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华尔兹 第8部分阅读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3）

　　〃她呀，从老早开始运动就不行，连保龄球都不打。〃 奥平没有应声，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我看到封面上写着〃孔子〃。 和阿幸结婚以后，夫妻俩都在家时，经常结伴看看电视、听听唱片。我记得他当时读的书籍也大多是有关〃剑豪〃的。而现在的奥平，像是要得道成仙似的净读这些书。我知道他每次去京都拍片时，都会去拜访寺庙的高僧。有时，我发现孤寂和悲伤令奥平很苦闷。 其实，夫妇并不一定永远并肩同行。其中一方迅速成长、透彻领悟人生是常有的事。以前的我也是如此，大概奥平也一样。一个角色令奥平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领悟到了人生的际遇和诸多的无奈。而阿幸却永远是叶山幸，来往的人也永远是真纪知鹤这样的朋友或者是演艺圈的人。演艺圈的人常常被批评为不懂世故，在我的眼中，阿幸从二十岁起几乎就没有改变。她的性格曾经被说成是天赐的开朗和天真烂漫，但可惜的是，阿幸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她被人们所厌倦的原因。 但是，奥平又怎么样呢？我希望他已经不爱并且厌烦阿幸的一切了。可是，偶尔又会在他身上发现对阿幸的浓厚而细腻的感情，这让我又迷惑又生气。 〃幸子是不是太寂寞了？〃 突然，奥平合上了书。我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所以他这样说或许是想打发我出去。 〃前阵子出的唱片也卖不出去吧。她那么努力，可是……像幸子这么出色的歌手，唱片竟然要做促销，这让我很心痛。〃 台灯的光亮朦胧地照着奥平的侧脸，在他高高的鼻梁上落下了影子，像是电影中的一个画面。 〃她太喜欢唱歌了。以前人家说她适合演戏，她自己可能也这么认为。但是，我还是认为她是天生的歌手。所以，我想她现在很失落。我也是靠名气谋生的，所以非常了解她的心情和处境。〃 〃小勇能这么说，我想这孩子会很高兴的。〃 我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阿幸既不漂亮，也不年轻，只是一个毫无教养、靠本能生存的艺人。如果说优点的话，就只有两点……她是个明星，靠歌曲赢得人们的心。而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这些。奥平为什么还不抛弃她呢？奥平那好好先生的为人真让我忍无可忍。 奥平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他想担负起所有的责任。我想，如果奥平的心里还有阿幸的话，那也绝不是爱情，而是同情。要让爱情破碎是件难事，如果是同情就大不相同了，只要抓住机会，煽点儿小风，点点儿小火就可以从他心中把同情心彻底根除。 〃快了……〃 我一边关上门，一边对着奥平的背影在心里悄悄地嘟哝着。 〃就快让你轻松了。我一定会把你从阿幸那里解放出来。〃 〃哇！错过了，真后悔。看这个，清一色。哎呀，真是没说的了。〃 下楼时，我听到了阿幸那尖锐高亢的声音。她的无知有时甚至达到了极点。或许，奥平对阿幸并不是同情，而是怜悯。 随着阿幸演出的临近，我也跟着忙活起来。每天，我都要把盒饭带到排练场，还要帮〃leaf企画〃处理些杂事。听说在驹剧场公演的票几乎销售一空，不过大多是团体观众，这些坐着巴士远道而来的观众被公认为缺乏教养。农村的老太婆们一边咕唧咕唧地吃着盒饭一边看戏，甚至还有喝过酒红着脸的观众。阿幸说在这次的两场歌剧中，要以管弦乐为背景，以轻音乐为主旋律。可是，这些观众又能听得懂多少呢？ 阿幸说要喝特制的中药增强体力。煎中药要花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会散发出一股怪味。我把中药放在壶里，用火咕嘟咕嘟地煮了三个多小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在家中蔓延。 〃这味道可真厉害。〃 正要出门的奥平特意往厨房看了看。 〃说是累的时候喝最管用了。〃 〃噢？〃 奥平用食指捂着鼻子说。 〃这家伙，我偶尔吸个烟斗，她就说臭啊臭的，吵个不停呢。〃 我吃惊的抬头看看奥平，这是他第一次出言责备阿幸。 我将中药装在保温瓶里走出了家门，提篮里还放了小饭团、蔬菜拼盘、烤鱼。排练场提供盒饭，可是身为女主角的阿幸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吩咐我特意把饭做好送到排练场。 到达新桥的电影公司排练场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穿着浴衣的阿幸正在排练。 〃哎呀，你呀。这口红怎么搞的？你是怎么做事的？〃 〃哎，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是口红啊？〃 〃红色的不就是口红吗？〃 〃可，可是，可能是红姜也说不定啊，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呢。〃 扮演剧中懦弱的丈夫的是近来因出演电视剧而引人关注的年轻演员，他在戏中慌忙躲避阿幸扮演的〃萝卜夫人〃挥起扫帚打他的样子有着说不出来的诙谐劲儿。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转身一看，石井正站在身后。他穿着灰色的西装，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让我有些不习惯。 〃哎呀，真难得，来采访？〃 〃是啊。〃 刚坐在走廊角落的椅子上，石井就迫不急待地拿出了烟。他一点儿也没变，我忍不住说起俏皮话来。 〃说是采访，怎么来的只有你呢？你现在是太太杂志的大人物了，对吧？不是已经和这里没什么关系了吗？〃  ＇返回目录＇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4）

　　石井一边苦笑一边递烟给我。虽说我在阿幸和奥平的面前从不吸烟，可是石井老早就知道我吸烟。 〃小幸好吗？〃石井问。 〃是啊，只有你还念着老朋友啊。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记者们都不到家里来了，所以很寂寞呢。〃 〃可是，采访小勇的不是很多吗？〃 〃没那回事。他绝对不会把工作带到家里来，事情全在外面办。〃 听到我这句话，石井拿着香烟的手停住了。 〃小勇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和小幸的关系还融洽吗？〃 经常会有人问这种问题，所以我知道巧妙岔开这个话题的窍门。 〃很好呀。说是这次演出结束后，一起去夏威夷呢。〃 〃喂，时江，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漂亮话。〃 〃你说我说的是漂亮话，我也没办法，因为这是事实啊。小勇还是老样子，整天闷声不响，阿幸整天叽叽喳喳的，我只好回答说两人没吵架。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有传言说小勇外面有女人了。〃 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在我心里狂奔，我期待的事情要发生了。 〃什么？有女人？真的吗？〃 我故意做出沉重的表情，以免被石井察觉出我的兴奋。 〃我不清楚详细情况，只是听说我们出版社周刊杂志的那群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所以，我今天来看一下阿幸怎么样了。〃 〃那，那个女人是谁？〃 〃藤原亚纪子，曾经和小勇一起搭档过两三次。〃 我在脑海中一点点刻画出那张年轻而美丽的面庞。我知道奥平的婚外恋对象肯定是美女，如果是那个女人，那可真是无可挑剔，比刚才那个穿着浴衣滑稽地追着男人乱跑的阿幸要强得多了。 〃现在想想，小勇在此之前没和其他女人传出绯闻倒真是稀奇。有人说，一个’萝卜夫人’叶山幸就让小勇满足了吗？小勇的忍耐力可真强啊！当然，这些话我不可能大声告诉阿幸。〃 石井有些抱歉地说，实际上再也没有比这更令我开心的话了。 〃周刊杂志的记者掌握什么情况了？〃 〃那帮家伙也认为还只是传言，好像没掌握什么真凭实据。小勇现在是大明星，所以要相当慎重啊。〃 〃我明白了。〃 我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捻灭了。 〃请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阿幸在准备演出，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候。〃 我叮嘱石井。千盼万盼的事情终于开始了，我紧紧地握着提篮中的保温瓶，突然感觉里面像是放了毒药。可是，我想毁灭的绝不是阿幸的身体，而是阿幸的心。只要让这个女人意识到，自己在痛苦来临之前曾经享受了多少与自己不相称的幸福就可以了。 走出排练场后，我走进了电话亭。 在小勇和阿幸婚变之前，我还有堆积如山的事需要处理。 我拨通了福田的电话号码。一会儿，电话那边照例传来了福田那睡意正浓的声音。 〃那件事究竟怎么样了？〃 〃那件事啊，融资额太大了，我们也不得不慎重啊。〃 〃怎么会呢？那可是代代木最好的地段，而且又够宽敞，难道说连评估价格的一半也不能借吗？〃 〃夫人您学了很多，我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福田轻轻地笑了。那笑声是干金融业的人所特有的。我讨厌这个男人，可是别无他法。在他之前，我曾经先后去了三个融资机构，他们都追问我说，阿幸知不知道这件事。只有福田看了产权证后什么也没说。 〃可是，夫人，’增造商事’已经不行了，不是吗？前段时间的空头支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会准备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可是，元木这个男人的名声可臭了。做做小饭馆什么的还可以，可他呢，又要经营弹子房，又要经营土耳其浴池1。结果呢，还跟自己店里的女孩子乱搞，被勒索了一笔钱……〃 〃可是，事到如今我又怎么能收手呢？〃 〃夫人，这四千万简直是打水漂啊，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最后，福田依然执拗地叮嘱着我。也许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不过，我手里攥着产权证和印章，就算以后出了什么麻烦事，他只要能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就行了。所以，他也没再说什么。 奥平的印章也交给我保管了，可是我没有去碰它。有朝一日事情暴露后，我想让奥平知道我并不是贪财的人。 〃那么夫人，抵押人文件要请司法代书人2来做，请您最近来我这儿一趟。〃 可能是感冒了吧，福田轻轻地咳嗽着。我曾经去过他那间位于四谷一栋办公楼里的办公室。 和信用金库的坂本等人断绝关系后，元木春吉向我介绍了几位金融经纪代理人，福田是其中之一。 参与经营〃增造〃曾经是我心目当中最有意义的事，然而现在我几乎对此完全丧失了兴趣。春吉梦想着把〃增造〃建设成综合性大型娱乐连锁店，我也感觉这个想法挺好。可是，当他赚了点儿钱之后，便有了其他女人。每次看到元木太太一次次气愤地扑到春吉身上，我的心也一点点消沉，渐渐地我也泄气了。现在，我把全部的热情倾注到如何更好地花完阿幸的钱。虽说阿幸的人气大不如前，但〃leaf企画〃每月存入的钱仍然超过一百五十万日元。阿幸对钱毫不关心，别说家庭账簿了，就连收支本也未曾看过。每个月进多少钱，出多少钱她完全不知道。我开了一个〃向井时江〃的账户，将剩下的钱存了进去，现在已经有四百万日元了，我想趁早花光。而阿幸的存折几乎全部被我提完了，元木夫妇将一顶顶的高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我便一张张地开支票。  ＇返回目录＇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5）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是犯罪的话，那我这个罪犯绝对是完美主义者，因为我只是固执地一心想花光阿幸的财产。起初我还很胆小，找理由对自己说，与其让这么多钱在那儿闲着，倒不如投资。可是仔细一思量，也许我是在用投资〃增造〃这件事来欺骗自己。我的目的是让阿幸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我所想的仅此而已。再说，我不认为阿幸没了钱就会成为不幸的女人。她天不怕地不怕整天稀里糊涂的，看到空空的保险箱时，也许她会哭上几声，可是半天不到她就会擦干眼泪说：〃只要努力，还能赚到钱的。〃 现在，阿幸最怕失去的除了奥平之外别无其他。她坚信长年以来奥平将全部的爱给了自己，如果有朝一日奥平有了其他女人的话，他的背叛对她将是最沉重的打击。 一直以来，我咬牙切齿地注视着他俩，期盼他们的婚姻早日破裂。可是，无论是阿幸执迷于打麻将的事，还是那些整日里围着阿幸跑前跑后、素质低下的家伙，只是惹得奥平不快而已，根本不足以拆散他们。就这样，我在失望的焦躁情绪下不断取出阿幸的钱。我最担心的是，阿幸和奥平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以后，万一没能拆散他们反而加深了他们夫妇之间的感情，那我该如何是好？我太了解奥平了，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抚慰那些沉浸在痛苦中的受伤的心灵。何况，阿幸又是一个运气绝好的女人。我时常担忧，如果他们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本已错位的情感如果再次弥合，那我该何去何从呢？ 而现在呢，我可以不用再惴惴不安了。奥平有外遇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当然，这么多年以来，我并非没有想过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奥平的沉默寡言、规规矩矩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很难想像他会真的背叛阿幸。 听了石井的话之后，我的眼睛开始追随奥平的身影。可是，他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是态度，还是服装的品味。充其量也就是随着阿幸因排练而晚归的次数增多，他也不得不经常勉强自己在外面吃饭而已。 这天也和平日一样，奥平八点多回到了家。他一进家门就叫我准备热水洗澡，然后就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拿着新毛巾准备去更衣室时，电话铃响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小勇在吗？我是佐藤……〃 我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的人声和乐曲声，应该是从外面什么地方打来的。 〃佐藤小姐？请问是哪位佐藤小姐？〃 女人的声音非常陌生，佐藤这个姓也常见得很。明星的家有时会接到一些古里古怪的人或者影迷、歌迷打来的电话，所以反问对方的姓名也并非失礼的举动。然而，那个女人似乎有些焦急，她加强了语气：〃您告诉他我是佐藤由加里，他就知道了。〃 奥平听电话时，我假装要试试水温，慢吞吞地走进了浴室，因为从这儿可以清楚地听到奥平的说话声。 〃嗯，知道了。三十分钟左右可以到，等我一会儿。〃 奥平的态度既有些亲近又有些冷淡，不过约好的地点好像是第一次去，所以重复了好几遍。 〃银座日航酒店的后门……有一个写着squall的霓虹灯……在saboi附近吧……嗯，知道了……〃 听到奥平的福特汽车发动的声音后，我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门。好半天我才叫到出租车，到银座时已经九点半多了。街上喝醉酒的男人们不停地撞向我。我仔细地盯着大楼上的一个个霓虹灯。意外的是，我很快便找到了这家名为〃squall〃的店。这是一个地下酒吧，只有一个小小的霓虹灯。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会员制〃。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巧的是，周围没有一家咖啡馆、茶馆之类的地方，只有对面有一个挂着〃河豚餐馆〃招牌的饭店。我盯着那儿的大玻璃窗看了一会儿，便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看到一个单身女人走进来，女招待一脸的惊讶，因为店里尽是些围着火锅的中年男人。 〃您是跟朋友约好的吗？〃 〃不是的……我在那个位子坐一会儿就可以了。〃 我指了一下靠窗的位子，女招待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 〃给我一瓶啤酒，小吃我等会儿再点。〃 我喝了一瓶啤酒，在那儿泡了近一个小时，女招待端上来两三样小吃，一脸的不高兴。 十点刚过，我在〃squall〃的入口处看到了一件熟悉的黑色外套。奥平微微低着头，缓缓地走上楼梯。他的身旁有一个穿着方格花纹外套的女人。她绝非我想像中的美女，倒是个又土气又极其普通的女人。我想，这不会是藤原亚纪子，莫非〃佐藤〃这个女人是她的挡箭牌？跟着走出来的是一帮粗犷的男人们。他们在店门口和奥平互拍着肩膀，说笑着。虽说奥平不太能喝酒，却显得相当开心。看起来，今晚他是和几个熟人在一起。 太多的沮丧令我泄气，我甚至有些怨恨奥平了。 第二天，我佯装若无其事地向石井打听，从他口中得知藤原亚纪子的公寓位于三田。不过，在那儿根本连奥平的影子也没见到。 〃我们出版社周刊杂志的那些家伙暗中跟了好几天，可是连小勇的影子也没见到，他们也说可能奥平和藤原亚纪子根本没有那回事，他们白忙活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了。〃  ＇返回目录＇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6）

　　〃有没有可能拍完戏后在什么地方见面呀？〃 〃那不可能！他俩都那么出名，不可能像普通情侣那样出双入对的。〃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就此轻易罢休。从第二天开始，奥平每次一回家，我就牢牢记住他穿的外套和西服。 小幸和奥平一出门，我就马上打开更衣室的门，找出前一天奥平穿的衣服。因为工作关系，奥平有几十套衣服，要想从款式、颜色相差不多的一大堆衣服中找出一件衣服比我想像中要费力得多。 我将他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将里面的东西全查了个遍。虽说奥平看起来循规蹈矩的，可毕竟是个男人，口袋里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口香糖纸呀捏碎的空香烟盒呀，还有一些令我意外的皱巴巴的名片，都是出版社、电视台的小职员的名片，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塞给奥平的。 发现那张纸是在开始翻奥平口袋的第四天。那是一张高速公路的收据，收据本身或许并不稀奇，可是上面的〃305〃这个数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数字并不常见。一开始，看过之后我把它放回了原处，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对劲儿，便又拿出来反复看。一张普通的收据竟然如此牵动我的心，感觉自己简直是迷信。我给道路公团1打电话查这个号。没料想，没费多大劲儿就查出来〃305〃是〃三轩茶屋〃这个地区的号。可是，令我不解的是，奥平为什么要去那儿呢？那里既没有制片厂，也不是餐馆、酒吧聚集之所。我给奥平事务所的木下打了电话。木下是奥平的副经纪人，今年才二十多岁，他自称是奥平的影迷，奥平大大小小的事由他全权处理。 〃我想问一下二月五号那天……〃 我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措词。 〃那天小勇是不是在外面拍片呀？小勇叫我拿东西去外景地，那天是五号还是十五号，我全忘了。我想如果五号没有拍外景的话就是十五号了。能帮我查查吗？〃 〃前天的日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在乃木坂的录音室里拍宣传剧照，没有外景拍摄。〃 〃是吗？太好了。我还担心呢，要弄不清楚可怎么办。〃 我和善地对这个单纯的男人说，以免他以为我另有目的。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老是给小勇找麻烦。千万别告诉他我问过你这件事啊。〃 木下〃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天拍照到很晚吗？〃 〃不会啊。那天的摄影师是多田先生，他经常给奥平拍照，四点左右就结束了。〃 〃是吗？太好了，小勇最近太辛苦了。〃 我不方便接着问他小勇那天是不是一个人回的家，就此挂断了电话。 那天，奥平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这么说来，中间应该有近七个小时的空白时间。奥平是去了三轩茶屋了吧？也许他只是开车兜风散散心？可是，三轩茶屋并不是什么雅致之处，我不认为他会特意开车去这种地方散心。 一个星期后，当我从他的裤子后袋中再次发现这张纸片时，我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加速的心跳。因为在这张小小的纸片里凝缩了阿幸和我所不知晓的奥平。 〃三轩茶屋、三轩茶屋……〃 我反复地小声念着。这儿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究竟有什么秘密呢？向木下或者其他人打听都太危险了。我哗啦哗啦地翻着家里的地址簿，是有几个熟人住在三轩茶屋前面的成城，但交情一般，奥平不可能会主动去拜访。奥平经常光顾的餐馆和寿司店也都在东京的中心位置。我又打电话给木下，请他将事务所演员的名簿寄给我。 〃是送中元节和岁暮节礼品时用的。〃 木下对我的解释没有丝毫怀疑，将复印本塞到信封里寄给了我。 事务所很小，只用一张纸就把以奥平为首的七位演员的名字写全了。看到第四个名字和住址时，我〃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世田谷区三轩茶屋……1…6…12 pure公寓801号室 演员的名字是工藤荣吉，奥平对他相当照顾。自从他在《杀手》中扮演追随奥平的小流氓以后，便开始了演艺生涯，听说最近人气骤升。 出于本能的直觉，我决心赌一赌。但是，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一无所获了。我知道，如果我经常在夜里外出会引起怀疑，所以决定雇一个人。他叫安川，曾经在〃增造〃做过见习厨师，因为一点小事儿被春吉开除，我曾经有几次悄悄塞给他零用钱。现在，他在一家咖啡店做侍应生。 〃你会开车吧？〃 我将安川叫到离家不远的一家咖啡店，问道。 〃借辆车，尽量不要太显眼的，最好时不时地换一换。总之，要盯牢那幢公寓的大门口，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立刻通知我。〃 安川的双眼兴奋地发着光，面对自己叫的咖啡也丝毫没兴趣。一问才知，他是奥平的影迷，奥平的电影每部必看。 〃真像演电影似的。〃 他那长着淡淡雀斑的脸颊泛起了红潮。 〃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听见没有？我是相信你才拜托你的。如果传出去的话，小勇会很麻烦的。〃 叮嘱了一番之后，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千日元的钞票塞给了他。 奥平是不会察觉我的行动的。可是他最近回家比以前早了。有时，他在家里边吸烟斗边看电视。  ＇返回目录＇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7）

　　〃时江，幸子上电视了。看呀，就是前阵子说的节目。〃 奥平冲着在厨房里收拾的我叫着。穿着金银锦缎礼服的阿幸在电视上微笑着，想一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黄金时段看到阿幸了。 〃好久不见了，听说您最近有演出啊。〃 主持人委婉地说。 〃是啊，下个月一号起在驹剧场演出《萝卜夫人》，大家一定要来哦。〃 阿幸为了宣传演出，连剧场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提起叶山小姐，年轻的追星族们似乎马上就想到了’萝卜夫人’。可是，像我这个年龄的人还是无法忘怀那些爵士歌曲呀。〃 〃是啊，那时候我只唱歌，现在什么都做，可是什么都不行呀。〃 〃才不会呢！您现在在影视方面也非常活跃，不过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歌迷，也要多多唱歌呀。〃 这话有些肉麻，可阿幸却开心地笑了。 〃叶山小姐，给我们唱一首吧。我最喜欢那首《田纳西华尔兹》了……〃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观众朋友们，让你们久等了。现在让我们听叶山幸小姐带来的《田纳西华尔兹》。这首歌不仅令人怀念，还有许多听众可以在歌曲中重温自己的青春年华……接下来，我们一起来静静地聆听吧。〃 阿幸缓缓地转向管弦乐队，旋律随即响起。很久没听到阿幸的歌声，她的声音比以前低沉多了，触动着人的内心深处。唱到高音处，她皱着眉露出悲伤的表情，既像在抒发自己的情感，又像是沉醉于歌声中。 〃真好听啊。〃奥平说。 〃现在哪还有这么出色的歌手呀？现在的年轻孩子们，唱歌时若无其事地跑调呢。〃 是啊，我也那么想。在家时，阿幸只顾着打麻将，任性地耍小孩儿脾气，是个普通的女人。可唱歌时，却有着一股神奇的动人力量。当时，我确实有些害怕和胆怯了，虽然只是一瞬间。 〃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时都流泪了。〃 电视里在播放一则欢快的广告，奥平突然小声说。 〃当时我只有十###岁，刚从农村到东京，从没有想过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好听的歌！〃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那时候，幸子是大明星，像天上的仙女般遥不可及，而现在竟成了我的老婆，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啊。〃 奥平说着说着，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里装满了温柔，或许奥平和藤原亚纪子的传闻全是子虚乌有！ 阿幸的歌声依旧在我的脑海中静静地萦绕。我甚至想，如果来得及，我可以将写满〃憎恨〃的纸撕得一干二净。阿幸、奥平还有我，我们三个人从此安静地生活。原谅阿幸，也放过阿幸和奥平的婚姻，让自己生活在平静之中，然后就这样渐渐地老去。 这是时隔几个月再次听到的阿幸的歌声，她的歌似乎在抚慰我的心，要将它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一个星期以后，我内心的平衡被打破了。打破这种平衡的不是阿幸，而是奥平，这似乎是对我的嘲讽。 因为，一个星期以后，我接到了安川的电话。 〃没错，是真的！奥平刚刚走进了公寓，他戴着眼镜，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嘴巴那儿。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认得他。我经常看他的电影，绝不会看错！〃 〃有其他人进去了吗？〃 〃还有个女的。小勇我不会看错，可是那个女的……姿态很优雅，不过她戴着帽子，外套领子遮住了脸，所以我看不清楚。〃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我到之前不要离开那儿。〃 我放下话筒，打开了起居室的门，阿幸正躺在沙发上听唱片。卸妆后阿幸的脸有几分诙谐，眉毛全剃光了，整张脸像是一个毫无表情的面具。她在哼唱爵士歌曲，因为刚洗完澡，嘴唇看上去有些发白。 〃我出去见个朋友。〃 〃现在？外面很冷呢！〃 阿幸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隐约可见眉毛剃光后留下的青色痕迹。 〃今天晚上约好一定要见面，我会马上回来的。〃 〃别忘了把门锁好，小勇说今天拍戏要晚些回来。〃 我来到现场，很快就看到了安川的车，是一辆轻型客货两用车。他也看到了我，轻轻按了按喇叭。 〃这辆车不错吧？普通的车容易露馅，这是我向经常给咖啡店送货的酒店借的，只能在夜里用。〃 〃真没脑子，按喇叭做什么？还有，你开着车窗，万一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 〃不要紧的，这里是高级公寓，隔音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这幢墙壁上贴着磁砖的公寓比我想像当中来得宽敞，还有一个种着杜仲的前院。青白色的街灯朦胧地照着玻璃大门。 〃他俩还没出来吧？〃 〃刚才有个牵狗的阿姨出来了，不过不是刚才那个女人。〃 我轻轻地坐在坐位上，将拿来的披肩压在了下巴下面。车灯关掉了，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我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安川的手表轻轻发出嘀答滴答的响声。远处传来喘息般的警报声，是哪儿失火了吧？ 〃吃口香糖吗？〃 〃不吃。〃 〃我说……可以打开收音机吗？〃 〃你疯了！弄出声音来会被发现的。〃  ＇返回目录＇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8）

　　〃可是，我每天晚上在这儿等得无聊死了，我一直听收音机的。’all night 日本’马上要开始了。〃 〃不管怎么样，今晚就忍耐一下吧。〃 就在我忍不住训斥他时，大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女人打开门正要走出来。正如安川形容的那样，白色的毛皮帽子将女人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竖起的领子遮住了半张脸。天气很冷，这身装束可以理解为抵御寒冷的侵袭，所以也不是那么不自然。可是我敢确定，在反光镜中看到的女人的腿漂亮而修长，只有天生的美女演员才会拥有如此修长的腿。这个女人浑身散发的魅力正是被称为〃女演员〃的美人所特有的。 女人刚走下楼梯两三步，手提包晃动了一下，她用右手重新拿好提包时，竖起的领子倒了下来，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几乎在同时，安川小声地叫道： 〃啊，是藤原亚纪子！〃 这就是奥平的婚外恋情人了！我使劲地点着头。 〃这可真是天随人愿啊！〃 大约五分钟以后，奥平出现了。可能是夜已深了，情人又先行离去，他放心地将围巾挂在了脖子上。他的嘴紧闭着，低垂的眼睛里蕴含着一股可怕的光芒，与电影结尾时主人公杀人后消失在大街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当我告诉阿幸信用调查所的人已经来到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嚷着头痛。 〃我不舒服，没法见他们了。你把调查结果拿来就行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做出要掀开她身上被子的架势。 〃你都这么大了，遇事要有勇气，要不然你想怎么办？说不定奥平和藤原的事是胡说八道呢。再说了，信用调查所只会将调查结果报告书亲手交给委托人，不会给我的。〃 最后，我说出了阿幸不得不亲自出面的理由。阿幸的消极态度让我焦急，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怎么也不会让她逃避。 我告诉她奥平和藤原亚纪子的事情时，阿幸比我想像中要冷静得多。 〃这件事，我也曾经听到过一点儿。可是我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没有理会。像他这么一本正经的人怎么可能有外遇呢？〃 阿幸固执地反复念叨。可是，当说到〃三轩茶屋〃这几个字时，她终于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有人看到他们俩从那里出来。〃 〃是谁？谁看到的？你把他带来让我见见，我就相信。〃 她并没有能轻松地挤出笑容。 〃这样吧，阿幸。问问小勇吧，问他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能问得出口呢？〃 阿幸大声地说。这是她听说奥平的婚外恋后第一次大声地说话。 〃我要是问这种事会被小勇瞧不起的。他的朋友传出绯闻时，他都觉得很讨厌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保持沉默了？〃我说。 我想快点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 〃如果你打算保持沉默的话，那就表示你要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什么也不用再说了，对吧？不过，那样也好。〃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幸用那双大眼睛焦急地瞪着我。 〃我是可以忍耐。可是，听着这样那样的传言该怎么办？小勇不是也很可怜吗？〃 〃如果这样想的话，你想办法自己查清楚吧。〃 〃查清楚……〃 〃请信用调查所帮忙查呀。是谣传那再好不过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勇有外遇的事是真的话，那要早点想办法了。〃 小幸坚持说不愿意用这种方法调查奥平。不过，我总算说服了她，两个星期前，她给信用调查所打了电话。刚才信用调查所的人打电话来说已经有结果了，并称马上把报告送到家里来。可想而知，当时阿幸是多么的恐慌与忐忑。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你告诉他们，把它烧了吧。〃 奥平三天前去北海道拍戏的事令阿幸的不安渐渐膨胀起来，她不再掩饰内心的焦虑，整天胡思乱想，说出来的话也莫明其妙。 〃让人家等太长时间就太失礼了，快点下楼。〃 我又催了催阿幸，然后走下了楼。连着起居室和大门的走廊里摆满了鲜花，宛如一片花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种精神状态下，阿幸竟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坚持演出。今天是演出的最后一天，刚才事务所的女孩子用车子送来了好多花，说是后台的休息室已经放不下了。 〃简直像温室啊。〃 似乎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的等待，信用调查所的男人吸着烟说道。从阳台那儿射入的光线柔和而温暖，宣告春天即将来临。或许是职业的关系吧，男人的黑色西装与柔和的光线显得格格不入。 〃让您久等了……〃 阿幸对初次见面的人总是笑容可掬，和和气气地打招呼。虽说如此，披着长袍、面庞苍白的她怎么看也像是个病人。置身于鲜花遍地、阳光灿烂的起居室中，她才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 〃真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天天演出，回家太迟了，所以这副打扮……〃 阿幸用手拍了拍两颊。 〃哪里，哪里，是我们失礼了，这么早打搅您。〃 男人说着，手已经伸向了文件袋。 〃我们先说调查结果吧。〃 男人的语气和税务代理人一模一样。  ＇返回目录＇  华人小说吧 m.hrsxb

　　《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9）

　　〃奥平先生和藤原亚纪子小姐确实见过几次面。您说的三轩茶屋公寓是演员工藤先生用自己的名义借的，不过他几乎不回去住。奥平先生和藤原亚纪子小姐好像一直在那里见面，您看了报告书就明白了。从接受您的委托到现在，他们在那里共见过三次面，每次大概四个小时左右。〃 我悄悄地看了看阿幸的脸。她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文件，可是，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还有木然的表情中，我清楚地知道她根本没有在看文件。 送男人出门后，我看见阿幸一直呆站在起居室，注视着院子。她的背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在呼吸，只有两鬓边的短发在风中轻轻地舞动。 〃叫老爸来。〃 阿幸说。 〃快点啊！〃 〃小幸，还是等演出结束后再好好谈谈吧……〃 〃我叫你快点。我决定和小勇分手，所以还是快点好。〃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幸如此性急地实现了我的愿望，这着实令我吃惊。在我的一生当中，还从未有过如此遂我心愿的事情，所以我几次劝她不要太激动，但这只能使她更加厌烦。 〃快点！我已经决定了，快点叫老爸来。〃 下午一点多，横田和茂树驱车赶到。紧接着，百老汇唱片的制作部长、新世电影公司的副社长等人也板着面孔赶来。阿幸一直嚷着〃头好痛〃，还叫来了医生。 〃时江，给我杯啤酒。〃 茂树从阿幸的房间走下楼，生气地说： 〃说什么也没用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在那儿一口气喝完了啤酒。 〃哪有大叫大嚷着说老公有外遇了就要马上离婚的？〃 〃那，小幸重新考虑了吗？〃 〃她一口咬定要分手、要分手。她如果决定了，就是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可是，我太明白了，这孩子可迷恋小勇呢，所以打击也就很大。不过，现在马上召开记者招待会也太不像话了。哎，我们会想办法的，可是这事传出去的话可真是太丢人了，我可不想让小勇知道这事儿。〃 一直等到茂树上楼的脚步声消失，确定不会有人下楼来，我才拿起了电话。我记得小勇在北海道那家酒店的电话号码。为了这一刻，我已经连着三天夜里睡觉前反复背着这个号码，哪怕在黑暗中我也可以准确地拨这个号码。我用力地用食指转动拨号盘。奥平的骄傲和要强是我最后的筹码，胜败在此一举了。 〃请叫新艺人公司的木下先生听电话，请快点。〃 〃木下先生刚才和摄制组一起出去拍戏了。〃 〃那，可以联系得上吗？〃 〃请等一下……〃 我太焦急了，感觉等了好长时间。 〃喂喂，听说他们在湖边的一个小木屋里休息，应该可以联系得上，那儿的电话号码是……〃 那个号码长得惊人，我拨错了两次，第三次才终于可以拨到最后一个号码。然后又是长时间的等待，终于，木下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喂喂，什么事？〃 〃啊，木下先生，不好了！阿幸说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要宣布离婚。〃 〃阿幸小姐宣布离婚？和谁离婚？〃 〃不是小勇还有谁啊？〃 〃这怎么可能……〃 〃小勇和藤原亚纪子的事穿帮了。说是要开记者招待会，横田、三枝部长、三轮田先生正在那里商量呢。〃 〃等一下，请等一下，这太突然了。小勇还在外面拍戏呢，结束后我马上跟他讲。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