告诉邓名现在淮盐质量虽然不如川盐,但批发给地头蛇的价格依旧高出川盐倍。
“那你为何不提价?”邓名好奇地问道。
“我曾想过,但才露口风,武昌的几位老板就面露难色,以我之见,他们买卖淮盐虽然挣得少,当是放心,和我们买卖除了给提督面子,也是觉得利很大,若是川盐和淮盐样的价,他们宁可去挣淮盐的安心钱。”
“分析的很好。”邓名点点头:“你定价两分,所以还有后面的生意。”
“以前河运畅通的时候,每日运到武昌的淮盐大约有五万斤之数,现在数量大减,所以价格上涨。但等到南京那边的新船造出来,淮盐供应就会恢复,到时候若是我们还卖两分银武昌的掌柜未必愿意,若是减价盐行挣得就会少很多”
叶天明语速并不快,但中途没有任何停顿和停歇,邓名感觉他应该是想了这些事很久。
“而且淮盐每天能卖出去五万斤,每天五万斤啊!”说到这个数字后,叶天明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等淮盐回来了,我们川盐还能从中分到多少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邓名静静地看着叶天明,就在几天前,这个家伙还能吃鸡撑个半死,过去二十年中见到的所有银子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十两。但邓名听他说起五万斤食盐这个数字的时候,双眼中却明显地露出怒火和对竞争对手恨意,好像日不驱逐对手不独占这每日至少千两的生意,他晚上就再也没法睡踏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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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帝国
“肯定得多雇人,而且要把卤具灶具都换成铁的。”在叶天明看来,第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扩大生产,现在成都只有十余万人,每年需要的食盐数量只有百万斤的规模,就是出口些给建昌,所需的产能也非常有限。但如果想满足武昌这里对食盐的需要,无疑需要雇佣大量的工人,需要更多更好用的工具。
这次明军带来的三百万斤盐都是都府利用解散的军队的人力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邓名再次召集军队把很多临时的盐工都征召入军队。即使都府的盐商想扩大生产,时间也未必能有这么的人力可雇佣,想提高产量势必要改善工具。
“我打算从武昌这里买些铁器。”叶天明随口说道。
“可以,但是若是从武昌这里买铁器,我要从中抽税,至少半,如果数量大还要提高抽税比例,如果你们只是买生铁,送回去委托都府的冶铁商行帮你们制造,我抽税比例不会超过百分之十嗯,这次我不抽税都可以,还可以给你们免费运输。”邓名马上答道,并进步解释道:“这是为了保护都府的铁器商行,不然你们都从武昌买他们怎么办?”
“可,”叶天明据理力争:“都府的冶铁商行同样缺乏人手,而且他们很难下子造出这么大批的铁器。”
“所以我只抽半的税,这笔钱会用来扶持都府的铁行,若是你们点买卖都不留给都府的铁行,我就要抽更高的税,以保证都府的铁行不会倒闭。”邓名用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铁行和你们盐行样,都是退役军人开办的,雇佣的伙计也有很多都是同举人,我当然不会厚此薄彼。不过我不会干涉你们从武昌购买工具,我乐于见到你们赚钱,你们自己权衡,或者缴税帮助都府的铁行,或者把活交给他们办,两者都可以。”
叶天明琢磨了会儿,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说道:“提督,这件事我需要计算下,也需要和都府的同行知会声。”
“没问题,如果你有信想送回都府,我会为你安排快船和使者。”邓名本来也没有立刻逼盐商做出决定的意思:“还有什么要求吗?”
邓名的问题让叶天明沉默了会儿,虽然他在返回军营前屡次下定决心,但当他真要把这个要求吐出口时,还是感到很为难,因为叶天明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
“提督能不能能不能”不过叶天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张开口,大着胆子说道:“能不能带着船队在江西转上圈。”
邓名脸上并没有显出惊奇的表情,而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你希望我去下游转圈?”
“因为”叶天明把牙咬:“淮盐销来武昌,借重的就是长江航运,只要航运断绝,别说天五万斤,就是五斤也别想运到这里。”
“而只要淮盐运不来,武昌这里的人就不会想着压低川盐的价格,若是长期不能运来足够的盐,他们就会越来越依赖川盐,叶老板打的好算盘啊。”邓名轻叹了声,叶天明的要求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刚才看到叶天明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时,邓名就隐约猜到对方希望影响他的军事战略。
随着把要求说出口,叶天明所有辛苦聚集起来的勇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只剩下羞愧,为自己轻佻狂妄的要求而感到悔恨。
“我们这次的军事计划就是到武昌为止,只要能迫使武昌收下我们带来的盐,并不完全禁止我们的川盐进入武昌,我们就满足了,出兵前我也是这么和全军宣布的。”邓名又像是和叶天明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邓名对商人的支持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习惯,他也知道总有天商人集团会试图影响他的政治军事决策,但邓名绝没有想到这天居然会来的这么快,稚嫩的成都盐商集团现在就是才出娘胎的婴儿,居然连眼还没有睁开,就有向封建制度下的同行露出牙齿的意图了:“如果我下令向江西进军,那就会让战事扩大,兵凶战危,将士们可能会遇到危险,也可能会遭到损失,而这切都不是为了攻城略地,为了帮助同盟,而是单纯为了都府盐行能够谋取更多的利润。”
“小人知错了。”听到这里,叶天明已经惭愧得汗流浃背,他甚至忘记了维持朝廷功名的尊严,连自称都换成了原先的那种。
邓名又看了叶天明两眼,他有种感觉,这似乎是帝王向帝国主义国家转变的第步。在封建帝王国家里,最重要的是姓户的利益,就好比他前世的鸦片战争,只要对外妥协能保住爱新觉罗家族的利益,那牺牲国内的利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是天经地义的。而帝国主义则更倾向于按照国家内外来决定取舍,只要对国内有利,那么外国人为此要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无所谓。
因此叶天明的要求无疑在侵犯邓名的封建权利,他提出的要求虽小,但本质上却是在要求属于邓名的私人军队为他的利益而服务。
“如果军队按照他的要求而行动,那就更像是帝队而不是天兵了吧。”叶天明并不知道邓名现在正浮想联翩:“帝国主义臭名昭著,在我前世如过街老鼠般,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大英帝国了,为了英国人的口袋里能多块钱,英帝国主义是不在乎世界人民会蒙受多少苦难的。”
其他帝国主义者也差不多,比如在邓名前世的九二九年,苏联拒绝归还沙皇俄国从中国抢走并且已经到期的中东路铁路极其附属权益,为此苏联向中国发动侵略战争,在中国境内滛掳掠,杀害中人近万,迫使中国政府同意继续割让铁路及其附属权利,最后将其出售给日本关东军。
而在苏联发动侵略战争后,中国国内部分人立即策划在全国进行暴动和罢工,以达到支援红军和武装保卫苏联的目的。这种把世界人民的利益置于国家和民族之上的思路,就是享誉全球的国际主义,受到全世界人民的无限敬仰。
“领先时代步是天才,领先两步是疯子。”邓名在心里默默想着,他并不相信这句话,不过偶尔也会用来当作说服自己的理由:“国际主义超越这个时代太多了,还是先凑活着用帝国主义吧。”
“召集全部军官开会。”邓名叫来个卫兵,对他下达了命令,然后转身对叶天明说道:“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我必须与全部的军官商议此事。”
叶天明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邓名为什么不能言而决,在当前的情绪下,叶天明并没有仔细思考的能力。
“如果由我做出这个决定的话,那军队依然我私人之兵,是军阀的军队,如果有天我被黄袍加身,他们就会从军阀的军队变成天子之兵皇帝之兵,而不是帝队。”在等待军官集合的空闲里,邓名仍在思考这个严肃的哲学问题,他身边并没有其他的穿越者可以探讨,所有的定义都是他自己的理解:“就是不知道这些军官有没有帝官的觉悟呢?我猜多半没有,他们多半还是把自己看成军阀的下属。”
很快所有少尉以上的明军军官就聚集在邓名的讲台前,邓名朗声开始发言:“诸君想必都知道,我们这次来武昌是为了售出我们手中的三百万斤食盐,这些食盐都是我们在这两个月在都府造出来的,跟着我们来武昌的士兵中,十个里有七八个曾经烧过盐,他们还等着这些盐卖出后好拿到分红。”
接着邓名就大声宣布,这次销售食盐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顿时台下响起片欢呼声。
“现在有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是按照原几乎返回都府,然后展开对重庆的围攻呢?还是采取更进步的行动。”邓名仔细地向军官们叙述了叶天明探听来的食盐行情,在场的军官都和叶天明差不多,辈子也没见过十两银子,也想像不出五十两的元宝会是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