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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多情 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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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开安平的手,让那一双水润精巧的唇露出来,俯下‘身用舌尖认真描绘那诱人的弧度。他用手臂环过安平的头部,让他安心藏在自己臂弯里做只小鸵鸟。湿热的吻从颈侧延伸到肩头,白‘皙的肌肤上盛开出一朵朵冶豔的花苞。温暖的手掌沿著大腿滑到股间,在安平早就已经湿透的私‘处又抚弄了一番,齐荣钊沈下‘身体,将硬热的性‘器缓缓埋进窄小的穴道里。

  安平紧紧抱住男人的肩背,全身绷直,指尖抠进了男人的皮肤里。

  一股不知羞耻地喊叫的欲‘望冲过喉咙,安平死命咬住下唇忍住。眉间滚落的汗水打湿了抖动的睫毛,饱含水光的眼睛哀求地看看齐荣钊,再看看他还握在手里的手机。

  男人无声地笑著,舌尖舔了舔他的睫毛,手指移到挂机键上。

  “荣钊,”这回的传出来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常无比,齐荣钊不由一顿,怔怔地地听下去,“ 你也是时候定下来了,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身边没个人,会觉得一天比一天常孤单难捱。我这次,我这次是认真的!以後有了hellen怕是也没多少时间陪你瞎混。荣钊,我觉得,你,你……还是把安平找回来吧,想来想去,你身边来来去去那麽多人,最合适你的,还是他。”

  罗圣乾的语气认真严肃,完全不似方才的嬉闹无状,略微下沈的尾音竟还有几分浅浅的忧虑。

  齐荣钊却听得唇角不住往後咧,就差笑出声。他仿佛看到自己这位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死党,千辛万苦收敛起平日里那副没正形的油腔滑调,一面信誓旦旦宣誓自己对第四位新娘的忠诚,一面抓耳挠腮拼凑说辞对他这个至今浪荡花丛不肯迷途知返的老流氓谆谆教诲。

  他若知道安平此时就在旁边听他结结巴巴地布道,可会气得立刻拿刀来劈了自己?

  越想越觉好笑,齐荣钊将脸埋在安平胸口,笑的肩背不住颤动。

  罗圣乾苦口婆心说了良久不见这边有回音,猜也知道齐荣钊这不识好歹的家夥又在冲他斜眼冷笑:笑他花痴神经女人迷,花花公子充圣人。罗大夫当即咆哮跳脚,撕碎那件刚披上不久的端庄外衣,“老家夥你笑什麽笑?!我再花痴再神经也比你强。连安平那样的好脾气都不要你,你这孤僻乖戾的老怪物还有什麽指望?我看你就死了心抱著你那堆炸弹火药孤老一生吧!”

  “不劳费心,”齐荣钊兴味满满地反唇相讥。他略微调整了下姿势,身下的安平立即触电般一阵悸动。齐荣钊双眼精光一现,口上与损友插科打挥,下‘身开始恶劣地小幅度缓慢抽动,看安平满面惊惶地想推开自己,又抵不过身体的快感地情不自禁往自己身上贴,著实奇妙无穷,“你还是多费些神尽量把罗夫人四世多留些时日吧。明年你若再迎娶罗夫人五世,我可再没有别墅去肉包子打狗了。”

  “你说什麽?你咒我跟hellen是短命夫妻?”

  “哪里哪里,我只是好心提醒而已。想你如今已年届四十,各位罗夫人却俱是花样年华,鲜嫩芬芳。即便你事事尽心时时呵护,也只怕岁月无情,难免生出力不从心之……”

  “齐荣钊!!你竟然这样侮辱我身为男性的尊严!!!”

  齐荣钊被那边撕心裂肺的怒吼唬的一愣,细想下自己刚才的话不觉又一阵大笑。他只顾欣赏安平被逼迫的泪水盈盈欲拒还迎的媚态,根本不清楚嘴里到底说了些什麽。谁想就误打误撞戳伤了罗圣乾的男性自尊。

  “你居然还敢笑!!你比我还大一岁,你以为你还能比我强了??哈,我知道了,怪不得安平死活都不肯跟你回来,其实是你不能满足他吧?!”

  “罗圣乾,你说什麽疯话?”

  “我可没说疯话,我只是好心提醒而已。有病就看病,实在不行就多备点伟哥,千万别硬撑著,不然安平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哈哈哈哈哈……”

  “行,嘴巴够毒啊,”齐荣钊口气冷淡,脸上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但是联想过於丰富可不是什麽好状态。不好意思,罗大夫,我要打破你的幻想美梦了。”

  齐荣钊捏住安平的下颌抬起他的头,将手机放在他嘴边,“安平给他叫一个,让他听听你有多满足。”

  “什麽!”罗圣乾似是被吓坏了,语无伦次地乱喊,“你说安平?安平居然……天啊,我的形象啊……啊,嫂子,你别……”

  “快!”

  齐荣钊陡然挺身猛插。安平双唇颤抖无声地喊叫。他的脖颈竭力向後仰起,被拉伸到极致的曲线,纤细的似要折断一般。下‘身的冲击越加凶猛。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迎合著男人抽‘插的节奏挺动,渴求更深切的侵入更浓烈的快感。

  体温不断升高。安平的理智只剩最後一线蛛丝维系。男人滴落在他胸口的汗珠,都能让他想要放‘荡地扭动身体大声淫叫。

  在快感与痛苦中翻滚无数次,安平被这无法尽情宣泄的欲‘望折磨的几近发疯。下‘身的冲击却突然停了。

  体内狂浪的欲‘火熊熊地烧干了肌肤後,陡然被掐断了喷发的出口。安平像被卡在半空垂死的病人,咬牙喘息著张开手,想要紧拥著那个恶劣的男人。

  手指刚碰触到那紧绷汗湿的皮肤,猛然一记直入腹腔的穿刺凶狠地将他撕裂了。

  热‘辣的喊叫冲击到喉头。安平张开口,炽热的气流迫不及待地滚在舌尖上。

  唇角蓦地一阵凉意。是齐荣钊放在他嘴边的手机。

  脑中仅存的那根弦啪地一震,安平还没意识自己在做什麽,双手已抢过手机,使足力气扔出去。

  手机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散成几块落在地毯上。

  平生多情?倾心 十

  小裴的番外──妈妈(上)

  阳光穿过巨幅的玻璃墙,占据了总裁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近一个月来难得的一个日光丰沛的日子。街头女孩们缤纷清爽的衣裙,提早舞动起丝丝夏日的风情。

  裴宿恒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周身被刺目的太阳光紧紧捆绑著。

  可他依旧觉得冷。刺入骨髓的冷。

  无处不在的阳光似尖锐的冰凌,凶狠地往他的身体上戳刺,划破他的皮肤,割断他的筋脉,冰水和著锋利的冰渣,蛇一样往他的皮肉、血管和神经里钻。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空洞呆板,如同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简直异想天开,”男人还没有回话,长沙发上双臂环胸的女子先开了口。她年近四十,风韵不减,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兴奋地闪动著,“你跟你那短命的妈还真是一个模样。一个恬不知耻,心安理得地冒充大少爷贵公子;一个痴心妄想,到死都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怎麽样?贱人就是贱人,给她那个运,也没那个命!”

  “你给我闭嘴!你再敢侮辱她我现在救杀了你!”裴宿恒双眼喷火,恶狠狠地盯著她。

  他长这麽大,还是头一回对女人如此不恭敬。

  女人脸色变了几变,突然站起身,手指一直静默的男人怒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我养他二十几年,及不上一个连饭都让他吃不饱的低贱女工。下贱胚子果真都没有良心。天生忘恩负义的货!”

  裴宿恒不再多话,捏紧双拳青筋暴叠往前冲,被身後的的保镖一哄而上制住。

  “好,好!真的要动手。我倒要看看,那贱人的窝囊废野种今天能玩出什麽花样来。”

  “文如,留点口德吧。”男人缓缓开口。他声音低沈,语速缓慢,尾音无力地拖荡在空气中,饱含疲意,“这麽多年我们从没见过面。若不是你不听劝非要去找她,我现在根本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抬手止住还想插话的女人,“况且,人都已经去了,还有什麽好计较的?别说她根本没什麽错,纵有千般不是,也已经拿命去抵了。还不能稍微宽容一点吗?”

  女人静了静,兀地冷笑,“宽容?对一个将自己丈夫的心霸占了二十几年的贱人,我不相信天底下有一个女人能宽容得了。”

  她裹好披肩,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挺胸昂头往外走,“她死了,我可以不再计较。以後,你最好好自为之。”

  办公室的门被极响地甩上。

  裴宿恒被这声响惊得一颤。他似刚从噩梦中醒来,怒火潮水般地退去,只余满腔的恐惧紧紧扼著他的咽喉。

  “这,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他心惊胆战反反复复地逼问。他相信只要男人点一点头,这场荒诞的闹剧就会结束。

  就像过去十几年发生的一样。那个恶毒的巫婆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的母亲,可她每次都没能得逞。这次一定也不会!

  对面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从书桌里翻找出一张照片,拿在手里想他走过来。

  裴宿恒惊骇地後退一步,身体要摇晃著歪在墙壁上。

  “这就是你的母亲。以後,就由你来保管吧。”他的父亲,把仅有的一张母亲的照片递给他。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名字叫长的巷子如一条沈睡在黑暗中的巨蟒。

  裴宿恒在巷子里疯了般地狂奔。他跑到最深处的那间茶铺,不顾周围人家都已入睡,两只拳头擂鼓样砰砰捶击大门。

  “安平,安平快开门。是我,是宿恒!”

  隔壁店铺的人都被他吵醒了,安平的院子仍旧一团死寂。

  “安平,安平你怎麽不理我?你也不要我了吗安平?”

  青年不死心地继续砸门,气势不减,声音却已哽咽。

  旁边铺子里有人出来,指指点点地责备他。他置若罔闻,一径死命喊门。

  “安平,求求你放我进去,求求你!安平,我心里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有人认出了他,咦了一声,上来拍他肩膀。

  “这不是小裴吗?回来了?怎麽不提前跟安平联系下。他去国外走亲戚了,不在家。”

  裴宿恒又敲了几下才反应过来,“不,不在家?”

  “对啊,你不知道?都走将近一个月了。”

  青年迷茫地看看同样不可能打开的两扇大门,不知如何是好。

  “来来,今天先来我家睡吧,太晚了。就算要找人也得等明天再说。”

  那人不由分说,拉著他往外走。

  裴宿恒随他走到巷子口,被隔壁刚刚亮起的灯光一照,猛地甩开他跑回去,跳起来搬住门沿,脚在墙上一蹬,翻身跳进漆黑的院子里。

  门外轰然一阵吵闹,渐渐又平息下去。

  浓稠的黑暗里,青年依稀看到那株会开出美丽花朵的茶花树,在对他轻轻摇晃枝叶。

  妈妈……

  裴宿恒跌跌撞撞扑过去,展臂紧紧搂住还不甚粗大的树干,将脸埋在粗糙的树皮上。

  “妈!”

  他第一次将这个字撕心裂肺出来。

  “妈!”

  眼泪暴雨般决堤而下。

  “妈妈走了,安平你不要再不要我,不要啊……”

  裴宿恒跌坐在茶花树下,孩子般呜呜地哭泣。

  平生多情?倾心 十二

  十二

  接下来一连数日,安平都没有见到齐荣钊。从工人的只言片语里,他得知齐荣钊飞去了公司总部。安平立时记起,齐荣钊提过要亲自飞回去处理突发的财务报考危机。

  随著齐荣钊离开时日的增加,安平的心情从最初的忐忑畏惧,渐渐变成焦急忧虑。他追随齐荣钊十几年,亲眼见他血雨腥风中一路大沙走来,其中的艰辛他比谁都清楚。这次上市操作如能顺利进行,彻底上岸便指日可待;若是功亏一篑,多年竖起的各路仇家齐齐伺机反扑,接下来厮杀只怕会凶多吉少。

  安平急忙打住,不许自己再想下去。齐荣钊刀山火海的闯荡,早已练就一身金刚铁骨,多少阴损的明枪暗箭都拿他无可奈何,这回形式虽凶险,但好歹有正经生意遮挡著,总要顾及台面。那帮饿狼穷凶极恶时上不是齐荣钊的对手,如今缚手缚脚更不能成事。

  这麽想著,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虽说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总好过每日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又过了一周,一天吃过中饭,美萍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澳洲能收到的中文节目有限,美萍撅著嘴不停按遥控器转换频道。画面飞快切换的瞬间,安平觉得似乎看到了齐荣钊的影像。他连忙夺过遥控器按回去,屏幕上的人影果然是齐荣钊。他一身蓝黑西装,没系领带,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倾下身与几个衣冠楚楚的人物交谈。画外音播报齐氏的财务丑闻水落石出,新的财务报告顺利通过评估。警方将对涉嫌造假的相关人员和公司,进行更进一步的审查。

  安平长舒一口气,身上瞬时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恰好屏幕上的男人转过头,对著镜头浅浅展颜一笑。那冷傲眉间的一抹柔光,状似有心地落入安平眼中,让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美萍也看到画面上的男人,她正跳到屏幕前兴奋地对著多日不见的人大声呼喊,镜头切换齐荣钊突然消失了。美萍愣了愣,突然开始哭闹不止。嚎啕大哭吵著要安平把齐荣钊从电视里拉出来陪她玩儿。

  这一闹就是一下午,不去游乐园不玩洋娃娃,连晚饭也不吃。

  晚些时候安平终於哄著美萍吃下小半碗饭。美萍也哭累了,瘪著嘴窝在床上笑声啜泣。

  值夜班的保镖路过,将安平请出去,提醒他可以给齐荣钊打电话。安平犹疑著点了点头。

  保镖见状又补充道:“荣哥走前交代过,平哥有事可以直接找他。这些天荣哥也曾打电话回来询问伯母的情况。”

  安平吃了一惊,左思右想猜不透齐荣钊这般用心到底为什麽。

  但无论如何,齐荣钊即开了这个方便他还是动了心。他回到房间徘徊几遭,不时看看哭倒岔气的美萍,终於下定决心抓起话筒。拨到最後一个好吗,左手扭曲的小指突然像重新被钳子捏碎了一般,猛烈地疼痛起来。紧接著整只手都开始疼的抽搐。

  安平闷哼一声,手里的话筒再也握不住,颓然挂落。手掌撑著桌面喘息了一阵,才发觉後背汗湿了一片。

  安平用力掐住失控大幅抖动的左手,对自己生出浓重的厌恶。

  他是真的废了。以前,他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自懂事起父亲对他的要求便异常严厉,功课要优秀,身体也要强健。每天早起晨跑,下午锻炼拳脚,年头至年尾从不间断。二十岁之前他的身体看上去虽略显单薄,但匀称的肌肉里也蛰伏著青年人的力量和锐气。那时他也如现在一般不愿与人亲近,但却不是源於畏惧。他从不惹事,可一旦是非找上门也会干净利落地反击。偶尔烦躁苦闷,等第二天醒来,看到跃进窗棂的阳光,胸腔里便又会充满温暖和希望。

  “平平,别轻视自己。你是爸爸眼里最棒的男子汉。”

  优异的成绩和父亲的鼓励,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融进他血液里,凝成他的脊梁,给他身为男人的自信和意志。

  而如今,这杆脊梁被他自己折断了。

  那些曾经遭受的屈辱和暴力,深切地烙印在他的皮肤、血管和神经里,稍有风吹草动,过去的记忆就会鲜活地身体上复苏,让他本能地瑟缩逃避。对强大的本能恐惧,已成了他这个人的一部分。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爬虫,陷落在肮脏的泥沼里,唯唯诺诺仰著他人的鼻息生存。

  有什麽意义?这样活著,还有什麽意义?

  父亲如果看到他的悉心教养的儿子变成这副样子,该会是什麽心情?

  安平紧闭双眼,掐住左手的力道不断加大,恨不得将那只不争气的手生生折断。

  突然一串刺耳的响声,安平惊吓地张开眼,才发现是电话在响。他稳了稳心神,略微迟疑地接起电话。可视屏闪了闪,映出齐荣钊的影像。

  “让伯母听电话。”

  齐荣钊并不想搭理他,不等他开口便直接下了命令。

  安平赶忙叫起母亲。美萍欢快地跑过来,迫不及待地将打电话抢过去。

  “荣荣,我好想你……”

  安平看了一眼母亲,走到窗前,出神地看著窗外深沈的夜色。

  他曾努力想把自己从这种畸形的惶恐中拔出来。多次尝试後只换来更多的嘲笑和蔑视。慢慢地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厌倦超过了所有其他的感情。他开始习惯战战兢兢躲避别人的目光,妄图让自己变成一道虚幻的影子。

  他还记得,被逼迫著在姚雪婷面前暴露过身体後的一段时间,他时常做一个噩梦。梦里他全身赤裸,被绑在空旷的街心广场上。周遭围满看热闹的人群。齐荣钊和姚雪婷站在最外围的一处高楼上,隔了人山人海,他们嘲弄的目光锐利的落在他的身上。等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一把闪亮的剔骨刀从天空缓缓降落,开始从上至下缓慢地剐剔他的身体。每挖下一块肉剔下一块骨头,人群就爆发出轰然大笑。剐到下身时,众人一阵嗤笑,向他吐一口口水,一哄而散。

  每次梦到这里他便猝然惊醒,汗湿夹背气喘如牛。而後再不敢入睡,蜷在角落里呆坐待天亮。

  窗外吹过一阵清风,夹著一片花瓣打在他的脸上。安平一下从漫无边际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耳边还响著梦中人群发出的哄笑声。

  他身体晃了晃,抓紧铁质的窗棂。掌心觉出疼痛,心口濒死般的狂跳徐徐缓下一些,可耳朵里的喊声依旧持续不断。

  “平平!”尖锐的一声刺进鼓膜里,他这才完全清醒,原来是美萍在喊他。

  安平慌忙跑过去从美萍手里接过话筒。美萍恼怒地冲他做了两个鬼脸,才心满意足钻进被窝去睡。

  “荣哥……”

  他急忙把话筒贴在耳边。这是那晚之後第一次与齐荣钊通话,他不敢看可视频上齐荣钊的面孔,可是又不能不看。匆匆抬眼,又慌张地错开视线。男人神色冷淡,像平日一样看不出喜怒。

  听筒里仿佛传过来一声若有如无的叹息。安平心里更加慌乱,正不知如何是好,齐荣钊低沈的声音缓缓流泻进耳孔里,“我後天回去。”

  “嗯。”

  他想了又想,只应出这一个字。想多说点,脑子里空荡荡什麽都抓不住。

  “事情都解决了,不用担心了。”

  “……哦,嗯。”

  安平捧著话筒嘴唇微微发抖。他想说我知道了,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可话到嘴边却只能发出两个单调的音节。

  两人又陷入一段骇然的静默。齐荣钊不得不放弃,双眼低垂淡淡地道:“挂了吧。”

  安平紧绷的双肩霎时松懈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想道声晚安。可放松过後,整个人好似在梦中一脚踏空跌回了现实,空落落地虚软,提不起精力去装点那些表面的客套。

  他就这样紧捏著手中的电话线,愣愣地注视著远隔著一个大洋的男人。屏幕上的人影轻微动了动,他才惊觉自己与齐荣钊的目光不知何时交缠在了一起。

  心头一跳,安平仓皇转开头。男人的唇角似乎轻轻向上挑动了一下。安平怀疑自己眼花,偷眼去看,却是一切如常。

  脸上突兀地一热,安平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要挂掉电话。

  就在这当口,男人突然道:“瘦了,多吃点。”

  安平傻傻怔住。

  齐荣钊说完便挂断电话,可视屏闪动一下暗了下去。安平呆在原地,数著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下又一下锤击著胸膛,似要破胸而出。

  辗转良久仍然没有分毫睡意。安平的视线顺著穿过窗帘的月光落在床铺上,又沿著床单的花纹停留自己伸在被单外的手臂上。

  真的瘦了不少,十几天的功夫,手腕便细了一圈。

  摸了摸自己骨节突出的腕骨,又顺势摸了摸脸颊。掌心全是坚硬的骨骼的触感。

  捏著尖削的下巴愣了片刻,安平猛地坐起身。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跑到楼下厨房,下了碗面,独自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吃下去。直到胃部满涨的再也填不进一点东西。

  吃完回到卧室,刚沾到床单便沈沈睡过去。

  那晚一夜无梦,直到窗外的鸟儿啁啾不休,才将他从酣眠中唤醒。

  这几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总是上不来

  平生多情?倾心 十三

  齐荣钊预订回家的那天早上,安平把美萍打扮的漂漂亮亮。自己也从衣柜里挑选了件齐荣钊给他置办的新衬衫穿上,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之前联系时说是午饭前到家。一大早佣人就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中午的洗尘兼庆功宴。

  安平看人忙里忙外,手心直发痒,也卷起衣袖去帮忙。一面淘米洗菜,一面与人聊些闲话,心里从没有过的安稳舒适。

  十点锺刚过,花园里熙熙攘攘地一片嘈杂,随著砰的一声巨响,鞭炮震天地炸开了。

  安平欢喜的忘乎所以,扔下手里的菜往外跑。他跑到门厅,别墅的工人已经全部拥在庭院的主道旁边,热闹地欢呼鼓掌。

  安平从人缝里钻进去。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五彩的花纸从天倾倒而下。

  人群欢呼的声浪猛然高涨。

  安平看到那个将近半月没见的男人,左右顾盼著走近前来。那张惯於冷漠的脸孔上,笑意初融,言语温和地与围拢在身旁向他道贺的佣人寒暄说笑。

  安平的胸膛臌胀的发热。眼看齐荣钊又要被围上去的人群堵住,他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不等人来喊他,挤开人群几步奔到男人面前。

  齐荣钊明显怔了一下,但他只是一顿,便又面含笑容,目光停在安平身上,倾身向旁边温言道:“candy,这就是安平。”

  安平错愕,眼光随著转过去,这才发现齐荣钊的身侧挽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剪裁精致的的米白齐膝连身裙,身材曼妙,姿容优雅。她不著痕迹地将安平上下打量一番,一边亲切地向安平问好,一边伸出一只春葱般的玉手。

  安平下意识往旁边躲。

  “咦?”那只美丽的手尴尬地空在了两人之间。

  安平涨红了脸,木偶样戳在地上。他的袖管卷在手肘上,双手乍在胸前,手指湿漉漉的沾著鱼鳞和葱叶。

  “在做葱烧鱼?”齐荣钊的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眼波柔和,很意外没有发怒的迹象,“别太累,这种简单的菜色不必亲自动手。让佣人做吧。”

  男人说完,体贴地牵过女子的手,绕过他向客厅走去。

  身边的热闹也一同被带离了。

  安平睫毛抖了抖垂下头,用鞋尖蹭蹭了落在脚边的一片花纸。

  他不知道这花纸,到底是为庆功宴撒的,还是在为他们的婚礼做预演。

  安平第一次听说candice junker的名字,是在三年前。

  他那时刚被齐荣钊赶出去,按理说与齐荣钊有关的一切消息,都不该再传到他那间简陋的茶铺里。

  但candice junker实在太过传奇。

  二十出头的妙龄年後,法学、金融学双料博士,全美律师协会常务理事,齐氏最年轻的董事,北美餐饮大亨的独生女,曾经的美国小姐冠军得主。

  这麽多夺目的头衔同时集中在一个女孩身上,即使齐荣钊的消息封锁再严密,全世界的小报也不会放过她。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的热辣和奔放。据种种传闻爆料,第一次在年终慈善酒会上遇到齐荣钊,这位美丽的女孩便在无数媒体前斩钉截铁地宣布:我要你做我孩子的父亲。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齐荣钊的公司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扩张,并在半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对公司血统的初步清洗。

  这其中的功臣,不言而喻。

  安平有一段时间对她充满了好奇,就像整日为生活奔波的小老百姓对偶像明星的好奇一样,闲暇时翻检出来娱乐一番,给自己解解闷,忙碌起来就丢到了一旁。

  不过当有一天他从客人随身带去茶铺的八卦画报上,得知这位前美国小姐与华裔富商订婚的消息时,这种好奇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他仔仔细细端详画报上刊登的那张明显是偷拍的图片,目光不停在她笑容灿烂的脸庞和她与齐荣钊挽在一起的手臂之间徘徊。

  她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人?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让深爱的发妻齐荣钊在独身十年之後,终於重新燃起结婚的冲动?

  突然很想见一见如此不同寻常的女人,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这样突兀的冲动当然只是空想。那时他与齐荣钊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失去了所有对与男人有关的事物好奇的资格。

  好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能够磨平一切莫名其妙的渴望。他渐渐地不再去想那个看上去与齐荣钊极为般配的女人,如果不细心思量,他甚至於会忽略掉她已是他未婚妻的事实。

  安平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当真能见到她。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被拉到这个近乎完美的女人面前。

  也许是因为过於美貌,junker看上去总有些难以接近。但她为人却是极和善的。佣人们都爱亲近她,没几天就能跟她一起开玩笑、打牌,别墅里经常欢声笑语。

  自她来了之後,安平便极少下楼。美萍不能见生人,安平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楼上的游戏室陪她。

  偶尔有一回下楼去给美萍做宵夜,正巧赶上junker去厨房去饮料。她随手捏了一块安平刚烤好的小饼干放进嘴里,一尝之下大呼美味,极力请求安平传授她厨艺。

  安平推辞不过应承下来,心里暗自忐忑,想不透junker这样衣食都无需自己动手的世家千金,怎麽会有心思学习厨艺上。

  果然不过两天,junker便对厨艺失去了兴趣。安平也由她的大厨师傅变成了她的专职厨师。一日三餐外带宵夜,都须安平亲力亲为。她的食谱与美萍不同 ,食物量虽少,花样却多,做起来很费时,有时一整天安平都出不了厨房门。

  “实在抱歉。可是安先生的手艺太过高超,我半点也学不来。只好有劳了。”junker操著略显生硬的中文,湖蓝色的眼睛一闪闪地,不住对安平道歉。

  这点事安平并不会在意,他原本就做惯了家事,也习惯於照顾别人,况且junker是齐荣钊的未婚妻,他理应服侍她,绝没有半点勉强。

  但他不知道该怎样与junker相处。她是那样出色,学识、容貌、家世、为人,样样出类拔萃,上帝似乎在她浓密柔亮的深棕色秀发上戴了一顶光彩夺目的王冠,耀眼到让人无法正视。她指尖丹蔻闪动的柔和的光芒,和她发梢间飘散的清香,都让安平焦灼不安,只想远远地躲开她。更勿论当她精致的唇角噙著一朵温和可亲的微笑,无意间问到“安先生与derek是校友吗”这样的问题时,心里陡然涌起的尴尬和羞愧,让安平巴不得自己能够凭空消失。

  她是名副其实的名媛,对待每个人都文雅有礼,叫人如沐春风。但她来到别墅的这些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著安平,他与她的距离有多大,他与齐荣钊的距离有多大。

  他们的王国,安平注定只能是仰视的旁观者。

  眼前猛地腾起一团亮光,前额被燎发烫,安平才发现自己走了神,炉灶的火苗燃到了锅子里。

  赶忙关掉炉火把锅子起下来,锅铲一翻,菜全都糊了。手忙脚乱收拾好,又临时加了一道青菜。

  将饭菜摆好,转身时看到窗外花园的赤芍开了。安平走到窗前探出身,伸手摸了摸新开的硕大花朵。

  母亲就喜欢这些色彩鲜豔的花,明天记得要剪一些摆在她的睡房里。

  安平眼睑低垂摆弄著花瓣,余光里似有什麽物体闪了过去。他抬眼张望,在不远处的玫瑰花圃里,看到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俱是白衣翩然,月光下分外清雅脱俗。

  他们手牵手在玫瑰丛中流连,片刻後在一丛摩洛哥玫瑰前停下。女子将一头及腰的大波浪秀发拢至一侧胸前,男人俯身摘下一朵怒放的花朵,轻轻插到她丰美的发间。

  女子攀住男人的肩膀清脆地笑起来,清泠甜脆的笑声,在幽静的花园中传出好远。

  安平猛地拉过窗子关上,摘下围裙回到楼上。

  junke抚著鬓边的花朵回头看了一眼。从窗口望去,厨房里灯火通明,饭菜在餐桌上冒著热气,应该呆在里面的人却不见踪迹。

  “这就是你所说的温柔?乖巧?”她侧首,斜睨著身旁的男人,一贯平淡优雅语气带著她与生俱来的让人著迷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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