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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4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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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湖广哪里还有援兵可调?能调的早被胡全才抽调空了,河南绿营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不是完全找不到可以信赖的军队,张长庚也不会把出钱赎城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邓名个劲地摇头,等周培公毒誓发完,邓名反问道:“若是周先生在本提督的位置上,怎么才能相信这不是缓兵之计?”
周培公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完全相信敌人,无言以对之余,只能喃喃地说道:“可这真的不是缓兵之计啊,还望提督明察。”
“这样吧,”邓名低头思索片刻,再次抬头对周培公说道:“明天午时之前,把五十万两银子运到我的营中,我明日就不攻打汉阳。”
“这如何使得?”周培公奋力反驳:“提督并未答应撤兵,条件也尚未谈妥,如何能把银子现在就给提督?”
“因为你说你们不是在用缓兵之计,”邓名说道:“反正无论怎么谈条件,都不可能低于五十万两了吧?你们如果明天运来,我就暂且相信你们不是缓兵之计。而且在此期间,武昌汉阳两府的兵马不许出城,洞庭湖的水师不许在长江汉水之上,因为本提督不想被你们突然袭击。你们把五十万银子的定金按时运来以后,本提督就会继续谈判,李先锋会停止攻城准备,在汉阳周围收集粮草,张巡抚也不得派兵打扰。”
周培公觉得这样的条件对张长庚方面极为不利,再次反驳道:“若是提督出尔反尔,拿了银子还要继续进攻武昌怎么办?”
“那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早几天拿到这五十万两而已,反正攻破武昌,张巡抚自顾不暇,还能带着银子逃走不成?”邓名叹了口气:“这样好了,如果明天你们把银子及时送来,本提督可以允许张巡抚派队士兵到我营地附近,监视我军不得打造攻城器械。”
“言为定?”周培公觉得这个条件好得难以想象,急忙加以确认。
“言出无悔。”邓名边回答,边在桌子下踢了李来亨脚。正在发愣的后者顿时跃三尺高,愤然大呼这是对明军极为不利的条件,是军事史上从未有过的羞辱性条约,强烈要求邓名收回成命。
“不过要化妆成我军,而且不得透露身份。”为了安抚激动不已的鹰派,邓名就开始追加条件。
周培公马上点头:“这个自然。”
“好吧,那就请明天午时以前把银子送到我营中。”邓名让周培公马上回去筹备相关事宜:“至于到底多少赎城费才合适,等确认了你们不是在用缓兵计以后再细谈不迟。”
周培公应了声,就要离去,突然心中阵恍惚,怎么好像条件已经演变得完全和事先商定的不同了呢?本来张长庚也没打算立刻付五十万两银子,还打算能拖多久是多久,若是邓名老老实实地退兵,而湖广情况又发生有利清军的变化的话,张长庚会很高兴赖掉这笔债务的。
“提督说不相信我们,可我们为什么定要相信提督呢?”周培公又向邓名发问:“提督说会让我们派人监督,说不会攻打武昌,可说到底这都不过是提督的句话而已。”
“因为两点!”邓名似乎早就料到了周培公有此问,他竖起根指头:“第,这是你们张巡抚欠我的,我在钟祥刺杀胡总督时,他欠我个人情。”
周培公脸上又露出茫然之色,猜不透邓名所指的个人情是什么意思:“难道少福王当时也能把巡抚大人杀了,但是手下留情了?”
“你不用胡思乱想,回去转告张巡抚,他心里明白得很。”邓名笑道,同时竖起了第二根指头:“第二,明天我就会开始打造攻城器械,然后开始攻击汉阳武昌。我不知道在我军连战连胜的声威下,贵军能够在城外抵挡多久,但想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当我的冲车撞在汉阳的城墙上时”
邓名举起来的手臂轻轻向前挥,笔直地指向前方,突然之间,周培公感到有股枭雄的气势随着这个动作从对方身上弥漫出来。
“那时就如周先生所说,攻破汉阳武昌已经关系到我的名声军心,关系到我的中兴大业。那时,无论我心中是不是在乎武昌汉阳的生灵,这仗也必须打到底。我的大业是不能用银子收买的。”
第44节中介
送走了周培公后,李来亨终于有机会向邓名提问了:“提督真打算向张长庚要六百万两银子?”
“当然不是,我这纯属漫天要价。”邓名笑道,然后问了句:“如果我们答应了五十万两的条件,张长庚能够老老实实地给我们吗?”
李来亨刚才听到有这么大笔赎城费后,虽然很兴奋,但也十分担忧如何才能拿到手。
“如果我们答应了五十万两的条件,张长庚肯定要我们先退兵,然后再给。等退兵以后他会说我们没有退干净所以还是不给,等我们彻底退干净了他也就不用给了,最后两银子也没拿到手,还耽误了我们征收粮草。”邓名分析道。对官员的信用,他从来不曾有过丝毫的信心:“如果我们答应得太痛快,对方就会看出我们实际没有攻城的能力,至少短期内没有,他们谈判的底气就会更足,就会步步紧逼,不断提出新的条件。”
“所以让他们先付定金。”李来亨恍然大悟:“我们不能立刻停战,而是打下去直到对方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虽然我们不会坚持打下去,直到对方满足我们的条件,但要让对方以为我们会这样做,才有可能拿到银子”邓名并不对自己人故弄玄虚,他很认真地给李来亨解释:“好比给驴子眼前吊着根胡萝卜,驴子不停地跑,可是总也吃不到。如果我们先停火,等着他们送银子,那我们就成了那头驴;如果他们先送订金来,等我们退兵,那么张长庚就是那头驴。”
“末将这就打造攻城兵器去!”李来亨腾地站起身来,打算加强对武昌的威慑。
“不要着急,”邓名连忙拦住李来亨:“明天再打造也不晚。要是明天他们不把银子送过来,我们还可以多吓唬他们两天,让他们以为我们马上就要攻城了。”
“要是两天以后他们还没送银子来呢?”李来亨问。
“那就看张长庚了,看他敢不敢赌我们不攻汉阳攻不下汉阳了。”邓名觉得对方既然已经派使者来了,说明张长庚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接近崩溃的临界线了,如果再给他施加些压力,可能就会得手:“如果张长庚最后还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和仕途为赌注,抢救虏廷湖广藩库的银子,我们就在汉阳附近征收粮草好了,反正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来亨犹豫了会儿。这次张长庚派来使者,让明军意识到了武昌的虚弱,虽然拥有水师和不少的守军,但清廷那边的统帅却显然没有守住武昌的信心。李来亨说道:“要不我们就打下汉阳看看,如果能够轻易攻下,再试试武昌。”
邓名不同意,他知道李来亨是穷怕了,这几十万两银子对他的诱惑太大,让李来亨的判断力受到影响:“现在张长庚不知道哪支军队是可以倚靠的,也不知道我们的装备和实力,可旦动手,马上就会真相大白。”
李来亨点点头。
邓名在面对弱小敌人时的谨慎算是小有名气了。比如邓名的云南之行,夔东众将大闹昆明城的行为与邓名去西川时的行动缓慢相对照,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谨小慎微。邓名在与谭弘谭诣作战时英勇无畏,但走在途中,对沿途清军的零星部队却小心提防,显得前后判若两人。当邓名还没有从云南回到奉节,那时夔东明军将士中有人议论这种矛盾的性格,文安之就替他辩解:遇小敌则怯遇大敌则勇,这是汉光武帝的风范。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培公摸黑悄悄来到邓名营中,同时带来了几辆装满银子的车辆。
见到邓名后他诉苦道:“藩库的银两大半都被胡全才早先拨到钟祥去了,已经落在提督手中了。之前巡抚大人虽然答应付给提督五十万两,但也不是日就能付清的。今日学生带来了十万两银子,还望提督念在百万生灵的福祉上,不要急于攻城。”
张长庚到底还是没敢赌明军攻不下武昌。此外邓名的威胁也起到定的作用,虽然邓名说的话不可能被清廷当作证词,但如果邓名口咬定他没有刺杀过胡全才,那清廷就会怀疑胡全才的死因,张长庚编造的谎话也就败露。张长庚做贼心虚,如果事情捅出来,说不定清廷就会认真调查追究。
听说周培公这么快就送来了十万两银子,李来亨心里乐开了花。不过有了昨天的经验后,现在李来亨暗暗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只要邓名个眼色就会跳起来怒斥张长庚周培公出尔反尔。
没想到这次邓名却显得和颜悦色,虽然银子数量只有五分之,却点儿也没有因此而生气。邓名告诉周培公,明军今日不会攻城,也不会打造攻城器械。
“那么,提督说的我方可以监督事?”周培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言而有信。”邓名指着跟随周培公来的小队清兵问道:“他们都是张巡抚信得过的人吧?”
“正是。”周培公答道。他带来的人都是张长庚绝对可靠的心腹,肯定不会走漏湖南巡抚贿赂敌人的风声。
“他们可以化妆成我军,这两天留在我军的营地周围,观察我军的动向。”邓名追问道:“不知道两天以后,剩下的四十万两能不能运到呢?”
昨天张长庚和周培公商议,觉得点钱不出是不可能了,但尽管如此,还是要尽可能地少给。第次没办法,只好多给些。以后每次就几千万地付,每次都拖上几天,最后拖得明军心浮气躁师老兵疲,自己就走了,这样剩下的也就不用付了。
听到邓名的问题后,周培公马上再次开始哭穷:“提督有所不知,现在武昌藩库已经空空如也,巡抚大人已经设法从长沙府等地给您抽调银子了。但两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紧了,或许也就能调来个两万三万两。”
李来亨忍不住了,不等邓名暗示就主动跳出来:“你这厮骗谁呢?当我们不知道么,胡全才截留了给西南吴三桂的军饷,怎么会没有银子?艘银船就能运输几十万两,你两天才调来两三万两?这鬼话谁会相信?”
明军攻城掠地,截获了湖广地区不少邸报,对湖广总督衙门的举动也有相当的了解。
“虎帅有所不知啊,”周培公连忙解释道:“湖广总督截留了西南的军费,此事确实不假。但这些银子都在地方上,有账册对照,轻易动用不得。巡抚大人付给贵军的银子,都要精心地改写账册,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来才可。若是此事事发,巡抚大人必定被下狱治罪,那时又有谁来付大人银子呢?”
见李来亨还在嚷嚷,周培公就继续叫苦:“现在藩库当真已经是文俱无,若是提督定要催逼,那张巡抚只好把家中的物件送来提督军中,屏风香炉等,还望提督酌情折算些银两。”
“这样万万不可!”听到周培公这两句话后,邓名满脸急切,连连摆手制止:“怎么能让张巡抚破财呢?如果拿了张巡抚的银子,我晚上又怎么睡得着觉?”
周培公楞住了,不明白满脸惶急的邓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钱也不要么?再说你这不是拿走了十万两么?
“湖广是张巡抚家的么?武昌汉阳是张巡抚家的么?”知道周培公没有听懂,邓名就耐心地启发道:“难道张巡抚是湖广王,世镇武昌么?”
“当然不是。”周培公隐约有点明白。
“对啊,这湖广是清主的,藩库里的银子也是清主的,张巡抚用藩库的银子为清主保住武昌,我拿着也是心安理得。可是我怎么会要张巡抚的家财呢?”
说话间,明军士兵来报告,说银子已经清点完毕,确实是十万两库平银没有短少。清点完毕后,明军就把这些银子送入库房中。
“辛苦了。”得知报告后,邓名点点头,把周培公请入营帐中,然后对武保平使了个眼色,立刻卫士就搬出几个包裹来。
“这是黄金九百两,大概可以兑换万两库平银。”邓名让卫士把几个包裹都搬到桌面上,个接着个统统打开,总共差不多有三十公斤的黄金。黄灿灿的金光把周培公的眼睛都耀花了。
邓名取出张纸:“这里还有份报单,劳烦先生把这些金子和单子起带回去交给张巡抚。下次先生再过来的时候,带份张巡抚的实收给我。”
“这是”周培公瞠目结舌,大脑片混乱。
“就像我刚才说的,湖广是清主的,藩银也是清主的,如果虏廷是个商行的话,张巡抚就是个掌柜,这个我向是分得很清楚的。我们谈成了桩生意,当然要给掌柜回扣。”邓名离开钟祥以前,把部分银子换成了更容易携带的黄金,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在邓名看来,像张长庚这种人,拿着明朝的功名去当清朝的官,断然不会有以国家为重不谋私利的高尚情操,他当然能分清什么是自己的利益什么是朝廷的利益。
把几个包裹重新包裹好,邓名又问周培公道:“先生打算要什么?带银子回去肯定是不方便的,先生喜欢黄金珠宝还是字画?或者我派人去荆门,匿名替先生在家乡购置些田地?”
“我?”周培公连忙摇头摆手:“断然不可!”
“中介费是理所应当的啊。”邓名用惊诧的口气说道。
“什么叫中介费?”周培公问道,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邓名指出,若无周培公居中穿针引线,这桩买卖定然做不成,所以中介费定要给,周培公也完全可以拿得问心无愧。
“也是成,怎么样?”邓名最后问道。
“不敢,不敢。”听说自己的待遇居然和张长庚样,周培公又连忙推辞。刚才他已经有点心动,但听见邓名开出的价格立刻吓得缩了回去:“学生是为巡抚大人效力,无功不受禄,不敢要提督的银子。”
“不错,你是为张巡抚效力,帮助张巡抚守住了武昌,所以将来张巡抚肯定要保举你做官;但你也是在为我出力,让本提督不费兵卒就拿到了银子,这怎么能叫无功呢?本提督不能保举你为官,就给你银子吧。”接着邓名用句保证打消了周培公最后的顾虑:“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周先生自己不说,张巡抚是肯定不会知道的。”
看见周培公仍然迟疑不决,邓名就告诉他不必着急,慢慢斟酌:“到底是要金珠玉器,还是要田土地产,周先生随时告知,我就随时去办,倒也不急于时。不过两天之后的银子还是要周先生向张巡抚多多催促。要是到时候张巡抚不把四十万余额付清,咱们交情归交情,武昌可还是要打的。”
周培公沉吟了会儿,认真地对邓名说道:“实不相瞒,藩库里银子还是有些的,但拿出来赎城实在是耸人听闻,账面上无法交代。”
“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个故事”邓名马上帮着参谋起来。
送走了周培公以后,李来亨对邓名说道:“其实末将觉得盔甲武器也都很好,远比生铁好,我们没有多少工匠,自己做不容易。”
“我知道,”邓名点头:“我很希望张长庚拿盔甲兵器来折算银两。”
“那昨天为什么”李来亨句话没有说完,就猛然醒悟:“原来提督是装着不在乎,这样将来就能少折算点银两;而且我们要是接受盔甲武器,恐怕张长庚还会担心我们会用这些装备来攻打武昌。”
“李将军说得不错。”邓名微笑道。
李来亨忽然沉默了,好像正在下着什么决心,邓名就主动问道:“李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这个”李来亨斟酌着词句,谈起分配的问题:“末将手下的将士很多年都没有从朝廷拿到过军饷了,将士们完全凭着腔热血和鞑子苦战武昌送来的这些银子,提督是不是可以酌情,分个四成给我们兴山军?”
不等邓名回答,李来亨又急忙补充道:“若是提督觉得不方便,给我们三成,兴山军上下也感激不尽。”
“哈哈,”邓名笑起来,对李来亨说道:“这次无论能够得到多少,李将军和我都二添作五,平分就是。”
看到李来亨喜出望外的表情,邓名在心里又说了句:“果然是和贺珍呆得太久了,都不会和老实人相处了。”
邓名随手就拿出两万两银子给张长庚和周培公,李来亨的心腹们感到十分心疼——张长庚是敌人,周培公是个无名小卒,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被他们拿走了。李来亨倒是和手下的看法不同,他支持邓名的做法,对那几个心腹卫士道:“你们急什么?不知道‘舍不得鞋子套不来狼’吗?”
看到周培公带回来的金子后,张长庚先是吃惊不已,等周培公仔细复述了遍邓名的话后,张长庚沉思片刻,随后唤出几个仆人,让他们把沉重的包袱抱回后面去。最后个包袱张长庚没有立刻让仆人拿走,而是从中取出几根金条,和颜悦色地递给周培公:“此番辛苦了。”
“不敢。”周培公退后步,没有从张长庚手中取走金子。为了避免张长庚误会,周培公马上解释道:“邓名已经答应给学生在家乡购置田土,很快就会把地契和房契送来。学生不敢再拿巡抚大人的这份。”
“原来如此。”张长庚也不知道周培公到底拿了多少,不过他估计不会太多:“等到保住了武昌,本官当上了湖广总督,两年之内,保你出任府。”
“多谢巡抚大人。”周培公赶忙拜谢,然后又提出件事:“邓名要学生下次去的时候,把巡抚大人的实收带给他,这事该如何是好?”
“唔。”张长庚捻须沉思,摇头道:“有本官画押的实收是肯定不能给的,不然本官就有把柄在他手里了。这样吧,本官修书封,告诉他本官确实见到这九百两黄金了。”
“可若是信上没有大人的画押,邓名怎么知道是不是学生伪造的?若是画押,大人岂不是将把柄送给了邓名?”
“无须慌张,信中本官会和邓名谈谈他刺杀胡总督事,他看就知道不是你能写出来的。”张长庚胸有成竹,又问起另外件事:“据你观察所见,邓名是真的要攻打武昌吗?”
“虽然有些迟疑不决,但确实对此念念不忘。”周培公给张长庚形容了番明军的军容,表示自己并不看好清军这方,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是花钱消灾。
张长庚又把几个跟着周培公去过明军那边的人叫进来,询问他们的看法。这几个湖广兵早上离开明军营地的时候,每人都从邓名手里接过了颗小金元宝,而且被告知以后每次押送赎城费去明军军营时,都会有类似的待遇。他们众口词,向张巡抚禀告:明军势大,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张长庚赏给每人两银子,打发他们出去了,随后面露难色地对周培公说道:“只是出银赎城,这种事实在骇人听闻,若是朝廷知晓,本官莫说总督,这巡抚也当到头了。”
“不知道巡抚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个故事。”周培公有了当知府的盼头,当然希望张长庚能登上总督之位,他马上把邓名讲给他的故事复述给张长庚听:“有时我们想在墙壁上开个窗户,但满屋子的人都反对,这个窗户就开不成;但若我们开始就说要把房顶挑了透气,就会有很多人说:‘你们别挑屋顶了,开个窗户吧。’”
第45节合作
邓名并没有给张长庚做出具体的建议,因为对方是满清的高官,绝对比自己更能摸清清廷的心理,他只是利用个故事帮助张长庚和周培公开拓下思路。讲完这个故事后,邓名就笼统地说了个思路,张长庚可以向清廷报告武昌城破在即,建议放弃武昌,清廷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将来只要能守住城池,清廷大概也不会关心钱花了多少。
张长庚的想法也类似,他立刻派人送八百里加急去北京,再次声称武昌危如累卵,邓名率领夔东明军全军来攻武昌。本来邓名就有二十多万人,由于胡全才连续损兵折将,明军裹挟百姓,现在邓名麾下已经有流寇七八十万了。张长庚向清廷请求紧急援军,最好次就派来十万大军才好,因为武昌的兵马已经被胡全才丢了个干二净,张长庚指名道姓地要清廷调西南平西王回师,如果吴三桂实在调不动,那张长庚希望清廷派赵良栋张勇这两个有名的绿营将领来湖广增援他。
张长庚写这封奏章的时候,就没指望着朝廷能同意。
从钟祥败归后,张长庚立刻就用急件向北京求援,但这时北京哪里还顾得上武昌,南京那边告急信件如雪花般地每日送来好几封,说郑军已经开始溯江而上,镇江惨败导致整个东南人心惶惶,大批州府已经不听南京调遣。
武昌即便丢失,明军也不过是打通了向江西的路,等攻下了南昌才能威胁东南财赋重地,现在郑成功兵锋直指南京,轻重缓急目了然。看到张长庚的求援信后,北京当天就用急信答复他,暂时授予张长庚代理湖广总督衙门的权利,要他恪尽职守,为朝廷出力,允许他用切可能的手段组织兵力保卫武昌。但张长庚要的援兵是个也没有,在邓名刚刚攻入襄阳等地时,河南绿营还接到戒备命令,随时准备南下支援胡全才,但顺治开始着手亲征事宜后,北京立刻命令河南绿营不得擅自南下,而是要做好到山东随驾的准备。
甚至清廷还让张长庚酌情把洞庭湖荆门水师派部分去南京,因为北京觉得武昌只要坚守城池就可以了,水师还是应该到南京附近去,不但可以协助南京守军,更可以在将来帮助顺治的亲征大军渡过长江。
发走了给朝廷的再次求援信后,张长庚大笔挥,就把汉水上游江陵夷陵带的不少土匪水贼团伙的首领提升为游击参将,在根本不经别人同意的情况下给这些人加官进爵,张长庚随后下令这些新晋将领立刻向他们周围的明军发起进攻。
这命令式两份,份发给清廷报备,份立刻就送去了邓名营中,就是没想起来给那些清军的游击参将们送去份。
“这些人名有的我好像听说过,有的根本就是闻所未闻。”李来亨拿着周培公送来的满清将领名单,拼命回忆也就想起来两个,好像是以前手下去清廷控制区走私时打过交道:“都是拦路抢劫的山贼水匪,多则有个几十个手下,少则十余个,不值提。”
“还请虎帅出动大军,把他们尽数剿灭。”周培公向李来亨说道:“这些匪徒为祸方,虎帅这也是为民除害啊。”
这些土匪都是地方捕快衙役的敌手,张长庚这几天天翻遍了多年来地方衙门的报告,总算搜出了这么批积年老贼来。其中实力最大的伙儿水贼大概有近百个手下,拥有十几条渔船,在洞庭湖里抢劫,虽然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清军洞庭湖水师的眼皮底下,可清军从来也不会考虑出动军队去予以剿灭。这支兵力最强劲的水贼去年武力拒捕时,还将三个岳州捕快打伤,其中人重伤不治。见这股水贼实力如此雄厚,张长庚对他们的首领也是另眼相看,授给他个岳州副将的头衔,向清廷报告该人乃是地方上的豪强,党羽五千余人,招安此人让他在明军背后出击,定能迫使邓名主力回师。
听说了对方的实力后,李来亨不以为然地说道:“本将派两条战船,百来个人就能把他剿灭了,何须大军?”
“虎帅不可大意啊”周培公也知道别说派百个士兵去,就是派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去,都能把这帮水贼打得满地找牙,不过若是被这股水贼逃走了,那将来张长庚岂不是真要认下这个副将?而且李来亨不出动大军怎么能证明该副将的强大军力呢?
“巡抚大人已经下令拨给这位副将白银十万两,粮草三万石五千匹布,要他们务必在贵军背后闹出动静来这是巡抚大人给这位副将刚刻好的铜印。”周培公把颗印章交给邓名,并告知银船粮船的联络方式与暗号:“提督派人化妆成这位副将,把银两取走,用这个印章签署实收,这样巡抚大人也好下账。”
“粮食和布匹巡抚大人打算折算多少银子?”邓名把铜章接了过去。
“就三万两吧,船就送给提督了。”周培公立刻报价。
“成交。”邓名没有还价,口答应下来。
“那这位副将?”周培公指着印章,再次确认道。
“就劳烦李将军派员得力的干将去吧,”邓名当着周培公的面,对李来亨说道:“不能让他跑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岳州副将吧?”李来亨询问道。
“当然不知道。”周培公拍着胸脯保证。
“那他跑不了,我这就派我的水营游击去岳州。”李来亨信心十足地向邓名和周培公保证:“带上二十条船,千士兵,三天之内就把这贼的首级取下,党羽个也跑不了。”
“不着急,慢慢打,若是虎帅的手下败上两阵,那巡抚大人也可以发犒赏了。”周培公再次强调道:“就是犒赏也不可劫夺,都要用这印章签实收。”
“还有钟祥襄阳两府,巡抚大人也委任了批将官,需要提督前去与他们交战。”张长庚此时还在加班加点地刻印章,刻好后先在总督衙门留底,然后就可以送来邓名军中了。
“没问题。”邓名心想刘体纯贺珍他们已经回去了,不过这事当然不能对周培公说,剿灭十几个山贼土匪,李来亨随便派个将领去就能办妥了:“把他们的人名交给我,我就让贺帅他们去剿灭。”
张长庚发现东南的局势变得越来越危急,据南京的邸报说,张煌言的先头部队已经越过南京,向江西下游进发了。由于镇江之战后风势突然变小,郑军无法扬帆逆流而上,只能靠丁壮拖拽海船,这幸运地大大减缓了郑军向南京推进的速度,但南京方面认为郑成功兵抵城下也就是几天之内的事情。
现在武昌周围打得热火朝天,张长庚继续每日两封地向北京告急,同时将自己不惜成本地收买地方豪强匪帮与明军交战的策略告知朝廷。张长庚表示自己会尽力争取时间,但同时判断这些土豪很难长期与明军的几十万大军抗衡,只能起到争取时间的作用罢了,关键还是朝廷要迅速地给湖广发来援军。
现在长江汉水处处激战,张长庚注意到刘体纯袁宗第贺珍等人迟迟未到,李来亨也调走了部分兵力,种种迹象表明邓名还是遵守协议的,这让张长庚松了口气。不管送去布匹还是粮食,邓名都按照十分之返还给张长庚黄金,对方重诺守信的表现让张长庚对邓名的好感大增。而且更让张长庚满意的是,邓名在接到自己的去信后,就发布告湖广官吏公开信,在信中承认是他率兵偷袭清军营地,把胡全才击杀在大帐中。这封公开信还声称在胡全才大营里缴获了白银二百万两,给张长庚制造假账提供方便,将来张长庚可以把部分消失不见的藩银说成是胡全才私下挪用的。
随着牵连渐广,湖南巡抚需要收买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外面的人可以让邓名帮忙灭口,但他总不能放明军进城到湖广总督衙门来行凶。开始张长庚心甘情愿地自己出银子给邓名,但才合作了两次,湖南巡抚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他打算让周培公再去与邓名谈判,让对方再让成出来,作为知情人的封口费,由张长庚来负责支配。
来自城外的压力渐小,张长庚决心对武昌汉阳的富户施加些压力了。以前他生怕这些人会与城外明军私通款曲,把城池献给邓名,所以张长庚对他们的政策也是怀柔为主。但现在张长庚自己就与邓名有秘密协议,心腹周培公天天在城内缙绅圈中鼓吹绥靖主义,是当之无愧的妥协派领袖,所以张巡抚对这些潜在的投降派非常有底气。
邓名的话给了张巡抚不少启发,他决定对这些富户也采用掀房顶的策略。
把富户们召集来以后,张长庚首先指出局面十分险恶,而且还在不断加剧:明军势大,他委任的多路将帅都被李来亨刘体纯贺珍等人击破其实都是李来亨,武昌的藩银都被胡全才挪用,现在将士们有心杀贼,但湖广总督衙门已经连饭菜银都拿不出来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张长庚断定汉阳武昌难以坚守,开始大谈焦土作战的重要意义。张长庚表示为了圣上的统大业为了避免明军从武昌缴获大量物资也是为了王师未来的反攻,武昌的居民必须撤离,转移到更安全的湖南去,而张巡抚本人会带领官兵坐镇武昌,与明军进行殊死巷战。在城池即将失守的时候,张巡抚会放火烧城,以保证明军无所获。
与会者无不听得目瞪口呆,张巡抚的焦土作战听上去像是汉末董卓在洛阳玩的那手,洛阳富户后来的下场好像也相当的不妙。不过张巡抚开头就把皇上抬出来了,谁敢反对焦土政策就是和皇上过不去就是和大清的统伟业作对。眼看张巡抚已经抢占了道德制高点,正在疯狂地向众人扫射,大家不能强攻只好智取,纷纷称赞张巡抚运筹帷幄,现在明军背后层出不穷的马蚤扰已经起到很大作用,看起来短期之内邓名匪帮断然无法进攻汉阳武昌。
有聪明人已经听出了张巡抚的画外之音,就带头提议捐金助饷,不是胡全才把藩银都挪用了所以无法坚守了吗?那么大家再出钱出力,把藩库填上不就得了嘛。
但张巡抚连连摇头,表示根据他的计算,坚守武昌汉阳不失,至少也要花费六百万两银子,需要打造兵器奖励士卒需要消耗粮草。从地方上抽调这么多资源不容易,缙绅捐献起来也很困难,所以还是尽早实施焦土作战比较好。
吸取了胡全才的教训,张长庚对本地武昌兵十分优容,已经暗示本地官兵只要拿到钱就给他们发双饷,而且军属不必强制搬迁,至于外地客兵,当然也会得到双饷待遇。背地里更向官兵们保证:将来若是明军攻城,也绝不强迫他们死守武昌。
得到了双饷的保证后,这些军队就在张巡抚背后给他摇旗呐喊,表示坚决支持巡抚大人的焦土作战,誓与大武昌共存亡。
武昌的缙绅中最有势力的批,比如那个马军提督的老泰山,对张巡抚的算盘清楚得很,但大部分富户尤其是商人则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此事到底会如何收场。得知张巡抚开出六百万的价码后,这些富商更是哭天喊地,表示就算破家为国也只能掏出个十分之。
张巡抚根本懒得和他们废话,第二天就开始强制搬迁富户去长沙,看到士兵冲进门口后,这几个被选中的富户二话不说就缴纳了让张巡抚满意的钱粮,然后被表彰为义士,允许他们留下来和巡抚大人起,与武昌共存亡。
其他的商行货栈都是照此办理,这也是张长庚在学习邓名的成功经验,当初他想拖延时间不交银子,邓名就明白表示会继续行动直到要求被满足,事后张长庚感觉这是行之有效的威胁手段,马上活学活用到了富商身上。
但张长庚的行动也有其弊端,第二天周培公跑去和邓名谈判时,对方拒绝了湖南巡抚再要成的要求,经过番讨价还价最后只同意把回扣提高到成五,邓名的谈判杀手锏就是批隐去姓名的书信。这些书信都是武昌缙绅写给邓名的,他们在信中纷纷要求邓名火速攻城,把甘为鞑清走狗的张长庚碎尸万段,以平民愤。
晚上周培公带着邓名的金子和这个消息来见张长庚,后者听后长吁口气:“幸好本官已经和邓提督有了默契,不然还真会被这些刁民害了。”
“邓提督的意思是,从有钱人家拿走他用来买小妾的银子没问题,但不要害的百姓家破人亡。”周培公同时还带来了邓名的这个要求。
“这个本官当然晓得,本官又不是胡总督。”张长庚知道这是邓名的仁心又开始发作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普通百姓身上也榨不出油水来,现在对于邓名这个人,张长庚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了,有时心计深沉的连他这个曾周游数省的老头子都没法比。
“大人有没有想过用盔甲和兵器去邓提督那里折算银两?”周培公问道,他向张长庚指出,现在只存在于纸面上的敌后义勇军还在与明军“激战”,除了发军饷犒赏和粮草外,也应该给这些部队送去盔甲和兵器才是。而且周培公还进步指出,盔甲这东西属于可生产物资,武昌汉阳有不少工匠,城内也有生铁可以立刻打造兵器,这些兵器的造价完全是张长庚说了算,明明打造了五套可以说只有套,剩下的四套都卖给邓名。
“这个不妥。”张长庚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担心明军会用他给的装备来攻打武昌,那他可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连巡抚都丢了,那以后还怎么挣钱呢?如果能登上总督宝座,还愁将来没法与邓名做生意么?
“大人过虑了,”周培公笑道:“大人还以为邓提督会攻打武昌么?要是他心里还有点儿这个心思,今天就不会把那些信给学生看了。要是攻下武昌,他除非洗城否则样拿不到钱,而这个会影响他的中兴大业的。”
周培公提醒张长庚,现在抽调湖广各地的物资来武昌只需要张长庚的纸调令,在张巡抚抛出焦土作战理论后,现在总督衙门没有人再对他抽调地方物资事说三道四;现在明军在外,清军在内,张长庚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征收捐税,他与邓名配合得是那么的默契,如果赶走了张长庚,邓名纯属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朝廷的注意力全在南京,等南京那边的事情了,朝廷就会重新注意武昌这里的动静,到时候大人还能不能这样手遮天可就不好说了。”周培公见张长庚已经心动,就趁热打铁,让对方明白这钱若是不立刻挣到手,那将来就未必还有这机会了。
“唔。”张长庚听得连连点头,就同意了。
“大人。”和邓名正面交锋多次,周培公的能力也得到了飞速的提高,他见张长庚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连忙提醒道:“盔甲乃军国之器,可以趁机抬价,多要成,以两成五结算。”
“不错,不错。”张长庚恍然大悟,由衷地称赞了句:“你真是我的子房啊。”
周培公晚上回到家,妻子替他脱去外罩,见丈夫几日下来已经瘦了大圈,不禁心疼:“相公为国操劳,辛苦了。”
“是啊。”周培公现在每日反复奔波,感觉自己都快累散架了,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大叠子地契交易书,交到妻子手中,嘱咐道:“细心收好,莫要叫人看见。”
“啊。”周夫人才草草扫了眼手中的地契,就惊呼出声,这些地契上全是家乡荆门的田土,不是零星几块,而是连阡接陌的良田,周夫人看到除了地契还有房契。有几个交易的原主周夫人也知道,都是家乡那边勤俭持家的良绅而不是败家子,其中笔交易书上就是上百亩的转手,周夫人看名字就知道:想把这些人的地买到手,需要多花很多银子。再细看契书,果然,购田的金额高得根本不是周家能承受的,而且周夫人知道丈夫根本没有从家里拿过钱。
“不要多问!”周培公不等妻子反问就抢先说道:“快些睡吧,明日早为夫还要出门。”
“嗯。”贤惠的周夫人立刻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般帮丈夫宽衣,边问起别的事:“今天陈家兄弟俩起来了。”
“何事?”现在大家都知道周培公是张长庚面前的红人,因此每日来周府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想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