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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4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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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披了件深紫的平纹外裳,用犀玉簪子和金栉绾起头发,匆匆扶了槿汐的手乘轿去了。
仪元殿当真是久不来了,李长引了我进西室,轻声道:“安芬仪刚走,皇上一个人在里头等着娘娘呢。”
我敛衣,换了芳若扶我进去,方一进去她便退下了。玄凌背对着我,似乎在用心看着什么东西,听我进来,头也不会,我艰难地福了一福,道:“皇上金安。”
片刻难看的静默,他回身扶了我一把,沉声道:“身子不便,就不用行礼了。”我谢过,他又问,“芳若说你有孕后一直多梦,如今睡得还安稳吗”
我缓缓问道:“皇上眼见臣妾夜里多梦难安吗”他愣一愣,我已道:“那么仅凭芳若一面之词,皇上就相信臣妾睡不安稳了,而并不问一问太医是否开安魂散给臣妾服用、臣妾梦见什么吗”
他略略沉色,道:“你想说什么”
我泰然自若,平缓道:“臣妾只想说,不可听人一面之词而作论断。”
他只是问:“你睡得安稳吗”
我无法,只得道:“起初几月的却难以安枕,如今稍稍好些了。”
他淡漠笑:“那么芳若所言不虚。”
我凄惶摇头,道:“皇上,芳若姑姑并无骗你的意思,但朝中臣子,权利倾轧,并非人人都能坦诚无私啊!”
他搀我坐下,缓和道:“你百般求见,也不问朕好不好,只说这些吗”
他好不好我淡然举眸,自我禁足以来,再未曾见过他,这样乍然见了,只因为我的家族性命悬于他一人之手,这样尴尬而难堪的境地。我心里,哪里还想得到他好不好。如今看他,与从前一般,只是眼眸里多了一丝戾气,更觉y冷。隔了这些日子,只觉得恍然和蒙昧,似是不想念了,见面却依旧扯动了心肺。只晓得近也不是,远也不是,泪水潸潸而落。
他对着我的泪神愈加温文,喟然叹了一声:“当日对纯元皇后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错了吗”
这一句话,生生挑起了我心底的伤痛和羞辱,少不得强行按捺,只道:“臣妾若说是无心,皇上信吗”
他的口气却生硬了:“错便是错,无心也好,有意也罢。”
我一征,心口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疼得难受,泪却止了,含泪笑道:“不错不错,的确是臣妾的过错。”我低身跪下,“臣妾冒犯先皇后,罪孽深重,情愿一生禁足,羞见天艳。但请皇上能再审臣妾兄长一案,勿使一人含冤。”我凄然抬首,“皇上,也请念在瑞嫔已死的分上吧。”
他死死看着我:“你方才说一面之词不可尽信,管路的话朕未必全信,但佳仪是何人,难道不是你为你兄长安排下的吗如今她亦反口,而你兄长的确与薛、洛二人交往密切,瑞嫔甚至为你禁足一事再三向朕求情。据朕所知她与你在宫中并无往来,若非受她父亲所托,何必要帮你!”
我不晓得瑞嫔为何要帮我,只是为了许久前和她在太y池的一番闲聊吗我实在语塞,而对佳仪,我实在有太多疑惑。
玄凌的话冷冷在耳边响起:“实在不算冤了你兄长!”
我力争:“即便如此,嫂嫂一介女流,致宁襁褓之中……”我哽咽道,“臣妾兄长本对社稷无功劳可言,外间之事诡异莫辩,臣妾亦不可得知。但臣妾兄长对皇上的忠心,皇上也无半分顾念了吗”
他的目光有些疑惑,落在一卷奏折之上,明灭不定:“清河王一向不太过问政事,也为你兄长进表上书劝谏朕……”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玄凌又疑心哥哥与清河王有所纠结了不成,,他继续道,“甄远道夫妻年事已高,朕可从轻发落,可你兄长之过不是小罪可以轻饶。”他也有些不忍,“你嫂嫂和侄子今早就已放了,只是天命如何,朕也不得而知了。”
他这话说的蹊跷,我怦然心惊:“皇上为何这样说!”
他叹息道:“你嫂嫂和侄子在狱中感染疟疾发热,安芬仪再三求情,甚至愿意让服侍自己的医官去为他们诊治,朕已派他去了。”
我的舌尖咯咯直颤,牢狱潮湿,但时至十月,怎会轻易有了疟疾,这可是要人姓名的病啊!何况是安陵容身边的医官去诊治的,我先不放心了。我凄然叫道:“皇上!——”
他扶住我的肩,道:“有太医在,会尽力救治他们母子。”他顿一顿,“但你兄长,结党为私,朕业已下旨,充军岭南。你父亲贬为江州刺吏,远放川北,也算朕姑念他一生辛苦了。”
岭南川北远隔南北,岭南多瘴气,川北多险峻,皆是穷山恶水之地,父亲一把年纪,怎么熬的住呢我的心酸痛悲恨到无以复加,腹中有轻微的绞痛,似蛇一样蜿蜒着爬上来,而且玉姚和玉娆自幼娇惯,如何能受得这份颠沛流离的苦楚。
我悲苦难言,我舌底的怨恨再也忍耐不住,仰头迫视着他:“皇上!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因为汝南王一事心结难解而耿耿于怀于他人”
他怒了,语气严厉,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手伴着怒气一挥,触到了身边他方才立过的书架,一张绛红的薛涛笺自书堆上轻飘飘晃下,打在我脸上。我本跪着,随手欲拨开,然而一目扫到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所有的真相,原本只是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而当这些话语真切落在这一张纸笺上时,虽早已知晓,那灭了的心却再度灼痛起来。
我直愣愣瞪着,那绯色如血的薛涛笺竟是要被我看的溢出血来。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悠,香烟袅袅,反而让沉坠的心稍稍沉淀。
我静静道:“暮鼓晨钟,咱们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三人正观望间,有两个年轻的小尼姑迎了出来,打量了我们几眼,问道:“这几位可是宫里出来的住持师父已经吩咐了我们带几位进去。”
我略施一礼,扶了浣碧和槿汐一同随着她们走。绕过甘露寺的正殿和侧殿,又走了许久,方见几间低矮平房,引了我们进去道:“这是几位以后住的地方,可先将随身的衣物放了休息片刻。”
平房虽然低矮,里面倒也清爽,房中一张通榻大卧铺,一桌几椅,墙角一个大水瓮,十分简单。
两个小尼姑又道:“请几位再随我们去大殿,住持师傅等人都在等着了。”
浣碧欠身笑道:“有劳了。”
大殿中点了火烛,香烟缭绕,香油味极重,我才生产完两日,略有些受不住这发冲的味道,极力压抑着咳嗽了两声。殿中人虽多,却是极静。闻得我这两声咳嗽,皆转过了脸来。为首一个尼姑面相倒是和蔼,向我道:“你来了。”
我觉得不好意思,忙快步走了上前。她指一指地下的pu tuan,我晓得是让我跪的,于是跪了下去,浣碧和槿汐也忙跟着跪下。
只听她和颜悦色道:“宫里头来的旨意,这位贵人是要带发修行的。虽是如此说,也是入了空门,戒律自然要守。”于是她絮絮说了一番清规戒律,道:“贫尼法号静岸,是本寺的住持。你既入了寺,自然要与红尘远离了,也再不是宫中的贵人,用不得旧称,贫尼为你取了一个法号。”她顿了一顿,道:“你就随贫尼的弟子辈用‘莫’字。”她微一叹息,“你眉间隐有愁澜,便号‘莫愁’吧。”
莫愁,那并不似出家的比丘尼(1)该用的法号。然而我也不便有异议,只无声应了。心下却愁澜顿生。
犹记得小时候跟着哥哥在书房里读书,夏日炎炎叫人昏昏沉沉,偏偏西席的夫子讲完闷死人的《四书》、《五经》,又说什么“《诗》三百,思无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讲述后妃之德也,小姐乃闺阁千金,不可不牢记也……”
我嘴里“嗯嗯啊啊”老老实实应着,眼前夫子的胡须长长地晃得人眼睛发花,几乎要晃得瞌睡了。
夏天的葡萄架下,明亮到透白的阳光一点一点细碎地从叶子间洒下来,满地的圆的半圆的白影子,像一地未融的雪花。
夏日那样长,那样长,几乎像要过不完了。蝉鸣声一声长似一声,仿佛和白天的辰光较着劲,看要比谁更长更叫人厌倦。午睡醒来,脑子已经清醒了,眼睛却总也不愿意睁开。小轩窗下,有清脆的女儿家的低笑声,一定是流朱和浣碧在斗草玩儿,要不就是玢儿,又哄着小厮在捉蟋蟀玩儿、或是拼着七巧板。
哥哥不知怎么进来了,笑着拿了一卷书敲我的脑袋,“还装睡,瞧瞧我给你拿什么好东西来了。”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南北朝的一卷诗词集。哥哥笑道:“夫子的课上得那样古板,别说你一个女儿家,我也听得瞌睡。这一卷宫词得来不易,你好好看吧——只别叫娘知道,爹是疼你,可娘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说教。”
于是如珍似宝地藏了起来,防着娘发现,睡前才偷偷看上一首两首,读得半懂,心意也痴了,仿佛口角噙香一般,日里夜里念叨。早晨起来,流朱又拿我取笑:“小姐读书读得疯魔了,昨儿个夜里说梦话,说什么‘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小姐认识洛阳的这位小姐么”
流朱,流朱,仿佛她的音容笑貌还在耳边,还牙尖嘴利地与我说着那些俏皮话儿。她死得这样冤枉,我只消稍稍一想,心头又痛了起来。
是了,洛阳女儿名莫愁。是《莫愁歌》(2)里的句子,那年岁里,最爱的就是这首。
好不容易盼得眉庄到她外祖家歇夏了,忙忙拉了她来,好似得了宝贝似的,一句一句念给她听:“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提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眉庄最把《女则》和《女训》读得烂熟于胸,诗词一道,她总是不太关心。往往这个时候,她坐在窗下,一心一意缝着一扇绣屏,“五福捧寿”或是“玉堂如意”的图案,大捧大捧灿若云霞的丝线,映得她的脸越发端庄从容。她才十二岁,就已经修成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沉静的气度风华。到底爹爹太纵着我,把我的性子宠得这样骄矜。
她慢慢听完了,冲我微微一笑,那一笑,似一潭碧绿清水中忽然绽放出一朵袅袅婷婷的白莲,那种白如玉璧的光华,凌然在碧波之上,光滟无法可挡。
她放下针线,浣过手,道:“我听得不甚明白,只觉得这莫愁的命真好。自己多才多艺,夫婿豪门贵子,十六一举得子,自然在婆家立稳了地位,出入仆婢如云,富贵非凡。”眉庄浅浅微笑:“有这样的境遇,已是世间女子的最好归宿。嬛儿,你我将来若有莫愁的境遇,也该不再有什么奢望了。”
是啊,那个时候,闺阁里所有的盼望,不过是能得一个有情郎,一世平安富贵就是了。
然而眉庄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我只是不明白,莫愁的际遇这样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她实在不应有这样的叹息。”
莫愁,莫愁,我笑道:“莫愁嫁得富贵,可是通篇下来,却不见说他夫婿如何英伟不凡,如何爱她敬她。若碰上一个不堪的夫婿,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婿,哪怕拥有再多锦绣富贵,也不过是一个豪门中的寂寞女子罢了。生了儿子,拥有一个正室的名头,又有什么好过的”
眉庄缓缓叹息了一声,道:“那也是。富贵也有富贵的无奈,总是各有各的苦。”
我学着戏文里唱了一句道:“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眉庄“呀”了一声,起身作势要打我:“这姑娘家的,又是读闲诗又是唱那些没来头的戏文,半点闺阁千金的样子也没有,成什么呢”
我一个旋身忙躲到屏风后头,笑着道:“眉姐姐饶我这一遭吧,我不过一时贪图好玩儿的。”我笑得喉咙发痒,连连道:“我可不是那这话来取笑姐姐的。”
眉庄正一正衣裳,傲然道:“这个自然,我沈眉庄将来的夫婿一定是出挑的,咱们必定能白头到老。”说罢,连眼角到晕红如醉了。
那时的眉庄,那样骄傲,那样自信,那样意气风发,眼中有灼然的光芒,仿佛一枝秀玉灵芝,出于尘上。全不是如今存菊堂中那个消沉避世的沈婕妤。
我恍恍惚惚地,却想起离宫那日,眉庄盈盈立于红墙之内,目送于我至路的尽头。那份牵挂与叮咛,如今重上心头的,只是凄凉的身影,茕茕孑立在温实初的伞下。
宫中滔滔流逝的年岁里,无限纷争之中,眉庄何曾真心的快乐过。
再仿佛,还是我新得宠的那段日子。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那样年轻飞扬的岁月,被君王肆意宠爱着,原是不轻易知晓愁的滋味。
不知是哪一日的早晨,大约是凤鸾春恩车一连七日载着我驶向仪元殿东室的日子,那一日贪睡,起得比平时晚些,醒来的时候见玄凌坐在榻上含笑凝望着我。我不由惊异,当是他怎的那样早就下朝了。
他却支手颐然躺下,只闲闲道:“爱卿好睡,当此美人春睡图,朕怎舍得离去去对着朝臣们那样永远板着的脸。”
我又惊又羞,道:“这样可好么臣妾怎能比得上皇上的政事要紧,皇上还是快去上朝吧。”
玄凌缓缓打了个哈欠,食指慢慢抚上我的脸颊,微笑道:“难得一日,就当给大臣们松快一日吧,朕也偷取一日的清闲。”我待要再劝,他的食指已经捂上了我的唇:“你这样静静睡着就好。早朝么——反正时辰也已经过了,朕再赶去也来不及了,索性罢了就是。”
我只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躺在他臂弯之中。彼时春暖花开,东室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有和煦的风带着迷蒙的花香缓缓散一些进来,像是女儿家的一双玉手,试探着轻轻半卷起重重的鲛绡帷幕,仿佛置身在海市幻境之中。一阵风过,殿外的樱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映着满殿轻薄透明的鲛绡,光影迷离如烟。
一抬头,遇上玄凌如许深情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我一人,仿佛整个人都无声无息地沉溺了下去。
然而芳若恭恭敬敬来敲门,道是有紧急的奏章来报。
玄凌不耐烦,又不得不去,只好笑对了我道:“只怪李长糊涂,平时没在这事上好好提点那些奴才们。叫他们不晓得一句话。”
我一时不解,好奇心起,于是问:“是什么”
玄凌笑得有些促狭,“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3)”
我更是含羞,轻轻啐了一口,低头道:“皇上好没正经,这样拿人取笑呢。”
这样的好时光,终究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如今,亦只能叹息一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4)
莫愁哪怕一生情爱悟出可牵挂,至少可以平安终老,陪伴幼子家人。而我,情爱错付,家破人亡,家人父兄的平安保不到终老,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能在身边,真真是连莫愁的万一也不如啊!
到如今,愁对镜坐,夜对愁眠又含愁醒来,当真是要自己劝自己一句“莫愁”了。
正自己怔怔出神,静岸看了看我身后的浣碧和槿汐,道:“空门中的人是不该有人伺候的,只是宫里头发了话让你仿从前舒贵妃……”她忙改嘴道:“罪过……是冲静仙师的先例,那么也就让她们两位跟在你身边一同修行吧。”
浣碧和槿汐脸上微露喜色,当即应了。我抬头,正殿中供着的不是如来也不是观音,而是一座巨大的地藏菩萨。大佛前置一大石香炉,刻“天古斗”三字。炉下石床右侧刻着“福生甘露地,寿齐玉简天”,左刻着“隆庆十年冬吉旦立”。
佛像打造得金身灿烂,在通明光亮的烛火下更显得宝相庄严。我心底忽然悸动,念及初生的胧月,一时大觉悲苦不已,轻轻道:“众生度尽,方旨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菩萨果然佛法深远。”
静岸望我一眼,取过身侧一盏宝瓶,以手蘸取了瓶中的露水点到我额头上,道:“释迦牟尼就有‘我为大众说甘露净法’之语,甘露能解世间悲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