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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姻缘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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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们很多年都没联系了。”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你。”他神秘地笑起来,“朝阳跟我说起过,年轻人能在一起要靠缘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客厅里就传出老太婆尖利的声音,是对谢朝阳地训斥。
我放下手里正在洗着的黄瓜走到门口去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三不四的女孩你不要带来见我,就算见了我也不会承认!你还说你肯定会考察清楚,你考察了什么!你又清楚了什么!”她极度愤怒,疯了一样对谢朝阳咆哮。
“妈,你听我说,王陆是我的大学同学,我有什么不了解的呢!”谢朝阳把声音压得很低,是怕我听见。
“你了解了什么?你了解她生活作风不检点吗!光是蓓蓓知道的就有两个男人,你要我接纳这样一个儿媳妇?简直是笑话!”她的语气轻蔑到家了,“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教育她的,没文化,去了新加坡又怎么样,去了美国也还是没文化!”
我跳了出去,指着她的脸问道:“你的文化又在哪?少在这倚老卖老好不好!嘁,我今天来你们家完全是为了尊重你儿子,你以为我是来受你检阅的,别他妈扯淡了你,想什么哪!真是给脸不要……”
“王陆!”谢朝阳的脸涨得通红,“闭嘴。”
“让我闭嘴可以,你跟我走!”我毫不客气地还击,“带上你所有的东西跟我走,再也别搭理这个狗屁不懂的老太太。”
“王陆!”他更大声地对我吼到。
“你……你放肆!”资本家的女儿开始哆嗦,“你马上离开我家!”
谢朝阳并没有要帮助我的意思,我站在原地显得十分被动。我看看李晓蓓,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笑。
“谢朝阳,跟我走。”我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谢朝阳的父亲从厨房里跑出来,连忙给资本家的女儿倒了一杯水,然后他对我说:“小王,平静一点,都平静一点,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他似乎也对我的表现感到不满。
李晓蓓也坐到沙发上抱住了老太太:“别跟她一般见识,您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都怪我多嘴,我说我不说,您非让我说……”
老太婆痛苦地摆了摆手,命令谢朝阳:“让她滚!永远不要再见她!”
谢朝阳也乱了分寸,事情的变化这么快,显然他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
“谢朝阳,你跟我走!”我也低声地命令他。
谢朝阳替我穿好了外套,拉着我的手向门口走去,就在我准备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那两个神经病告别的时候,老太婆又发话了,“朝阳,你今天跟她一起走出了这个家门,你永远别再回来,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再看我一眼。”
这一招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灵验,谢朝阳听完立刻像丢了魂一样,双脚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朝阳,你是妈妈的好儿子……”老太太乘胜追击,将我彻底打垮,为了不让自己再继续丢脸,我拍了拍谢朝阳的肩膀说道:“行,小子,上次分手是我玩了你,这回你玩了我,咱俩扯平了。”说完我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了出去。
二十七、
我给方童童打了电话,这个王八蛋跟我说叫我别给她捣乱,她正跟小涛一块比赛爬泰山呢。“妈的,”我心想,“一把年纪了还跟我这装纯情,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得不到方童童的安慰,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掉眼泪。我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光是委屈,还有侮辱,我认为是谢朝阳导演了这场闹剧。出乎我想象的是,当我从谢朝阳的家里出来,在大街上走了很长的时间,甚至还几次回头张望,他并没有按照我的思路追出来,甚至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对他感到绝望,我的心死灰一般。
换作从前,当我们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谢朝阳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他肯定会急匆匆地从家里跑出来,拉着我的手,先哄得我停止流眼泪,之后会再给我讲几个笑话把我逗乐。我现在已经不太确定自己在谢朝阳的心底是不是处在最重要得一个位置上,我觉得经历了这漫长的岁月,他变了,即便是他对我的爱情还残存,他的人也已经变了。
我一直觉得不管什么人经历了被人抛弃和抛弃别人之后,在情感上都会变得冷漠,甚至残酷,谢朝阳应该是一个典型。
方峻给我打过不下十个电话了,我在没有整理好自己情绪的时候不打算去跟他通话。在我决定重新和谢朝阳“再续前缘”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不管最后和谢朝阳的结局如何,那都将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我必须勇于独自承担。我必须承认自己在此之前确实喜欢过方峻,可毕竟我们仍旧保持着亲密伙伴和同事的关系,男女朋友一旦决裂就很难修补,而我深深明白我必须为自己保留一个异性的知己,方峻是最恰当的人选。
我感觉自己的肚子很饿,咕噜咕噜的声音惹来嘎嘎好奇的目光,冰箱里空空如也,简单地给嘎嘎弄了一些吃的之后我只得懒懒地洗了个澡,打算去找方峻一起吃饭。
我跟方峻约在了一家很不错的烤肉店。已经过了吃晚饭的高峰,人不是很多,尽管出门之前我已经仔细修饰了红红的眼睛,方峻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我刚刚哭过。
“啧啧,哭啦?”他有点惊讶,“遇上什么事儿了你,干吗自己躲家里哭,说出来啊。”
我不想让方峻知道,所以决定死扛到底。
“谁哭了,你心地怎么那么不善良啊,盼着我遇上事儿!”
“嘿嘿,你怎么跟方童童一样,胡搅蛮缠!我一个新好男人,我保护你还来不及,我干吗盼着你遇上事儿?你遇上事儿我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他说完,拿受了委屈地眼神瞟了我一眼。
我被他逗得乐得出了声,问他:“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方峻意意思思了好半天,才把他找我的目的说了出来。原来,他这个旁观者也看出了方童童和小涛的关系有点不对劲。前一段时间,谢朝阳刚回来没多久,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到公司去,每天跟谢朝阳享受久违的爱情的滋味,而方峻一直忙于几个广告的拍摄工作,几乎都泡在外景地,只有方童童一个人在公司坐镇。有几次,方峻很晚才拉着设备从外景地回来,发现方童童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开始他只是以为方童童走的时候忘了关灯,直到有一天他路过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办公室里传出的笑声才知道方童童根本没有走,推开门,他看到只有小涛和方童童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小涛在教方童童打网络游戏,两个人说起网络游戏里惨败的对手开心得大笑起来,才被方峻发现。
方峻说他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方童童的变化很大,完全是一副恋爱中的女人的状态,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会自己笑起来,没事儿就哼着小曲儿,方峻说方童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骂过他了,这太不正常。
“要不说你就是贱,人家骂你你觉得委屈,不骂你你又觉得人家不对劲儿!”我不冷不热地对他说。
方峻意味深长地摇头:“没那么简单啊!我估计我姐是叫那个男孩给迷住了!”
我忽然想起来萧雪到隆隆公司去上班也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只在她刚去的第三天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了一些她的情况,之后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我不知道她和小涛的关系现在怎么样了,倘若方童童真的带了小涛去爬泰山,萧雪知道吗?我很担心她受到伤害,虽然分享她爱情的人不是我,但我总是觉得这件事我是最重大的一个参与者。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方峻瞪着眼睛向我问道。
“我们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你呀,你比猴儿都精!”
“不对不对,你们俩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跟谢朝阳走到一块儿去了,居然方童童没有任何反应。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应该先跟你绝交,然后再找机会毁你一道的呀!”方峻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你们俩真不够意思,不瞒着我才怪呢!哎,我可是什么都向你们俩坦白啊。”
“对了,李晓蓓最近没有再找你?”我忽然想到了李晓蓓,想起白天的一幕,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我恨不得把她烤了来吃。
“哎,”方峻提起这个女人照例又是一声叹息,“前几天是她的生日,喝醉了,大半夜的就睡在我家门口,我都不知道,天亮的时候要送五一上幼儿园我才看到她,蜷缩成一团……”方峻的眼圈突然红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腮边。
我脑子里仍然固执地闪现出在谢朝阳家里的一幕,李晓蓓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那些照片,她与吴超在明珠酒店的房间里,她裸露的雪白的颈部和胸脯,修长的大腿,以及她兴奋的表情……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来她与促使她离婚的那个导游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快活,我打心里心疼方峻,我从来没有认为方峻是方童童嘴里说的那种窝囊的男人,我想,方峻是一个太善良的男人,所以才一次一次地被李晓蓓伤害。
我伸出手去替他擦了擦眼泪:“像什么样儿啊,一个大男人!”
“王陆你说我怎么办啊!”方峻特别无助地看着我的眼睛,“王陆,你替我想想,我该怎么办啊!我都快被她逼疯了。”
“那……你到底爱不爱她?”
“我恨她!”方峻说得十分干脆,“她把我当成一个消遣……现在我每次看见她心里都会特别难受,我一看见她立刻就想到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男人,我不怕你笑话,我真的特别害怕看见李晓蓓……”
我好像特别能明了方峻的内心世界,说不清楚为什么,当他流出眼泪的那一瞬间,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对李晓蓓的那种恐惧。我想不明白,李晓蓓是为什么,她凭什么要以爱的名义去伤害方峻。
“方峻,我有办法。”我的声音不大,但方峻仍然能感觉到我试图传递给他的力量。
那天,我从方童童那里拿走她找人偷拍的李晓蓓和吴超的照片之后,悄悄去了一个开洗印店的朋友那里,那是我姐姐的一个闺中密友,我找到她,悄悄给她看了那些照片,请她再帮我洗两套出来,所以,除了我还给吴超的照片和底片之外,我还私自把另外加印出来的两套照片藏在了家里。迎着方峻期待的眼光,我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照片的事儿,并且提示他可以用那些照片去警告一下李晓蓓,如果她答应不再纠缠方峻的话,就再还给她一套照片。
方峻好像被我的计划给吓坏了,不停地问我“行吗,这样做行吗?会不会犯罪啊。”
我一想起李晓蓓的嘴脸感觉连自己的毛孔都透着愤怒,爆打她一顿的心都有,况且,她自己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在先,我量她不敢再造次。
“放心,我来修理她!”我拍着胸脯对方峻说。
二十八、
告别了一个伤心人方峻,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在楼下,又遇到了另一个伤心人萧雪。她独自坐在我楼下花园的长椅上,穿着厚厚的大衣,低着头,肩膀不停地抖动着。看见我走来,她“倏”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像上次一样紧紧地抱住我嘤嘤地哭过不停。
“怎么了你这是,这么晚一个人?”我嘴上这么问她,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王陆姐,小涛……小涛去了哪?他是不是跟方童童一起?”
我的心沉了一下,“不知道啊,我最近很少去公司,出了什么事?”
开始萧雪不肯说,只是哭,回到我的家中,喝了一杯牛奶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向我说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这次小涛和方童童一起去泰山之前,萧雪就已经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自从认识了方童童,小涛常常在萧雪面前提及方童童,他觉得方童童既聪明能干又不乏女性的温柔,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对于方童童送给他的价格不菲的礼物更是爱不释手。凭着女性的直觉,萧雪隐隐感到了自己和小涛之间的危机,但她始终有些不敢相信,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自己的感情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特别是萧雪到了隆隆公司之后,她成了吴超得力的助手,为了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她一直期待着能和小涛有更美好和久远的将来。
今天晚上,萧雪打开电脑给几个同学发完邮件,突然想起打开小涛的电子邮箱去看看。小涛总是习惯性的将萧雪的生日设为各种密码,电子邮箱也不例外,所以萧雪很意外地看到了小涛和方童童两个人互发的那些电子邮件,大多是在小涛上班的时间里方童童写给他的,完全是两个恋爱中男女的情书,萧雪一下子就明白了小涛和方童童之间的秘密,她伤心之余跑到我这里来……
“他们这算什么?为什么呀!我为了他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萧雪说着说着就会落下泪来。
我只能尽可能地替方童童开脱:“会不会是闹着玩的?你知道方童童那个家伙就是那副德行,没大没小,也保不齐她对小涛就跟对方峻的感情似的,毕竟童童比小涛大那么多呢,你想得太多了萧雪……”
她好像看出了我在敷衍她,疑惑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现在流行姐弟恋。”这话听起来像自言自语,更像专门说给我听的。
我心里有些不平,为自己卷入了他们的纷争感到不平,听她的口气,好像姐弟恋的人是我。
“王陆姐,你帮我给小涛打个电话吧。”萧雪请求道,“我打电话他根本不接。”
“这……这不大好吧?”
“你跟我说实话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他们的事儿?”
“瞧你说的,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我上哪知道别人的事儿。太晚了萧雪,咱们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尽管萧雪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被我拉进了卧室,我找了衣服叫她换上,她完全不再避讳我的存在,在我的面前脱光了上身不慌不忙地换着睡衣。自从她出事之后,好像有一种强烈的意识,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但我能感觉到她对于失去了贞操这件值得悲哀的意外并没有太多伤痛,她似乎觉得是甩掉了一个枷锁,从此身体才舒展开来,倍感轻松。
“如果小涛真的离开了你,你怎么样?”躺在床上地,我小声问她。
“哼,能怎么办?被男人甩的女人太多了,甩就甩了吧。”她淡淡地回答,“反正大学里谈的恋爱十有八九都是悲剧收场,就当我跟他一起做了一个美梦吧。”顿了顿,她向我提出了一个更有兴趣的问题,“王陆姐,你说吴超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你跟他接触得多不多?”
“他?你问他做什么?他就是个流氓,你可得防着他点。”一提起吴超我就难免生气,鄙夷地对萧雪说道。
黑暗当中,萧雪侧过身体对着我,眼睛像两盏小灯似的照着我。
“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
“说。”我已经有了一些困意,强打精神跟她说话。
“那天下午,我到吴总的办公室去给他送资料,他忽然把我抱住了……嘻嘻,就像这样。”萧雪模仿着吴超的动作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叫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疙瘩,好像真是吴超抱住了我一般。
“得得得,恶心不恶心啊,那个老流氓。”我吓得赶紧把萧雪推开,“你就快说吧,后来怎么着了?”
“我当时吓坏了,也听不清他趴在我耳朵边儿上说的什么话,后来财务主管来敲门,我就把他推开跑出去了。”萧雪有点兴奋起来,回味无穷地样子。“其实我有好几个女同学都找了像吴超这样有实力的老板做了男朋友,你说……”
“千万别问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我得提醒您一句,脚上的泡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到时候您别后悔就行了。”
萧雪久久地没有言语,我转过身云假装已经睡熟了,不再理她。过了不久,她也睡了。
萧雪睡下之后我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里去喝水,不经意间瞥到萧雪放在饭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收到新的短消息,我犹豫了一下,打开来阅读。是吴超发来的,他说:宝贝你睡了吗?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来陪我好不好。
我马上给他回复了一条:去你妈的。
二十九、
周末一大早,谢朝阳拎着早点按响了我的门铃,我从门镜望出去,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我原本还打算叫他在门外站上几个钟头,看到他的模样,我有些于心不忍。
打开门,我横在门口:“干吗来了?”
“送早点啊。”他倒诚实。
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瞧你那张战斗脸!”他嘿嘿笑着,身子一闪就钻到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趴在那里休息的嘎嘎吓了一跳。“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说服她吧,我当时要是立刻就出去追你,那我这有了媳妇不要娘的恶名就算落下了,连跟他们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过来,听我慢慢跟你说。”他招手叫我,“过来啊,我慢慢跟你说。”见我不动弹,他猛地将我拽了过去。
靠在谢朝阳怀里的感觉很奇妙,尽管在他之后我又经历了几次不痛不痒的恋爱,无数次停靠在不同男性的胸膛,只有谢朝阳,当时光穿越漫长的从前停留到现在,所有的少不更事都成为过往,那种踏实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第一次躺在谢朝阳怀里是在春天的北海公园,在骚首弄姿的柳树下的长椅上。那是我们俩第一次将约会地点从校内转到校外,恋情从秘密走向公开,由相互凝视抛媚眼儿发展到手拉手朝前走的关键时刻,第一次,在去往北海公园的路上,我和谢朝阳的手碰在了一起,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们的小动作由单纯的牵手发展到了勾肩搭背,继而升级为搂搂抱抱,最后,在最后一缕夕阳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出于对伟大爱情的敬意,我们像大多数谈恋爱的青年男女一样,亲嘴了。
我重新又获得了那种久违的踏实的感觉之后,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第一次我跟谢朝阳亲嘴时候的那些细节——我的内心充满着兴奋和紧张,谢朝阳则十分投入的闭上了双眼,一点一点的向我靠近,同时他的手开始发抖,在我们的嘴唇即将碰到一起的那一刻,谢朝阳的目光不经意的从微微张开的眼皮底下泄漏出一点儿,然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对我吼了一句:“你怎么还不闭上眼睛呢!”他用十分恼怒的语气责怪我的不懂风情——其实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懂,每一次他的嘴唇向我靠近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张大眼睛试图去看清楚他的每一个毛孔,这一点上,我跟嘎嘎十分相似,每次我靠近它试图温柔的抚摸它的时候,它也总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没完没了的向我看。
“你这人真没劲!”谢朝阳的嘴唇已经到了我的鼻子尖儿,他发现我仍旧瞪着眼睛的时候显得有些懊恼,“人家说了啊,要是接吻的时候对方不肯闭眼睛那就说明那个人根本不爱你!”
“放屁!”说着话我双手抱住谢朝阳的脑袋在他的双颊响亮地亲吻了两下,然后我继续瞪着眼睛对着他:“谁说不闭眼睛亲嘴就不爱啦!”我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你就是受你妈的影响太多了,小资产阶级情结极为严重,形式主义!”
“嘿,你这小资情调儿的大帽子又给人家扣上啦?”谢朝阳嘿嘿地笑起来,“你就是报复心太强了。”
“嘁。”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站起来就往卧室走去,“我懒得听。”
“回来,你听我说啊。”谢朝阳猛地起身又将我拽回到他怀里。
那天我走了之后,谢朝阳也急了,打算上前去找老太婆问个明白,可还没等他说话,老太婆就先发制人,指着谢朝阳的鼻子问他带一个“那样”的女人回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她活得时间长云云。谢朝阳问她听到些什么啦,王陆是怎么样的女人?那个老太婆于是把李晓蓓告诉她有关我和吴迪、方峻的暧昧关系和盘托出,谢朝阳据理力争,首先肯定我和吴迪确实曾经有过男女朋友关系,接下来他反问老太婆:“谁规定王陆只许和你儿子一个人谈恋爱的?在王陆之前我还有过别的女朋友呢,多谈几次恋爱犯罪了?”老太婆说不过他,只好揪住了我勾搭李晓蓓的前夫方峻这个罪过不放,针对这点,谢朝阳没有替我辩驳,而是把李晓蓓的罪状抖落了一地,除了从我这听去的,更有他自己在事实的基础上临场发挥现编的,数落得李晓蓓体无完肤,痛哭流涕,最后连那个老资本家的女儿也说不出来什么,谢朝阳乘胜追击,利用这两天的时间陪老太婆四处溜达,又送礼物又请吃饭,更加巩固了之前取得的胜利成果,几天下来,那个老太婆的心里已经非我王陆不娶了。
听谢朝阳说完,我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举起大拇指称赞他:“行,小伙子,有一套!”
“那是,呵呵,我对你的真心苍天可鉴啊,差点连亲娘都不要了。”他趁机在我面前装乖。
“晚上我妈说请你过去吃饭。”
“今天晚上可不行,我还有事儿呢。”今天晚上我要去歌舞团宿舍给李晓蓓上一课。
“什么事比见婆婆还重要啊?”他靠在我怀里,有点不太高兴。“工作就先放一放吧,老太太好不容易答应下来的。”
“真的不行,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你妈说一声儿,改天吧。”我把电话塞到谢朝阳手里,“你现在打电话,我去给你热早点。”
有关教训李晓蓓这件事,我想了很长时间才选定了今天晚上,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胆子太小,周末歌舞团的宿舍没有几个人,方便我下手,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明天就是星期一,大家一早上上班全能看见,看见李晓蓓照片的人越多对她的打击就越有力度。当然了,做这事还得有个人配合我,谢朝阳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所以,吃过了早饭之后,我从抽屉里找出一大堆一直想看但都没时间看的影碟,叫谢朝阳陪我看了个昏天黑地。晚上十点多钟,我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向谢朝阳提议去一家川菜馆吃饭,那家饭馆就在歌舞团旁边,二十四小时通宵营业,我跟方童童曾经在那吃过,水煮鱼做得格外地道。
谢朝阳正是对我言听计从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拉起我就出了家门,打车直奔目的地。
我早已将李晓蓓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提前装在背包里,随身携带的还有剪刀和胶水。到了饭馆,我点了包括水煮鱼在内的六七个大菜准备海吃一顿。吃到一半,电话响了起来,我看了看表,十一点半,正是我和方峻约好的时间。我装模作样地拿起电话。
方峻开口就问:“好了没有?”
“吃饭呢。”我说。
“我问你好了没有。”他又问。
“是吗,很着急吗?我在吃水煮鱼那个饭馆,要不你给我送过来?”我又说。
“说什么呢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方峻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那太好了,你就在边上,好好好,我出去等你。”
“神经病!”他骂了一声挂断电话。
“好好好,不见不散。”我笑着把电话放下。
我对谢朝阳说公司有一个印刷广告的设计图刚刚做好,设计师让我马上去看一下行不行,明天好送给客户看,说完我飞也似的跑出了饭馆,直奔歌舞团宿舍。
这一片儿我小的时候常来,地形非常熟悉。很小的时候我经常放了学就坐在歌舞团门口的小花园里写作业,主要是为了看一看歌舞团那些漂亮的女演员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化妆精致的脸蛋进进出出。我从小就羡慕她们,我甚至跟几个小伙伴打赌她们的房间里肯定挂满了衣服,为此我还和她们偷偷跑进宿舍楼里扒着门缝向里偷窥,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一男一女正在亲嘴儿,我们像男孩子那样哄笑着跑开了。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冷风也不停地往我的领子里面灌。我跑得飞快,满头大汗。到了歌舞团门口,我按照预先想好的,把一个大披肩蒙在脑袋上,蹑手蹑脚地混过了门卫,径直上了李晓蓓宿舍所在的那栋楼。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稍稍有些声响就会亮起来,因此我像小猫一样行走着,避免发出一点动静。我走到楼道的尽头,拿出背包里藏着的那些照片,把胶水迅速地涂抹在背面,然后再把那些照片贴到每一扇宿舍的门上,每一层我都贴到了,连公用的厕所也不例外,门上、镜子上、水龙头上方的墙壁上,我全贴上了,及到把三十多照片贴完。然后我绕过大半个歌舞团从另外的一个门口走了出去。
看看表,效率很高,我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完成了这项工作。为了不让谢朝阳怀疑,我匆匆地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回饭馆,并且在离饭馆二十米远的地方就下车,然后一直以冲刺的速度奔回了谢朝阳身边。
我一边抖落身上的雪花一边向他抱怨,“真冷,冻死我了,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多穿点儿!”
“快吃吧,饭都凉了。”他把饭菜都向我移过来,“谁想到你工作这么拼命啊,方童童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回头你跟她说啊,给少了我可不干!”
我的心情不错,直接导致饭量大增,一盆水煮鱼竟然都没够吃。回家的路上,谢朝阳只好又钻进麦当劳给我买了两个汉堡。
我趁着谢朝阳洗澡的工夫给方峻打了一个电话,他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的。
我说:“全办妥了。”
“哦,”他说,“没人看见吧。”
“没人,我是谁呀!”
“嗯,早点睡吧。”
谢朝阳洗手间出来,看着一眼我拿着的电话,“这么晚还打电话?”
“嗯,我跟做平面的同事说一声,设计得不错。”
三十、
日子仍然是一尘不变,但我和我周围的人们都感觉到了内容的不同。除了工作,我将生活重心的大半放到了谢朝阳的身上,我们似乎都感到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方峻的日子也趋于平静,除了每天接送五一,他还参加了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方童童又玩起了失踪,带着她的小情人游山玩水。
有一件事情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在歌舞团的宿舍贴过照片之后,事情好像就没有下文,没有了关于李晓蓓的进一步的消息。
这天清早,我照例在九点钟进了办公室,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早报。不知道为什么,一坐进办公室我的眼皮就开始跳,跳得我心神不定。
秘书进来问我几点开例会,我说等方总来了再说吧。她转身准备出去,我叫住她问了一句:“小吕,你说今天是不是得发生点什么事儿啊,从我坐这眼皮就一直跳。”
她问我是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我说。
她说没事,左眼是在跳财。
小吕出去之后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也许今天能从业务员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公司已经两个礼拜没开张了。
已经到了十点半,方峻还没有到公司来,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通了,但一直没人接,一连打了几次,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是这样。
“幼儿园又开家长会?不能啊,前两天才开过的。”我嘴里嘀咕着,又把电话打到了五一的幼儿园,“张老师,我是五一的姑姑,她今天去上学了吗?”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张老师说今天五一是第一个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她妈妈送过来的。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跑到方峻的办公室里,从他的记事本里翻出李晓蓓的电话打了过去,结果是一样的,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
我慌了。
为了不惊动公司的员工,我叫把谢朝阳叫到了公司,让他开着公司的车带我一起去方峻的家。一路上,我不断地催促他“快点开,快点开”,我心里老觉得方峻出事了。
方峻的家很大,一百六十多平米的房子,复式的,我听他说过,当初买了这房子是为了方便李晓蓓,因为她常常出去演出往机场跑,所以才花了大价钱在机场边儿上买了这套房子,不想,住进去没有几年,李晓蓓就勾搭上了那个导游,同方峻离了婚。
我和谢朝阳来到方峻的门口,先按了门铃,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有动静。我在门口打通了方峻的电话,铃声从房子里面传出来,但听不到任何方峻待在家里的动静,我又打李晓蓓的电话,铃声传了出来……
“坏了,坏了,方峻出事了,方峻肯定出事了……”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下子哭了出来。
“砸门,谢朝阳,快把门砸开。”我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谢朝阳抱着我,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你别着急,方峻没事儿,睡过头了。”
我挣脱开谢朝阳的胳膊,死命地朝门踢过去,当然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种高档小区的防盗门也高档得厉害。
“怎么办,怎么办谢朝阳……方峻肯定出事了,李晓蓓肯定跟他同归于尽了,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谢朝阳也被我的表情吓坏了,一时没了主意。
“报警!”他果断地说道。
五分钟不到,警车来了,我像见到了亲爹似的扑了上去:“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快点把门撞开,方峻肯定出事了,肯定出事了……”经过这几分钟的等待,我一刻也没有停止在门外扯着嗓子喊方峻的名字,然而房子里面静得可怕,因此我更加断定方峻是出了意外。
一个警察拉住了我的胳膊,“你冷静点儿。是你报的警?”
“是我,我报的警。”谢朝阳走上去给警察介绍情况,介绍完之后他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是有点不对劲,两个人的手机都能打通,还都能听见声音,怎么就是没人答应呢。”
两个警察商量了一下,一个人向领导汇报去了,另一个找来了保安,跟他一起撬开了房门。
“快叫救护车!”第一个进去的警察一进到房子里面就对外面吼。
我一听,立刻瘫坐到了地上,哇哇地大嚎起来。
“果然出事了,果然出事了……”我抱着谢朝阳的肩膀喘不过气来,“都赖你,我说早点报警你非说没事……”
外面的警笛声大作,又来了好几辆警车,一个后赶来的警察粗暴地叫我站远点,之后他在我呆过的地方拉起了警戒线。
救护车尖叫着开了过来,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闪电似的从我眼前划了过去,他们在屋子里鼓捣了半天,最后把李晓蓓和方峻抬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李晓蓓,她躺在担架上面,胳膊垂着,乌黑的长头发也从担架的一边飘散下来,在空中荡来荡去,她的脸苍白苍白的,鼻孔里渗出血来,我不敢再继续看她,我觉得如果她在天有灵,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方峻也被抬了出来,他的衬衫胸前湿了一片,脸色蜡黄,胳膊上还留着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方峻,方峻!”想向冲过去叫醒他,却被两个警察拦住,我有些不甘心,仍在使劲地喊他,“方峻,方峻!是我,王陆!方峻,醒醒……”一个警察从身后抱着我的腰,我四肢悬空,像被人从水中提离开的乌龟一样,使劲地在空气中晃荡着四肢。
没多久,救护车又尖叫着开走了,我听见谢朝阳问一个大夫,他们的情况怎么样,那个大夫头也没抬说道:“两个人都还有呼吸,但很危险,得马上抢救。”
我拉着谢朝阳就想往医院跑,被警察给拉住了,他要给我们做记录。
坐在警车里做记录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李晓蓓躺在担架上的那张脸,还有她散落在空中的黑头发……哎,谁知道警察会不会抓我去坐牢呢!
三十一、
李晓蓓的死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重新意识到生命只不过是一个季节,而女人的生命也只不过是一只花朵的季节。
我不知道,在她活着的时候,还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样嫉妒过她,自信、美丽、骄傲,我每次见到她都会感到自惭形秽,虽然我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丑女人,我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注意保养皮肤,刻意修饰着自己,但我每次见到李晓蓓,都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粗手大脚的乡下妞,连方童童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感叹:“真不知道李晓蓓是怎么长的”!言外之意就是李晓蓓的相貌太完美了。
方峻说是我害死了李晓蓓,我找不到替自己辩解的言语,实际上,可能确实是我害死了她。
照片贴出来的第二天早晨,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李晓蓓偷情的照片,上厕所和洗漱的人彼此大声地谈论着这些照片的来历,谈论着李晓蓓,猜测着那个男人究竟是老板还是政客。对于住在歌舞团宿舍的人来说,那个早晨是有趣的一天的开始。
当大家饶有兴致谈论猜测的时候李晓蓓在睡着,接近中午,她才懒懒地打开房门,她像往常一样到公共的洗漱间去刷牙,在门口她撞倒了一位女同事,还没等李晓蓓向她说声对不起,那个同事已经窃笑着跑开了,李晓蓓感到莫名其妙,但当她洗漱完毕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镜子上赫然贴着她自己照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地愤怒可想而知。镜子上的照片被她扯下撕得粉碎。她流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门口她看到了另外的一张照片,然后她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她从楼道的一个尽头跑到另一个尽头,她当然不知道那是我的杰作……
据说,在最初的那几天当中,歌舞团上上下下都在流传着一个好事者杜撰出来的有关李晓蓓的轶事,他们说那个男的是个高干,为了李晓蓓抛妻弃子,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找人偷拍了这些照片,贴出来教训李晓蓓一下。
我仔细想了想,为什么那么多人会站在一个虚构的被男人抛弃的中年女人立场上往死里谴责李晓蓓?其实他们谴责的是这个社会,只是李晓蓓被当成了坏女人的典型而已,这就好比全体妇女都参加了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集体运动,当社会突然说这是不对的,可耻的,需要找一个参加运动的对象来批判一下的时候,所有人都跑了,社会没抓住他们的证据,只有李晓蓓和那个男人的赤裸的照片留在宿舍楼里,于是她理所当然成为了一个倒霉蛋。歌舞团里本来女人就多,她们更加歇斯底里的羞辱、鄙视李晓蓓,无非是想借此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想象不出李晓蓓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哭泣是一个什么模样,她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双手捧着被子角儿,用牙齿咬破了嘴唇,任眼泪簌簌的流下来吗?
在照片被贴出来之前,歌舞团把李晓蓓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准备送她到德国深造。随着流言传播的面积越来越扩大、影响也越来越恶劣,歌舞团领导那里收到的有关李晓蓓个人生活不检点以及业务能力低下的检举信也越来越厚,不过也不能怪谁,落井下氖露祭忠飧桑凑蠹叶伎闯隼戳耍钕碚獗沧涌峙屡啦怀瞿强谏罹恕?/p》
一无所有的李晓蓓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方峻,最后一次,方峻接起来,李晓蓓问方峻是谁干的,方峻说不知道,李晓蓓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儿?方峻说不知道,李晓蓓又说你连我问的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