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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12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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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谭刘晋戈贺道宁人人分到点,还给任堂留了份,让去叙州的人捎给他。

  文安之在云南住过段时间,见过这种菌类,他当天就让人蒸了个鸡蛋羹,放进点鸡棕,细细地品味。远在叙州的任堂日后也托人捎话,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唯有周开荒没当回事,胡乱夹在干粮里,带到训练场上去练兵,吃饭的时候三口两口吞下肚子。

  周开荒又见到邓明的时候,想起来似乎应该客气几句。

  “提督给的咸菜不错,”周开荒问道:“还有没有啦?

  “你说什么?咸菜?”邓名愣了下:“哦,谢谢你的夸奖。放心吧,以后我再不给你带这种咸菜了。”

  第39节王佐上

  邓名在成都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期间熊兰又次跑来告密,说邓名委任的书院祭酒陈佐才自打来了成都,就直在胡言乱语,往重里说甚至可以认为是图谋不轨。熊兰是当着知府刘晋戈的面向邓名报告的,他还指责刘晋戈无所作为。

  “陈祭酒怎么图谋不轨了?”刘晋戈闻言大怒,他直忙着按照邓名交代的思路挣钱花钱,精力全都集中在如何收税上面,尤其是他亲自管辖的盐业。熊兰以前曾经和刘晋戈说过这件事,但刘知府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既然邓名要知府衙门给书院拨款他就拨款,但从来不关心书院到底都在教什么。

  “陈祭酒说了什么不妥的了么?”邓名也有些好奇。

  “他天天鼓吹要‘忠君爱国’!刘知府对此不闻不问。”熊兰义愤填膺地说道,虽然他的职责是管理银行,但熊兰对其他方面也是非常关心的,现在熊兰的地位完全是邓名给予的,他也知道换了其他人绝对不会这样重用他个妾生子,更不用说他还有三次叛变的前科。对熊兰来说,邓名的政治前途和他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

  “忠君爱国有什么不对吗?”刘晋戈迅速地把熊兰对陈佐才的指责视为对他的攻击,痛加反驳道:“难道要教导学生们以熊行长为榜样,等提督出城打仗的时候,就在城楼上竖降旗断了提督退路才是对的吗?”

  “提督已经赦免我了”熊兰气势稍微滞,但马上意识到对方这是在转守为攻,而任何辩解都是示弱,会导致攻守易位:“提督去昆明的时候,刘知府又批给夷陵万匹布!”

  “好你个毒蛇,居然打探知府衙门的事了。”刘晋戈恼羞成怒,向邓名叫道:“提督说过要支援夔东众将的,我没有徇私!别的地方我也批了。”

  “还批给了万县好多粮食,那是为了讨好袁知府。”熊兰不依不饶。

  “万县当然要给粮食,不然怎么帮我们修船?”如果不是邓名在侧,刘晋戈估计就要再次提出决斗了:“提督,熊行长拿了秦局长的好处,给了工业银行优惠贷款。”

  “行了!行了!你们要是认为有人贪赃,就去向提刑司举报,让贺提刑秉公办理,不要指望我来断案。”邓名头都被他们吵大了,知府衙门成都银行税务局经常互相攻击,他根本搞不清里面的是非曲直。再说现在成都运转得不错,农工商都蒸蒸日上,邓名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搞什么清洗,免得让脆弱的成都“文官”系统人人自危。成都官员把后方的责任都承担起来,邓名才能后顾无忧地领兵出征,或是去盟友那里商谈合作:“我就是想知道,陈祭酒到底教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吗?”

  陈佐才赶到成都后,惊奇地发现邓名并没有把教授们集中起来培训——这是统思想的必要手段,所以陈佐才本以为邓名早就做了。不过邓名没做不代表陈佐才不会替他做,陈佐才马上把书院正规化,规定所有的教授都要定期到成都书院总部上课,接受他本人的培训,然后才可以去亭里教育学生。

  陈佐才给教授们上课的时候,就大谈圣天子在位,君臣贤良,号召成都的教授们要忠于天子热爱朝廷,并把这种思想进步传播给学生们。刘晋戈武将出身,对教育窍不通,觉得祭酒如何培训教授,教授如何指导学生都是教育部门自己的事;可熊兰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税务局长秦修采也是正经八板的秀才,又给谭弘当过多年的师爷,和熊兰密谈了番后,同样认定陈佐才对邓名不怀好意,而任凭他们几次举报,门心思扑在发财大计上的刘晋戈都不当回事,还认为他们是多管闲事。

  熊兰嚷嚷了半天,邓名总算明白过来,那就是熊行长怀疑陈佐才是来挖自己墙角的,想把成都变成拥戴永历天子的大本营。

  “我也是拥戴圣上的。”邓名评价道,不过这话熊兰显然不信,不但熊兰自动过滤了个干净,边上的刘晋戈也脸的平静,同样让邓名这句场面从他左耳进右耳出:“这样吧,和陈祭酒说声,下次他上课的时候我想去旁听下。”

  “这样不好吧”熊兰觉得若是通知了陈佐才,那对方显然会警惕起来,肯定不会当着邓名的面大放厥词;但转念想,熊兰却突然领悟到邓名的高明之处,若是陈佐才改弦易辙,突然绝口不提忠君爱国,那就证明他心中有鬼,从而证明了他是背后中伤邓名的小人,也坐实了他图谋不轨的阴谋。

  “提督高明,高明啊。”熊兰越想越觉得邓名的策略妙不可言,由衷的称赞道:“如此来,陈佐才那厮的险恶用心就无所遁形了。”

  见熊兰说得如此肯定,刘晋戈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难道陈佐才真的是乱臣贼子?”要是熊兰说的不错的话,那刘晋戈肯定是失察了,放任这个家伙在成都煽动叛乱,那可是知府衙门的失职啊,想到这里刘晋戈急忙也表示会跟着邓名起去旁听,并急忙唤来个卫士,让他去通知书院做好迎接提督光临的准备。

  知府衙门的命令送到书院时,陈佐才正在呵斥几个教授,这两个月来他直努力地了解着成都的教育体系,力求了解其中的每个细节。每次想起邓名大封同秀才这件事,陈佐才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外生,但这不是他能干涉的,只是让陈佐才更加确信邓名敌视忠臣孝子,意图扰乱皇明的等级秩序,混淆世道人心,最终为他谋权篡位创造条件。

  不过今天陈佐才大发雷霆并非是为了大义,而是因为这几个教授的教学方法。成都的教授大都是邓名从乡下搜刮来的小地主子弟和考不上功名的童生,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教学,在书院给孩子们上课时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你们这么教书的吗?”陈佐才把本《论语》直接甩在了个教授的脸上,这个教书先生每天给孩子们时就是摇头晃脑地读书,节课从头到尾就是自己读书,他本人读得是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但下面的学生旦提问,被打断了兴致的教授就会大喝声:“读书!”然后继续念下去。

  其他几个教授的教学方法也差不多,被书本砸到脸的那个教授不敢大声争辩,委屈地低声辩解道:“祭酒在上,学生在书院念书时,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书读百遍,其意自现。”陈佐才哼了声,他也不是不知道这种教学方式,很多书院老师就是个劲地朗诵,让学生自己去读书,这也是培养学生形成自己见解的手段之:“但现在是开蒙!这些孩子好多连字都认不全,他们怎么自己去读书?你们开蒙时老师也是这么教的吗?成都书院是有个‘书院’的名字,可它真是书院吗?你们去书院读书的时候,也都不识字吗?”

  包括陈佐才在内,几乎所有的教授在开蒙时,都是接受的小班教育,只有几个同窗而已,而陈佐才更是家族里给请的单独的开蒙老师。笔划,都是在开蒙老师的教导下完成的,而现在成都书院给孩子办的都是大班,每个老师上课时都要面对二十多个孩子,笔划地教十分地辛苦,所以有些老师就写几个字,然后挂在前面让学生临摹。

  “你们是教写字,不是教画画,下面学生握笔的姿势都不对,这不是误人子弟吗?这是教书,不是种红薯!”陈佐才又骂道:“不管个班是二十个孩子还是两个,教授都要手把手地教过来,不许偷懒,否则就滚出我的书院种地去吧!”

  轰走了这几个教授,陈佐才举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顾不得喘气就让等候在门外的群孩子进来。

  亭里那些教育同秀才的教授教得到底怎么样,陈佐才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法过问,但这个书院里发生的事他却是光棍眼里容不得沙子。成都现在的孩子不多,但漕工的孤儿加上浙东兵的家属,也有近千人,教授水平不行陈佐才就亲自上阵,学生若是有疑问可以亲自向他来提问。现在陈佐才的门外,总是会有大群学生等着。

  进来的这批学生是来取回他们的文章的,为首的个学生姓董,听说他父亲以前还是个漕头,被官兵杀死后,他带着弟弟和姐妹们来到成都,也进入书院学习。

  “你的文章,拿回去看看。”陈佐才和颜悦色地把张纸交给那个姓董的学生,这批学生已经开蒙过了,能够写些简短的文章。

  纸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字都被陈佐才用浓墨粗暴地划去了,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字被砍去了这么多,小孩的眼睛下子就红了,差点掉下泪来。

  “文章要除去赘肉,才能见到筋骨。”陈佐才认真地说道:“你的文章里有正气,很好,很难得,但这些华而不实的词语都不要,个字也不能留。回去好好看看,为何我要把这些字句划去,若是不明白再来问我。”

  “多谢祭酒。”孩子恭恭敬敬地鞠躬退下。

  “你的用词不对,名词不能复叠,你自己想想,许多俸禄能说成俸俸禄禄大批豺狼能说成豺豺狼狼吗?”陈佐才又拿起篇文章,给下个学生指正错误:“各个方面许多方面都可以,但方方面面不能用,将来你们会给朝廷写邸报檄文,用词要符合文法,绝对不能生造词汇,不然既会让人觉得你是文盲,也会丢了朝廷的脸面。”

  第39节王佐(下)

  送走了这批学生后,陈佐才又开始琢磨学院的教育规章。

  第39节王佐下

  送走了这批学生后,陈佐才又开始琢磨学院的教育规章。毫无疑问,陈佐才要把这个书院建设成反对野心家的坚强堡垒,但他既然是书院的祭酒,他就有了种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感,心要培养出批真正的国家栋梁来。

  除了识字和算学,邓名还打算开设体育课,这个设想同样是被邓名简单提出后,就扔给了刘晋戈——邓名忘记或者说觉得暂时还没有必要筹建教育部,而根据传统,文教当然是知府衙门负责的工作之。刘晋戈并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来承担教育部长的责任,所以包括体育课在内的教学安排都是成都书院的工作。

  具体到体育课这个问题上,其他教授都认为读书人应该认真读书,又不是培养农夫为何要分散精力在这种事上面?普遍看法就是敷衍下,别让异想天开的邓名下不来台,将来自然而然的这个离奇的想法就消亡了。

  在陈佐才抵达成都之前,邓名交代的体育课没有任何个教授重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教,能带着学生踏青就算不错了。踏青途中谈谈诗词那是应有之意,教授们经常随意取消体育课,让学生在教室读书免得耽误青春,对于这些刘晋戈也是贯不过问的,反正只要书院自称给了体育课时就行。

  陈佐才到任后曾经视察了几堂体育课,发现者课程基本是名存实亡,还有教授拿着邓名的随手写的“跑步”“跳远”等项目冲着祭酒苦笑,称长江提督这事把读书种子当战兵训练呢。更有甚者,陈佐才旁听的堂体育课上,还看到教授带着二十个孩子坐在花草前闭目养神,教导他们心学的修身养性之法。教授本人的养气功夫十分了得,虽然还是个青年士人,但闭眼就能在花钱坐上个时辰不动弹,就这么生生地把堂体育课坐过去。孩子们当然远不能同他们的教授比,总有人坐不多时就乱说乱动,每当这时教授就戒尺伺候——用体育课来锻炼心性这种事,还被当做成功经验在书院里推广。

  结果满意以为能够得到祭酒夸奖的这个教授被陈佐才大骂了通,陈佐才同样瞧不上邓名的教学内容,除了跑步外律砍掉,改成射箭骑马投枪掷石。闹了个灰头土脸后,大家这才想起来,这个陈祭酒是在沐国公手下当过好几年把总的。

  “圣人说要六艺精通,现在鞑虏步步紧逼,士人不但要读圣贤书,养浩然之气,也要弓马娴熟,这样才能报效皇上,中兴圣朝。”陈佐才发表了看法后,就向刘晋戈去讨要体育课的工具,但弓箭投枪都好办,唯独马匹知府衙门绝对无法提供,除了军队和官府必要的那些,剩下的都被邓名卖掉了。经不住陈佐才软磨硬泡,后来刘晋戈在派兵给书院送了堆石锁的时候,还送来了几头毛驴和个蒙古人。

  现在这个叫格日勒图的蒙古人就是书院的体育教授,作为曾经的满八旗禁卫军,格日勒图马术精湛,骑毛驴自然是不在话下,还能同时控制好几匹毛驴在它们身上飞长蹿下演杂技,让学生们发出浪高过浪的惊喜喝彩声。弓箭也是格日勒图的老本行,高邮湖战时他因为身负重伤没被编入敢死队,所以后来也就没有军人待遇,不愿意给商人打工只好来书院混口饭吃。在格日勒图的教训下,书院的孩子们虽然还远远没法像体育教授那样百步穿杨,但拉弓的架势个个都摆得十足,手臂眼神乍看都有点精兵的意思了。

  最近几天格日勒图直在陈佐才耳边絮叨,他还有几个蒙古好友,希望能来书院当体育教授。这几个蒙古人和格日勒图样不愿意给身份低下的商人干活,幸好邓名走之前交代过可以借给找不到工作的蒙古人生活费,不然他们吃饭都成问题。尽管如此,这些曾经的禁卫蒙八旗勇士还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相比打铁和种地,书院的教授在他们看来可是很光荣的差事,汉人都说书念得好就是文曲星,更不用说这些读书人将来还可能当官——格日勒图他们虽然有些傲气,但并不是傻子。

  格日勒图向陈佐才保证,他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搁从前在北京的时候,富豪家的教习都未必看得上眼。几年下来绝对能帮陈佐才练出帮壮士来,到时候体育教授们再带着文曲星们去杀几个山贼练出胆子,就是御林军都当得!

  格日勒图的彪悍陈佐才也是心中有数,他虽然当过几年兵,但自问若是和这个蒙古大汉刀剑相交,估计眨眼就得被对方宰了。不过格日勒图的建议还是让陈佐才犹豫了下,他知道这对书院的学生是很有好处的,群心怀君臣大义身具骁勇武艺的读书人,对危如累卵的永历天子和南明朝廷会有多么大的意义不言而喻。但现在有人对书院不怀好意,正对陈佐才虎视眈眈。

  就在陈佐才向刘晋戈要来弓箭和草人后,熊兰那个只知道逢迎邓名的贼也来过趟书院,陈佐才按捺下心中的厌恶,勉强招待了这个小婢养的家伙场。熊兰把书院里里外外看了遍后,临走时还询问陈佐才需要不需要大刀长矛,乃至头盔甲胄,若是有这方面的需要,熊兰自称可以帮忙。

  书院要弓箭毛驴标枪和石锁都是为了给孩子强身健体,又不是真的练兵,要盔甲做什么?陈佐才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熊兰的“好意”,但事后陈佐才琢磨了下,感觉熊兰的话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好像包藏着险恶的祸心。

  来成都之前,陈佐才想的就是在教授面前慷慨陈词,然后英勇就义。但这两个月下来,陈佐才对书院也渐渐有了感情,而且若是假日时日,他无疑能够发挥出更大影响力,更好地培养出批智勇兼备的忠臣孝子。而如果想达到这个目的,那陈佐才就不能引起邓名的疑心,那天拒绝了熊兰的盔甲虽然是无心之举,但想必也起到了保护自己的作用,若是陈佐才听从格日勒图的建议招揽更多的蒙古勇士进书院,那恐怕会给熊兰攻击自己的机会。

  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知府衙门的命令送到了陈佐才的桌前,见邓名要来视察书院后,陈佐才顿时又陷入了思想斗争中。如果想保存自己,那就要在课程上说些能够让这个权臣开心的话,等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后,陈佐才就可以利用邓名的信任继续施展拳脚,在更多的教授和孩子心中扎下忠君爱国的种子。

  “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陈佐才在口中无意思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好几次他都几乎说服自己暂时虚以为蛇了。

  “但若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辈子就屈服下去,自己欺骗自己,以致毕生都无法再伸了怎么办?今天我觉得是为了将来,将来我会不会又欺骗自己,想什么神器无主,唯有德有力者居之呢?”陈佐才长叹声,下定了决心,提笔写信回复知府衙门,表示两天后会召集包括哪些下亭教授在内的全体课,请长江提督务必莅临旁听。

  两天晃而过,成都府的教授们见到祭酒的命令,又听说长江提督亲临,没有个胆敢怠慢尽数赶来。

  邓名已经抵达,所有的教授也都聚集在书院的大讲堂里,陈佐才依然在沐浴,他有条不紊地把长发梳理得丝不乱。取出最好的身衣服,对着铜镜穿戴妥当。

  “本来还曾想过,要好好地把这个书院办下去,为国育才,终究还是痴心妄想啊。”陈佐才把最后几封信小心地合起,认真地封好口留在书桌上,其中有封就是按照格日勒图的提议,让知府衙门出钱为书院再招募批体育教授的事。

  走出房门,陈佐才最后望了眼那些留在桌面上的信,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昂首挺胸义无反顾地走向大讲堂——他已经有了不再有机会踏进背后那扇门的觉悟。

  走到大讲堂内,陈佐才眼就看到了坐在第排正中的邓名,长江提督和其他教授起坐在讲台下面,而不是像经筵那样高高在上。

  “即使这样你也无法收买我。”虽然对方表现出对自己的极大尊敬,但陈佐才已经是心如铁石。

  坐在邓名旁边的就是来书院参观过次的熊兰,和陈佐才目光相交时,熊兰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胸中有浩然之气,斧钺于我何加焉?”陈佐才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在邓名或是熊兰脸上多做停留,他礼貌性地向长江提督微微躬,然后就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上。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陈佐才铿锵有力地开始了他的讲学。

  陈佐才博引旁征,讲的声情并茂,但最令邓名感动的不是他的言语,而是从他语言中传递出来的激|情,当陈祭酒说到动情之处时,他的脸庞上好像都蒙上了层金色的光辉,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这在儒生中演说时是很罕见的。

  因为听得投入,邓名甚至没有察觉到身旁熊兰不时投过来的询问眼光,另边刘晋戈也越来越不安,因为陈佐才渐渐开始攻击起邓名的政策,他筹办的委员会他拒绝向朝廷进贡他在成都私授功名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陈佐才总是这么讲学的”刘晋戈感到有丝寒意升起,他并不知道陈佐才今天已经放下了切顾忌,言语比往日要犀利上百倍:“我怎么不早来旁听场,早早查封了书院呢?”

  在邓名的背后,其他的教授们也不安地在座位上轻轻挪动着身体,陈佐才的大义同样让很多教授感到不痛快,毕竟他们都是从下游来四川的,都是曾经在满清治下剃过头的,陈佐才表现出的那种道德自豪感,也让这些教授来感到刺痛。以前陈佐才还比较收敛,教授们也能容忍,但今天陈佐才实在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了。

  整个讲堂寂静无声,这完全是陈佐才个人的表演,是只属于他的舞台,用了整整个时辰,陈佐才把邓名种种不臣之举骂了个遍。但陈佐才仍是意犹未尽,他从怀中掏出了邓名编写的算学课本,重重地抛在了桌面上。

  “欺世盗名!”陈佐才大喝声,邓名的算学课本里有不少关于几何课程的知识,而陈佐才和学院这些寒门教授不同,他作为大理的望族缙绅,眼界要开阔的多,对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也有涉猎,眼就看透了邓名从哪里鼓捣来的这些东西。

  很快,陈佐才又开始攻击起邓名的教育方针。具体例子就是这本算学课本,陈佐才并不反对学习几何,他也承认算学会有助于官吏处理事务,不过邓名的翻译和徐光启孙元化不同,他在课本中广泛地采用了阿拉伯数字和希腊数学符号,加减乘除应俱全,全盘西化根本不考虑考虑中国国情。

  “中国,夷狄禽兽!有容乃大,夷狄的东西不是不能学,但这样狼吞虎咽,把夷狄的东西字不改地照搬,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在提督心目中,夷狄的东西就这么好吗?今天提督不加辨别地学习夷狄,如此崇拜夷狄禽兽,是不是明天就要不加分辨地学习禽兽了?就是鞑虏,都没有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吧?”

  陈佐才的质问声回荡在讲堂里,邓名已经气得脸孔发白,双手也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现成而且好用的符号不学,难道非要生造堆谁也看不懂的鬼化符才是合适么?而且我只是想推广算学,就算你觉得不好,拿套更好的出来啊,你又拿不出来,还搞这种诛心之论这就叫崇拜夷狄禽兽了?我至少还没有把个犹太人的梦话当成真理整天挂在口上,强行推广全国呢。”

  本来邓名还听得很用心,但自从陈佐才开始攻击他的算学课本,并开始质疑他的用心后,邓名的怒火就不可遏制地高涨起来。

  刘晋戈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甚至忘记跳起来大声呵斥陈佐才,熊兰现在也没有继续向邓名投过来探询的目光;刚才陈佐才发言初期,熊兰几次觉得该把那个狂徒拿下叉出去了,但邓名始终没有理睬他,而现在熊兰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身边的邓名虽然依旧默默不语,但从对方的脸色和紧握的双拳上,熊兰知道长江提督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暴怒中。即使是万县第二次向邓名投降时,熊兰也没有感到对方愤怒到这种地步,不过有点是相同的,现在邓名身上又次散发出阵阵的杀气,让熊兰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万县跪在邓名马前时,他就感到过这种威势。

  站在讲堂门口的卫兵个个向着讲台上的陈佐才怒目而视,他们都是跟随邓名征战多年的忠诚部下,亲眼看着邓名次次浴血奋战,把强虏斩于马下。个近卫军官已经是手扶剑柄,开始陈佐才的讲学他还听不太懂,但自从对方掏出那本算学书后,陈佐才就对邓名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指名道姓的斥骂。

  “提督连鞑子皇帝都杀得,还杀不了你个竖子么?换你见到鞑子皇帝,膝盖会不发软吗?”这个军官盯着陈佐才,只要邓名稍有暗示,他就大步上前,剑捅进陈祭酒的胸膛。

  邓名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他知道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陈佐才格杀当场。

  “或许我可以赦免他,打顿棍棒出气,就是明朝皇帝不也是有廷杖的么?”邓名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主意,他对面的陈佐才已经结束了讲学,正毫无畏惧地与他四目相对。

  邓名目光微微下移,落在讲台上的那本算学课本上,这是倾注了他心血的本书,邓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个夜晚,在昏暗的烛光下苦苦回忆着自己学到的课程。而且邓名全无陈佐才所谓的骗取名声之心,他根本不知道徐光启已经翻译了本,甚至还对教授们说明,自己这完全不是原创,而是借鉴自泰西贤人。

  “自由的学术,不能在的土壤上成长出来,如果没打倒天主教的权威,不会有近代科学的发展,如果不质疑权威,不会有崭新的天文学数学和物理学;不管怀疑正确与否,对科学来说质疑就是最重要的,现在中国没有多少先进成果可以学习,而且仅靠学习,中国永远也成为不了先进的科学强国。今天我打了陈佐才,不管因为什么,都不会有人敢说这本算学课本句坏话了吧?”

  邓名站起身,转过身背冲着讲台上的陈佐才,高举起双臂。

  “陈祭酒讲得好!”邓名艰难地说出了第句话,等这句出口后,下面的就容易得多了。

  邓名用力地鼓掌,连续不断地高声喝彩:“陈祭酒讲得好!讲得好!讲得太好了!”

  在邓名的带动下,教授们先是零零星星地附和鼓掌,最终变成了掌声雷动:“陈祭酒讲得太好了!”

  称赞完毕,邓名走向讲台,向陈佐才努力挤出个笑容:“陈祭酒,本将明日便要带兵去叙州,等从叙州回来后,再来书院聆听教诲。”

  事情的演变让陈佐才也感到意外,铺天盖地的掌声和喝彩声让他呆若木鸡,茫然答道:“知错能改,天下幸甚,朝廷幸甚。”

  “但我不改。”邓名立刻说道,他指着那本算学课本,恨恨地说道:“这些符号很好用,我不会改的,书院拿出更好的符号前,我不同意改动。”

  直到此时,邓名才感到出了些闷气。

  “就如提督所愿吧。”

  转天邓名就离开成都赶往叙州,而在随后的几天,陈佐才发现教授看他的目光里带上了更多的崇敬和尊敬。

  “祭酒当真了不起。”今天知府衙门送来了回信,包括招募体育教授在内的各项要求,刘晋戈都表示赞同,并以最快的速度为书院筹备。助手把这些回函递交给陈佐才后,忍不住由衷地赞赏道:“那天祭酒真是把我吓坏了。”

  “也亏了提督度量宽宏。”另外个教授在边上接茬:“忠言逆耳,难为提督还能听进去。”

  “唔。”陈佐才坐在那把他曾以为永远没机会再坐上去的椅子上,严肃地说道:“这不算什么,长江提督身负国家之重,有这点气量是应该的。再说他也没听进去,这课本他还是不肯改。”

  虽然邓名说只要书院拿出更好的办法就可以改,但陈佐才也没有组织人手去琢磨套更适应国情和文化的符号。

  过了片刻,陈佐才有哼了声:“想当年,显皇帝万历皇帝在位时,臣子们犯颜直谏骂皇上荒滛无耻,骂贵妃狐媚惑主,显皇帝不也没生气么?和显皇帝相比,提督这点度量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陈佐才停顿了下,半晌后又补充了句:“显皇帝也没改,听不进忠言,提督也是样。”

  看完知府衙门的公函后,陈佐才就让把等候在门外的学生带进来,他昨天又连夜批改作业,现在该是给这些学生指导不足了。

  “咱们四川的水土养人啊,”陈佐才和邓名的事早就传遍了成都,刘曜他们在参议院闲来无事,天到晚就是痛骂刘晋戈,不过这两天青城派的兴致全都转到了这桩轶事上,刘知府也因此少挨了很多骂:“你们说提督这是不是有先主之风?”

  “没错,宽宏大度,绝对是先主的风范啊,要说咱们四川的水土就是好啊。”青城派们纷纷大声附和:“改天咱们也去给陈祭酒捧捧场吧,这比评书可好听多了啊。”

  “可是评书先生不骂人啊。”

  “嗨,提督都骂了,骂咱咱也有面子啊。”杨有才满不在乎:“要是陈祭酒骂咱,咱就给他鼓掌。”——

  笔者按:月票进前十了,感谢大家支持,这节加更三千字,聊表谢意。如果还有保底月票,也都给笔者吧。

  第40节入寇上

  明军从成都向叙州集结的速度并不快,主要还是因为顾虑到生产问题。现在成都的农民很多人拥有二十亩的土地,他们辛苦种植了这么大片的耕地,如果让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会有很大的损失。就是组织人手替应征的人收割也是需要成本的,而成都方面又不太愿意付出这种成本,邓名也要权衡付出大量的工资是不是值得。

  叙州这里稍微好些,今年移民到这里的同秀才们因为错过了农时,很多人都是给盐商打工,这些人很容易征召,只要付军饷就可以。但是又会有损盐业的发展,因此邓名同样要考虑过早动员给政府带来的经济损失问题;再者,叙州的移民数量相对有限,无法下子动员出那么多的兵力来。

  至于成都的手工业者,虽然他们同样参加了军训,但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邓名也不太愿意把他们招入军队。战争是要计算成本的,因为成都极端缺乏人力,所以人力成本对邓名来说是很高的,以致影响到了他的战略决心。

  直到六月底,集中到叙州的除了常备军的两千步兵和三百骑兵,还有四千多征召兵,至于辅兵,只集中了五千人而已。水手倒是聚拢了部分,毕竟重庆那边的水师对航运没有太大的压力,而且根据侦查报告,李国英已经把嘉陵江封锁了起来,这就进步减轻了明军的护航巡逻压力。

  “我们还是等到最后刻再征召部队吧。”因为估计重庆的兵力不强,邓名又舍不得农盐的利润,把集结的时间拖再拖:“顺流而下,我们五天就能到重庆。算上包抄重庆的路途,我们七月中旬出动也来得及。李国英没有水师,发现不了我们的动作,也来不及抢收庄稼。”

  虽然这么斤斤计较时间可能给清军留下抢收的机会,但对明军来说也不完全是坏处,因为旦收割完毕,成都就可以大举动员,这样第波和第二波的攻击间隙就会缩短,对清军来说就意味着更短的反应时间,而对明军来说就意味着更不容易出现意外,军队更安全。

  和叙州举棋不定的邓名不同,李国英此时已经派出了不少先遣部队,背负着粮草向忠县进发。为了隐蔽行动免得被过路的明军船只发现,这些先遣队没有沿着江岸前进,而是在内陆行军。没有控制长江水路的能力,清军不得不忍受体力和军粮的更大损耗。

  相比明军的缓慢集结,清军的动作要稍微快些,不过也称不上多么迅速,李国英命令赵良栋南下的命令已经发出很久,但现在赵良栋和王进宝还没有抵达保宁。这事并不出李国英的意料,因为清军有限的运力需要优先保证粮秣运入重庆,李国英坚持要在重庆囤积足够十万大军三个月所需的粮食,至于攻打万县的军粮还不能计算在内。

  “总督大人,”孙思克见清军的行动迟缓,只是马蚤扰万县这么个简单的军事行动,竟然都不能立即展开,心里不禁更加焦急:“邓名已经去昆明了,我们没必要在重庆预留这么多粮食吧?”

  “料敌从宽,说不定邓名会突然回来呢。有他在成都主持,贼人出兵的速度就能快上十天,甚至半个月以上,从成都顺流而下,七八天就能到重庆,岂可大意?”如果邓名突然出兵,那么重庆留下足够的军粮就能对各种紧急情况作出应对,李国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保证个稳固的基地和足够的储备总是没错的:“不但我们这边可能出各种意外,万县那边也是样,只要重庆有军粮,有赵将军王将军带着精兵驻守,本总督就后顾无忧;如果袁宗第应对失常,本总督就可以酌情强攻万县或是追击败逃的贼人。要是明明有良机出现,却因为后路不稳而不得不放弃,岂不是可惜?”

  如果重庆成为个明军绝对无法攻克的堡垒,而万县那边又出现有利于清军的机会,李国英甚至可以考虑暂时放弃交通线,把沿途的兵力统统集中到万县,虎口拔牙先拿下袁宗第再说。清军在重庆忠县万县线猬集着十几万大军,李国英估计成都明军的援军最多也不会超过清军的半数,这样哪怕暂时被明军分割也不怕。

  “要是打下万县后邓名还敢在北岸赖着不走,我们就东西夹击他。大军抱成团,重庆有粮有援军,他就是水师占优也拿我们无可奈何。”李国英耐心地给孙思克解释道。毕竟这个人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是朝廷用来观察李国英的耳目;就算李国英有乾纲独断的权利,也必须要让孙思克理解他的思路和策略:“除此以外,邓名也可能冒险击,直插顺庆。”

  顺庆位于重庆和保宁之间,在嘉陵江西岸,是连接保宁重庆的要地。如果邓名在重庆西面登陆,绕过重庆直插嘉陵江通道,就可以威胁到顺庆。

  “邓贼不会如此狂妄吧?”孙思克吓了跳,背后有清军驻守重庆坚城,明军的粮道不畅,邓名长驱直入怎么看都迹近自杀。

  “按理说不会,但很多时候你猜不到贼人会不会突然发疯。”李国英也认为邓名不太可能置十几万清军于不顾,不管不顾地猛扑顺庆,换成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多半不会考虑这个可能;但李国英却不愿意在背后留下个明显的破绽,所以连这种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事都要照顾到:“如果重庆有粮,邓名敢插入顺庆,我们就慢慢撤回全军,然后攻击他。粮草充足就不必急于时,可以慢慢地扑捉战机。但这需要重庆真的有储备,不然粮道断,我们只能被逼着去打通粮道了。”

  李国英既然不愿意留下破绽,他的行动速度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拖累。

  看着清军吃力地把粮食运入城中,孙思克又忍不住感叹道:“总督大人为何不在重庆周围屯田?哪怕能稍许减少些粮食转运也好啊。”

  本来李国英在重庆有点屯田,但上次重庆之战后他就连这点军屯也都放弃了,垦殖的兵丁也都撤回了保宁的军屯。

  看了孙思克眼,李国英想了想还是决定对朝廷的监军开诚布公:“年前本官在重庆屯田时,是以为川西很快会拿下,万县不久也可能就是囊中物,为长久计,在重庆开辟了些军屯以充军实。但现在重庆随时可能成为战场,开辟军屯就会捆住自己的手脚。”

  在李国英看来,防守时需要懂得轻重缓急,需要权衡取舍:“若是城外有大量军屯,那贼人攻来时,我们就可能因为舍不得粮食而不得不削弱城防,御敌于野。运输几万石粮食虽然辛苦,但能让本官不会受到眼前小利的干扰,把兵力用在真正紧要的位置上。”

  孙思克不断地点头,连称受教。

  但李国英的话其实没有说完,这里面还涉及到将领的私心。这些军屯很可能要交给将领经营,或是把产出分给他们。当收获和将领的利益相关时,他们就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影响整体的战略。李国英宁可麻烦点,也不愿意在紧急关头出现将领擅自行动保卫自己财产的举动。

  而且还有更关键的点,那就是李国英依旧认为重庆可以放弃,如果在重庆周围开垦了大量的军屯,撤离重庆就会遇到更大的阻力,将领不愿意自家的利益受损,多半会力主在这里坚持下去。

  相比十万大军的开销,军屯那点收获实在是杯水车薪,就好像明朝为了对抗后金在关宁屯田,从山海关直到宁远锦州都有大量的军屯。崇祯初年,仅祖大寿家就有上万辅兵在田地里为祖家耕作;崇祯后期;吴三桂家甚至膨胀到控制了两三万辽民为自己垦殖。可依旧需要朝廷大量地输入粮饷。大量的土地让吴家祖家都全力反对从那些已经非常危险的地区撤离,迫使朝廷次次投入更多的援军和物资。

  “重庆到底有没有保留的意义,还要看这次打万县的结果。”李国英在心里默默想着,十几万军队驻扎在重庆,如果能切断长江航运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只要能让邓名袁宗第疲于奔命,来回增援也算是物有所值;更甚步,只要能把邓名拖在四川无法再攻击江南,那这份开销也不算打了水漂。但如果庞大的清军根本威胁不了万县,反倒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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