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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夜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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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个可怕的女人!”换了谁都会这么指责。

  是可怕:蛮不讲理,无情无义,面对置放良久的欲念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变得不可理喻,那个未婚夫恰恰遇上一个不愿讲理的对手,然而从蝶来的立场,她也无法原谅自己,可事实已经无法更改,她不想让还未开始的婚姻蒙上阴影,她现在不是来告诉理由而是试图把种种感觉告诉他,她开始讲故事,从她站在未来新房为木匠递送她为他们买的西瓜,阿三出现在门口开始。

  这发生在夏日黄昏的故事竟是漫长的,她和阿三终于从电影院去到家,从他家经过她自己的旧家,她走在弄堂时的感触,无论如何,这故事走向尾声时她有一种摆脱了的轻松,然而,就在她如释重负的当口,重重的巴掌甩到她的脸上。

  她眼冒金星一如当年,当那个有一双单眼皮眼睛脸庞清秀的工宣队长把巴掌甩到海参脸上时,她一阵头晕目旋,就是在这一刻,那些褪色的场景豁然清晰,在耀眼的阳光下,她坐在操场的沙地上,随着巴掌甩在脸上的清脆的声响她朝罗英男的身上靠去,之后,是幽暗的厨房过道,里弄党支部书记的女性巴掌,那一刻的阿三表情,那种甘愿受罚的自虐的释然,与他面容重叠的是海参的红肿的脸颊,那上面有着曾令她难以忘却的惊诧和恐惧。

  她终于获得应有的惩罚,是的,甚至惩罚都可用“获得”这个词,否则那些往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何背叛都必须得到某种惩罚,当她捧住自己肿痛的脸颊时,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同时隐隐意识到她的未来是从过去延伸过来的,一种无法看见的延续性在决定着她的命运。

  第三部

  1

  装修了半年的商品房终于完工,心蝶一家赶在春节前夕搬入新居。在新居的第三天夜晚,心蝶接到商场电器柜台的电话,次日他们将给她送去一台日历牌全自动洗衣机,是心蝶的朋友送上的乔迁礼物,却未留名字。

  接到电话时,心蝶正和丈夫儿子围桌吃饭,现在他们不是在狭小的厨房而是在宽敞的客厅用餐,两米长的樱桃木餐桌配六把椅子在1997年售价超过两万,这张餐桌曾放在淮海路昂贵的美美百货的地下楼层,那里只售高价位号称进口的家具,当时红褐色的樱桃木长餐桌安放在布置得如同舞台布景的客厅展示区中央,配上蜡烛台、水晶花瓶和玫瑰花,恍然中,你会以为一套家具,抑或,仅仅是一张餐桌就可以立刻把你从陈旧变质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房子装修期间,心蝶常常光顾“美美”,在这张长餐桌旁徘徊,豪华餐桌给了心蝶对于未来的遐想,具体的画面是,长餐桌上已铺上彩色格子台布,蓝花瓷瓶里插着一大束郁金香。在她的遐想中它是一件摆设品而不是用来吃饭的桌子。就在这个瞬间她想起了海参母亲和她的铺着雪白镂空手钩花台布的长台子,她隐约发现人们可以通过家具营造另一种生活,发现自己更渴望那种生活。然而和李成的婚姻令她疏忽了自己的渴望,或者说,在李成的生活方式面前,这渴望再一次变得无足轻重。接着,她想起了某个如上古一般遥远的夜晚,她还是个被人称作蝶来的女孩,在一个结束夏天的台风之夜,她抱着小弟,旁边是蝶妹,她们沿着淮海路的上街沿坐在自己带去的小凳子上,大游行要开始了,她和人们心急火燎地等待着,那不是普通的革命游行,那场游行将把异国的美丽公主带到他们面前,心蝶的青春期似乎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现在这张餐桌似乎也蕴含了某种启迪,从她瞥见它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开始无法平静。家里的旧餐桌只有七十公分长四十公分宽,是为配合一室户厨房,做工也简易草率,四条木腿上搁着块人造大理石板,这桌虽简易却是长餐台的缩微,当年是根据她的意愿定做,可见对长台子的想望从未停止。

  在简易餐桌边她给儿子喂了六年饭,儿子就坐在丈夫李成位子,那么李成坐哪里呢?这几年,他好像几乎不和他们同桌吃饭,自从在外面租了画室,他就像上班族一样早出晚归,那时他已辞去剧团的舞美设计一职,开始去国外办画展,他就是用卖画的钱买了新房子,在一九九七年还是刚刚出现的建在新开发区的独立别墅房,搬到新房后李成就打算退租画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从此留守在家和妻儿一起用晚餐,李成在北京成立了视觉艺术工作室,他将有一半时间留在北京,他说北京如同纽约,是艺术潮流的风口浪尖,他不肯放弃弄潮儿的角色。

  当李成购置房产忙着装修说要给妻儿一个舒适的窝时,心蝶并不领他的情,她看出他因此可以更心安理得忙他的事业,或者说追逐他的功名,这装饰一新的小楼将是她的冷宫。

  然而即便早已看清住在新房的前景,心蝶并不会因此放弃上海跟着李成搬到北京,或者说,上海成了她坚守自我的阵地,假如不想夫唱妇随被另一半的强悍个性吞噬。

  当她站在长餐桌旁才猛然发现,正在消逝的岁月可能也是虚度的岁月,婚姻,名符其实也好,形同虚设也好,都没有显示出任何非同寻常的意义。她再一次触摸到某种焦虑,在少女时代就折磨着她的那种焦虑,曾经,爱的激情消融了焦虑,然而现在,她却指望通过更换生活品质消解它,没错,她认为新的生活品质就从这张餐桌开始。华美的餐桌将令她的家高朋满座,如果愿意她也可以和丈夫分享另一种人生,点着烛光品尝美酒,尽管彼此的身体已经麻木,但美味将替代性感,这正是大餐桌的意义。

  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为何给予她的人生启迪是通过这么庸俗的途径?不顾李成的反对,她把餐桌搬出了商店,那是新居添置的第一件家具,虽然餐桌昂贵得离谱,手头又那么紧,还有更重要的家具需要立刻添置,比如卧室的床和衣柜。

  现在一家人围着女主人称心如意的餐桌吃饭却气氛索然,心蝶在给儿子喂饭也是在和六岁孩童争扎,费尽心机把她调配的各种营养塞进这张挑剔的嘴巴,丈夫对此视若无睹,他给自己喂食一边在看报,饭桌上弥漫着疲惫失落意兴阑珊的气氛,此刻礼物将至的电话让这对夫妇面面相觑,心蝶先笑开来,“还会是谁,这么夸张的举动,只有蝶妹了。”她这么告诉李成,虽然心蝶内心并不真的相信这是妹妹所为,尽管她向妹妹透露买房装修让她把现金用空,家具电器之类只能慢慢添置了。但她太了解,妹妹绝不是出手阔绰送厚礼的人,尤其是去了澳洲经历了离婚,她作为单亲母亲在生活上一直有些自顾不暇。

  心蝶的心脏在接到这个电话以后甚至发出了心跳的响声,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普通朋友的礼物,为了掩盖发虚的心情,她把蝶妹当做挡箭牌。

  心蝶看见李成释然的笑容,六个月在新居和旧居间奔忙,他晒得黝黑人瘦了一圈还胡子拉渣,而现在这胡子他已经习惯不刮干净似的。心蝶暗暗叹息男人的现实,因为家里正好缺现金,正好需要一台新洗衣机,李成的笑容表示他不仅接受了礼物还接受得心安理得,他好像并不在意是谁的馈赠。

  心蝶的心境突然发生变化,她放下筷子去到阳台,那里放着从旧屋搬来的半自动洗衣机,明天全自动洗衣机就要替换它了,心蝶并没有喜悦的感觉,诺大的独立楼房,只有这快室内阳台可以安放洗衣机,但安放机器的地方没有装插座,李成的设计图纸上疏忽的都是心蝶认为不可或缺的重要细节。

  想到明天搬来的新机器也将像这台旧机器一样身背后拖着长长的电线连着接线板,重新安装插座需把已贴上瓷砖贴面的阳台墙壁敲开来,这意味着把工程队叫进家再开工,可他们才刚搬完家,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修补这些疏忽了。面对阳台里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那些装修时用过的工具,螺丝刀榔头钳子钉子,以及用剩的涂料油漆三夹板等,做主妇的要用洗衣机,简直没地方立足,心蝶的火简直不打一处来,这让她联想到,整个装修过程中,李成根本就把她的愿望置若罔闻,她曾希望把卧室放在顶楼,在斜顶天花板上开个天窗,每天早晨,将有一抹朝阳落在床上她的身上。李成用一句“天窗开得不好要漏雨”就把这个愿望打发了,更将她要把浴缸移到卧室里这个创意看成异想天开。

  这一刻所有对丈夫的不满一涌而上,她发脾气地将阳台里的杂物朝院子里扔,听到动静,李成奔到院子把扔出去的东西又拾回来,心蝶不让他拾,于是两人推来搡去,在以前,这样的时候,李成会让一把,但这一次,李成却不肯让,他也是满肚子的愤懑和牢骚,在经过六个月折磨人的装修以后。

  当心蝶扯住他手臂欲阻止他拾地上的东西时,李成把她用力推开,心蝶没有防备朝后踉跄几步,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她立刻痛得叫起来,李成一惊,过去拉她,却被心蝶狠狠推开,失去理智的女人竟拾起地上钳子之类的工具朝李成扔,李成闪身避开,这扔出去的东西便砸在阳台的玻璃门上,刺耳声中崭新的钢花玻璃立刻飞溅上几条划痕,犹如火上浇油,两人之间的战事急速升级。

  “这日子没法过了!”李成声音不高却有分量,就像是一句宣言,他转身冲进房间。

  “早就不想过了,你……我再不要看到你,”心蝶冲进房,对着正打开橱门抓衣服的李成喊道。“有种就不要回来了!”

  李成没回答,或者说,他的回答是,三把两把将替换衣服之类塞进他的双肩包,狠狠拉上拉链,拎起包便朝门外冲去。

  才几分钟,家里又归于平静,客厅里的长餐桌一片狼藉,汤汤水水洒得满桌满地,这是儿子的杰作,此刻他正坐在长餐桌下,就像坐在山洞里,抬头观望着一滴一滴从桌上往下滴的汤水,见母亲虎着脸,便飞快地爬出来,一边欢快地问道,“你们又吵架了?”每每父母争执儿子本就会非常兴奋,好像那是一出跟他无关的闹剧,而大冬天的,这个喜欢看热闹的六岁男孩却是厚绒裤衫一身湿漉漉的汤水还沾上菜叶。

  这时候门铃响了,煤气公司工人上门检查煤气管道,燃气将在春节前夕进小区,接通前先要检查所有的管道接口,心蝶便在小男孩的哭声里把工人带进厨房,她刚回进客厅准备打理儿子,工人便出来了,他告诉心蝶,她家的煤气管道是不通畅的,其原因是,装修时安装进墙壁的管子接口有问题,她或者选择让工人把墙壁敲开找阻塞的管道,或者在墙壁外另装暴露的管子。

  心蝶的头立刻涨开来,晕眩中已经看到家里再次成为施工现场。

  现实的场景是,光滑的地板上一串灰白色的脚印,那是刚刚离开的煤气工人留下的,以及几样零星衣物――李成愤而离去时遗下――延伸到门廊外,与天井的散落满地的装修工具连接,客厅里引入注目的长餐台亮晶晶的流得到处都是的汤水在朝下滴落,在地板形成一面发出亮光的小镜子,身上挂了湿漉漉菜叶子的男孩又在汤水上又滑了一跤,开始第二轮的哭闹。

  对着这一切心蝶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喊。

  2

  春节,从澳洲回国探亲的妹妹和她儿子住到心蝶的新房子,看到心蝶毛里毛糙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旧运动装,尤其是她萎靡的精神状态,这比在节日的新房子看不到李成身影更让蝶妹吃惊,“吵架又怎么样呢?哪对夫妻不吵架?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她啧啧有声,似乎心蝶自我疏忽的形象比李成的离家出走更让妹妹不安。

  “不是吵架,是守活寡的生活把我搞成这样。”心蝶恨恨道。

  蝶妹扑哧笑了,“亏你想得出来,守活寡,呵呵,不过……”蝶妹想想还是好笑,“一点没错,结婚嘛,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走向守…活…寡嘛……”蝶妹笑得喘不过气来,把心蝶也逗笑了,那种久违的蝶来蝶妹之间才有的互相逗趣的气氛,立刻,所有的郁闷便在这种气氛里烟消云散。

  “你觉得嫁给不是艺术家的,也是这种下场?”心蝶认真地问妹妹,在心智上她们正相反,当妹妹的更像姐姐,早年这个叫蝶来的女孩便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年长后妹妹心智的优势更凸现。

  “有什么区别呢?半斤对八两,”妹妹又想笑,“当然嫁给艺术家,走向你说的那种下场更快些……”蝶妹笑了又笑,蝶来姐姐到底非同寻常,不时会有惊世骇俗的言论或举止。

  “所以你就屏着不结婚?”蝶妹离婚后就宣布不再结婚,虽然在澳洲有个同居多年的男友。

  “是的,这张纸绝对不能拿,女人都看重契约,我也是,但我选择不去拿,不轻易拿这张纸,男女之间的安全感也是毒药,一安全就没有热情,就走向那个…守活寡,对不对?”蝶妹又想笑。

  “哼,太对了,怎么不早说呢?”心蝶没好气的,完全是当年蝶来的嘴脸。

  “不过,这也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妹妹笑皱着眉头。

  “我有吗?”姐姐惊问。

  “照照镜子。”蝶妹把心蝶推到穿衣镜前,“还有腔调吗?什么头发,什么衣服,跟黄脸婆有什么区别呢?”

  “特殊时期嘛,刚搬了家还吵架……”心蝶看了镜子一眼立刻转身背对它。

  “但愿不要变成你的常态,”蝶妹摇头叹息,“你以前这么臭爱美的,喜欢出风头,光芒四射地活着,我现在想起来还为你可惜,你骨子里是个做明星的料,却生不逢时……”

  没错,现在的叶心蝶为他人做嫁衣裳,她最近的职业是为明星打造影视剧本,但这已远远好过之前在国家剧团写命名的剧本。再往前追溯,她曾是妹妹的偶像,那是在成长的荒芜岁月,“你要是松懈我就更泄气了,我们已到了假如泄气真的就不可救药的年龄。”!

  现在的妹妹是那种即使冬天也坚持穿裙子的女人,健身节食从不敢怠慢,勉力保持着生育前的窈窕,也许与她同居着的年轻七岁的男友是她刻苦自律的动力。

  第二天,姐妹俩便去商场买来多功能健身器、时髦的运动装和一台放在卫生间的轻便计重器,蝶妹还把姐姐拉到虹桥的发廊,那里有去海外受过培训的美发师,心蝶烫了直板锔了油,经过修剪,一头半长发重新飘逸,她的凤眼蛋型脸很适合这类发型,穿上瘦身牛仔裤和套头毛衣,就像个清秀的女学生,假如再清瘦一些。

  “想回单身,重新恋爱,我总算明白我缺了什么,就是恋爱。”她对着穿衣镜里自己嘀咕,然后问站在自己身后的妹妹道,“可是,找谁去恋爱呢?”

  “你要恋爱?回到单身,有的你忙!”

  “谁?谁?我找谁去?”她问得放肆。

  “嘘……”妹妹把食指放在唇边,似乎在提醒她的为人妻身份。

  比起健身器,妹妹随身带着的那根用来跳绳保持身材的斑马花纹的绳子对心蝶更具有吸引力,她多么想回到清瘦时代。就像蝶妹传授的,绳子的好处是携带方便,可以被用来在各种零碎时间健身,用上海老话说,“挤出滴滴答答辰光”,为这句老话她们俩又笑了半天。

  乘着气氛轻松,蝶妹便问起吵架原因,心蝶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把蝶妹带到阳台的新洗衣机旁,“起因是我收到一份不肯留姓名的礼物。”她看着妹妹的表情。

  “不会这么夸张吧!”妹妹惊喜地喊起来,心蝶立刻明白的她的猜测没错,不是妹妹所为,蝶妹仔细打量洗衣机,就好像这是台新发明的什么电器,连连叹息,“我说蝶来……”她居然又叫起姐姐的绰号,“你就是命好,这就像上帝送的礼物,你不是正想要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吗?”

  “但这个朋友怎么知道我的需要?除了你,我好像并不记得告诉什么人,我一时缺少现金添置新电器新家具之类的话……”

  蝶妹一愣,接着脸上便有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用急,匿名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和悬念,这个人应该会出现的。”

  “是吗?我相信你的预感。”粗心的心蝶竟没有听出妹妹的弦外之音。

  “不会吧,李成会为了这件礼物和你吵?他有这么小心眼?”蝶妹突然转到李成离家的话题。

  “他倒是很实际,哼,接受得心安理得,也不好奇谁送的,在人情上完全冷漠,这是让我当时心情变坏的原因,但吵架是为了放这台机器……”心蝶如此这般讲述一遍吵架经过。

  蝶妹洋派地耸耸肩,“听起来你们两个人都反应过度,没听人家说吗,一个是装修,一个是学车,这两个过程都足以拆散一对夫妻,你们是得了装修后遗症,你也不能太认真,气消了,他就回来了。”

  “回来?有那么容易吗?”心蝶问道,气势汹汹的,好像蝶妹是李成派来游说的,“他想回来就能回来?”

  “不要任性阿姐,除非你想拆了这个家。”

  “我是想,”阻止妹妹道,“这件事我想了一星期,不是一时冲动,不想守活寡了总可以吧?”

  “有人了?”

  “就是没有,否则早就分了!”

  “你的意思是,到了现在,没有人也要分?”

  “没有也分!”

  “可是你们刚刚买了大房子!”蝶妹好像刚刚注意到这套曾让心蝶充满憧憬的大房子。

  “他不在乎,他买这房是安顿后院,男人什么都要,他在外边冲来杀去很爽是不是,但后院不能没有,他们是要预先备好退路的。”

  蝶妹摇摇头,并非姐姐分析错,而是她这人过去从来不会这么冷静,这让妹妹有些难受,“接下来你看吧,他住在北京更心安理得,你发现吗,这个家几乎没有他的东西,哼,有意思,他退去上海的画室,把书和画都运去北京而不是这里,他说过,我和儿子安定后,他可以做自己的事,我也是这么想,他忙他的事业,我管我的家,对于我,保姆比他重要,春节保姆回家乡,比他离家更让我心慌!”

  蝶妹点点头,保姆比丈夫重要的说法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李成的书和画几乎看不见。

  “说不定它就是个预兆!”妹妹意味深长地摸摸洗衣机。

  “什么预兆?”

  “新生活的预兆!”蝶妹双手抱在胸前,表情几分复杂,“蝶来,我说过你就是命好,你会心想事成,有时候就是妒忌你。”

  心蝶笑了,没有哪个妹妹会在这种时候说出“妒忌”之类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妹妹才是另类妹妹。

  3

  早晨,心蝶和蝶妹在院子里跳绳,她们过去的娘家住底楼,有个小天井,她们经常在天井跳绳,这独立楼房的院子当然比天井宽敞了几倍,然而跳跃时,天空的晃动、心跳的频率,“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却跟当年一模一样。

  再看蝶妹,一到运动场地从四肢升腾起的优越感,只有在运动时妹妹才会有比姐姐更胜一筹的好感觉,蝶妹曾经一团糟的个人生活令她患上过轻度忧郁症。

  这天是大年初二,近中午心蝶收到海参电话时,她和妹妹正互相数数字比赛跳绳,跳到只穿一件体恤还大汗淋漓,蝶妹十岁儿子带着心蝶六岁儿子在书房玩电脑游戏。

  电话铃响谁都不肯接,直到进入录音档听到对方呼唤着自己的绰号,是个似熟非熟的男声,“你好,蝶来!”

  她一惊,蝶来这个绰号,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呼唤她了,这么说是个故人呢,她奔进客厅接电话一边把手中的绳子扔给妹妹,他在那头问,“听出我是谁吗?”

  她立刻就缄口不作一声,心里烦那种让她猜谜的电话,这个人就在记忆的边缘,却一时拾不起来,就像一件东西滚落在床或橱底下看起来是弯腰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手指尖离开那件东西还有几厘米,却怎么也触不到,这令她更不耐烦,一边还得憋下吁吁的喘气声调整呼吸。

  “在做什么运动?”不知名的故人在那头熟门熟路的问着。

  “跳绳。”

  “呵!”一声惊叹,似乎愣了一秒钟,“甚至连擅长跳绳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她皱皱眉,不愿意进入他的圈套。

  “喂喂,”他在那头呼唤着。

  “我在等你说出名字。”她冷淡得有些无礼,她其实有些痛恨这类很久没有音讯,之后没事般地通过猜谜重新进入圆熟阶段的那种朋友,随便地进出于某种关系,无论如何是轻浮的,叶心蝶是不能容忍轻浮的人。

  他似乎在那头愣了一愣,声音就低下来了,仿佛高昂的兴致被泼了凉水,“哦,我…是…俞海嵩。”他说。她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仍不作声。

  “我是海参!”他用力发音。

  “噢,海参,你是海参啊!”她毫不掩饰她的意外吃惊,刹那间,这个学名叫叶心蝶的女人随着“海参”滑入那个学名被绰号覆盖的的年少时光,她和海参一起欢笑,蔬菜啦水果啦海鲜啦,他们中学班级大半同学绰号与菜市场销售的货物有关,胖头鱼大闸蟹海参塔棵菜夜开花茄子苦瓜汤山梨黄金瓜,真是琳琅满目,而那时物质匮乏,菜市场的任何菜蔬鱼鲜都凭票供应,市场人挤人货架是空的,所以连绰号都透露着对于碧绿生青活色生香的菜市场的夹带着蔑视的饥渴。

  “对不起,你的名字早被绰号代替了,都快忘了!呵,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心蝶直率地感叹,海参到了农场突然很popular(热门),尤其受女生青睐,他的绰号经常出现在她们口中,因此而变得深入人心吗?

  一丝不舒畅,就像最后一口食物没有完全咽到胃里。

  “我找你找了好几年,差点要动用派出所……”

  “不至于这么夸张吧,诚心要找怎么可能找不到?”禁不住的责备口吻,当年的块垒清晰漂浮在水面。

  “你还是这么任性,一点都没有变呢!”他在深深叹息。

  蝶妹拿着绳子站在她的边上拉拉她的衣袖,“客气一点嘛!”

  “家里有客人吗?”他的耳朵很尖,过去也是,像个警犬一样总是竖着耳朵。

  “妹妹不算客人。”

  “哦,蝶妹也在?”从他那里来的称呼熟捻却又遥远,她向妹妹做了个鬼脸,“那时候总觉得她和我妹妹长得像,都是圆脸冲额角大眼睛翘鼻头,很经典的babyface(娃娃脸),连个子都差不多,有一次经过你家,你妹妹站在门口,我还以为是我妹妹,心想她怎么跑到你家去。”

  他的话令她发笑,竟对着妹妹的翘鼻头发了一阵呆,这只鼻头一直很cute(可爱),人见人喜,只有妹妹本人深恶痛绝自己的翘鼻子,她渴望拥有的是蝶来那样鼻梁高鼻尖微微下勾的尖鼻子,因为崇拜姐姐而希望与她相像的心情却得不到心蝶同情,那时候心蝶希望自己是家中的异己,经常想象地球的某一处隐匿着自己的亲手父母,成功富有精彩,有一天突然来找她,把她带进他们的灿烂人生。因为这样荒唐的想象而被母亲严惩罚跪在洗衣搓板上的蝶来,在妹妹眼里却是个女英雄。

  她问海参是否想与蝶妹说几句,海参告诉她,她的电话就是从蝶妹那里拿来,是吗?心蝶询问地看向蝶妹,可妹妹却把目光移开,似乎有几分羞涩,心蝶也来不及多想便把受话筒塞到想要回避的蝶妹手里。

  只见妹妹拿起话筒接着就舒展开仍有几分稚气的笑容,心蝶的心也倏地松弛开了。是啊,电话那头的男人是懂得逗女人开心的,尤其是性情单纯的女人,比方妹妹,那时她是心蝶的跟屁虫,她所有的同学朋友蝶妹都想占为己有,可是在关于人的审美情趣上两人却大相径庭,妹妹觉得有趣的人她却认为无聊,比如海参,妹妹一向觉得他好玩,可心蝶对他却没好气,现在她倒希望妹妹和他多聊几句,她希望妹妹的嫣然一笑让海参看到。

  海参和蝶妹一聊聊了半小时,蝶妹愈益轻快的笑容令心蝶对海参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没错,海参通过蝶妹找到接近心蝶的捷径。再拿回受话筒心蝶的表情柔和许多,“和蝶妹跳绳比赛,这是我今年春节听到的最鼓舞人心的消息,一向如此,你们姐妹是一对好搭档,有名的姐妹花呢。”他用他惯用的带几分调笑的口吻。

  “你在哪里呢?”她终于问,“当然,还在美国,”

  用十年的时间读书,拿了个博士后,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后来找的几分工包括目前这一份都隐去了博士后学位,所以这学位最终是换了一纸证书放进抽屉……他几句话概括了漫长的岁月,他似乎故意轻描淡写自己的成功现状,然而她早就听说他已进入高薪阶层,是一家咨询公司领队,薪水高过公司老板,这家公司在为政府部门服务,所以办公室设在华盛顿dc的五角大楼。

  “现在我在西雅图,换了公司,做回我的it本行。”谈到工作总是廖廖几句,她后来才知,那公司董事长是著名的比尔。盖兹。

  电话告别时,他说,“印象中还是你青春期的样子,希望见到你时还是那样,知道不可能,但总是固执地相信你不会改变太多。”

  “做梦去吧!”她笑着却不失锋芒地回答他。

  4

  “关于我们的青春期你还有多少记忆呢?”

  放下海参电话她和妹妹继续跳绳,在双脚腾空的瞬间,双手捏住的绳环必须穿越两次,这叫“双飞”,这个动作过去的蝶来能一连做十个,现在穿越一次要绊倒两次,在接连几次被自己的脚绊了绳子不得不停下来之后,她沮丧地把绳子扔给妹妹,一屁股坐到院子的台阶上,气喘吁吁的她这样问妹妹。

  妹妹耸耸肩,那双被海参称为和他妹妹相像的大眼睛望住蝶来,渐渐地积聚起有些锐利的光芒,“如果我有什么青春期,那也是在你的阴影下度过的。”她开始她的“双飞”,至少蝶妹可以连着来三次,她们才相差两岁。

  她沉思般地看着妹妹的腾挪,在她绊倒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名字,“莫尼克!莫尼克!记得吗,莫尼克公主?”

  她能看见蝶妹的眼睛亮起来,久违的憧憬,或者,那是她自己的记忆开始放光的反射。她从台阶上站起身,就像做着宣判似地说道“我看,所谓青春期,如果我们有过青春期,那,肯定是在莫尼克公主的阴影下度过的!!,嘿,你怎么可以忘记莫尼克呢?”对着妹妹发怔的脸她责问道。

  她俩像电影的定格凝固在暂时还空无所有的院子里,蝶妹手里拿着绳子欲跳未跳,叶心蝶站在她侧面,她们的目光朝着一个方向,就像当年站在街边,大游行的画面正缓慢地打开,如果青春是一幅卷轴,大游行只是卷轴的开端部分。

  心蝶突然就蛮横地冲过去欲夺蝶妹手中的绳子,那个霸道的十三岁的女孩子又回来了,蝶妹猛地转身,边跑边跳绳地欲逃走。心蝶去追她,先是漫不经心,继而就用起了力,蝶妹也紧张起来,收起绳索撒开腿便跑。

  她们在正建造二期房、到处堆着水泥黄沙和钢筋的建筑工地般的小区内奔跑,灵活地避开那些粗砺冷冽的建筑材料,她们人生的部分时光就是在工地般的城市度过,从年少时到处挖防空洞开始。

  “住在商品房的你是你自己的赝品,事实上,自从结婚后,你就生活在你丈夫的阴影下,在你们的圈子,女人只是艺术家的背景,你的能量才气和叛逆突然被你的配偶覆盖了。”妹妹喘着气做着深呼吸,“我并不在乎你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成绩,在你的行当不是有了才气有了理想就能干出什么名堂,更不会在乎你所嫁的人有什么了不起,我在乎的是你是否还像过去那么真性情,那么活力四射的、富于感染力地生活着,我希望一直叫你蝶来而不是姐姐……”

  心蝶已很久没有听到妹妹的肺腑之言,自从这天早晨在她的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子的院子一起跳绳,接着一起接听海参电话,她们似乎迈过成年后的隔膜又回到彼此是同谋的少女时代,好些年以后,蝶妹还会说起那个早晨,“那天在院子跳绳觉得又看到过去的你,接着来了海参的电话,我总觉得你后来出国,以及发生的所有故事,都由那个电话开始。”

  蝶妹结婚两年便离婚了,决定离婚时她却怀孕了,家人都不赞成她离婚假如执意留下孩子,但蝶妹的看法是,有了孩子离婚的决心更大,从此我用不着顾虑假如一直单身做不了母亲怎么办,需要男人不一定需要结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事情的确变得简单,假如以另一种方式解决。这当然只有心蝶能理解,怀孕,离婚,做单身母亲,这并不比维持一个情感破碎的家庭难。后来蝶妹出国,把五岁的孩子交给前婆婆抚养,这又是一次不按牌理出牌,她们的母亲林雯瑛很生气,“我简直想不通小妹的生活过得比你还不稳定。”

  林雯瑛总觉得蝶妹的感情生活动荡,作为长女的蝶来是负有责任的,她这个头没带好,当年蝶来那些丑事不仅让家庭动荡一阵,诸如搬家之类,仍有无法肃清的流毒留在家中,留在老二身上。

  林雯瑛想不通的事还在后面,蝶妹去澳洲不久就和比她年轻七岁的男友同居,男友的父亲对这件事反对得很激烈,曾来找林雯瑛,希望女方家庭一起施与压力,林雯瑛当然很生气,让全家人轮番写信打电话给蝶妹,为了这件事,蝶妹差点要不回住在上海前婆婆家的儿子。

  这一次连心蝶都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她没有像父母和弟弟那般出面反对,无论如何,这几件大事:离婚、生孩子、出国、同居,接二连三发生在几年里,心蝶觉得这有点不是蝶妹的行为处事的方式,或者说,蝶妹好像是在向什么人赌气似地做出这一系列不明智的事。

  姐妹俩的隔膜就是从那时产生,后来蝶妹托人把孩子带出国都没有来麻烦心蝶,可见两人之间有过心结,可是以后,当她自己出轨时,妹妹却毫无保留地站在她一边,仍然保持着年少时蝶妹的立场。

  5

  无论如何,一九九八年春节,李成的愤而离家,成全了心蝶姐妹,那是她们成年后唯一一个属于蝶来蝶妹的节日,而海参的电话成了这个春节的高潮节目,越洋电话一打打了两小时,电话挂断后,姐妹俩意犹未竟,像咀嚼口香糖一般反反复复咀嚼那些陈年旧事,那些回忆宛如给她们的身体注入活力,她们叽叽喳喳,话音响亮笑声放肆,这栋充满建筑装修材料气味的冷冰冰的新房子突然显得人气旺盛,一时间有种可以重新拾回少女时疯找乐子的错觉。

  直到晚上,心蝶才想起她的被赠送的洗衣机,“我忘了问海参,洗衣机会不会是他送的?不过我又觉得他很上海男人……”

  “很上海男人是什么意思呢?”

  “矜持、保守,不会无缘无故送人厚礼。”

  “谁都不会无缘无故送礼,蝶来,你对海参有偏见,这么多年过去……”蝶妹不快。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么讨厌他,电话里还能聊,可是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你对他说过的我的事吗?”心蝶问道,虽然无心,但过于直率,蝶妹的脸红了。

  心蝶明白了,他们之间一定聊过很多她的事,她有些好奇他们之间是否经常联系,但也不便多打听,只怕妹妹又披上盔甲将自己的心情包裹起来,“哼,海参想送就让他送吧。”她嘀咕着,心里对他已经有了感激之意,不过总再应该确认一下,她对自己说。

  等海参再来电话,她仍然忘记问洗衣机的事,那时候家庭风波迭起,她心不在焉,而蝶妹已回澳洲,对于心蝶,那段时间她更盼望妹妹的电话,和最信任的亲人就家庭问题进行深入讨论远比和一个无关痛痒的男生聊天来得迫切。

  因为,在蝶妹离开上海的第二天,心蝶的家里出现一个陌生女子。

  她是由住在同一小区的李成的朋友妻子带来,李成这个朋友是他当年的艺术系校友,两人在北方同一所艺术学院毕业,互相走得近,买房就买到一起,事情很巧,那天下午李成的朋友出门,假如他在,他是不会贸贸然把这个女子带到李家,他当然太熟悉她了。

  可那天家里只留妻子,朋友妻子是上海人,跟心蝶一样,对于那些发生在男子家乡的故事完全不知,所以当女子说起李成时,那家女主人就把她领过来了。

  女子风尘仆仆,感觉上比心蝶年长一辈,由于含辛茹苦,脸色憔悴,皮肤焦黄,作为女人,魅力这个词已和她无关。

  心蝶把两位不速之客让进客厅,泡茶煮咖啡忙碌中转过头和她们说话,却撞上女子在她身背后瞬间改变的神情,那一刻女子的笑容突然消失代之以刀锋般的目光,那目光正锐利打量心蝶,仅仅一秒种,好像正在播放的dv片子被机器卡住一秒钟,看到心蝶转过脸,女子立刻又恢复了笑容,然而这一闪而过的神情停格在心蝶的脑屏幕上,她心跳加速,隐隐意识到这女子和李成有过非同寻常的关系。

  心蝶不用猜迷太久,朋友妻子告辞后,留下女子和心蝶面对面,女子道歉,说刚从火车上下来,不该上门打搅,实在有要紧事找李成,女子说这话时神情凄楚,心蝶涌来同情,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女子,李成不在家去了北京,这听起来像谎言,因为她自己也不相信他会去北京。

  果然女子予以否认,“他北京工作室的朋友说他在上海。”

  她一愣,北京工作室才建立一年,他们一直有联系?但她不想往深里想,只是就事论事问道,“你吃饭了没有?有地方住吗?”

  女子突然就眼泪汪汪,之后她们之间就有了一场深谈。

  原来女子是李成第一任妻子,这就是说,李成与心蝶结婚前的那场离婚是对第二次或第n次婚姻的解除,这第一任妻子和李成有个儿子,女子后又结婚,儿子是继夫帮着抚养,儿子考上大学不久,继夫出车祸身亡,儿子的学费将没有着落,这第一任前妻便是为这事找李成。

  心蝶判断李成多半是住回旧居,但旧屋的电话拆了,她给李成的bb机留言,告知第一任前妻有急事找,与儿子有关,正在家里等他。李成立刻回电说,一小时内赶回。

  她让保姆把女子安顿到客人房休息,自己则回到卧室收拾行李,等李成回家时,心蝶已离家住到市中心的酒店。

  一个婚姻,一个儿子,这么大的秘密,李成居然守住。

  擅长编剧本的心蝶眼见一出三流电视剧在自己的家里上演,她不是气愤而是有荒谬感,现在她住到自己城市的酒店也很荒谬,她给李成留了纸条,“等你处理完第一任前妻的家务事我才回来,我不想见到你,你们离开后,我再回家。”

  她给保姆留了酒店电话,让她随时汇报儿子的情况,当晚保姆就来电话告诉她儿子发烧了,她问保姆李成去了哪里,保姆说他送客人去了火车站,“那么快就把前妻送回去真够狠的!”她自语,这时候她的心情是痛恨李成,对那位前妻却有同情。

  那个晚上虽然租了酒店但却是在医院的观察室度过,李成回到空无一人的新房子觉得蹊跷,给心蝶打拷机她不回,下半夜李成居然找到儿童医院,一脸憔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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