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其他小说 > 伐清最新章节 > 第 123 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伐清 第 123 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姓的土地就能享受补贴待遇,半的补贴属于缙绅所有。

  “除了投充,还有超报。”李来亨早有准备,让部下取出账册给邓名过目:“新年后开始重新给土地造册,末将发现去年‘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多得惊人,相反,没有报荒的耕地。这才正月,江陵新增土地的数量就差不多有以前总和的三成,照这个架势,今年江陵土地翻番是板上钉钉,至于明年还能翻几番末将就不敢保证了。其它地方有多有少,但耕地大增的情况都样,而且都是报的最好的良田。提督应该知道,这种良田的税赋最高,以前大家都是不惜行贿胥吏也要报个劣田,现在倒好,变成行贿我的手下,定要报个良田了。”

  新增土地很多都明显是在异次元,在这个星球上是肯定找不到的,如果李来亨不闻不问的话,那么今年李来亨的税收就会大增,而邓名要给的补偿则会大大超出他的预计,很可能要面对“经济破产”和“信用破产”二选的难题。

  账册越是看下去,邓名脸上的怒色就越明显,见状李来亨乐不可支地问道:“提督怎么看此事?”

  “以前投充是为了恶意逃税,”邓名看到了大量土地买卖的文书,去年才脱离缙绅的百姓又纷纷投充了回去:“而这是恶意纳税!”

  第29节统上

  虁东抗清同盟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各自为战各自设法扩大地盘但之间也会寻求合作,有时还会为了较大的展露目标而聚集起来,比如文安之号召的重庆之战就属于后者,而上次邓名参与的湖北系列战役就属于前者。

  同盟关系形成的原因就是没有个实力处于绝对优势,对其他将领拥有生杀予夺权利的领袖,因此直到现在为止,虁东明军直遵循另外套游戏规则。那就是邓名见到战利品属于个人所有,不需要上缴,分给同盟多少完全处于个人自由,如果是联合作战那么事先就会确定好分配比例。现在这个同盟加入了邓名的成都集团,在今天之前,邓名同样在这个游戏规则下与其他明军将领进行联系。

  但随着成都集团的快速膨胀,同盟的均势正在被打破,以前即使是李来亨都对其他将领没有明显的优势,但现在邓名的成都集团已经明显取得了对实力最小的党守素王光兴等人的压倒性优势;郝摇旗贺珍这些因为湖北战役而实力大增的集团也难以和成都集团相比;即使是和邓名走的最近得利也最多的刘体纯李来亨二人,估计也会在数年之内被邓名远远抛下,开始失去平起平坐的盟友地位。

  这次的纳税问题,对李来亨刘体纯他们来说,这不过是邓名愿意给予的帮助而已,性质和邓名分给汉水流域的明军的那些钱粮没有什么区别;根据盟友之间的规则,邓名完全可以不给,他就是停止补贴虁东军其他人也没有话好说。

  当然,这可能会造成虁东军新生不满,他们可能会暗地里给邓名捣乱,至少是不积极主动地配合邓名的战略。

  接下来就是条很熟悉的老路,摩擦制造出越来越多的怨恨,随着成都集团的实力继续膨胀,当这个集团自感到它的力量足以制服前盟友的时候,就会要求对方臣服,按照成都的指示调整内外政策;如果对方不肯完全听从成都的指挥,强大的成都集团就会尝试武力强迫虁东服从自己。

  这种尝试的方式有很多,比如东林要求福王让位,璐王登基,若是福王派不同意就武力解决;再比如何腾蛟把啃骨头的任务交给不驯服的部下把轻松并且有巨大实惠的战斗交给自己的嫡系,如果前者不同意就武力解决;还比如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如果兄弟不同意自己的政治观点和战略思考,那就调集几十万兵马武力解决。

  其实这也是种统战争,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相信,为了统中国这个宏伟目标,必须要在内部首先进行统战争,这也就是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在邓名的印象里,在大部分古人心目中,这个大统思想都是不需要去反思的真理,即使是他前世辛亥革命后,武力解决意见不同的盟友仍是下意识般的反应。

  “想必虎帅已经知道我在武昌执行的政策,”邓名琢磨了会儿,已经有了个想法:“如果听凭他们这样纳税,那他们就会拿到我根本负担不起的欠条,我如果不毁约的话,那就只能倾家荡产。”

  为了维持自己的信用,邓名已经做出了很多牺牲。比如那个极不合理的欠条凭证和白银的兑换比,让邓名给出的补偿不是税额的半,而是倍半,再加上紧俏货物能带来的利润,明军因为这条协议条款而损失惨重;即使如此,邓名在仔细权衡后,仍然没有将它立刻废除,而且对陆尘音宣布,今年明军依旧会遵守这条条款进行补偿,但明年要减少三成,而从后年开始,明军就要按照市价补偿给他们纳税额的半。

  就此事邓名也向武昌方面说明:于佑明和朴烦根本没有资格代表他签署这样的条款,但既然邓名以前没有向武昌明确这点,所以他会承担他那部分责任,用这个补偿条款替代那个非法条款。

  把自己的政策仔细地给李来亨介绍遍后,邓名认真地说道:“以前那个条款是我手下人背着我胡来的,但这个新条款是我答应的,所以今年虎帅每多收石米,我就付出去两五钱银子和等值的货物优先购买权;如果虎帅和刘将军不检查账册,那我除了毁约确实没有第二条路好走;而旦毁约,我也就无法继续补偿虁东军,虎帅刘将军和本地缙绅的关系就要重新恶化。”

  本来李来亨只是觉得有趣,虽然他猜到这大概会对邓名有害,但李来亨从来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在邓名说话前,李来亨甚至有个解决方法,那就是他和刘体纯也按照报上来的田亩收税,然后邓名翻脸不认账,这样李来亨大赚笔,而邓名也不会吃亏。

  “这样做断然不可,”听李来亨说了他的想法后,邓名马上摇头:“旦我毁约,那武昌缙绅不用说,好多人损失惨重肯定大怒,肯定会千方百计对长江航运下手;就是虎帅和刘将军这里,大批百姓投充了,甚至多缴了租子,但最后什么补偿都没有——缙绅拿不到也不会给他们,他们只会把责任股脑推卸给我们,他们本乡本土的,百姓肯定信他们要比信我们多得多,最后虎帅多收了些粮食,但丢了民心;还牵连我丢了辛苦打下的长江航运。”

  听邓名仔细分析,李来亨也觉得问题严重,他本来还以为只是耍了那批武昌缙绅而已,更认为自己和邓名都有军队在手,就是让对方吃个大亏也不担心对方能把自己如何。

  “那该怎么办?”李来亨思考了会儿,突然说道:“这些缙绅其实很愚蠢啊,他们要是少报些田地,说不定提督也就认了。现在他们拥而上,最后提督肯定得毁约,他们什么也得不到,还赔了好多钱粮。”

  “他们不是蠢,而是太聪明了。”邓名苦笑着摇摇头,这些缙绅个个都精明的很,大概有好几个人都想到了利用邓名疏忽为自己谋利的方法,有些人可能还通知了自己的亲友,最后传十十传百扩散开,大家都不甘人后,拥而上虚报田亩招揽百姓投充。最后结果只能是拍两散,缙绅亏了钱粮李来亨失去人心邓名丢了信用和长江贸易便利,三输,谁都没有好处:“崇祯年间国家如何崩溃的?还不就是大家都想占便宜,最后全输。”

  传统的对策就是统战争,这甚至可以说是动物本能,就好像群狼或者群猴子,完成统的狼王或猴王可以勒令大伙儿边上站着看,它先吃,吃够了换别人上,谁也别抢,从而减少争夺厮打的内耗,不至于为了抢两口食搞得全族覆灭。

  以狼和猴子的智力,只要在它们的视野范围内,它们就可以做到英明神武;人的智力显然傲视狼和猴子,绝对有在更大程度上做到英明神武的能力,比如熊兰在万县搞的军屯就很成功,人数高达几千,但生产效率蛮不错的,邓名视察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公。

  从减少内耗的角度来说,统是绝对必要的,如果南明内部的派系统战争已经完成,而不是在满清南下的时候才展开较量的话,或许南明命运还能强些,比如南宋就较南明有利,金兵把赵构的兄弟们股脑都抓走,帮他打赢了统战争;而选择武力解决对手更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从地球上动物出现以来,我们的祖先就直是这样解决内耗问题的,这是人类本性的部分,只要人类天还属于地球动物就定会有这种冲动,至于地盘超过万里族人数以万计后该怎么办?原始生物没有义务对此作出前瞻性安排。

  根据本能而建立的传统,邓名应该用武力威胁李来亨和刘体纯,让他不得多收取税收——牺牲他们的利益和集团利益,来保证邓名不吃亏;而李来亨和刘体纯再层层威胁下去,让胥吏不得收受贿赂,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以便邓名的利益能够得到实现——他们的顶头上司李来亨和刘体纯的利益也没有保住,但是他们不无条件臣服就要面对成都的军事打击。

  “我建议设立个专门的委员会,不是衙门,没有命令的权利,来负责协调我们彼此间的关系。”从这件事,邓名也意识到四川的军政统的重要性,以前明军各个集团的规模都不大,彼此之间的利益冲突相对较小,合作的模式也很简单,就是起出兵罢了;而现在随着军事胜利,明军个集团都开始膨胀,内耗也随着利益冲突争夺而变得严重起来,至于合作更是不会仅限于共同出兵了。邓名需要袁宗第驻守万县帮他见识重庆水师,需要李来亨刘体纯帮他防御三峡,需要郝摇旗贺珍控制汉水流域掩护侧翼,也需要他们在诸如税收这种事上和成都步调致。

  统势在必行,不过邓名知道他不定要发动战争。

  第29节统下

  邓名并没有要求李来亨立刻拿出合作方案,而是让对方去思考对策,他同样需要时间考虑自己的方案。

  但李来亨几天都没有想好条款,最后李来亨就把手中的工作交给副将,和邓名起乘船前往夷陵。因为这件事同样关系到刘体纯的利益,三个人在夷陵举行了第次谈判,尝试把他们的联盟变得更加稳固。

  邓名拿出的条件就是新成立的委员会可以对长江贸易查帐,之前他就把崇明岛的查帐权交给了蒋国柱。既然为了达成协议能把这个权利交给满清的高官,邓名就不打算为此和明军同盟斤斤计较。

  “如果两位将军不知道成都能够从长江贸易中收益多少,或许就不知道失去它对我们的打击有多大。”邓名说道。内耗其实也是种博弈平衡,成员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只是他们的选择对整体有害,结果就是整体被吃垮,成员最后连本代利地吐了出去;不过这个平衡并不会因为某个成员舍己为人而发生改变,只要有个成员不放弃利己的策略,其他成员做出的努力就会白费。

  “委员会可以查成都的帐,也可以查两位将军的税收账本。”邓名希望靠这个委员会进行沟通,让大家不要无限试探其他人的底线。

  “但这样还是会担心别人造假吧?”李来亨这几天深思熟虑,拿出个意见:“要不这样,我以去年的税收为基准,不经邓提督同意就不加税,但提督提供给我笔军饷做补偿。”说到这里李来亨看了刘体纯眼:“可以先在我的领地上执行,刘将军不必和我样。”

  现在虁东军中,和邓名关系最好的就是袁宗第刘体纯和李来亨这三个人,汉水流域的两位将军要差上点。不过即使如此,刘体纯和李来亨对邓名依然有戒心,李来亨的这个提议已经表现出巨大的诚意,把本来完全属于他的征税权出让了部分给邓名。

  “不知道李将军要多少军饷?”邓名当然喜出望外。

  李来亨也不知道贸易量有多大,就说了个十万两的数字,邓名没有口答应下来,而是表示等他检查过账册,对长江贸易量心里有数后再确定。

  刘体纯也同意接受邓名定的赔偿,不提高税收,把各户的税赋锁死在去年的基准上。这套解决方案只是暂缓了矛盾的爆发,因为它太僵硬了,明军或许在刚刚签订条款的时候认真执行,但不可能连续几年对真正的开垦都视而不见;万遇到灾害或丰收也无法调整。旦出现变更,就会有机可乘,而增加点税收对将领和手下有利。

  为了维持自己的信用以便继续通过贸易获得收益,邓名可以向刘体纯和李来亨提供补偿,不过即使他提供了这种补偿,也无法保证另外两个人不偷偷地多收点税;或是猜测别人在偷偷多收税;或是怀疑邓名的分配比例不合理。任何种情况都会导致协约失效,没人能无限退让,也没有人能准确地知道别人的底线,而在无意跨过时,明军内部的统战争就要开始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协议还是能拖延矛盾的爆发,避免明军将领立刻面对三输局面和统战争二选的困境——现在满清占据天下的十分之九,在满清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统战争肯定导致三输。

  委员会的成员由三家共同指派,原则上大家都同意把所有纠纷都放在委员会里解决,如果有矛盾也不互相指责,而是等待委员会的审核检查。李来亨和刘体纯都认为这样很完美了,再次巩固了抗清同盟的关系,消除了彼此间的矛盾,但邓名却感觉未必够。

  “委员会是我们三个人任命的,如果到时候我们的使者都固执己见,坚持不肯退让怎么办?”说到底这只是个沟通机构,而在税收的问题上,很可能李来亨和刘体纯联合起来对付邓名,虽然要求不合理,但是能够在争论中占据上风;邓名也可能与李来亨或是与刘体纯中的个人联合,因为共同利益而让不合理的要求得到通过。旦这个沟通机构失去作用,那么内耗就会失去控制,明军就重新面对自杀方式二选的局面。

  简而言之,这个委员会是完全靠明军军阀的道德和大局观来维持的,并且无时无刻都在伤害着他们的独裁权力。而邓名认为无论是道德还是大局观都是靠不住的,就算他本人刘体纯和李来亨都能够在蜜月期控制自己,其他人怎么办?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减少内耗的方法,那么将来委员会说不定还要对郝摇旗贺珍发动统战争,总不能指望全部的明军将领都拥有自我牺牲的大局观和高尚道德。

  终究还是要有个人来扮演狼王和猴王的角色,从族群的高度做出最后的决定。在邓名所知的宪政模式中,这个近乎神样的角色是由法官来扮演的。所以邓名本想提出由提刑官负责,不过转念想,成都府的提刑官基本就是他的下属,而且还是袁宗第的侄子,不要说李来亨和刘体纯,就是邓名本人都怀疑他能否秉公执法。

  “如果我们出了纠纷,僵持不下的话,就交给文督师决定,大家以为如何?”

  猴王和狼王都是因为至强而成为至尊,人类社会也是同样;不过现在四川明军很难说谁是至强。邓名最有钱,大家也公认他的实力强,但根基不稳,手下又是派系众多,若是不真刀实枪的比划下,大家对此还是有怀疑的。

  即使击杀了顺治皇帝也只是让邓名变得最有名,就好比当初李定国两厥名王,但他到底是不是西营中的至强,孙可望和刘文秀还是有怀疑的,最后还是靠内讧或者说西营内部的统战争确定了至强也就是至尊的地位。

  而邓名提出的这个人选明显不是四川明军中的最强者,虽然邓名给了文安之不少钱,但奉节的兵马也就是能够保护文安之的安全而已,真要兵戎相见,文安之可能连最弱的明军将领都打不过。再说他岁数大把,不用打仗,光征战奔波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不过文安之有比较崇高的威望,他古稀之年站出来为大明效力,谁都不怀疑文安之能站在全局的高度看问题;而且文安之实力最弱,完全不具有争夺武力第人的资格,这样大家也不用担心他故意偏袒,削弱盟友培植嫡系。

  但李来亨和刘体纯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们倒是不担心文安之想扩充自己的力量,但文安之明显对邓名极有好感,他们就怕文安之在邓名理亏的时候仍然支持邓名的无理要求。

  这两人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担忧但却没有明确说出来,倒是邓名主动挑破:“我们建立这个委员会就是为了保证我们不会发生重大纠纷,不让我们自家人打起来,因为我们都知道现在如果闹内讧,和拿刀子抹脖子没有什么两样。文督师深明大义,也很了解如果不能让我们齐心合力,那迟早是被鞑子消灭的命。我们不妨发表个公开的宣言,告诉天下人,我们建立这个委员会就是为了永远放弃用武力解决纠纷的权利,而文督师的责任就是让我们能够永远不必撕毁宣言,重新拾起刀枪。以文督师的高瞻远瞩,他定不会故意偏袒谁的,否则那就是大伙儿块死。”

  邓名的信用很好,而且说的也是正理,明军旦再发生内讧无疑就是全军覆灭,但内耗问题也定要设法协调。这个宣言发布天下,文安之为了中兴大业也不能让明军内部乱起来,他的判决肯定会秉持公道。

  “文督师德高望重,我同意。”李来亨首先响应道:“无论文督师做出了什么判决,我就算不服也会服从。”

  邓名也做出了相同的保证,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文安之真的蛮不讲理,那最后肯定是谁都不服从,而且奉节还没有强迫大家服从的武力。

  “但有个问题,这并不符合朝廷的法度。”刘体纯没有匆匆附和,而是指出了个严重的漏洞,那就是这个宣言不附和大明律,而且还有损永历朝廷的威信——将领们公开宣布,他们内部的矛盾可能会导致战争,如果不好好协调就可能爆发冲突——虽然这是大实话,但武将们不承认自己是能够忍辱负重的忠臣孝子,确实有伤朝廷的脸面。

  “哎,这还不好办。”邓名知道刘体纯并非不满意这个处理方法,但是他需要有人带头出来否认朝廷的权威,不过这种事邓名已经不是第次办了,上次他在建昌的时候就干过次:“我们这个宣言开头就表明我们是事急从权,现在天子南狩,大明律自然失效,等皇上回鸾后,我们再把这个委员会和文督师的审判权呈给皇上圣裁。”

  “好!”

  刘体纯心满意足地表示愿意在这个宣言上联署,而且他们三个都同意,这个新联盟将是开放性的,将来如果有其他明军将领愿意接受委员会和奉节的仲裁和审判权,那么联盟也会欢迎他们的加入。

  第31节大敌上

  明永历十五年清顺治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重庆。

  川陕总督李国英最近段时间直呆在重庆,亲自镇守这个嘉陵江长江上的重镇。顺治生前确实履行了他对李国英的保证,源源不断地给陕西送去额外的补给。依靠这些经费,李国英不但能招募新兵,保证从保宁向重庆的持续运输,还给嘉陵江水师以适当的拨款;在保证陆军快速恢复元气的同时,让水师能够维持下去,甚至能保证个月进行次训练。

  邓名率领主力前去武昌的时候,李国英判断邓名很快就会返回,所以并没有让自己弱小的水师趁机出去马蚤扰的打算。但不久后李国英就得知邓名顺流而下,直奔江西去了。强大的西川水师已经远离四川而去,重庆城又看到西川的船只络绎不绝地往来于长江之上,这自然让李国英有了攻击的目标。

  不过尽管西川的水师主力已经离去,但万县的袁宗第直在努力保护着这段长江航道,而李国英之前既然没有想到邓名会再次离川远去,自然也不会有让嘉陵江水师出去挑战强大的西川的念头;直到再三确认邓名越过武昌后,李国英才急忙追加了给嘉陵江水师的拨款,增加了训练强度。

  所以在最初段时间里,虽然只有万县袁宗第的水师再加上邓名留下的部分战舰,清军水师照样被堵在嘉陵江里不敢出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国英的水师渐渐变得强大起来,给长江航运造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而万县的距离则抵消了明军战舰上的优势,。

  尽管张勇等将领开始请战,但李国英仍不愿意冒险,他决心尽可能地利用占据重庆带来的地理优势,经常性地把水师放在江口向明军的船队耀武扬威;为了防备清军随时可能发动的突袭,明军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呈小船队规模通过重庆,而是每次都要在叙州或是万县完成集结,然后在明军水师主力的重重掩护下才渡过重庆。

  每次都不得不大规模出动,导致明军对长江航运的利用率大减,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装满了货物的明军船只也不敢启程,而要等全体船只都做好准备后再起出发。

  尽管直没有给过往的明军船只造成损失,但李国英觉得这种战略就很好了,他对那些请战将领说,这样就已经扼住了明军的喉咙,清军水师在重庆的存在,会让明军的航运量大减。而且李国英还认为,如果清军贸然出战,旦在交锋中严重受损,那明军的航运马上就会重新活跃起来。

  张勇等人都认为李国英过于保守,不过李国英是川陕总督,他亲自坐镇重庆自然言九鼎,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为了安抚这些急着报仇立功的大将,李国英还耐心地给他们分析起来:每次明军船团逆流而上通过重庆时,万县的明军水师都要全面动员,而且还要跟着明军的船队前往叙州,以便保护它们回航;这次次兴师动众,让明军的花费损耗远比清军要大得多,在明军趟趟徒劳无益地奔波于长江上时,清军可以加强训练,用节省下来的钱制造更多的弓箭和船只。在李国英看来,这种航运是成都和万县难以长期承担的包袱——就凭万县和只有二十万人的成都,李国英认为这种持续不断的动员已经让他们严重失血。

  虽然不知道明军为何如此顽固地要来回来去地在重庆眼前航行,但李国英现在反倒盼着他们继续下去。他估算了下成都和万县的人口和军屯产出,觉得他们年的产出总和大概也就能够维持这种大规模的动员两三次而已,长此以往,无论邓名上次从江南抢了多少东西回来,都会被迅速地掏空。就算他们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实力不断上升的嘉陵江水师也迟早能找到破绽。

  正如李国英所料,每次从叙州和万县往返次,袁宗第都需要修补船只给士兵额外的口粮,而且还严重地影响了万县的军屯生产。要是凭以前袁宗第在大昌的时候,他的经济早就会因为这次次全面动员而宣告崩溃,那时他不积攒下年的物资,根本发动不了次这样的大规模动员;就是现在,万县的工作也全面向水运倾斜,几乎就没有好好种过田,整天忙着修补船只打造风帆扩建码头,用在这些工作方面的人手至少是用来屯田的人的数倍。

  但成都源源不断地向万县提供物资,从上游运回的粮食火药生铁都多得吓人,不但李国英绝对没有想到,就连袁宗第都感到难以置信。两个月前,成都又有支船队经过万县时,还口气给袁宗第补充了数百名熟练的造船工匠。当然这些工匠都不属于袁宗第所有,成都只是把他们放在万县,增强整修船只的能力。

  袁宗第询问了下,得知这些工匠都是江南的熟练造船工,他们原本的东家都被江南官府以“通邓”的名义查抄了家产,他们被判充军后就被官兵押到了镇江江边,随着“邓贼来了!”的声大喊,押送官兵们就扔下这些被充军的船工逃了个干二净。等官兵“逃走”后,明军就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把他们带上了明军的船。虽然来自不同的东家,但这些造船工的经历大同小异,留在万县的这还只是被明军“解救”的人中的小批而已。

  在这批造船匠抵达前,成都方面还从下游带回来几艘战舰,据说是在九江缴获的江西水师的新战舰——这点袁宗第倒是不怀疑,因为这几条战舰很新,看就是半成品,比如炮位还没有最后做好,并且没有装上大炮。

  这几条船因为还没有建造完,所以邓名也没有把它们留在手里,而是让部下驾驶着返回了四川。成都方面见重庆的压力越来越大,就把它们送给了袁宗第。之前袁宗第手下会种田的人不少,会造船的实在有限,也没有制造这种大型军舰的经验,再加上修补类的工作繁忙,这几条战舰就直呆在万县港里。

  江南的造船工抵达后,很快就帮袁宗第处理这几条战舰的收尾工作,其中有经验的老师傅还告诉袁宗第,这种大型战舰他感觉像是为苏松水师预备的,较多的炮位让它们能够在长江下游的宽阔入海口作战,还能承担部分近海任务。对苏松水师装备很熟悉的江南造船工,不但把炮位等后期工作都完成了,还对这几条战舰的桅杆船桨和风帆进行了些必要的改造,让它们更适应长江上游的需要——配备的铳炮也都是现成的,装在船舱里起运来,老师傅们表示,大概再有几天它们就可以正式编入万县的水师序列了。

  袁宗第估计,等手下官兵熟悉这几条新式战舰后,万县水师就可以分为二开始轮休——那时半的万县水师就足以压倒嘉陵江中的清军水师。叙州那里正在大兴土木,成都知府刘晋戈已经下令向叙州正式派遣驻军兴修码头,每次万县水师在叙州停留的时候,盐商都会雇佣万县辅兵去帮他们修建卤井。后来不但辅兵都愿意去,连战兵也忍不住要去打工,因为盐商那里不但顿顿干饭管饱,最近还开始提供咸鱼下饭,叶天明叶老板过年的时候给打工的辅兵人发了双新布鞋和套新的布衣服,还宣称等更多的卤水井投产了,他就给打工的万县兵发鸡蛋。

  现在万县的军屯搞得比熊兰在时还要差得多,但是袁宗第所部的待遇却是天比天好。成都补偿给袁宗第的粮食是万县军屯两三年也产不出来的,尽管如此,听说叙州那边有可能发鸡蛋时,袁宗第身旁的卫士们也都个个口中生津。

  无论是成都从下游运回的大量粮食,还是从九江拿到的战舰,李国英对这些都无所知。高邮湖战前,江南督抚的奏章给李国英种感觉,那就是邓名在江南处处碰壁。如果这样的话,成都不惜代价地维持长江航运就能有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成都不断地向外运出兵力——盐船都是满载;不过,该如何解释回西川的明船很多也是满载就是件很麻烦的事了。

  高邮湖战的消息传到重庆后,甘陕绿营无不色变,即使是李国英也无法保持贯的沉稳,长叹道:“邓贼战江南,擒郎廷佐;二战江南,而皇上崩,这下江宁恐怕难保了。”

  不过李国英的预言并没有成为事实,很快戴罪立功的蒋国柱周培公梁化凤还是把邓名赶出了江南,并直驱赶他逃回武昌。

  “江南诸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何不尽快重建水师呢?”看到战报后李国英又是阵长吁短叹:“没有水师,那如何能全歼邓名?他想打就打,打不过还可以走,若是江南诸公早早把水师恢复了,先皇也不至于蒙难啊。”

  今天,李国英又接到了新的消息。

  第30节大敌下

  “又是个坏消息。”李国英接到部下报告,邓名李来亨和刘体纯发布了宣告,自高邮湖以来,这是第三个坏消息了。

  上个是朝廷的旨意,表示要继续给川陕总督提供物资和补给,甚至要从山西抽调绿营来增援重庆。

  本来在高邮湖之战后,李国英和他手下的文武官员都判断朝廷会从战略进攻转入防守,以渡过最近几年的人心不稳期。那时李国英甚至已经做好了撤兵的准备,打算放弃重庆,口气撤退回保宁去。

  得知朝廷不但不会削弱四川的物资供应,反倒要继续加强以给顺治报仇后,川陕总督衙门下属的官员,除了李国英以外都欢呼起来,认为这是极好的消息——对川陕总督衙门来说。只有总督本人力排众议,认定这是蠢得不能再蠢的主意,因为清廷需要拿出巨大的赌本来进行这场风险巨大的赌博。

  “如果朝廷主动转入防御,那什么时候再转入进攻就是朝廷说了算,但如果是惨败后不得不转入防御,那什么时候还能反攻就不好说了。”李国英显然不是从他的总督衙门的角度来看问题。他痛心疾首之余,甚至举出熊廷弼和王在晋的例子,把他们的战略和今天清廷的战略相对比:“前朝熊廷弼王在晋都认为,必须先有恢复全辽西的能力,才能尝试恢复锦州;必须要有恢复全辽的实力,才能考虑恢复广宁,这是很对的。今天朝廷遇到的问题,和前朝当年遇到的辽东问题很像。当然,天命在本朝,而邓贼没有,不过形势还是有些类似。现在我军据守重庆,扼住邓贼的咽喉,虽然他的交通不便,次次的动员又消耗他的力量,但他迟早会更改这个失误,最后重庆唯的用处就是消耗川陕的力量,我们不得不花费巨大的代价千里运粮,耽误甘陕绿营恢复元气的时间。只有在朝廷拥有平定全川的实力时,重庆才重要。现在邓名手下只有二十万男丁而已,这个重庆就算让给他又如何?如果邓贼派兵驻守,那他就要屯田或是运粮,给我们沿着嘉陵江突袭他的机会;而如果他不要重庆,等到朝廷要平定四川的时候,我们再出兵占领便是,何必非要呆在这里?”

  虽然朝廷这些年有些积蓄,但从山西抽调部队进入四川,让后再兵分几路向成都发起进攻,这无疑需要花费惊人的军费;李国英无法想像万进剿失败,也许会是场比明军萨尔浒战役还要严重得多的失败,清廷会损失大量的储蓄兵力和声望,无限期地失去战略进攻权,甚至还会导致朝廷失去战略预备队和很大部分动员能力。万蒙古倭寇或是郑成功李定国趁机发动进攻,朝廷都无法支援其它地方,而只能盼望各地靠自己的力量顶住。

  总督衙门上下人人欢欣鼓舞,高呼朝廷英明,李国英却是忧心忡忡。他当然不能公开反对朝廷的政策和拨款,毕竟他手下都等着这笔钱粮,即使李国英是总督之尊也不敢犯了众怒,他可不想做个指挥不动手下军队的总督。

  因此,李国英只能含糊其辞地建议朝廷不要急于向成都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要考虑洪承畴当年的对策,那就是稳固防守,静观明军发生内讧。眼下不发动攻势不是因为没有力量,而是等等可能会有更好的时机,如果仓促行动导致惨败的话,那日后有再好的机会出现,清廷也无法利用了。

  在给清廷的上书中,李国英仔细地分析了遍南明的现状,他认为现在南明的局面和李定国两厥名王后非常近似,明军内部的原有秩序正在被打乱,明军各派系的实力均开始膨胀,但并没有个有绝对权威的领袖。永历天子现在对明军各部的号召力,比三王内讧前还要糟糕,权威的丧失导致明军各派将领都有机会争夺领导权。

  李国英认为,只要清廷稳住阵脚,那明军方面就定会再次发生为争夺领导权而出现的内讧冲突,而李国英认为,这次挑起内讧的多半是实力急速膨胀的邓名。现在邓名拥有了巨大的声望强大的军事力量,而且严重打破了以往的平衡,当邓名发动内部统战争后,他的名声和获得的支持就会像李定国当年样急速下滑。旦大批的明军盟友变成了邓名的敌人,他们的势力被击败但是还没有被消化时,那才是李国英认为的消灭邓名的最好时机。

  而且,李国英还认为,清廷并不用等待很长时间就能看到邓名发动的内讧,方面因为邓名的力量和声望已经和其他明军发生严重冲突;另外,顺治刚刚去世,清廷主幼国疑的局面可能会让邓名出现误判,认为此时正是他发动内讧的好时机,可以趁着清廷稳定内部的时候统明军。

  旦邓名发动了统战争,那么清军就可以得到心怀不满的投诚者,可以满意地看到邓名在内讧中折损兵力和物资,消灭他本可以指望的盟友;到时候清军再发动全力击,就可以把邓名赶去藏区那边,让他再也休想在川西立足。

  直到收到邓名的这个宣告前,李国英还对他的战略构想充满了信心。

  “邓名不统明军政令就是等死,这点他应该很清楚,而他绝不是肯束手待毙的人,所以我直以为,他会利用自己声望极高,朝廷陷入混乱的时候冒险搏的。”李国英放下了那份文书,对左右的幕僚们长叹声:“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看得开,宁愿和实力远不如他的人平起平坐,看来短期内他们是不会内讧了。”

  “总督大人不必这样失望,”个幕僚劝解道:“或许邓名只是为了麻痹他的同党,说不定明天就有新的消息传来:邓名宰了刘体纯并且正和李来亨兵戎相见。”

  “不会的,邓名既然搞了个宣告出来,就说明他心里明白得很,政令不统固然是死路条,可是武力统还是死路条;他心里既然如此明白,那就绝不会给我们机会的。”李国英苦笑着摇摇头:“你们知道邓名让本官想起谁来了吗?”

  不等幕僚们发问,李国英就主动说出了答案:“就是太宗皇帝。”

  “啊。”不少幕僚都发出了惊呼声。

  “不错,就是太宗皇帝。太祖皇帝努尔哈赤驾崩后,我朝只有辽沈弹丸之地,前朝集结重兵于辽西走廊,背后的毛文龙又日夜袭扰,四周的蒙古朝鲜也都是敌非友,而且内部争立不休,怎么看怎么都是必死之局。太宗皇帝那时也很明白,若是八旗不能团结起来,那社稷必定会覆灭;而如果武力统八旗,就算取胜也会伤亡惨重,战败的方还多半会去投奔前朝,这和邓名现在的形势几乎是完全样的。而太宗皇帝选择的就是八王议政,四大贝勒平起平坐,任何事情都是八旗讨论后才执行,太宗皇帝绝不擅自做主。”

  听到这里有幕僚问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是,邓贼这是在学太宗皇帝吗?”

  “正是如此,”李国英点点头,他指着宣言上说道:“太宗皇帝当年有什么想法都在诸王议政的时候提出来,大家都同意了才去做,虽然这让太宗皇帝无法如臂使指样地控制八旗,但首先是把八旗团结起来了;其次,太宗皇帝不需要用武力来统政令。邓名这个委员会明显就是在学太宗皇帝,他不想让明军变成盘散沙,但也绝不会使用武力。”

  “他们还要让奉节当审判官呢!”又有个幕僚说道。

  “这个?”李国英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给文安之个面子罢了。”

  沉吟了下,李国英又道:“邓名雄才大略,当速灭,或许朝廷急攻四川还是有道理的。”

  “邓贼不过是学我朝太宗皇帝罢了,总督大人把此獠看得也太高了吧?”幕僚们觉得邓名既然是在学皇太极,那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不然,剪除异己是人之常情,多少英雄豪杰都是跌倒在这关上了。前朝自相残杀的事情做得还少么?只有这个邓名,军力强于虁东众贼,名声也时无双,还这么年轻,却能学到太宗皇帝的心性,这岂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想到邓名的年纪,李国英就感到片寒意:“光有武勇不可怕,大不了就是个项羽。但邓贼才二十岁出头,这忍耐的工夫就有刘邦的风范了,这还了?br />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