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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 第 3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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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目标了,我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个人。”
“谁”
何可待没有回答。
前方二十米出现了块禁止鸣笛的交通标志牌。丰田王缓缓停车。
“陈处,你看见岔路口了吧”
陈虎的左侧是条岔路,它是把座山劈开的缺口,花岗岩铺成的三十度角山坡,两车道的水泥路面,古树参天,非常隐秘。
“看见了。我们要进去吗”
“我改主意了。”何可待发动了引擎,“不走这个门了,警戒非常严。”
丰田王驶过了路口,继续向前开。
“何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何可待的神情有几分紧张,驶出五百多米后,他冷笑着说:“陈处,我不相信任何系统的可靠性。你当然知道,我指的是政府的各个系统,其中包括公检法系统。凡是系统,都免不了要出毛病。这样的例子太多,我老爸是政府系统中个重要的开关,不也出了毛病。官僚体制是靠不住的。系统已经被渗透,无密可保。”
陈虎意识到何可待并不比焦东方简单。
“你想说什么”
“我和焦东方不同的地方很多,其中点是他把系统当成他的私人工具,所以他陷得很深。我对这个系统从来就不信任,只是有限地利用,保持着距离。我说这些,你明白吗这才叫政治。而我老爸呢,他的悲剧就在于他本身就是系统的部分。”
陈虎心里觉得何可待的话有定道理。检察机关内部也有可能出现内,不排除有人向焦东方走漏了信息。但他不想让何可待这种假超然的面貌得逞。
“何先生,你有点是说了实话,你对这个系统也有限地加以利用,这就是特权,所以我劝你别把自己打扮成纯洁无暇的孩子。至于你父亲,他并不是因为这个系统出了问题他才出了问题,恰恰是他的问题使系统出了问题,你把因果关系搞颠倒了。”
何可待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咱俩辩论年也出不了结果。我还是认为系统先出了问题,系统给某些人提供了诱惑和机会,系统能把好人变成坏人,个人的品质好坏在系统面前无足轻重。你官当大了以后,也许才能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不过,今天这趟,我不是和你讨论理论问题。我相信你这个人,所以避开检察系统,单独和你接触。我不相信系统,系统会要我的命,但我相信你。”
“谢谢,尽管我不赞成你的观点。我们现在去哪儿”
“绕到山后去,避开系统会带来的麻烦。”
丰田王停在山脚下。
“我们爬上去吧,就当玩趟。”
“爬上去爬上去有风景吗”
“有风景,有故事,就是累点。”
“耶爬吧”
何可待与陈虎下了车。
山势并不陡峭,但没有路。坡下竖立块木牌:禁止攀登
何可待指着木牌说:“这就是系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立这块牌子的,它告诉你了,禁止攀登,但没有写明理由。”
山坡上布满了灌木丛和堆堆的乱石,没有什么好风景,让爬也没人爬。何可待与陈虎不到半小时就爬到了山顶,这里突然出现了茂密的高大古松,听见了淙淙的流水声。
他们穿过树林,来到山坡的向阳面,脚下是长达数公里的三米多高的铁网,别说人钻不过去,连狗也钻不过去。
“到了,”何可待抹了把额头上汗珠,称好好欣赏风景吧。“
陈虎的目光穿过铁网的六角形孔往阳坡下看,见到以座飞檐斗拱琉璃瓦顶的三层楼为主的大庭院,道瀑布注入庭院的小溪,又向下流去。
古树掩映下看不真切,没发现庭院里有人。这是什么地方呢陈虎想,如果是私人别墅,不能封山,不能有这么大阵势;如果是政府机关,也不可能设置在离市中心这么远的地方。
“可惜,我不能带你进去看看。你是检察官,没有搜查令,闯进去被他们抓住,不好解释。我原想用车证带你进去,改了主意,是替你的乌纱帽着想。”
“这是个挺神秘的地方吧。”
何可待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焦鹏远的私人别墅,是我老爸批款并督建的,非常保密,几乎没有人知道。”
“嗅,原来是这样。”
“陈处,以后你能不能进里面看看,就看你的道行了。但你要替我保密,不要对你那个系统说是我提供的情况。焦书记还在台上,我不想找麻烦。”
“可惜,我没带照相机。”
“陈虎,我们下去吧。说不定,有人用望远镜观察着我们呢。”
两个人下了山。
返回的路上,陈虎支接支地吸烟。如果这个情况属实,那就太重大了。市政府拨专款给市委书记建造私人别墅,这是空前的**,会是这样吗他心中有几分怀疑。
“何先生,你举报的这个情况,你有把握吗”
“把握不能说有。我刚才说了,是系统出了毛病,你没听说过现在是贪污**成系统既然是系统,它就能巧立名目,这种事我也干过不少。也可能,这个地方不叫焦鹏远别墅,甚至我敢保证它不叫焦鹏远别墅,随便起个名字,比如市委第三招待所,或者老干部疗养中心,切不就合法了。我没有把握,我仅仅是提供线索。系统的**,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名义,到最后,人很难把**落实到个人的头上,有公章,有批文啊为什么那么多人敢于搞**,就是因为出了事有系统兜着。陈虎,这算不算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特色啊”
陈虎突然想起位哲人说过的话“痛苦使人思想清晰”,何可待的头脑是越来越清楚了。
“何先生,如果你父亲的问题没暴露出来,还是常务副市长,你会怎样呢”
何可待把张镭射碟塞进去,车内立刻响起了轻柔的小提琴乐曲。
“难说。陈虎,你喜欢看足球吗”
“算不上球迷,还成。”
“现在足球也**了,贿赂裁判的,踢假球的,全有。系统,它太方便了,有点像足球,不过,比足球还厉害。有权力使用系统的人,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能进攻就进攻,要是对自己不利,立刻改变身份,从运动员摇身变,变成裁判员,吹对方犯规,罚点球,你说这球能不赢吗哈哈,肯定赢。我不像焦东方那样张牙舞爪,可能因为我父亲的富没有焦东方父亲的官大。说真的,如果我老爸不出问题,我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系统,它太好使,它太有诱惑力了,傻瓜也能变成大富豪。”
“何先生,当你使用系统给自己捞好处的时候,有没有犯罪感”
“当然没有。别说犯罪感,连点点内疚都没有。又不是去偷去抢去骗,使用的是权力。要说有点优越感,有点自豪感,倒是真的。有时候,甚至有成就感,能操纵国计民生,这是进入主流社会的象征。那时候,我还真有过言兴邦的感觉,你没到过那个位置,永远不会有那个感觉。套句广告词,味道好极了。”
陈虎冷笑声。
“你说错了吧,应当是言丧邦。”
“你又来了,是不是绝对是言兴邦的感觉。举个亲身经历过的例子,我有个房地产项目,要占两千间平房。我们前呼后拥地在各个胡同转了圈,我说两个月把它拆完,稀里哗啦就拆了。有的老房子有六百年的历史,住过明清两代的大官,怎么样,说拆就拆了。两千间房就是五六千口子,全搬到郊区去了。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比皇上还厉害,颇有创造历史的感觉。”
“拆了以后呢你盖了什么房子”
“没等我盖,我老爸就出了事。千钟不认账了,不发给我外销房上市许可证。那地方,到现在还荒着,还不知荒到什么时候呢。”
“所以你要报复焦东方和他的父亲”
“不是报复,是寻求社会公正。该下地狱的要下地狱。”
这时,对面出现了两辆奥迪和辆大奔。第辆奥迪闪着警灯。
何可待急忙说:“你快把头低下快”
陈虎顺势把头埋下。丰田王与车队会车而过。
“八成是焦书记的车,我认得车的牌号。”
何可待回头看看车队已经走远。
“起来吧,陈处。让他们看见你,对你不太方便。”
陈虎朝后窗看看,不见任何踪影。他流梳头,说:“共三辆车,奔驰600是谁的”
“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是去别墅。好险,幸亏我们没硬闯进去。差点发生场遭遇战。”
车队缓缓驶入警戒森严的别墅。
陈虎与何可待在山顶上只看到了别墅的小部分,高大的树林与山峦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它的规模不亚于昔日皇帝的行宫。瀑布流泉小桥溪水亭台楼阁九曲长廊,行宫里有的这里都有;舞地歌台私人影院桑拿按摩游泳健身,行宫里没有的这里也有。
车队的头车是警卫车,它停在人口处。另外两辆车驶过汉白玉小桥,停在主楼的车道上。
焦鹏远从车上下来,来到奔驰600前,打开车门,请里面的人下车。这个细节引起负责警卫主楼的便衣的紧张,因为他知道焦书记从不给任何人开车门,这个人的地位定比焦书记还要高,他会是谁
下车的竟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中年人。
焦鹏远与中年人匆匆进入楼门。
两辆车驶离车道。
这是间罕见的中式客厅。
角是以三块巨大的太湖石为中心的休闲区,围绕在太湖石下的是苍翠欲滴的花草和汪清池,池内数百条金鱼游来游去。从太湖石顶不断有清澈的水向下冲流,弯成道小溪,流到室外。如果不是四壁有墙和玻璃,分不出,这是室内还是室外。
“请坐。”
焦鹏远指着藤椅对陌生人说。
中年人落座,饶有趣味地欣赏充满野趣的客厅。
“焦书记,您真是活神仙哟”
“其实我也很少来,倒是朋友们来得比较多。”
焦鹏远取下只次性水杯,在太湖石滴水接了杯,递到中年人手里。
“真正的泉水,从山上引来的,又经过了电子消毒,绝对无污染。请。”
中年人喝了口。
“妙,妙极了。清冽甘甜,又是活水,亏您想得出来。这么好的矿泉水白白流走,岂不可惜产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嘛。要不要再来杯”
“谢谢。希望我下次来这里,还能喝到您的矿泉水。要是那时这里换了主人,我也就无福消受了。”
中年人直指焦鹏远心病,他顿时黯然无语。
“您这里绝对安全吗,焦书记”
“没问题。”
“那些武警呢”
“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对他们的家属也给安排了工作。”
中年人冷冷笑,“您的私人卫队”
“不能这么说,我仍然是卫戍区政委嘛。不过,他们只对我个人负责。个个忠心耿耿。”
中年点燃支烟,吸了两口说:“齐奥塞斯库的卫队上千人,到最后也保不住他的命。我们谈正事吧。焦书记,您认为中央会批准你辞职吗”
焦鹏远弯身,从地中捞起条金鱼,看了看,又放回到水里。
“我觉得不会,不是他们喜欢我,是怕他们没有这个胆识。他们更需要稳定。你认为呢”
“我认为会,地球离开谁都会照样转动。所以我劝您做好思想准备。”
焦鹏远看了眼中年人,目光又转向了池中的金鱼。
“焦书记,从何启章家里搜出的黑皮本,您带来了吗”
“就在这个地方,我去取,请稍候。”
焦鹏远离开会客室,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三扇门,来到他的卧室。他用钥匙打开门,打开灯,被厚重的窗帘遮得密不透光的房间顿时雪亮。
赤身捰体的宋慧慧含羞带笑地站在他面前。
你来看我了,是吗
声音宛如猫咪,柔软,尖细。
拖了这么久才来,我每天都盼着你呢。
若远若近,声音飘忽不定。
焦鹏远怔怔出神,他见到宋慧慧款款走来,朝他伸出肌如凝脂的手臂。
他急忙伸出手,想握住宋慧慧的手。
你害苦我了,书记大人。
宋慧慧往后退,往后退,轻飘飘地贴在墙上,成了个画中人。
焦鹏远终于明白,宋慧慧是永远离他而去了,挂在墙上大镜框内的是比的赤身捰体的宋慧慧的照片。
唉慧慧,我真想你呀。焦鹏远喟然长叹,坐在沙发上,目光滞留在宋慧慧的身上,往日的甜蜜伴着今日的辛酸涌上心头。
焦鹏远从尼康用照相机取景器看着站在紫色条绒窗帘前的宋慧慧。
摄影,是他第四大爱好。第三爱好是收集世界名牌手表,第二爱好是喜欢多情的女人,第爱好是政治。
摄影在他的生活中尽管排在第四位,但专业摄影师也不敢和他比高低,他不仅拥有二十多架如尼康莱斯如莱福莱顶级相机和各种镜头器材价值数百万元,在摄影技巧上也颇有建树。在某些隆重场合,他会心血来潮,从主席台走到台下举起相机拍照,充当新闻记者的角色。而他的特殊身份使他得以出入某些禁地拍照,使得他的照片很有价值,甚至具有历史和文献价值。
“慧慧,你把右胳膊抬起来,放到脑袋后面,我看看姿势怎么样。”
“给你当模特,真麻烦。”
宋慧慧把右臂弯曲放到长发后面。
“这样对吗”
焦鹏远手托着腮看了半天,没说话。
“倒是行不行,你穿着衣服,我非着凉不可。”
“对不起,我看走神了。”焦鹏远低下头去看取景器,“好是好,左手放的不是地方,太生硬。把左手放到那地方,盖点点。”
“就这回,你再找不到感觉,我罢工了。”
宋慧慧的撒娇使焦鹏远拍照的兴趣更浓。
“别,别,说不定张伟大的照片就要诞生了。再坚持会儿,手放松,对,就这个姿势不好,还有点毛病对,这样”
焦鹏远的目光离开照相机取景器,小心地绕过三脚架,到茶几旁从花瓶里取出支郁金香,走到三米外的宋慧慧身旁。
“赌,你右手还是放在脑袋后面,左手拿着这枝花,用花挡住你的秘密,定别有洞天。”
宋慧慧接过郁金香,闻了闻,放在小腹下面。
“太好了,绝对是艺术佳品。身体再放松些,不行,灯光还有些毛病。”
焦鹏远离开三脚架,来到美国伞灯前,重又调整了它的角度。他觉得切已经尽善尽美,回到照相机前。
“我开始了,你放松点,动动也没关系,我连续拍摄。”
咋喷咋嚷咋呼,他口气拍了整整卷。
“好了。”
焦鹏远把件真丝睡袍披在慧慧身上,兴奋地说:“辛苦了,你就等着伟大的照片问世吧”
“我不辛苦,”宋慧慧菀尔笑,“书记大人才辛苦,为我这么个小女子忙了整整半天。”
“忙了整整半天”焦鹏远关闭了伞灯,“应当说,我为你这个小女子忙了整整两年。为了拍好这张照片,专门从美国进口了三盏伞灯,从日本进口了最新的尼康,从德国进口了最好的三脚架和几个镜头。你都想象不出多少人为你忙乎。胶卷还要送香港冲印,我告诉何启章了,要找最好的技师,做成十b的,当成快件和秘件完成。同时还要在香港做个灯箱,把你的照片扫描在特殊的纸上,像广告灯箱那种,但要个镀金镜框。切完成后给我运回来,就摆在我的别墅里。”
“你想把我展览呀”
“只给我个人看。”
“兴师动众的,得花多少钱再说即便拿到香港冲印,也不见得安全。我天天在电视里露面,说不定香港人也认识我,传出去,可丢丑了。”
焦鹏远哈哈大笑,“香港那亩三分地,花几个钱,什么都能摆平,资本家是很讲商业信誉的。”
照片从香港免检进入海关,运到别墅之后,宋慧慧面对两幅比的照片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惊人的漂亮。娇艳。幅是布面,处理成古典油画风格,镶嵌在红花梨木的三层套框内;另幅是镶嵌在镀金钛钢框内的灯箱画,灯亮后人顿时活了起来。
“慧慧,你喜欢哪幅。”
宋慧慧偎在焦鹏远的怀里说:“我没这么漂亮吧”
“你比画里的还漂亮。怎么样,我的摄影技术还说得过去吗”
“你简直可以开家影楼了,非常地道。我真没这么漂亮,肯定是香港技师把我美化了番。”
焦鹏远抚弄着宋慧慧的长发,“是我的心,把你美化了。”
“谢谢。”
宋慧慧温柔地送上芳唇。
焦鹏远用舌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上下唇,由于着急上火,嘴唇裂开了几个小口子,很疼。
他长叹声,目光困难地离开宋慧慧的镜框,进入里间。
张特大的日本进口水床又次刺激了他的神经,在随肌体而起伏的水床上度过了多少如醉如痴的夜晚,而此刻人去楼空,他再也不愿踏进这间卧室,除非像今天这样不得已。
他拉开意大利进口的衣柜的柜门,按动个隐秘的电钮,床头的整整面用白样木包镶的墙体缓缓升起,出现了间六十平方米的密室,没有扇窗户,但有扇非常隐蔽的门通向山洞。这个秘密房间连宋慧慧也不知道,是何启章请香港设计师专门设计秘密施工。何启章死,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焦鹏远人。
当初设计这间秘室,焦鹏远的指示是应付突然事件和战争状态时逃生,但实际的用途是存放机密文件。
尽管四壁无窗,但中央空调使屋内空气良好,温度适宜。
张大床张老板台几只沙发,最多的是保险柜。墙上是连每条胡同都清晰标出的市地图,这张图最不同凡响之处就是标出了全市地下防空暗道的路线图,哪条线通向地下指挥部,哪条线通向停车场,哪条线通向飞机场,哪条线通向主要路口,都目了然。
焦鹏远站在地图前,突然冒出个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要是从这个城市突然消失会是什么后果从暗道出走是没问题的,但能像**那样登上飞机吗不,绝无可能。如果逮捕我,我的卫队会抵抗吗军区会保护我吗看来这种可能怕也微乎其微,在中国培养支私人军队是太难了,连**也只是搞了个小舰队。
焦鹏远沮丧的目光离开地图,移到只小号保险箱上,他调好密码,那是宋慧慧的生日,门打开了。
他从第格拿出郝相寿被迫交出的何启章的黑皮本。
这个本子,他已认真读过三次,何启章记下的那些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有些与他有直接的关系,有些与他有间接的关系;涉及到的人员单位资金等等方面数额之巨连他都感到吃惊。他直拿不准该怎么处理这个黑皮本,但有点他很清楚,这东西旦落入中纪委或者反贪局,必然会掀起场风暴。
他在手心里掂着本子,我该把它交出去吗
第三十二章 洒热泪孤臣用命 横冷眉将相对阵
交出去吧,自己就失去了王牌,失去了讨价要价的本钱;不交吧,人家不会给予我保护,说不定会与反贪局起加害于我。
焦鹏远手里拿着本子犹豫。
他看看手表,已经离开了十五分钟。再拖下去对方会等得不耐烦。
他锁好保险柜,来到外屋,按动电钮,墙体恢复原状,完全看不出里面有间密室。
慧慧,你在冥冥之中保信我吧。他看了眼宋慧慧的照片,离开了房间,回到尊贵的客人身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焦鹏远抱歉地笑,坐在中年男人旁边的藤椅上。
“没关系,往外掏宝贝,总要想想的。不过,你还是想明白了。”
中年男人似乎并不把焦鹏远放在眼里。
“你这里绝对安全”
“当然,今天不接待任何人。只有你我。警卫不招呼是不进来的,你放心吧。我还是市委书记,还能控制局面。”
“那好,给我吧。”
焦鹏远把黑皮本递到中年男人的手里。
“就是这个东西。”
中年男人打开本子,手迅速翻动纸页,有时停下来,有时翻就是几页。很快,全都翻完,把本子放进皮包。
“焦书记,就凭何启章记下了这些东西,他确实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何启章死得好,死得及时。你找他谈的那次话,是起了作用。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亡羊补牢,保住你的位子。”
焦鹏远的心咯雕下,他最不愿记起的就是五月三日凌晨他与何启章的最后次谈话。
从五月二日子夜到五月三日凌晨,焦鹏远度过了难熬的每分钟。对于他,这夜长于百年。
夜里十二点,他在湖畔小区宋慧慧的卧室里爱被沈石突然打来的电话所打断,便是他噩梦的开始。沈石电话中说,何启章因个亿资金的事要求紧急见面,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条大船已经漏水,如不及时堵漏,说不定会很快造成沉船的悲剧。床事之欢顿时显得渺小,他立刻回到市委。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与何启章谈得很不愉快。个亿原本应用于公路建设的资金因参与市集资被套牢使他既震怒又非常懊悔。参与集资是自己批了条子的,免不了要承担重大责任,况且又是儿子东方直接策划和经办,责任就更加重大,查办下来演职是跑不了的。情急之中,他当着沈石的面,斥责何启章擅自挪用资金,并责令何启章立即想办法补救。何启章唯唯离开,他心里还是不踏实,就是神仙也不能说变就变出亿元来,要紧的是让何启章交出他签字同意参与集资的批条,即便上面调查,自己也能摆脱,至多承担个失察的责任罢了。当然,出面要批条,东方比较恰当。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地平线饭店的总裁办公室。
“东方,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不要,等等不要到我办公室了,小沈值班,不要让他碰见。你到我午睡那个房间吧”
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这么急,老爸”
“再不急,你的小命就死定了。少喷嚏,快点。”
东方没来之前,焦鹏远想见了面先劈头盖脸大骂顿,要不是你鬼迷心窍非要去搞什么集资,拿百分之三十五的回报,也不至于把你老爸也拖下水,闹得现在不可收拾但当儿子匆忙赶来,脸愧色地站在面前时,他却没有发怒。是呀,现在发怒又有什么用处呢。
焦东方见父亲忧容满面,动情地说:“爸爸,这几天,您又见瘦了。”
焦鹏远叹息声:“关云长大意失荆州,失去的不仅是块地盘,还失去了性命。我这块地盘,比荆州要大得多,重要得多。旦也上演了场大意失荆州的悲剧,你我父子俩的命运比起关云长父子也许更糟。关家父子死是死了,但留下个好名声;焦家父子只怕要万人唾骂。真到那时候,我们连给自己辩白的权利都没有。”
“爸爸,您的心病我知道,您是担心您那张批条留下隐患。”
“隐患”焦鹏远划着根火柴点烟,“隐患已经变成明火,旦火势蔓延,烧掉座城市也是片刻之间的事。”
焦东方把烟灰缸挪到父亲的手边。
“爸爸,您的忧虑我早就想到了。李浩义刚出事,我就想到了您的批条。它放在何启章手里很不安全,我想今天晚上约何启章见面,让他交出批条,并承担全部责任。”
“嗯,这样嘛,那最好不过了。启章这个人,是条汉子,他应该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你马上邀他,他刚从我这里走,找马忠良商量办法去了。”
“那我走了。爸爸,您还有什么吩咐”
焦鹏远转身躺在床上,他实在是累极了。
焦东方轻挪脚步离开。
地板咯吱咯吱地由中间向侧分开,地板下面出现了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躺在床上的焦鹏远先是觉得床剧烈地摇晃,他以为是地震了;接着,床身倾斜,整个床掉进黑洞,耳畔是呼啸的冷风,他的身体快速地下坠,下坠。
他惊出身冷汗,看看手表,是凌晨两点。
电话铃声还在响着。焦鹏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要不是铃声惊醒噩梦,还要继续经受坠入黑洞的折磨。
手触摸到电话,他没有抓起话筒。是谁半夜三更打来的这台机密电话的号码知道的范围很小,非紧急情况般不使用,会是谁呢
他拿起了电话,传来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老焦吗”
“是我。”
焦鹏远从声音知道了对方是谁,立刻肃然起敬。
“老焦呀,你的公子给我打了个电话,事情我都知道了,东方的分量不够,何启章怕不会听他的。我看你还是亲自找何启章谈次,他会听的。”
“我。好的。”
对方在电话里沉吟了会儿,焦鹏远凭以往的经验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最重要的。谈出最重要意见之前沉吟片刻,是对方的老习惯。
“老焦,总的事情到你那里为止。你的事情,到何启章那里为止。”
电话更然挂断,意味着必须照办。焦鹏远反复琢磨这两句话。后句的含义很清楚,必须把切不利的线索终止在何启章身上,但怎么样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第句话越想越可怕,总的事情到我焦鹏远为止,这就意味着我可能被抛出来
如果切都能到何启章身上为止,我也就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了。对,找启章谈次话,该从何谈起呢
他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到了四点三十五分,他刚有些困意,儿子打来了电话。
“爸爸,何启章其他妈的不是东西,关键时刻他要和咱们斗心眼,他拒不交出批条不说,还口出不逊,骂您是蒋介石。我把他狠狠骂了通。他刚走,要是出门让车撞死就万事大吉了”
焦鹏远并不感到吃惊,何启章怎么会轻易交出批条呢。他反倒觉得口出不逊的是儿子,怎么能开口骂副市长,况且把柄在何启章的手里。
“东方,你胡闹。不能与何副市长硬来,你打个电话给他,表示道歉。”
“那批条,他不交出来呀”
“你不要管了,立刻打电话道歉。都是你惹出的祸,非要参加那个婆娘的集资。女人能办什么大事,荒唐,实在荒唐。”
月三日早晨六点刻,何启章从女模特崔燕家里赶到焦鹏远在市委办公楼的休息室。依惯例,焦鹏远找何启章都是由秘书沈石出面打电话,而刚才是焦书记亲自呼他的b机,何启章知道定有特殊的情况,便匆忙赶来。
他进了门,并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的紧急情况。推反常的是茶几上摆着瓶茅台和两个酒杯。焦书记虽然喝点酒,但从来没有在凌晨请人喝酒的先例。“
“焦书记,这是”
“坐,坐,启章。我们俩从来没有在凌晨喝过酒,今天就破回例。”
何启章忐忑不安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焦鹏远究竟要干什么。这种困惑在他是第次,以往他不需要焦鹏远把话说得很清楚就能领悟首长的用意。
焦鹏远拿起酒瓶,何启章伸手想接过来,被焦鹏远微笑着按在沙发上。
“还是我来。你也知道,我向来不给别人斟酒,今天也破回例。”
焦鹏远先给何启章斟酒,又给自己倒了杯。
“来,启章,我们干了这杯。”
碰杯,两人都是口喝干。
“法不传六耳。启章,现在只有你和我,你说实话,除了被套率的那个亿可能要打水漂,我们还有什么麻烦”
何启章欲言又止,拿起酒瓶结焦鹏远斟酒,给自己也斟满杯。
“启章,不要有顾虑,我还是市委书记,公检法在我的领导之下,包括反贪这块。你呢,也是反贪领导小组的成员,我们有能力控制局势。兜兜情况,是为了心里有底。”
“好,其实主要情况您都清楚。除了那个亿是挪用公路建设专款,这几年,唉,如果他们跟我们认真的话,把截留的税款和应该上缴中央财政的加起来,将近二百个亿吧。”
“二百个亿那么多”
“差不多是二百个亿,就看他们是不是动真格的。也可以是分都没有,也可能是二百个亿,甚至更多,就看他们想把我们置于何地了。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行。”
焦鹏远由于紧张焦灼恍惚,把酒杯碰落,掉在地下摔个粉碎。
何启章心里颤抖了几下,性命攸关时他特别迷信,这是个不祥之兆,喃喃而语:“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焦鹏远的右手按住何启章的肩膀,传递兄弟的情谊。
“说得好,碎碎平安。古人说,宁为玉碎,不愿瓦全。启章,你我共事这么多年,肝胆相照,合作得很愉快。现在出了事,该我担的,我担起来。该你担的,你要是觉得担不起,扛不住,说出来,没关系,我这肩膀替你扛”
何启章知道他两肋插刀的时候到了,神色肃然地站起来说:“土为知己者死。焦书记,有你这番话,就什么都有了。我何启章要没有你和嫂子的扶植,也没有今天。滴水之思,当涌泉相报,只要能保住局面,我这百八十斤交给他们,任凭发落。”
焦鹏远双手抱住何启章的肩膀,“我没看错你,人生得知己,足矣,足矣。”
何启章看看手表。
“我该走了,让别人撞见,对你多有不便。”
“好吧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走到门口,何启章又扭过头,他似乎已感觉到这分手,便成永诀。
“焦书记,有这样首古诗,你肯定记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
何启章拉开门,坚定地走出去。
回到常务副市长的办公室,何启章从保险柜里取出两个月前从警卫处借的手枪,放进皮包。
点,司机杜心正开车来接他。他提着沉甸甸的皮包上了车,去野山坡会见焦东方。
车轮转动,载着他奔向不归之路。
清澈的泉水从太湖石滴人养鱼池。
焦鹏远因往事的折磨而沉默无语。中年男人微笑着晃晃手指,“焦书记,你还为何启章自杀难过吧没有这个必要嘛。历史的前进不计小数,妇人之仁是要误事的。不过,启章死得其所,死得其时,也算难能可贵了。”
“不瞒你说,我常常梦见他。”
中年男人拍拍皮包说:“何启章这个小册子,说明他对你也是留了手。焦书记,这个本子,有没有复印件”
“没有吧。我没有复印。郝相寿交给我之前,他复印了没有,就不知道了。”
“都谁知道有这个本子都难看过这个本子”
“郝相寿是从陈虎手里要过来的,是焦小玉搜查何启章家里时发现的。周森林知道有这个本子。详细看过的可能只有郝相寿个人,我要是不找他要,他不会主动交出来。”
“方浩知道有这个本子吗”
“方浩没有对我提起过这件事。我想,陈虎应当向方浩汇报过。陈虎是方浩的马前卒。”
中年男人站起来。
“把本于这件事忘掉吧,就当它从没有发生过。我先走步。”
“我送你出去。”
“请留步。把我们这次见面,也忘了它。”
中年男人与焦鹏远淡淡地握手告别说:“再见。”
“再耽误你几分钟,你觉得,你爸爸,懊,中央会批准我的辞职吗”
中年男人苦笑说:“我是在商言商,久已不过问政治了。提出辞职,依我看,是你失策的地方。你给了人家个借口,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批准了你也没话可说。不过,暂时还不会吧,总要走个程序,权衡下利弊,计算下操作成本,预测番后果,找到个人选。老焦呀,还是我爸爸那句话,事情到你这里为止,好自为之吧。”
空荡荡的大屋只剩下了焦鹏远个人。他烦躁地踱来踱去。
太不近人情了他竟然连句关心东方的话都没有提起,他明明知道东方关押在看守所里,为你们狐朋狗党承担这切恶果,你们却对遭受苦难的小兄弟置若罔闻,不管不问点情谊也没有
东方啊,你受苦了。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第把手。往日对儿子的恨,特别是儿子以录像带事件羞辱宋慧慧自杀所引起的愤恨,随着儿子的被捕点点消失了,剩下的是忧虑与思念。
焦鹏远拿起电话打给公安局个副局长。
“东方这几无情绪怎样吃得好不好”
“焦书记,我正要向您汇报。上面决定要把东方转移,转移到外省市吧,具体的不清楚,也打听不出来。”
“欺人太甚”焦鹏远对着话筒大吼声。
“对不起,我无挂断了。保重身体,焦书记。”
他觉得胸口憋气,从兜里掏出救心丹,倒在掌心里六粒,放进舌下含服。
他把警卫叫送来说:“去看守所。”
警卫对这个指示有点愕然,尽管他知道焦东方关押在看守所里,但他不知道首长去看守所是父亲探视儿子,还是去视察,要是去视察怎么没有人陪同
他什么也没问,立即安排,车队离开别墅,驶向看守所。
三辆车很快到了看守所。森严的大铁门,荷枪实弹的岗哨,高大的院墙。焦鹏远心如刀绞,他只朝大铁门看了眼,低沉地说:“不许进门,绕着院墙,给我绕几圈。”
司机在就要拐进通向大门的刹那,掉转车头,朝环绕看守所的隔离道开去。已经拐上大门通道的第辆警车掉头回来,仍然走在奥迪的前面,断后车跟着尾随。
占地十几平方公里的看守所四周有宽阔的隔离带,只有特准的车辆才能在隔离带路面上行驶。隔离带的外侧才是车辆往来公路。焦鹏远的车队像检阅似的围着看守所缓缓行驶。绕第圈用了十几分钟。当车队回到看守所大门外时,得知焦书记光临着守所消息的公安局长蒋大宾率看守所几个负责人及检察院驻看守所的干部在大门口迎接。
蒋大宾站在最前面,等待车队的出现。他看见了车窗内板着面孔的焦书记,刚要上前拉车门,请焦书记下车,没想到奥迪突然加速,下开过去,在拐弯处消失。
蒋大宾不敢离开,要是焦书记的车队再绕回来呢。自焦东方受审以来,焦书记直沉默,对儿子被捕未发言,今天骤起惊雷,绕着看守所转圈,这不是视察是示威呀蒋大宾心里很紧张地思索,定是焦书记要重返政治舞台了他觉得有必要通知反贪局局长周森林,因为焦东方的案子由反贪局负责,只是由于检察院没有看守所而把焦东方押在由市局主管的看守所里。如果焦书记要人,还是由周森林出面吧。
蒋大宾对身边的看守所所长说:“你立即向周森林局长江报,就说焦书记到看守所未了,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