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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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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全集
作者:灰熊猫
原始稿
今天很疲劳,头疼,好像昨天的更二万多有点用力过猛了,所以没有精力写新的。不过考虑今天不好让读者白等,就发段弃稿吧——这段我觉得比较有趣。这是《伐清》的最初设定,邓名穿越到康熙年间覆灭前的茅麓山大营,背负李来亨的嘱托继续抵抗。在这个故事里,张煌言李定国郑成功李来亨均已过世,写了几万字后就感觉设定太悲伤,所以抛弃了换成现在的。这节弃稿里有同名的配角,不过人物设定和正式版的《伐清》有所不同。
满清入关已经二十余年,现在自称中国皇帝是玄烨.爱新觉罗
邓名此时的心情不但无法描述,甚至也不能形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和时代这么多年,身不由己地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不见天日地奋斗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挨到了能够光明正大地在大陆上竖旗起事了。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回想起这么多年的艰辛,瞬间邓名都不关心插旗后的胜败了,能够掀起反旗本身就是巨大的成功,邓名觉得是对他来到这个世界和时代后不懈努力的肯定。在这种自我感动的时刻,无论听到同志们吐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言论,无论他们又会爆发怎么样的争吵,邓名相信都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能看到我大顺的旗帜重新飘扬在神州,殒身报国的闯营兄弟们在九泉下也能安心了。”看上去周开荒和邓名是样的激动,作为个在茅麓山大营渡过十年童年少年时光,并亲眼目睹它覆灭的闯营余孽,重展闯营黑帜是他在梦中都念念不忘的头等大事,而作为邓名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早的造反同志,周开荒自认为完全有资格来发这个话——他同样认为这也是新第代闯王邓名的心愿,出于团结的目的邓闯王不好说话,那他周开荒自然就当仁不让地替头领同志兼朋友说出来:“我已经把黑帜做好了,请闯王和诸君览。”
“什么大顺?!什么闯营?”不等邓名说话,广东人李星汉就率先发难,他族中前辈中有追随张家玉的,李成栋反正后有投效军中的,反正只要打着大明的旗帜他们李家人就支持:“你们明明是我大明的忠贞营,你们在茅麓山打的难道不是我大明的赤帜么?”李星汉正色对邓名建议道:“左都督还是用红旗为好。”
“那只是权宜之计!”另个闯营出身的重量级人物穆潭愤愤地反驳,据邓名所知,周穆二人虽然理解李过李来亨所主持的联明抗虏的政策,但是从小听周围的长辈诉说各家在明末的悲惨遭遇,他们对明朝的憎恨那已经是印在骨子里。
“就算是权宜之计吧,现在也可以继续权宜下去嘛,等到我们把鞑虏逐出关外,保国公到底复明还是复顺,或者都不复都是可以从长计议的嘛。”江西人任堂出来和稀泥,和周开荒李星汉他们不同,任堂认为邓名的正式头衔用延平郡王府保举的保国公似乎更好,而不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闯王或是左都督。不过任堂并不是出来提出自己关于旗号的建议的,而是对周开荒和李星汉的设计进行指责。
在前世,邓名对“革命浪漫主义”这个词不甚了了,但自从在这个世界与任堂结识后,就对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虽然他族中多在江西反清运动中牺牲,但是硕果仅存的任堂却依旧对反清事业抱有种邓名所不能理解的乐观情绪,即使他本人投奔的张煌言义军的毁灭,依旧不能改变任堂对抗清事业的乐观态度,在邓名为可能遇到的种种艰难困阻而忧心忡忡时,困扰任堂的却是在驱逐鞑虏后该如何治理我们的国家。
“无论是用大顺的黑旗还是大明的红旗,都会给我们将来造成麻烦”任堂开口就大谈起未来几十年后的事,他认为现在使用的旗帜是种政治表态,要是现在用了明或者顺的旗帜而将来不恢复它们的法统会给邓名造反集团的名声带来负面影响,对在史书上留下光辉形象也会使个很大的阻碍。
这四个人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赵天霸像往常样默不作声,作为邓名的五虎之,赵天霸总是表现的最低调,李定国去世后西营集体投降,这导致赵天霸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打出西营昔年的旗号来。虽然周围的人并不因为赵天霸的阵营出身而歧视他,但是周开荒李星汉他们都曾表现出对李定国之子还有他那些投降部将的蔑视,觉得他们背弃了大家共同的志向,也违反了李定国的遗志。
邓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吵得不可开交的四个同志冷静下来,气鼓鼓地周开荒还不忘放出句狠话:“以前永历天子在也就算了,现在时过境迁,闯王你要是还打红旗的话,属下是不敢奉命的。”
这句话顿时让刚刚住嘴的李星汉又被针扎般地跳起来,同样对邓名嚷嚷起来:“即便是左都督下令,末将手下的儿郎也是绝不会用闯营的黑旗的!”
邓名双手连摆,让又开始激动的双方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同时在心里宽慰自己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同甘共苦,至少他们不会互相用‘昏明’和‘闯贼’,或是‘独夫暴君’和‘弑君逆贼’互相辱骂了,进步还是很明显的。”
很显然不能用红旗或是黑旗,绿旗现在是对面的汉军在用也不能考虑至于西营的银旗,邓名瞥了赵天霸眼,事主没有提出要求的意思,可西营余部虽然投降吴三桂现在大多已是云贵绿营,但邓名觉得如果点不考虑也不合适,而且他觉得未来可能或许大概还能有点用,再说虽然下面的人没提要求,但作为造反集团领导不能不主动考虑下属的需要和心理邓名灵机动:“我们用三色旗,如何?条红,条黑,条银。”
“从来没有这样的旗帜。”周开荒和李星汉同时摇头,他们认为自古来旗帜就应该是个主色,而且这还代表着朝代宣称的五德,比如明的火德顺的水德,就连张献忠都试图向天下宣示他代表金德。
“我们做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邓名对五德循环学说没有任何崇敬之心,再说单色的旗帜也不符合他的审美观——似乎有点太单调了,将来青史上还得赞声自己宽宏大量有统御之能——邓名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受了任堂的影响,果然是近朱者赤:“不过若是你们谁愿意退让步,我也不反对用红旗或是黑旗。”
没有人愿意退让步,互相敌视的明顺余孽时也没有想到联合起来排挤大西余孽,毕竟今天赵天霸人畜无害地站在那里句话也不说,于是三色旗就这样定了下来。由于周开荒和李星汉都激烈反对另外派高踞在旗帜之上,所以邓名再次拍板旗上的三色竖排。
至于谁排在前面,由于周开荒和李星汉各不相让,最后决定把银色放在最靠近旗杆的位置——直到此时此刻,赵天霸依旧句话也没说。
至于那个颜色排在中间又引起了阵激烈的争吵,最后还是邓名出来打圆场:“放在离旗杆最远处也未必就是排名末位,毕竟风不定往哪面吹嘛,所以说在两边是轮流领头,而在中间就是万年老二了。”
结果万年老二的位置给了李星汉,他觉得中间也不错,可以理解为红色被银黑拱卫。当旗帜的式样最终确定下来后,依旧保持沉默的赵天霸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美滋滋的:“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人诚不余欺啊。”
邓名造反集团的派系异常复杂,对此邓名也感到非常棘手,以政治面目划分就有三派:复明派闯营派无所谓派西营派其实也属于无所谓派。但除了政治倾向外,周开荒还是北直隶河南人的旗帜;他那个同属闯营的哥们是宁夏人,是西北帮的扛把子;李星汉以前只是广东人领袖,之前他尝试把所有的广东人都发展为复明派——这企图和想把所有北方人都变成大顺拥护者的周开荒样遭到了失败。
作为造反集团,邓名挑肥拣瘦的能力也相对较差,集团成员来自天南海北,以前从事地下工作的时候,邓名为了方便就干脆以籍贯作为人事安排的主要依据,江西人南直隶和浙江人统统交给任堂负责,福建两广人由李星汉统领,北方志士也概按此办理。等正式成军开始训练士卒后,邓名也照猫画虎建立了西北营东南等营。由于周开荒李星汉的政治推广工作都遭到了可耻的失败,所以士兵的派系划分势必非常复杂:比如他可能是个周开荒领导的河南人,但政治上同情李星汉。更复杂的是,即使政治上趋同地理上趋近,邓名也不敢说集团成员对领导就会没有意见,比如之前闽粤营就有个拥明派来向大领导邓名抱怨,说李星汉在闽粤营里把粤语作为唯官方指定语言,这让他们福建人感到很苦恼:大家都是来造反的,干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但杀鞑子前还要先学门语言才能与上司才能明白军令才能与同僚沟通,这叫什么事?还听说不少陕西人抱怨说,明明西安话最适合作为西北营的官方语言,但是穆潭却坚持用他的宁夏方言。
不过邓名大营中讨论时硬性规定现在的北京官话就是未来的普通话为唯官方语言——邓名不想边造反边学习十几门方言,所以利用地位为自己谋了点方便,现在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他自然也不好处理。那个福建佬没能在大领导这里取得支持,失望地回到闽粤营福建队中后,就利用他队正的特权把龙岩土话定为福建队的官方语言。语言问题让邓名痛感十全老人也不算彻底没有政绩,如果普通话已经出现那邓名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旗帜军装都制定好规范,邓名松了口气,不过等各营军旗造好送来给他过目时,邓名发现他终归还是少说了句。
“这叫样宽窄吗?”邓名指着李星汉的旗子厉声质问道,闽粤营的那面旗子中间胖胖的大红贪婪地占据了正面旗子大半的地盘,两旁银黑两色可怜巴巴地在旗帜边缘发抖。
“些许误差是难免的,只要大致差不多就可以了,左都督可不能求全责备啊。”李星汉大言不惭地说道,面无愧色地面对着邓名的逼视,并无丝毫改悔的意思。邓名看着旗子边缘的那道黑,它正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像随时都能被阵大风吹去。
“李兄,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邓名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周开荒兄弟俩兴冲冲地跑来给邓名展示他们闯营余孽是如何以大局为重的。
他们带来的旗子让邓名气急败坏地大叫声:“我说过是三色旗,不是黑旗!”
“这不是黑旗啊,闯王。”周开荒急忙辩解道,把边缘那两条银红色带捧到邓名眼前,生怕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肚量:“这不还有两色么?”
“我们的军旗是三色旗,不是带着银红条装饰的黑旗!”邓名喊起来,周开荒的大旗上,黑色厚颜无耻地十分天下据其八,邓名手挥就要下令:“拿回去”
那‘重做!’两个字还不曾被邓名吐出口,周开荒就指着李星汉那面用黑银条装饰的红旗反问道:
“做的和这面样么?”
于是重做军旗只好不了了之,幸好其他人都是比较顾全大局的,任堂赵天霸送来给邓名过目的军旗都中规中矩,其他各营的军旗也都让邓名很满意。
军旗之事才告段落,周开荒和李星汉就又来给邓名添堵,他们不约而同向造反集团领袖献上他们精心制作的军服和盔甲。周开荒送来的是顶宽檐红缨毡帽拖地黑麾,还有身带着精致金属护腕护踝的黑色战斗服;而李星汉则是灿烂的大红军装,金光闪闪的长颈头盔。
“我军不是已经定下军服了么?”邓名连忙推辞他们的好意。
“军之主岂能混迹与常人?”虽然周开荒和李星汉势如水火,但是在收拾邓名上却往往致:“当然要与众不同!”
“不错!”李星汉给邓名剖析利害:“若是左都督打扮的和小兵样,那将士们难免会怀疑你想未战先逃,这对军心是十分不利的。”
“我岂是临阵脱逃之人?”邓名觉得这个理由对自己是种巨大的侮辱:“再说我的军服也和小兵不样。”
“就是和军官样也会让人觉得闯王想临阵脱逃!”
“末将自然深信左都督不是,”李星汉和周开荒唱和的:“但人过百千奇百怪,军中难免没有心志不坚之人,见都督穿的和官兵模样,就会胡思乱想,谣言起地动山摇,不可复制。”
在这个问题上不但周开荒和李星汉个鼻孔出气,就是赵天霸任堂他们也深表赞同,最让邓名愤怒的是,居然连外籍营的家伙们也来凑热闹。
“这是什么?”邓名看到熊本太懒献上的盔甲后问道:“扮牛魔王么?头盔上还有两个犄角!”
姓熊本名太懒的家伙原是日本的浪人,加入邓名的军队后还起了个中文名字叫熊兰,邓名本着夹到碗里都是菜的原则,对这些异国志愿者也从不放过,而且还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参军换绿卡政策的发明人。本来任堂觉得日本和台湾延平郡王府关系密切,而且和江浙相对距离比较近所以应该归他负责,但是邓名觉得其他国家的人可能接踵而至,所以未雨绸缪的成立了外籍营,为将来设立西班牙葡萄牙英法各队预做准备,不过目前这个外籍营里只有日本队这批浪人。
邓名说着又翻动了下熊本队长献上的靴子:“居然还是高跟的!”
“这样大人就显得更加人高马大啊,”熊本边解释遍把牛魔王的头盔呆在自己头上比划着:“再加上这个犄角,看到铁塔般有如天神下凡的大人,不用打对方腿肚子就发软啊。”
“但如果对方腿肚子不发软,打算打下试试看怎么办?”邓名问道:“踩着高跷,头上顶着半人高的犄角,这还能打架么?”
“大人身处万军之中,还需要大人舞刀动剑么?”熊本转眼就把他刚才说的话收了回去。
“这高跷就是踩久了都会累吧?”
“所以大人不用久踩,”熊本太懒变戏法般地拖出个马扎,他的意思是大军交锋,邓名坐在马扎上就行了,同时献上的还有把扇子:“大人请看,在下觉得这把军扇最配大人的身份不过,千军万马厮杀之中,大人运筹之时轻摇军扇,那是何等的风采啊。”
“为何要用折扇?”说到扇子和名士风流,任堂觉得他必须要出来发表下看法:“应该用羽扇啊。”说着任堂掂了下熊本的那把军扇,惊异地叫出声来:“这么沉?”
吃惊的任堂仔细端详了下那把军扇,又拿起来在自己手上轻轻拍打了两下,询问道:“铁的?”
“是啊,不怕万就怕万,大人摇扇固然潇洒,但万有狂徒杀到大人马扎前,这把铁骨扇也可以用来抵抗厮杀。”熊本的意思就是这把扇子是多功能扇,不但兼有羽扇的装模作样本领,紧急时刻还可能当半个盾牌用。
“不好,这岂不是遭人耻笑,还是羽扇好,而且应该配方巾鹤袍,”任堂觉得既然想昭示名士风流就不要这样首鼠两端,说着说着他不由得有些神驰物外,尤其是想到未来青史会以怎么样的崇敬口气记叙此事,任堂就激动得不能自己,他让思想在想像中自由地翱翔,手中的折扇在空中伸缩飞舞指点江山,抑扬顿挫的声音讲述着心中畅想:“国公可以再摆上盘棋,当然是围棋,和友人手谈二,羽扇轻摇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会被雷劈的。”在边上旁听地邓名轻声跟了句。
“什么,国公?”任堂没听清邓名说什么,谈性正浓时被人打断让他十分难受,满腹的话语生生憋回肚中,这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任堂语气有些不善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起句老话,你继续,继续。”
明天的活动
仔细问了下,明天的活动是今晚报中老年时报天津作协组织的个读书活动,有很多天津作者会到现场,时间安排得比较紧,每个作者大概都不会有很多和读者交流的时间。我的签售时间是两点到两点半或是两点半到三点,地点是今晚报大厦楼。
非常欢迎我的读者来给我捧场,我提供的书是今年刚出版的本《朱棣的权谋》,前几天有读者提到了,结果作协问我的时候我马上就想起了这本。
这本书本来我是用第人称写的,后来出版社的编辑觉得第三人称更好,正式出版的时候就改成了第三人称。故事起于朱元璋刚刚去世,老皇帝去世前,问了嫡长孙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你的叔叔要造反怎么办?”而嫡长孙回答说,他会善待他的叔叔们,老皇帝对答案很满意,含笑而逝;然后就是勾心斗角和战争故事结尾于,朱棣垂垂老矣,在他弥离之际,他最喜欢的长孙站在面前,而朱棣问他:“如果你的叔叔造反怎么办?”嫡长孙回答说,他会善待他的叔叔们
在靖难之战中,我个人是比较同情朱棣的,我直认为,当建文帝开始捉拿藩王,剥夺他叔叔们的财产和生命时,就已经失去了稳坐帝位的资格。毫无疑问,对古人来说,皇帝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即使建文杀害他的叔叔们,也不是朱棣造反的理由。但我并不是生活在明朝时期,也并不认为皇帝有什么神圣的意义。我喜欢用相同的标准来看待建文和燕王,既然建文是因为继承权而坐上帝位的,那当他不尊重朱元璋的遗嘱和财产分配开始夺取他叔叔们的财产时,那他也就否定了自己继承帝位的合法性;燕王同样否定了朱元璋的遗嘱,但时间是位于建文之后的。
下面提供段第人称的原稿供读者批判:
绝不造反
“殿下,节哀。”
我已经记不清我从多少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了,王府内外的空气都变得令人难以呼吸。尤其是王府之外的北平官场,从父皇去世后大家似乎起失去了和我谈话的能力,千篇律地用这句话作为见面的问候语分手和告别辞,同时也是全部的交谈内容。
虽然北平的官员们显得非常伤心,纷纷披麻带孝在街头嚎啕,个个看上去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掌在地面上拍碎,但我知道他们并非真心如此,这些官员主要心思都放在如何取悦皇室上面,生怕在我面前显得不够悲痛欲绝,导致皇室对他们的忠诚有所疑虑——即使是在我这个身份有些尴尬的亲王面前也不行。我很理解他们的担忧和恐惧,他们只是用“殿下节哀”这句话来和我交流的理由我也很了解,这个时候他们总担心他们多说多错,索性不变应万变,而我也尽力地配合他们,无论听多少人把这句话说上多少遍,我都会露出丝感激之色给说话的人注意到。
因为在这个时候,担忧和恐惧并不仅仅是这些官员才有的,个身份尴尬的亲王心里同样会有,而且只多不少。
在我的王府之内,却没有必要虚情假意地重复这句话,准确地说是正巧相反:外面的人是竭力夸大或是干脆虚构自己的悲哀,而在王府内则是竭力隐藏另种感情——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但是每个人都尽力把这些感情藏在心里,生怕让我注意到,甚至包括我的儿女们。
只有个人在私下对我讲起了她的忧虑,那就是燕王妃——我的妻子,大将军徐达的女儿。
自古以来,和皇上血缘越近的藩王越是被忌惮的对象,因此各个朝代的皇上旦登基,都要制定各种各样的制度来限制藩王,藩王的权利越来越小,受到的监视越来越严密。不过对父皇来说,我是他的儿子,各种制度再严格也好,他始终是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兄弟。
“殿下——”
在燕王府的阁楼上,我听见妻子这样称呼道,她极少在私下用这个词称呼我。
“殿下应该去京师祭奠父皇,叩见皇上。”
既然妻子用这样正式的称呼作为她给我的建议的开头,那定然是她深思熟虑后的意见,而妻子的这个建议和我的想法也不谋而合,我重重地点头答应下来:“不错。”
阁楼上的风不小,以往我常和妻子在这里纳凉,沏上壶茶,享受着拂面而来的凉风,眺望府外,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但今天我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很多朝中的官员怀疑我想当皇帝,很多地方的官员也有这样的想法好吧,我承认我当初曾经有点想当皇帝。太子长兄去世以后,我直觉得我是个父皇会加以斟酌的人选,希望父皇会选择让我来继承和保护家业,如果父皇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定会努力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不过若是父皇立大兄的儿子为继承人,也完全不会出乎我的意外,因为这件事完全不由我说了算,是父皇说了算!根据礼法:自古也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嫡亲的大哥当然是太子,大哥的嫡子当然是太孙,这个皇位光我自己想也不算数啊。
但是我从未把这个念头透露给任何外人。在普通人家,儿子希望成为家业的继承人——即使只是厢情愿,最多也就是受到几句嘲笑,而在皇家这是罪,是种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危险行为。而现在,有些朝臣说我不但这样想了——这点他们并没有完全说错;而且还说我企图谋反,篡夺皇位——这就不仅仅会置我于死地了,还会连累我的妻子和孩子们。
虽然我没能继承帝位,但是我绝对不想造反,我已经是亲王了,锦衣玉食,娇妻美眷。
“在这个世上,大部分人会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毕生在土中刨食;还有些聪明的读书人,能够金榜题名成为官员,他们的日子会比农夫好些,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们得日夜操劳,而且杀身之祸随时都能加身——为父皇当差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对着面露忧色的妻子笑起来:“私下说句不敬的话,父皇同样很辛苦,他每天要看几百上千封奏章,因为不放心官吏的操守,父皇还要把六部每笔报上来的账都自己再算遍。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过得很辛苦,不用说人,哪怕就是我王府养的狗,为了有东西吃它也得对着生人不停地叫,对不对?”
我是少有的幸运儿,因为父亲是皇帝,我姓朱,我不需要付出太多辛苦就能享有这切,衣食无忧,妻妾身上尽是绫罗绸缎,再有权势的官员见了我还是要磕头。嗯,其实我也要付出点点,那就是忠诚,只要我不造反,我就该是堂堂的亲王,这个地位没有人能撼动。
“我读书不多,但是我也明白,从秦汉以来,乃至唐宋,还不知道有哪个亲王造反成功了。说起最早的汉七国之乱,我直觉得吴王很愚蠢,不就是削藩么?难道被削了点土地就能让你吃的饭少两个菜还是住的宫殿塌两间房?七老八十了还不服老,还闹腾,最后闹得脑袋搬家子孙诛尽无遗孑,何苦呢?看看我,父皇就没给我封地,只是让我带着几个卫的兵帮着皇家保卫边疆——以前是父皇,现在是我那侄子,封给我的地盘实际上只有个燕王府,可我过得还是不错啊。即使当上皇帝,我也不能多吃两碗饭——怕撑着,也不会为此再多套两件衣服在身上——嫌太重。”我说话的口气很轻松,妻子听着听着也露出丝笑容。在官吏和部下面前我要保持威严和体统,也就是在妻子面前我说话的口气可以变得这样轻松。
当上皇帝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被削藩,不必担心某天皇上突然听信了小人的话认定我要造反,把我的亲王王爵拿走了。可是,按说削爵不应该削到我头上,我手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削的,我只有座燕王府,虽然我在这座王府住了这么多年和它有很深厚的感情,但是如果皇上给我修座新的,我情愿把这座交还——再怎么削你也得给我座王府,对吧?你总不能看你亲叔叔流落街头,对吧?这座王府大小的地皮你是削不去的,我又没有造反。
“我去趟京师,见到皇上,切就都水落石出了。”我对妻子保证道。
和妻子的意见不同,父皇为我选的讲经禅师坚决反对我去京师。他说,朝中有小人不停地离间我和皇上的叔侄之情。这位姚广孝禅师是佛门弟子,诵经拜佛是他的本分,但他似乎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志向也与般僧侣截然不同。当初父皇为我们兄弟挑选高僧时,他偷偷地对我说,要送我顶白帽子。王爷戴上顶白帽子——这世上的人想想大概都会明白其中的含义。我就向父皇把他要到了身边,那时他只是想当个智囊,帮我出谋划策如何讨父皇欢心,让我有机会成为太子。
但是大哥去世以后,尽管姚广孝不断地帮我出谋划策,但父皇还是没有选我当太子而是选择了大哥的遗孤。对此姚广孝直内愧于心,觉得很对不起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不过我并没有责怪他什么——父皇英明神武,岂有人能够轻易猜透他的心思,或是轻易影响他的决定?
我依旧把姚广孝留在身边,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当初那个帮我实现太子梦的人物,他已经成为我的知心朋友。而现在这个朋友正激烈地反对我进京的决定,认定此去是自投罗网。
在这点上,其实姚广孝说的也没有错。父皇去世皇上登基后,第件事就是把我同母所生的个弟弟——周王抓走了。皇上信用的大臣黄子澄齐泰等人都视藩王为威胁,而另个大臣方孝孺虽然稍微温和,但也从来没有为诸位藩王说句话。周王什么错都没有犯,皇上对这个叔叔毫无怜悯,说抓就抓走了,然后贬去云南——我想,虽然弟弟没有了王位,但是应该还有个地方住吧?皇上总不能真看着他叔叔在街边要饭吧?
事情还不仅如此,就在我准备去京师的时候,消息个个地传来,又有几位亲王先后遭殃。
先是代王,皇上指责他对王府的人贪虐残暴,把他赶去四川,在监视下度日。听说了这事以后,我立刻小心自己的言谈举止,对王府里任何人都特别和蔼可亲。代王不是我娘生的,和我不是很亲,我不是很伤心,但是我很高兴地听说他还是衣食无忧,无论如何皇上和我们还是家人啊。
接下去是岷王,因为不法事被贬为庶人,这个所谓的“不法事”和秦桧的莫须有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到底何事不法?朝廷并无解释。我感觉皇上这次有点过了,父皇尸骨未寒,皇上你怎么好把你的个亲叔叔贬成老百姓呢?
再然后轮到了湘王,他被小人告发伪造钱币,在官兵去抓他的时候,他竟然点火烧了王府,把家老小都烧死在王府里面了他是太祖皇帝的儿子,绝对不能忍受被俘后受狱吏小人的折磨羞辱。令我寒心的是,逼死湘王全家的事似乎没有给皇上任何触动,皇上没有追究那些抓捕湘王的人的责任,更没有怪罪那些给湘王罗织罪名的人。位叔叔被灭门无遗孑,即使是个目不识丁的小民也应该会悲痛非常吧?何况是天子。我可不想落个这样的下场,我要诚惶诚恐地去叩见皇上,服个软,认个错,难道他还能要了我的命吗?
“皇上不是受命于天以武功定天下,皇上是承续太祖高皇帝的大统,”得知此事后,姚广孝又次跑来劝我打消去京师的念头:“皇上残害宗亲,虐待高皇帝的皇子们,这就是蔑视宗室,皇上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继承权。殿下,您起兵不是造反作乱,而是拨乱反正啊。”
但姚广孝还是没能说动我,我依旧表示对造反毫无兴趣,而我的京师陛见依旧势在必行。在礼部同意我进京的请求时,我又得知齐王和代王也被贬为庶人,他们在得知皇上派人来拿他们后立刻出门跟着官兵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到皇上,直接被削夺了切官爵这两个弟弟我都知道,他们不讲究排场,生活并不奢侈,皇上就是养着他们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要是他们挨饿受冻,父皇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会掉眼泪的,他老人家生前挺喜欢这两个弟弟的。
姚广孝说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对皇上来说,血亲确实不值提,礼法也不是皇上在乎的东西;可如果不是因为血亲,如果不是因为礼法,皇上您又如何能够坐在宝座上?
只是这种种事情仍不足以让我改变主意。
我相信,当看到官兵提着锁链站在门口时,当求见皇上面都不可得时,齐王,代王他们也会心中不满,也会在四周无人时,向九天之上的父皇诉苦,但不会有任何位亲王造反——不管朝中的小人如何说我想造反,我知道皇上都不会信,我个连地盘都没有的藩王拿什么造反?就凭我手下那些王府护卫么?燕王府只有八百王府卫士,他们连北平的个城门都难以攻下来。北平城里至少有朝廷的上万官兵,官兵的仓库储备着大量的粮草盔甲武器,真打起来,北平的衙役都能把我捉走。
所以我还是不造反,我还是要去京师。王府的卫兵们不堪击,我无力面对驻扎在北平的官兵,驻扎在山海关的官兵,周围河北山东更多的官兵,还有皇上统御的数百万大军。只要不造反皇上来拿我时不自杀,再怎么样也不会丢掉性命吧。但是旦造反,那就不仅是我个人的事,全家老小都要死。
姚广孝说去京师是自投罗网,可是不去又怎么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我心存猜疑的是当今天子,如果不能把这猜疑消除,北平又岂是安全之地?我常常想,之所以受到皇上这么多误解,主要还是因为皇帝距离我太远了,再加上每天有群人在朝廷上诽谤我,无限夸大我的实力——要是寡人真有这样的实力就说不定就忍不下这口气,真造反去了。
京师归来
京师之行非常顺利。
三月,经礼部同意,我进京祭拜父皇,并叩见皇上——我的侄子。就在我动身进京之前,很多小人又在皇上面前造谣,说我早有反心,所以定不敢前往京师,这些诽谤被我用事实击破了,我进京的行动让朝廷里的小人们——黄子澄齐泰他们哑口无言。我毕恭毕敬地叩见了皇帝,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然后去祭拜了父皇——希望父皇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不要让侄子剥夺我的王爵。然后我在京师呆了个多月,被皇帝轰回北平来了。
妻子看到我回来后,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她直提心吊胆,深恐我会忍不住气,和朝廷里的小人们争吵起来,而皇上正宠信他们。
“早让你放心,我可不是这么鲁莽的人。”朝中的小人令我感到恶心,他们都是父皇给侄儿精心挑选出来的,身肩辅佐皇室的重任,但是他们考虑更多的不是如何辅佐皇上,巩固皇室,而是如何为自己赢取名利。自古以来,功莫大于削藩,他们希望名垂青史,希望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笔。如果是面对汉朝初年样的强藩,这帮小人真敢挺身坚持削藩的话,说不定我会钦佩他们的勇气。可现在是大明不是西汉,西汉的藩王有封地有军队有子民,而大明亲王除了个王府什么都没有。群无胆鼠辈,为了梦想中的青史留名,就硬要挑拨皇上和他亲叔叔们的骨肉之情,欺负我们这些无力自卫的亲王,如果我真有西汉诸王的实力,他们多半不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我不是十六七岁的时候了,”我对妻子说道。那时我还是满腔热血的少年郎,心要保卫父皇和大哥的天下,骑马仗剑冲杀在北疆的第线,来自父亲或大哥的两句称赞就能让我高兴上几个月:“我有妻子孩子,我不会图时之快给家里招灾的。”
听到我的话后,妻子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不过脸上的忧色依旧没有散去。在去京师陛见皇上前,我已经和妻子说过我的愿望,我最希望看到的莫过于皇上亲切地拉住我的手,说:“叔王为国戍边辛苦了,以后就留在京师享福吧。”而那样我定会立刻感激涕零地答应下来。我确实已经为国戍边半辈子了,为了父皇大哥侄子也就是我们朱家的天下。现在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而且皇上想必也不会再像父皇那样让我指挥北疆保卫战。既然如此,那我还在北平呆着干什么呢?京师比北平繁荣多了,给我的新王府哪怕小点我也高兴啊。再说留在皇上身边,我隔三差五去叩见他次,很快感情就建立起来了,毕竟我们还是家子嘛,而且那些小人就没机会说我想造反了。
“无妨,无妨。”我对妻子笑道,这次虽然没有达到全部的目的,但是想来皇上应该明白那些谣言全都是不实之词:“以我想来,移藩不是件小事,皇上也不想仓促行事,所以就先让我回来了,说不定现在礼部已经在议燕王移藩的问题了。”
妻子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老爷所料。”
闻言我不由得怔。妻子向才思敏捷,就是关于战阵也相当有见解,颇有徐元帅之风。她似乎还有什么隐忧,可并没有明言。
数日之后,不用妻子明言我也知道了她的担忧,朝野开始哄传我到京师时“行皇道入,登陛不拜”,朝中百官都因为我的不臣之举而义愤填膺,纷纷要求皇上严惩我。然后,我那个贵为天子的侄子以他和我是至亲而拒绝了。
“我还以为我保住了我自己的王位。”听到这个消息后我除了声长叹还能有其它什么反应呢?京师里的小人依旧不肯放弃他们的削藩大功,不过如果削了群老老实实,既没有权也没有野心的可怜王爷的爵位,这功劳就实在有限得很了,所以他们要把我们这些藩王说得野心勃勃。结果这些野心勃勃的藩王没有个敢于对抗的,目前胆子最大的也不过是关起门放把火烧死了自己家子。而我作为最年长的藩王,国家北疆几十年来的守卫者,在沙场出生入死过的军队统帅,竟然也毫无反抗——这岂不是让轰轰烈烈的削藩成为场笑话?
“我孤身人回京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拜见皇上?”我无奈地对妻子解释道:“不过史书是他们写就的。”
而且“至亲”?至亲算什么,多少至亲都被皇上贬为庶人了,多少弟弟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被抓起来,被夺去了王位。原来皇上放我回来就是为了博取个“仁爱”的名声,为了衬托皇上的仁爱,就要竭力把我说得大逆无道。
不过皇上就是皇上,对这点我早就想通了,皇上就是我的天,在皇上面前我情愿放下切切的自尊。只要侄子你保留我的王爵,让我生衣食无忧,随便你怎么埋汰我,而且而且对这样个不知好歹的叔叔,侄子你还保留了他的王爵,这岂不是更能显出陛下的仁爱吗?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没有完全释然,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病了,病得很重,每天做梦都是被贬为庶人,妻离子散,最后端着个破碗在街边要饭在梦的最后,几个游侠儿踢飞了我手里的碗,把我的脸踩在脚下,嘻嘻哈哈地叫着:“你就是太祖高皇帝的儿子吗?”
我大叫声,惊醒了过来,只感到汗流浃背,头越发地疼了。而京师那边——我花了很多钱收买了很多太监,恳求他们为我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告诉我皇上的喜好——又有消息传来,说我是在装病,是图谋不轨。
侄子,我的图谋就是你给我个住的地方,让我辈子衣食无忧而已。
五月,父皇的忌日到了,我口气打发我的三个儿子进京,他们和皇上是同辈人,应该比较说得来。
最好皇上把他们三个扣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