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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5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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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路的浙兵跟上。任堂虽然很想返回浙江,但也知道在行踪暴露的情况下强行闯关凶多吉少,就说服些浙军首领跟着邓名起出发。见有人带头,那些还在犹豫的浙江士兵就纷纷跟上。不过仍有些人决心冒险回家,就此和大部队分离,化整为零向东去了。

  到傍晚扎营的时候,检查人数只剩下四千出头了,见邓名闷闷不乐,李星汉就宽慰道:“离开的将士目标小了很多,可能会有不少人脱险。”

  “很难。”邓名摇头道:“不过我现在很后悔为何昨天还要继续向东走冤枉路,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马上回头。”

  说着邓名又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后悔:“若是昨天马上回头,不但可以多出天路程,而且大部分人见距离常州尚远,可能也不会心存侥幸去冒险,这完全是我的错。”

  “提督不必过于自责,毕竟这不是您的军队,凡事都需要和我们商量。”任堂闻言也赶忙安慰道:“若不是您带着卫士跟我们起走,路上也不会那么容易避开鞑子耳目,我们可能早就被发现了。”

  之前邓名总是带着卫士为全军开道,侦查前面的敌情,所以头两天浙军顺利躲开了清军的耳目;但从返程的第二天,浙军就屡屡遇到小股的地方绿营,虽然地方军队战斗力很差,人数也不多,总是被明军驱逐开,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周围的清军已经得到警报,知道有这么支浙军存在。

  而且与小股清军的交手也拖慢了明军的速度,但凡遇到山林明军也不敢快速通过,而是小心翼翼地反复侦察,确认没有埋伏后才敢逐队通过。前队从狭窄的地形通过后,还要占领两侧制高点,以掩护全军安全通过。

  “这么走下去可不好。”第二天扎营后,邓名等人感到形势更加危险,对于周围的清军部署无所知,而阴魂不散的地方绿营能够把浙军的动向源源不断地报告给后方。今天还发生了几次小规模交手,有几个浙军在占领掩护阵地的时候自己摔伤,无论是战斗还是非战斗造成的伤员,邓名也都要携带着起前进。要是把伤员丢弃,那无疑于宣判了他们的死刑,以后就没有人愿意执行危险任务了。

  第三天又受到地方绿营的多次马蚤扰,还有些清军在浙军周围故布疑阵,插旗擂鼓闹个不停,虽然知道敌人可能也就是几十上百个,他们是在虚张声势,但身处敌境的明军也不敢冒险,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展开戒备,警报解除后才能继续行军。

  不过从下午开始,地方绿营突然不见了,这让明军大大地松了口气,到晚上扎营的时候,明军已经抵达高淳,这里是太平府宁国府应天府三府的交界地带,如果明天也能像今天下午这样不受到马蚤扰的话,那么晚上就能赶回芜湖。从芜湖到铜陵之间的清军已经不存在,明军接下去的路就会好走得很多。

  眼看又回到了出发地,这些天的辛苦完全白费,浙军的士气变得很差,没能达成心愿的士兵也颇有怨言,有人又开始说三天前其实不必回头,要是卯足口劲冲下去,说不定现在已经冲过湖州了。

  整顿好营地后,邓名就让卫士们去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冲进来,说是赵天霸他们三个回来了。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邓名见到三人后自然十分惊喜。

  “怎么会找不到?”赵天霸把几封邸报从怀中掏出来,递给邓名:“我们从安庆返回后,两天前就回到芜湖了,现在那里都是鞑子。”

  “都是鞑子?”邓名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正是,巢县那边听说发现了张尚书的行踪,郎廷佐把他的标营都派去了,走的就是芜湖这条路,跟着起来的还有鞑子的水师。”张煌言的部队拖家带口,行动非常缓慢,发现张煌言的踪影后,南京立刻派出部队追击而去:“也幸好张尚书吸引了下鞑子的注意力,郎廷佐的标营甲骑都朝着北追去了,不然提督你们就麻烦了。”

  三天前邓名这股浙军的行动被发现后,立刻让常州等地的清军提高了警惕,在确认有支规模可能上千的明军活动后,接到警报的管效忠断定这支浙军正在冒险返回宁波,他不等南京命令,就派了三百骑兵南下湖州拦截,幸好邓名掉头,不然早已经与这支清兵相遇。

  赵天霸还告诉邓名,虽然有郎廷佐的标营向巢湖方向去了,但是之前集合在南京周围的不少水师,包括江西的些船队都已经抵达芜湖,这些水师加上携带的绿营,估计也有三四千人:“除了南京的援军,太平府和宁国府的鞑子也知道提督的位置了。几个时辰前我从黄池过来的时候,看到打着这两府旗号的鞑子正在收缴船只,沿着河岸布防。”

  黄池位于高淳和芜湖之间,高淳北面是丹阳湖和石白湖,南面是固城湖,浙军想返回芜湖的话,需要在黄池镇或者水阳镇渡河。

  “他们有多少人?”邓名脸上的忧色更重,虽然可能找到可以渡河的地点,但是清军有所防备的话,明军还是难以突破。

  “大概有两千吧,其中大概有三分之是甲兵。”赵天霸反问了句:“现在提督有多少甲兵?”

  “大概五百。”

  “那肯定不行。”赵天霸说出了大家的共识。

  而且就算能击溃太平府和宁国府的地方部队,芜湖的清军恐怕也不是浙军能够对付得了的。

  就在大家快要绝望的时候,赵天霸总算说出了好消息:“虎帅已经顺流而下,现在也在芜湖附近。”

  邓名知道李来亨会随后出发,不过并不知道李来亨什么时候能到,听赵天霸叙述完安庆战的经过后,浙军将领们又燃起希望:“只要能和虎帅会师,我们就脱险了。”

  “可是怎么通过黄池呢?”宁国府的绿营已经有所防备,邓名觉得强攻他们的沿河防线难度很大:“而且就算冲过黄池,我们先遇到的也多半是真正的鞑子,而不是虎帅。虎帅知道我们正在返回,但不清楚我们的具体位置。”

  南京方面给胡老小下令,让他戴罪立功,领着荆州水师和南京派来的水师起堵截西窜的浙军。

  “如果我是虎帅,我会怎么做?”邓名对周围人大声地说道:“我定不敢在芜湖与清军合营,因为怕露出破绽,也不敢轻易向芜湖的清军动手,因为旦身份暴露就更难支援浙军。所以我会在芜湖周围游弋,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会不会突然到达江边。但我很难第个知道情报,因为我是客军,就算某处打起来我也是最晚知道的那个”

  说到这里邓名停住了,又开始沉思。

  “所以我们还是在死地。”有的浙军将领已经开始绝望。芜湖周围的清军严阵以待,浙军不但很难突破到江边,就算突破到江边,等李来亨得到消息,急忙赶来登陆支援,浙军可能也早就被打垮了。

  任堂看了看周围丧气的同伴,突然对邓名说道:“提督不妨与我们约定个地点,然后立刻去与虎帅联络,我们集中全力向约定的地方突围,提督与虎帅就在那里等我们好了。”

  邓名的卫士们都扫了任堂眼,知道他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要邓名赶快脱身,不要再管这些注定难以突围的浙军了。

  浙军头目也都先后明白了任堂的意思,他们纷纷支持:“提督送了我们路,已经足见盛情了。”

  “这都是我们自己要去浙江闹的,与提督无关。”

  “提督赶快去虎帅那里吧,说不定我们就杀到江边了,提督早走刻,虎帅的船也能早到刻。”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相劝时,邓名始终没有出声,而是继续看着地图沉思。

  很久以后,邓名抬起头,问周围的众人:“你们敢不敢去趟南京?”

  “南京?”大家都惊讶地叫起来。

  “是的,如果我们向芜湖冲去,本地绿营和南京水师的反应速度定比虎帅快;但如果我们突然出现在南京江边,很可能就反过来了;鞑子发现几千明军出现在城下,肯定会紧急向四周发出警报,但未必会立刻下令回援,毕竟南京周围有很多鞑子。首先,这样的大事,虎帅也不会不知道;其次,芜湖的南京水师和江西水师没接到命令不会马上回师,但虎帅不同,他旦知道我们的消息,就会立刻动身来接应我们,从芜湖到南京,顺流而下天也就差不多到了吧。”

  “可是提督也说南京周围鞑子云集,会比芜湖这边还多,我们能坚持到虎帅来么?”

  现在南京的清军精锐不是去下游防备郑成功,就是去巢湖追击张煌言,连郎廷佐的标营都派走了,可见南京已经连多余的骑兵部队都没有了。但尽管如此,南京周围也还会有数万清军,披甲没有万也有八千。

  “总比这里希望更大,”邓名也不是很有把握,但他的判断是:“芜湖这里的鞑子已经知道我们的实力,发现我们后不会犹豫,立刻就会发起进攻。但南京不同,他们看到我们后,会先吓跳,然后觉得我们不会去送死,担心我们还有后援。等他们侦察清楚了,可能要花些时间。现在南京周围剩下的鞑子都是从各地赶来的零散兵力,互不统属,彼此之间配合未必默契,我们只要坚守营地段时间,虎帅或许就能赶到。甚至可能等虎帅赶到了,南京的鞑子还在疑神疑鬼,没有向我们发起进攻。”

  第56节突击

  万县。

  熊兰手中的兵马不多,所以他对重庆方向的清军直很警惕,从来不曾忽视了侦察工作。高明瞻王明德的军队向下游进发后,才离开重庆没有两天熊兰就已经得到了警报。

  “重庆来了至少五千人,这如何是好?”听完侦察兵的汇报后,师爷秦修采的脸顿时煞白,急忙向熊兰叫道:“赶快派人去云阳奉节求救兵!”

  “求什么救兵啊?”熊兰面色不变,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我们投降。”

  “又投降?”秦修采目瞪口呆。

  “千总三思啊。”朴烦作为熊兰的心腹,也急忙献上忠言:“我们已经投降过邓先生两次了,邓先生要是又回四川,那我们可怎么办?”

  “邓先生已经去湖广了,他未必还会回四川。云阳肯定帮不了我们,奉节的兵力也没多少了,只有夔东众将能够出兵救我们,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夔东未必会出兵救我们,有这份余力他们多半会去湖广攻城掠地,救我们川军干什么?再说,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投降邓先生两次了,早就是他们眼中的反复小人,他们哪里还会在乎我们的死活。”熊兰脑筋转得奇快,在师爷和朴烦还在琢磨向哪里求救时,他已经把利害关系梳理了遍:“就算夔东众将大发慈悲,接到消息立刻就急如星火地出兵来增援万县,我们也得独自抵抗高明瞻十天半个月吧?你们真觉得我们能守住?危机的时候谁去堵城门?”熊兰指着秦修采和朴烦质问道:“是你秦修采去,还是朴烦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秦修采咳嗽了声,嘴上不再表示反对,可是心里却想:“我个读书人,为千总你念邸报写报告的,亏你也好意思说让我去城门作战。”

  而朴烦则热血上涌,应声答道:“卑职去,卑职愿为千总效死。”

  朴烦本来是个普通的小伙夫,在熊兰的提拔照顾下,先是当上伙夫头,又当上了带兵的把总,平日里万县的兵丁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喊声“总爷”。现在大难临头,朴烦顿时生出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情绪来。

  “好兄弟。”熊兰也有点感动,用力地拍了拍朴烦的肩膀,但话锋转还是要投降:“我是带着你们共富贵的,怎么会让你们去送死呢?听我的,我们投降,投降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万邓先生回来怎么办?”秦修采还有些迟疑,他已经见识过邓名的利害,即使现在邓名远在湖广,威慑力也比高明瞻和王明德高出多少倍。

  “那还用说?”熊兰的尾音翘得高高的,好像在嗔怪秦修采明知故问。

  “可邓先生说过的啊,事情可可再不可三,上次他已经警告过东家了啊。”秦修采见熊兰并不是死心塌地要给满清出力,急忙叫道:“东家,我们还是逃去奉节吧,不要投降了。”

  “不去!”熊兰把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般,慷慨陈词:“我是万县的守将,万县就是我的地盘,我的基业,没有了万县我就是条丧家之犬,再也不会有人拿正眼看我,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万县。”

  “可邓先生要是回来”秦修采唠叨着还要再劝。

  “不怕,我可记得邓先生还说过句话,叫做‘事不过三’,我才投降两次嘛,加上这次共才三次。邓先生金口玉言,不能说话不算。”熊兰主意已定,再不犹豫,马上吩咐朴烦道:“你去,把万县的兵丁都召集起来,就说我要与大家商议如何保卫万县。”

  朴烦虽然表示了反对,但见熊兰已经打定主意,也就跟着下了决心,顿时面上露出凶光:“千总放心吧,要是谁胆敢说个不字,卑职就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现在的万县兵主要是本地人,但也有些是云阳等地的兵,熊兰出任千总后,奉节还派过来百多名士兵。本来文安之还想着要派来更多的监视部队,但首先是因为兵力不足,后来注意力转向湖广后也就把这事放下了。在朴烦的眼里,这些外地人多半会跳出来阻挠熊千总的大计。

  当天下午,熊兰就把万县的屯垦兵都召集起来,他站在个高台上,向大家说明了重庆清军的举动。

  “我这个人,向讲求合则留,不合则去,人各有志,绝不勉强。”熊兰首先定下了基调,然后大声宣布:“重庆的五千兵马,我们是决计打不过的,我也绝不会让兄弟们白白送死,所以只要高巡抚到,我们就开城投降;但是,任何不愿意投降高巡抚的人,我也不会强留,你们今天就赶紧收拾包袱,马上去云阳。不过我觉得云阳也不安全,最好你们到了那里也不要停留,直奔奉节方可万无失。”

  熊兰的讲话又次让秦修采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东家居然还信奉什么“人各有志”说。当初跟着谭弘的时候,秦修采也亲眼见识了熊兰的手段,把谭弘的亲卫折腾得死去活来,如果他不是读书认字的话,也得呆在牢里挨饿。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是我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劈。”熊兰赌咒发誓,表示绝不会为难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士兵,更当众宣布:“山路难行,你们走水路吧,把万县的船都带走,多带些粮食,免得路上挨饿。”

  随后熊兰就解散了部队。大部分士兵故土难离,也就和熊兰起留下了。几百不肯投降的士兵也确实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熊兰不但帮他们把辎重装船,还让他们带走了万县全部的船只,路上的口粮也都按三倍给的。

  望着明军的船只渐渐远去,朴烦脸上满是不解之色,而秦修采这时才找到机会问道:“东家,您开始就想好了吗?”

  “正是。”熊兰答道。早在打算投降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心礼貌地送明军离境,绝不让自己手上沾上明军的血。

  “东家大才。”秦修采由衷地称赞道。别看熊兰不如谭弘那样出身将门,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后,秦修采对这位新东家的才能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认定熊兰会比谭弘更有前途,今天的处置更是加深了秦修采的信念。

  “邓先生在建昌时说过,现在天子弃国,大明律已经作废不管用了,他与四川兵将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我可没杀人,也没有伤到个,邓先生有什么理由降罪于我?”熊兰得意洋洋地说道:“只要天子还在缅甸,就没有叛逆说了。”

  “可这毕竟还是叛逆啊。”朴烦依旧不放心。

  “邓先生天家贵胄,我只是个小小千总,邓先生会为了我而失信天下吗?”

  转天,王明德带着前锋悄悄到达万县附近,打算偷袭明军,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但他的部队刚在隐蔽地点登陆,对面就敲锣打鼓地迎上来群人,为首的正是熊兰,他又次自缚双臂,向王明德口称“死罪”不已。

  经过前两次的失败后,熊兰第三次向满清投降的行动终于大获成功,王明德亲释其缚,宣布万县所有的投诚官兵都概留任。后队的高明瞻得知此事后,全速赶到万县安抚降军,然后急忙向保宁的川陕总督报捷。

  李国英接到报告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事情了,当看到高明瞻的人事安排后他有些不解,对使者说道:“熊兰投降有功,不重赏不足以显示朝廷的仁德,高巡抚怎么只赏了点银子就算了,依旧还是个绿营千总?我觉得该给他个万县守备,其实这献城之功就算挂个游击的衔也不为过吧?”

  “总督大人有所不知,这熊兰是个妾生子,”使者答道:“当初还是靠他姨娘给谭弘做妾才捞到个把总身份。”

  “原来如此。”心中的疑惑得解,李国英满意地点点头,千总把总这样的小军官他本来就不会放在心上,熊兰的事也就是随口问,注意力随即转到高明瞻后续的军事行动上。没过多久,南京的战事传到川陕总督衙门,李国英震惊之余,万县的事就暂且放到边了。

  在熊兰投降的那天,邓名已经带队来到了江宁镇西北。

  这几天明军昼伏夜出,沿途直没被清军部队发现。明军的部队在方山牛首山南面潜行,利用山势隐藏自己的行踪,避开南京哨探的耳目。为了鼓舞士气,邓名也不再对这些浙兵隐瞒身份,干脆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大闹昆明威震湖广的江南提督——而这也确实起到了显著的效果,本来对前途悲观的士兵们顿时燃起了新的希望。

  本来应天府周围人口稠密,但郑成功逼近南京后,附近的百姓纷纷外逃躲避战火,郑成功抵达后和清军对峙十几天,百姓更是逃散空。战事刚刚结束,南京附近有大量的清军活动,现在要是被当兵的抢了,官府也绝对不会过问,百姓知道这点,所以仍在外躲避。明军途径的地方,比太平府等地显得还要荒凉,到处空无人,很多农舍的房门都没有掩好,显然主人离家时非常匆忙。

  “南京在我们的正北,大胜关差不多就在我们的正西面,西南是江宁镇。”邓名把浙兵将领聚集在起,讨论下步的军事行动:“我们肯定不能绕过南京,不然南京下子就发现我们的虚实了。江宁镇和大胜关,我们挑个地方扎营,然后大张旗鼓地在南京周围炫耀武力,接下来就看李将军什么时候到了。”

  从高淳到这里路上无惊无险,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百姓逃荒,也是因为清军完全没有防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浙军会自寻死路地向南京开进。明军通过的地区既没有大道也不沿江,偶尔遇到的几个绿营兵也相当缺乏警惕性,不是被明军消灭就是糊弄过去,没察觉到后面跟着的大批浙兵。

  侦察的结果很快报回营中,江宁镇没有清军驻扎,而大胜关则有批清军,据李星汉观察大概有两千人的样子。

  “他们挖壕沟了么?”邓名问道。

  “没有。”

  “修筑营墙了吗?”

  “也没有。”

  邓名有些惊讶地说道:“大胜关紧靠长江,我们的来路上那些鞑子全无戒备也就算了,怎么监视江防的也这么松懈?”

  “延平藩和张尚书东西,已经远离南京而去,如果芜湖和镇江都没有警报,南京的鞑子又担心江防做什么?”李星汉侦察大胜关周围清军的动静时,还在林边遇到小队打猎的敌人,李星汉远远和他们挥手打招呼,叙述完毕后他笑道:“提督,我们应该是选大胜关扎营吧?”

  “嗯。”邓名点点头:“既然鞑子认为现在是听曲看戏的好时候,那我们就去和他们凑凑热闹。”

  说完邓名就向浙军将领们解释起来,告诉他们为何进攻大胜关:“大胜关的鞑子距离江宁镇很近,如果放任不理,他们会很快开始侦察我军的兵力,南京的鞑子就能知道我们的虚实;如果大胜关的鞑子戒备森严的话,我们只好老老实实地去江宁镇扎营,能拖多久是多久。但眼下是个良机,打垮了他们会让南京的鞑子惊疑不定,认为我们兵力雄厚,就断然不敢主动进攻,从大胜关逃回去的鞑子也会夸大我们的实力;而且这仗起,肯定会惊动江防烽火,就等于是替我们通知李将军了。”

  “两千人,恐怕披甲也得有数百吧,不过听起来像是乌合之众。”任堂和其他浙军将领也都信心十足,觉得对方很可能是从各地召集来的衙役县丁之流。

  “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三更时我们起床吃饭,然后摸到大胜关的边上埋伏起来。”

  如果劫营当然是晚上比较好,不过这个任务需要由有战斗经验的士兵来执行。浙军现在称不上是精锐部队,肯定要全军压上,如果半夜去劫营,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混战,邓名并不打算冒这个险。天蒙蒙亮的时候清军还在沉睡,只要能看清敌我,就立刻发动进攻。

  根据商定的计划,当天边刚露出白光,邓名就与四十五名骑兵率先进攻——除了他的卫士,浙军也有些拥有马匹的战士——紧跟着,全体浙军就起发起突袭。

  马上就有人对此表示反对:“提督乃军之主,不可轻易犯险。”

  “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我作为军之主都不犯险,那士兵们为何要去冒险?”邓名反驳道:“说不定他们被抓住了还能求得条活路,起码不会被千刀万剐吧?我不拼命,如何让将士们出力?此事不必再说。”

  军中的将士早早睡下,夜里三更时候被叫醒,伙夫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干粮。大家吃饱后,全军分成许多纵队,每个士兵都用绳索与前面的人连在起,由眼睛最好的士兵带队,利用黑夜的掩护,默默地向大胜关赶去。

  邓名走在前军,最早来到清军的营地边。现代人的营养充足,没有夜盲症,在月光下邓名可以看得见周围的东西。正如李星汉所说,对面的清军并没有修筑营墙,夜幕中可以直接看到他们的帐篷。观察了半天,邓名连哨兵都没有看到,清军也没有部署环绕整个营地的篝火,隐约有座堆起来的东西,好像是堆篝火的灰烬,但其中没有任何光亮——估计是因为没有人添柴而熄灭了。

  邓名从前面侦察返回来后,挨个去找军中的浙兵将领,进行最后的战前沟通。然后回到军阵的后部,和突击队的士兵们起静静地守在坐骑旁边。

  当地平线上开始透出线灰白色,邓名示意大家开始进行准备,战士们纷纷解开绑在马嘴上的绳索,最后检查遍身上的装备和武器。

  “提督,士气好像有点小问题。”任堂是个读书识字的人,也会骑马,战前坚决要求参加突击队。此时他凑到邓名身边,小声地说道。

  周围缺乏战斗经验的浙军士兵们都很紧张,他们趴在地上,紧紧握着手中的木棒,死死地望着清军营地的方向,不少人的额头上都满是冷汗。随着天边的灰色渐渐露白,这些士兵的汗水也更多了。准备跟随邓名发起突击的浙军士兵,有几个人也缺乏战争经验,大部分是第次参加较大规模的战斗。就连浙军的将领,参加过几千人大仗的也只有两个人,浙军从上到下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要紧,等我们冲过去,他们自然会跟上来的。”李星汉对任堂说道。

  “希望他们快点跟上,”周开荒有些担心,旦骑兵冲进了清军的营地,很快就会把所有的清兵都惊醒,明军步兵必须迅速赶到,不能让清军有时间做出反应:“他们跟得越慢,伤亡就越大。”

  “嗯。”邓名也注意到了军队中普遍的不安情绪,他觉得与其让队伍脱节,还不如稍微晚点带着突击队冲进去。

  眼看时候已经差不多了,邓名翻身上马,其他骑士也随后跟上。

  穿过人群来到阵前,邓名并没有如同计划中的那样立刻向清军营地冲去,而是勒定战马,转身望着身后那些还趴在地上隐蔽的士兵们。

  “你们都认得我,我就是邓名。”邓名用尽气力向大家喊道,在寂静的黎明中,他的声音被传得很远。

  “提督”见邓名没有发起突击,而是在敌营的眼皮底下大喊大叫起来,任堂有些不解和吃惊,但他强行忍住,把说了半的话又咽了回去,和其他人样等在邓名身旁。

  “今天谁和我起流血,他就是我邓名的兄弟。”邓名大喊着,毫不客气地抄袭了莎士比亚伟大作品中的句话,停顿片刻后,他深吸了口气,又喝道:

  “全军起立!”

  从容地转过马身,邓名遥望对面的清军营地,好像已经有人被惊动了,正从帐篷里钻出来。

  “跟我来。”

  邓名拔出马剑,再不回首,全力向着清军的营地驰去。

  第57节轻取

  明军的骑兵们直冲到清军的帐篷边缘,并没有遭到任何的有效抵抗,看到邓名他们杀过来的时候,刚刚钻出帐篷的清军士兵大部分还都不知所措,反应最快的那些也只来得及发出示警的大喊声而已。

  冲进敌军的营地,轻松地砍倒赤手空拳的敌人,浙军的骑士们都很兴奋,看到面前的敌人背冲着自己逃走后,就自然而然地开始追击。不过邓名等人和这些浙军不样,他们已经进行过多次的袭击,以往邓名每次战后都会总结经验,发现能够对己方构成威胁的还是那些尚未失去组织的敌人。

  今天虽然明军骑兵分成几队,但每队的领头人都是邓名的卫士,他们冲进敌营段距离后,就不再继续追击那些溃逃的敌人,而是回头寻找那些还试图抵抗的清兵,这也是邓名在战前反复交代过的注意事项。

  明军在营外布阵时,把几百有盔甲的士兵部署在前排的位置,但发起冲锋后,最早跟着骑兵冲进营地的,竟是些位置相对靠前跑的又特别快的无甲兵。他们抵达清军的营帐前时,邓名等骑兵已经冲了过去,正在驱赶最早钻出帐篷的那些清兵,此时又有些清兵被喧哗声吵醒,昏头涨脑地出来看究竟。不少颗脑袋才刚刚探出营帐,迎面就是只棍棒带着破空之声袭来,重重地敲在天灵盖上。

  很多从梦中惊起的清兵,被击中脑壳的时候仍眼光迷茫,“咚”,明军棍下去带着清脆的响声,棍子从敌人的头骨弹起来之后,敌兵仍是脸的茫然。让攻击他们的明军心里也有些发毛:难道遭到全力的棍,敌人竟然行若无事,他们难道是金刚不坏之身吗?

  不少明军见到这个场景,其中有些人已经想着要举起棍子,再打棒看看反应了,差不多在攻击者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被击中的人也会突然色变,发出“哎呀”声惨叫,扑倒在地,有的人声不吭就此再也站不起身,还有些人则仍有挣扎的余力,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至此明军也都明白过来,不是自己下手太轻,或是对方有金钟罩之类的神功,而是敌人反应迟钝,完全没有进入战斗状态。心中大定的明军更不犹豫,部分人继续向前,敲打着前面更多探出帐篷的脑壳;还有些人则痛打落水狗,棍棒雨点般地落下,全力向地上的清兵身上招呼过去。

  之前无论是刘体纯袁宗第,还是郝摇旗贺珍,都常给邓名讲解战术,其中也有步骑的配合问题,邓名每次都把对方的谈话记录下来,之后慢慢钻研。每当这个时候,邓名常常还会把卫士也都喊上,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起讨论。

  几个将领各有各的骑兵心得,战术也有很大的差别,甚至彼此看不上。即使是刘体纯和袁宗第这样关系亲密的朋友,尽管他们的战术都来自于闯营,但私下里也都认为自己的战法更妙,若是邓名拿着袁宗第的战术询问刘体纯,对方肯定会建议他不要再研究袁宗第的战术了,全盘学习他刘体纯的先进方法就是。在邓名看来,可能也就是爆破这种新型的军事技术,大家还会开诚布公的进行探讨,但估计很快也会各自发展,形成多个门派,各有各的花招绝活——邓名并不知道其实现在袁宗第刘体纯等四将对爆破技巧已经有所藏私了,原因既有这个时代上信息传输不便的原因,也是封建军队中各个派系自然而然的行为。

  遇到李来亨后,邓名发现小老虎也有相似的自负,李来亨认为他对骑兵步兵的协同战术是闯营最正宗的嫡传,袁宗第刘体纯他们虽然是李来亨的叔伯长辈,但绝不能代表闯营脉的最高军事水平。

  在与卫士们探讨各种闯营战术时,周开荒是最坚定的拥护者,他认为袁宗第的各种手段尤其精妙,而赵天霸就多有不以为然之处,常常引用西营晋王系的些战法来攻击闯营的思路。邓名卫队中人数最多的是旧川军系,这个派系的首领李星汉认为:在战术方面,无论是周开荒还是赵天霸都摆脱不了贯的流寇作风,其它战术,比如步骑的配合,李星汉认为邓名最应该相信的是川军的经验,毕竟这是正规战术,在堂堂对阵方面,川军的方法显然要比流寇的野路子要强很多。

  为此李星汉和赵天霸周开荒常常争得面红脖子粗,当着邓名的面大喊大叫,这是大明官兵三百年的沉淀积累,是价值连城的知识财富。

  李星汉的话虽然引起了邓名卫队的片嗡嗡喝彩声,但也导致赵天霸和周开荒同仇敌忾,周开荒立刻冷嘲热讽:三百年的沉淀积累,被闯西两营打得满地找牙,这么没用的知识不要也罢;而赵天霸则挖苦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坚持传统的明军都被鞑子消灭了,现在剩下的都是闯西两营的人马。

  最后还是邓名出来打圆场,同时严禁互相批评——邓名发现如果允许互相批评,最后就会变成无休无止的互相贬低,各个派系的人都会拿着显微镜如果他们有的话去寻找其他派系战术上的缺点,然后进行无限放大,上纲上线,以偏概全,称其为钱不值;而在维护本派系战术时,即使明知是错误也要坚决捍卫,强词夺理,极力狡辩,定要把本派系的理论说成是完美无缺虽然夔东众将和这些卫士都不是文人,但邓名发现他们给本派系战术文过饰非的本事其实点儿也不差。

  因此邓名的战术研讨会,只研究各派的共同点,绝不涉及差异点。任何理论或是思路,邓名觉得只要能被各派都采用,那就说明有合理之处——当然如果与科学相违背,可以被证伪的共同点,比如类似和尚能导致火药威力大增之类的,邓名也毫不犹豫地摒弃。

  突击涉及到骑步战术,邓名发现各派似乎都讲求个配合问题,就是骑兵和步兵原则上要协同作战互相掩护。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明军四川系西营晋王系以及闯营各个系统都给出了大量例外情况。很难验证这些例外的正确与否,因为旦讨论到这种理论差异,卫士们就会发生激烈的争论,并且都是对人不对事的态度。即使同属川军系统,李星汉阵营内部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而且水火不容。因此邓名只能认为,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把步骑协同视为最重要的作战原则,具体战术应该围绕着这个中心来实施。

  今天邓名就抱着这样的打算,在进攻前他宁可牺牲些马队的袭击突然性,也要保证步兵的跟进速度。而在马队杀入敌营后,明军的骑兵屡屡回头,协助己方步兵作战。每个明军骑士都睁大眼睛,在战场上寻找着正在组织起来的敌军。如果发现这些抵抗核心正在明军步兵前方形成,明军骑兵就会立刻发起攻击,与本方步兵两面夹击,在其尚未形成前就予以摧毁;而如果是在明军骑兵眼前形成,那就可以稍微放放,邓名认为明军几十名骑兵的最主要工作不是独自击溃消灭全部的敌军,而是保证明军的步兵能够不断前进,顺利压倒对手。

  在骑兵的配合下,明军步兵的进展很快,零星试图进行抵抗的清军,不仅要面对人数处于绝对优势的明军步兵,而且马上会受到背后的骑兵突袭。每次看到有清军军官模样的人,在声嘶力竭地聚拢身边的士兵时,明军骑兵就会把他当作重点目标,尽快赶来攻击,在这些清兵形成团体前就将其打散。

  明军锋线向前推进的时候,后面的步兵正在和残敌交战。与骑兵不同,步兵的行动邓名并没有进行太多的规划,总的设想就是喊声,然后全军发起冲杀。这个思路和在长江边伏击谭弘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浙军现在的情况和那时邓名身边的军队也差不多,缺少武器装备和军官,而且战斗经验比那时的明军还不如。

  由于地形敌军的缺乏防备还有邓名的表率作用,今天浙军发起进攻时的速度倒是要比伏击谭弘那次强,但冲进敌营后的表现则相差不多。前面的浙兵勇猛突进,紧紧跟在骑兵的后面,甚至没有时间去检查那些抛在后面的营帐中还有没有敌人;后面的明军士兵冲进敌营后,就开始撩起帐篷检查是否还有残敌。随着锋线迅速向前推进,跟进的明军也发现了越来越多落在锋线后的敌人。

  明军就开始与这些敌人交战,再后面的些明军上来帮忙,还有些则完全没有把这些散兵游勇放在心上,挥舞着棍棒,高呼着向前追赶锋线去了。眼下的形势就是,前锋继续高速推进,后方也发生了大规模的混战,进入营地后,浙军的将领们迅速失去了对部下的控制能力,他们只能对局势自行作出判断,或是招呼身边的士兵继续突进,或是停下来收拾躲藏在帐篷中的敌兵。不管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些将领能够控制住的士兵数量都在迅速地减少,很快他们能够指挥的部下就仅限于他们视野所及的范围内。

  由于不知道敌军的中军帐位置,所以邓名今天并没有计划突袭敌军首脑,他原本估计清军很快就会开始形成抵抗线,阻挡明军锋线的快速推进,随着明军锋线受到阻挡,更多的清军得以组织起来,进步减缓明军的推进速度。邓名认为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局面,尤其是他强调过,骑兵今天的第任务是掩护步兵。

  战前的研讨中,明军军官们都认为这条抵抗线会把明军远远地挡在清军的中军帐外。假如清军主将的帐篷位于营地正中的话,乐观估计,明军能够顺利突破三分之到半距离的外围营地。这个时候清军将领的亲卫应该就已经披甲赶到参战。浙军缺少兵甲,这些装备精良的将领亲卫能够争取很多时间,让清军的防线得以组织起来,最后形成道坚固的战线,把主将大营保护在身后。

  因此战前明军也是尽可能地展开,形成更大的包围弧圈,希望能够让清兵的抵抗线变成个凸出的弧形。等形成僵持后,明军的骑兵当然就不再可能轻松突入敌后,然后与步兵前后夹击敌军,那时明军的骑兵就会从两翼包抄,力求把清兵包围起来,或是给敌方施加足够大的压力,迫使对方主动后撤,给明军以趁胜追击的机会。

  但出乎邓名意料的是,清军的抵抗线迟迟没有建立起来,现在明军的锋线已经横扫整个清军营地的三分之,清军的抵抗依旧显得十分凌乱,面前没有道坚固的战线,而是松散凌乱的团团敌人。虽然这些抱团的敌兵已经有了定的组织,但总体上依旧是各自为战,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缝隙,明军的骑兵依旧可以从有组织的敌兵身边突入,把零散的敌兵追得亡命奔逃不敢回头,然后转身协助步兵攻击那些成团的敌兵。

  由于清兵没有组成抵抗线,明军的弧形包围圈也形成不了,混战的局面让前后明军愈发脱节。很多明军士兵在消灭了帐篷里的敌人后,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他?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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