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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1-2集2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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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何地均不能失了仪态,看着甚为辛苦。
顾不凡不由皱眉,看在座诸人表现似乎并非什么美味,莫非掌门师兄弄了些怪诞事物,给这干贬损昆仑的家伙难堪么?但也不至于将昆仑一系的全给坑里头了罢?
香气实在扑鼻,顾不凡夹起一筷吃进肚里,强烈的刺激自舌头起蔓延,如针扎火烧般顺着汤面落入腹中,直欲喷火……
“好!好!好!”庞颂德朝吴征竖起大拇指:“好东西,回味无穷,真个是……真个是……好吃极了!”
当代文豪竟然词穷,支吾半天只能赞一句好吃极了。吴征含笑躬身回礼,只见西里呼噜的声响四起,官员豪族均顾不得颜面吃得正欢一如所料:川人本就性喜重味,花椒更是早早流传,适应辣椒的本事自然也极快。虽有不少人被辣的直抹眼泪,手上却是根本停不下来。
庞颂德身为文官未练武功,年岁到了时常有些痛风的毛病。一碗红油汤面下肚,发了一身大汗顿觉神清气爽,看向桌上其余菜肴只觉索然无味,覥脸向吴征道:“吴贤侄果有易牙之能,本官尚未饱足,可否再奢求一碗?”
春秋阁里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只吴征一名昆仑外门弟子是布衣平民,开口讨要大失面子。庞颂德这才灵机一动口称吴贤侄,自是拉上了奚半楼的关系。不过这般做法又显得有些无耻下作,实在是胃口大开,忍不得了。
吴征躬身道:“大人见谅,此物尚未大范围培植,目前只得这些。不过辣椒有一件好处,无论入饭入菜尽皆可口,可谓百搭之物。大人可拌入菜肴用试用。”心中暗笑:不吊着你们的胃口,日后拿什么来大发洋财?
庞颂德摇头叹息意犹未尽,目视李十郎。议郎大人心中虽不舍,然而上官已有明示,不得不将一碟红油奉上。
用餐完毕,吴征又指挥仆妇侍者收拾碗筷换上清茶,不少人还咂着嘴回味,恋恋不舍。内门大弟子身份是没了,外门大弟子身份还在,做这些倒不算逾矩。顾不凡冷眼旁观,神情依然未见好转:一顿从未有过的美食固然带来惊喜,然而想靠口腹之欲便收买一众达官贵人,未免太过幼稚。
“吴征,忙完了速速退下。”春秋阁里不是一介布衣平民久呆的地方,见吴征仍站在门边,顾不凡忍不住出声呵斥。
吴征并未依言,反倒前行几步在顾不凡面前跪倒:“顾师叔在上,弟子吴征求战。”
顾不凡为人处事遵规守矩,应变之能却有欠缺,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尚书郎刘文仪嘲弄笑道:“草芥平民,以为有两手异数便狂妄无知。一个外门弟子竟出言挑战,可是轻视青城派?烹饪打扫才是你该做的,莫要失了本分。”
侧头看去,刘文仪人如其名,文质彬彬仪态翩翩颇具名士风范。
吴征微笑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小人虽身在江湖之远,心系朝堂之上。身为昆仑门人不得不为国家大事操心,欲为圣上分忧。烹饪虽是小道,然则亦有理可循。一道看似简单的红油,碾磨的颗粒,添加的佐料皆需精心筹备,烹制时火候油温更需精确,过低则难以爆香,过高则焦糊味出矣。刘大人久在朝堂,当知国事亦然如此,需分门别类,一环一节皆不可轻忽,否则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刘大人,是以,治大国,如烹——小——鲜!”
一句数顿!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若说扫屋清台,分内事耳。然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春秋阁里鸦雀无声,刘文仪极善机辩以毒舌闻名,此刻瞠目结舌一字答不出口。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庞颂德捋须低念数遍,叹息一声:“奚刺史好本事,教出这等好徒弟,当真令人艳羡。”
顾不凡更是心中狂喜,这一回昆仑大大露脸,此前七年对吴征的种种不满几乎烟消云散,越看越是顺眼。虽是武艺不如,能在文才上扳回一城,终是大妙!
此时春秋阁里人等方才忆起,吴征昔年名传当世的神童之名,那一句天赋非凡绝不仅仅说的是他修武的天分。
光是这两句,不久便当流传于世……
陆菲嫣与林锦儿今日的职责便是配合着为昆仑派捧出吴征,也从未想过吴征对答如流,出言成章且字字珠玑,不由再一次惊得圆张樱口,艳丽无方。
刘文仪咽了口唾沫,舍重就轻道:“一介草民,口出无妄之言!可知何为志大才疏?”
陆菲嫣终于反应过来该自己登场,笑吟吟地站起欠身道:“刘大人见谅。方才的红油汤面太过美味,妾身一时忘了件事。”
修长的丽人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直如盛放的牡丹般明艳。从袖中取出一纸书信向众人展开道:“掌门师兄谕令:自吴征进入春秋阁起,复其内门弟子身份,仍为当代昆仑派大师兄。征儿,还不来接令?”今日她身着宝蓝色绸衫,即使昆仑山名胜极多,陆菲嫣依然是最亮丽的一抹丽色,艳盖全场。
吴征站起身来,剥去灰黑麻衣,露出内穿的青白锦衣长袍,前行躬身接令。昔日昆仑上下寄予厚望的孩童如今长大成人,站在身前还比自己高了大半头,那俊秀的容颜,阳光的笑容,非凡的自信,甚至是青春正盛的体魄散发出的雄烈男子气味,均让陆菲嫣微微愣神。
“师叔,请准许弟子出战!”吴征结果谕令,再次恳求。
“既已是内门大弟子,自然准许。”顾不凡心中猜测的,是奚半楼认为吴征文采非凡,不学武艺做个文官也不难。对比武之事仍仍不抱希望。
青城派此刻风头已完全被昆仑压过,或者说被吴征一人压过。刘文仪哑口无言,余者不如他甚多,想在文才上比拼已是做梦而不可得之事。早急着擂台重开,一举夺回声势。
张忠谦以目示意,青城弟子王广叶飞身上台,一手干脆利落的轻功引来一片叫好声。
吴征微微冷笑,拔步欲行。
“征儿且慢!”林锦儿双手扶着一柄长剑捧过:“这是掌门师兄央韩府为你打造的兵刃,尚未取名。”
奚半楼对吴征的武功境界与习惯了若指掌,作为武学大行家,亲手订制的兵刃定时无比趁手,这一点吴征并不怀疑。只是事先并未言明有此一节,那是要出考题了?
那宝剑剑鞘鎏金,鲨鳍吞口,入手极为适合。吴征沉吟一会,忽然想起前世的一柄名剑来,朗声说道:“剑名昆吾,吴征以一身热血,守卫大秦国与昆仑派!谢师傅师姑赐剑。”
“昆仑大弟子出世当是大喜之事,征儿且行,师姑为你抚琴一曲《怒江滩》以壮声威!”早有侍者摆上长案,架上一面七弦琴。琴身油亮隐含光滑,澄黄中几屡鲜绿色如绮带般飘绕,一看便不是凡品。只是壮行向用锣鼓,一面琴能奏出甚么雄壮的乐曲来?
吴征嘴角挂着笑容顺着擂台拾级而上,不紧不慢。这一出便是事先安排好的,在他分明已四十多岁的灵魂里,仍深深藏着一颗装逼的心。或许是从未有过这般万众瞩目的时刻罢!
“噔……噔……噔……”三声叠出,一声高过一声,出手便极慷慨激昂,“噔……噔……噔……”紧接着三声便首平中低,尾音向下拉低后陡然一转再行拔高。
琴音自陆菲嫣修长的指尖流淌而出,饶是吴征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仍几乎忍不住高唱:“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昨日在奚半楼的授意下,二人试演排练一番。陆菲嫣乐艺之高简直堪称神技,吴征随口吟唱,她信手抚琴,不消半个时辰便奏得分毫不差。
虽说曲调与当世大为不同,陆菲嫣亦极爱此曲,奏时仿佛目前一条大江奔流,浪花翻卷,说不清其中欢笑悲忧。惊异问起曲从何来,吴征信口胡诌,只说幼时常听,不知何来。
吴征抱拳施礼:“王公子请赐教。”
“吴公子请。”吴征上台前花样百出,更是慢条斯理早引王广叶大为不满。低喝一声拔出宝剑,飞身攒刺。
内力到处,剑锋嗡嗡震动忽上忽下,一剑直如三剑一般。这一招“天下至幽”是青城剑法中极为有名的一招,一招发出三剑连环,更有无数后招,无论如何应对,总会引发后续连绵无尽的剑势。王广叶使得举重若轻,显是已得其中神髓。
吴征注目凝神,剑尖将及身时方才侧身让开。
王广叶来势极快,吴征闪避更是迅如奔雷,其惊险程度引来一片惊呼声。只这一招便看出青城派高足走的是内家偏硬功的路子,身形灵动,下盘极稳,内功更是不同凡响,堪为同龄翘楚。
“天下至幽”剑势应声发动,在密不透风的剑雨之中,吴征身形或静如处子只微微挪身,或动如脱兔弯身急闪。他没有还击更未拔剑,可王广叶的利剑连他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张忠谦远观两人相斗面色凝重,眼见陆菲嫣一曲将终,拼力进攻的王广叶连逼得吴征出剑的本事都没有,心中暗忖:《道理诀》真有如此能为?
“铮~”地一声大响,陆菲嫣玉手张如兰花,四指翘起中指按于弦尾,内力到处琴弦颤动不停,尾音绕梁久久不绝。
王广叶剑势将尽又羞又恼,只攻不守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居然还拿不下对手,任谁都看得出他败了。心中发狠兵行险着,手腕一震长剑飞射而出!
宝剑射向吴征丹田,逼得他不可不避。随即双掌成爪如抱日月向吴征抓来。
张忠谦暗赞王广叶应对得当,对手身形灵动如斯刺他不着,便逼得对手不得不生扛硬接,看这个跳梁小丑般的昆仑大弟子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吴征恼他下手狠毒,正巧陆菲嫣又一曲终焉。足下牢牢钉在地上射出昆吾将飞剑击落,大喝一声双掌平出。
张忠谦大喜,在青城派同辈弟子中,他的内力修为仅次于迭轻蝶,吴征所为正是他最为盼望的,双掌一错迎击而上。
四掌相对,平地里如起了一阵狂风。王广叶只觉一掌触手绵柔直欲陷入其中,一掌却似拍上坚硬已极的金铁。更让他心中大骇的是,内力相交的风暴之中,吴征一身长袍牢牢贴在身上纹丝不动……
高下立判!一股大力涌来,王广叶身不由主地倒飞而出,在空中时发力一振想要落回擂台,不想一身内力竟似被打散了一般全提不起来,连四肢也全然不听使唤。扑腾一声跌在地上甚是狼狈。
吴征以《道理诀》内力暂时麻痹王广叶四肢神经,教他摔个四脚朝天。平日里常与朱泊对练,王广叶的功夫当然不入他眼。然则众目睽睽之下大胜,难免兴奋,何况朱泊修为精湛,常年都是他挨揍,哪有此番揍人爽快?
王广叶落地之时陆菲嫣抬起玉手,余音渐息,两人配合竟是默契无比。吴征立于擂台边缘,居高临下拱手道:“王公子,承让。”
昆仑派这边彩声如雷,尤以杨宜知和顾盼叫得最为大声。
“五品下?”张忠谦愕然暗道:“蝶儿有奇遇才于去年末险险跨入五品之境,吴征小儿再怎么天赋异禀又如何能够?”
吴征远望迭轻蝶,声浪滚滚远远传了出去:“迭小姐,吴征候教!”
轻松击败青城派出战五人中的第二高手王广叶,在场中能与吴征比肩者也仅迭轻蝶一人。可说这一场虽非决战,已可决定胜负。
“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迭轻蝶嘴角微撇,依旧是蔑视不屑的目光,一双细长凤目仿佛在说:“刁民敢尔?”
迭轻蝶行动间依然是轻轻跃动的身姿,登上擂台后皎若白雪的皓腕一翻取出长剑道:“拔你的剑!”
事关胜败,吴征不敢丝毫托大。龙吟声中昆吾出鞘,只见长剑犹如一泓秋水,光可鉴人。若是凝眸于剑刃,直如俯视深渊一般。韩家名兵,果然不凡!
两名大秦国一等一的后起之秀也不多话,提剑便斗在一处。
骠骑将军迭云鹤人称“晴空一鹤”,是世间极为罕见的十一品绝顶高手。迭轻蝶显是得了真传,一招一式法度严谨,攻时如迅雷霹雳,守时破绽不露。
吴征则一如之前身形极为灵动,且有一身堪称妖孽的反应速度,每遇险招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将避过。——旁观人群里多有高手,看多了便即明白。吴征每每看似兵行险着躲得狼狈,实则是通过极为精准的计算,使得每一回都是刚巧避过,够用便好。
青城派剑法本已诡异多变见长,然而吴征在场,反倒显得昆仑武学进退犹如鬼神。
斗到分际处,迭轻蝶右剑一招铁索横江横削吴征手臂,同时左手如弹琵琶连点吴征左肩三处要穴。
这一招攻敌必救,分心二用的同时招法丝毫不乱,正是迭轻蝶的绝招!
吴征长啸一声腾跃而起,迭轻蝶似早已料到,剑势横空朝着吴征落点一路紧逼。
这女子刁蛮无度下手狠辣之极,其势已不是比武而是要取人性命。吴征大怒再不留手,《道理诀》内力发动,身在空中陡然一顿,又硬生生向左偏移了半尺。
迭轻蝶见对手在空中还能变向大吃一惊,手中宝剑刺空,右半边身子全是破绽,目光所及一片青光闪烁。大骇之中着地一滚避开杀招,身形方定,只见青光漫天卷来,一副要将她毙于剑下的模样。
迭轻蝶莫可奈何,只得不住在地上翻滚,灰尘渣土沾得满头满脸,这才醒悟吴征并非要她性命,而是诚心逼她出丑。
迭轻蝶知道对手武功在自己之上,刁蛮脾性一起竟是不闪不避,持剑和身扑去要同归于尽。
吴征不慌不忙,昆吾搭在她剑刃中央圈转。迭轻蝶只感一股大力传来,长剑不由自主的脱手飞出,同时又被一只大脚踹在胸口,应声倒地。
青蒙蒙的剑光闪烁如妖光斩向左臂,迭轻蝶陡然变色,大骇中双臂捂脸叫道:“不要!”
“你斩人左臂时可曾想到有今日?”吴征终究没有伤他,倒不是见她娇俏可人心生怜惜,而是此时伤了骠骑将军之女将有无穷麻烦,昆仑正是重新崛起的关键时刻,一时的冲动大大划不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征羞辱够了迭轻蝶,傲然回身望着青城一系诸人高喝道:“还有谁?”
结局已不言而喻,吴征取胜迭轻蝶未见艰难消耗也不大,张忠谦黯然摇头:“五品中,沛莫可御!”
青城虽败倒也磊落,张忠谦起身向顾不凡抱拳道:“吴贤侄势不可挡,青城派这一阵认输!”
顾不凡苦憋许久,此刻再无法忍耐喜上眉梢:“承让承让。征儿也是一时侥幸。啊?不比了?青城还有一名弟子未曾出场啊!张兄难得来一趟昆仑,不如多留几日?哎,张大人,您也要走?昆仑山风景极美还请盘桓数日!啊?李大人,别走啊……”
今日昆仑派大获全胜,无论文才武功均压得青城派抬不起头。对于连败三届的昆仑而言,实是扬眉吐气。戴志杰,杨宜知等弟子见大师兄归位,还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天纵英才,连连欢叫着向擂台奔去。
顾盼一路欢笑如一串动听的银铃,一如既往要向大师兄扑去。吴征苦笑避开,小师妹也已成了十二岁的少女,身形初长,已不再是昔年那个可以随意搂搂抱抱的女童。其余同门不敢相争,大师兄与小师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男俊女俏,正是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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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儿,掌门师兄来信了。”
吴征每日仍勤练青云纵不辍,刚刚爬到崖顶,便见林锦儿娇小柔美的身姿正含笑等候。
“吩咐什么了?”吴征一边抹汗一边接过信函。
“看完了收拾收拾,到春秋阁来,你该下山啦!”林锦儿心情复杂,自家孩儿终于长成,要离开昆仑的羽翼勇闯天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春秋阁里吴征领头跪在地上,顾不凡宣令道:“江州有盗匪作乱,我辈武人当除暴安良,特着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刘仲嵋,燕瑜,范腾,张白奇,木雄飞,木扬舞九名弟子下山,协助缉拿盗匪!”
一切收拾停当,九名弟子迅速赶赴江州。昆仑大胜青城,吴征声名鹊起,十七岁的年纪也到了出山的时候。这一次名为缉拿盗匪实则是累积功劳,赴京之后好谋个一官半职。
区区盗匪有什么本事?然而吴征万万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现下他正与陆菲嫣一同缩在一处荒弃宅院悬挂的牌匾中。鼻息里尽是师姑醉人的体香,然而吴征的心情却极为沉重。
牌匾之外的厅堂里,骠骑将军,青城掌门之女迭轻蝶正不着片缕被按在地上,高高翘起的嫩臀儿中央花缝汁液淋漓,一根壮硕的阳根正狠狠穿刺着肥美的肉花。
世事难料,吴征万万想不到正强暴迭轻蝶的会是昔日的小厮刘荣,更想不到千金小姐即将到来的命运,将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轮暴……
第五章、娇花蒙尘·百媚之体
说起川中最富饶的地方,成都与江州永远并驾齐驱,犹如两颗明珠在益州大地上光亮夺目。
成都占据了一望无际的川西平原,广袤的幅员,肥沃的土地,是得天独厚的天府之国。而江州则恰恰相反,在这里你几乎找不到一寸平整的土地,若是漫步于江州地面,永远是在爬山或是下山,从古至今,绝没有比“山城”更加适合它的词汇。
唯一平整的,只有水。数江交汇之地依然得天之眷顾,想要离开被群山环绕的川中,从江州水路堪称上上之选。
吴征迤逦而行,转过山头,江州城尽入眼底。
前世熟悉的吊脚楼,河岸上成排的纤夫,甚至是清晨湿润的薄雾,隔世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无论身处哪个世界,大自然限定了一处的地貌,智慧终要将当地的发展殊途同归。
地势带给江州无穷的财富,也带来无穷的烦恼。
因为人人家境都不错,盗匪极容易盯上这里,也因为群山夹群江的地势,若是守御敌国大军进攻自然稳如泰山。可面对三三两两高飞高走的蟊贼,简直是历代江州太守无解的难题。
“三师姑的家就在那里。”戴志杰遥指着山顶一处壮阔庄园道。
天门山俯瞰两江,正是江州最好的地方。不仅景色宜人,更是一处风水宝地。作为江州漕帮龙头,远远望去,陆家庄园几乎占据了天门山顶的一半,可见其财势之大。
“要去拜会么?”戴志杰熟悉各地风土人情世故,甚至遍属数大秦国名门世家子弟都一一刻在脑海。吴征自然是从善如流。
“先办了正事好些。咱们入江州不宜过度张扬打草惊蛇。早些把事情办完,才好计较。”既是缉拿盗匪,一干昆仑门人大喇喇地上陆家庄园拜会,吓跑了蟊贼还领个屁的功劳。
“咱们分头入江州?”吴征早熟,然而统御之才可是他还不具备的,对当朝地理风物的认知更是浅薄,自从昆仑下山绝大多数事情都是戴志杰拿主意。
也难为这位昆仑派二师兄平日里武功勤练不辍,脑子里还要记下如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吴征十分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长着一副立体地图模样,上边插着密密麻麻的小人,想谁便能拎起那个小人,所有资料跃然而出。
“分头好些,最好再乔装打扮一番。我带了不少材料来。”戴志杰从马车上取出一只大包囊,里头各色化妆之物一应俱全。
吴征扮作一黑面小厮,跟在扮作土气行商的杨宜知身后。
此举令他极为不满。今生一副皮囊比起前世要好得太多,吴征向来以帅哥自居。依世间的风俗,见面要称一声“吴郎”的。
“大师兄您相貌太过英俊潇洒,风姿不凡,如此醒目显眼可不妥当,只得委屈些。”一番恭维话让吴征略微接受,回目见到木雄飞木扬舞兄妹,火气又腾地冒上来。
这对亲兄妹相差两岁,哥哥高大帅气,妹妹亦是出挑娇美。一众师兄弟都在扮丑,唯有这俩货还是之前的行头,光鲜亮丽将余人都比了下去。
“你们俩怎么回事?不用乔装的吗?”“大师兄,我们扮作兄妹啊……”“我……”终都是少年脾性,爱美好出风头。见吴征硬生生吞下骂娘的粗话,实际领头人戴志杰笑骂两句也不做深究。此次江州闹的匪患并不大,一干蟊贼抢了就跑,或藏在人群里找不着,或快速隐于深山。纵使逮着不少,也是于事无补难以禁绝。昆仑派放心让众弟子单独下山也是经过了全面评估——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当什么昆仑门人?
师兄弟们约好了集合地点,一路做下昆仑派暗号标记以备不测,分批从不同道路进入江州。
十七年来第一次身入大城市,吴征极为开心。
川女在前世里便极具艳名!虽说身量大多娇小,可是肌肤白皙模样精致,一口婉转娇柔,变化极多的川音方言在她们音调细软的嘴里更是宜快宜慢。快时如同竹筒爆豆子,清脆嘹亮好似银铃。慢时又如情人低语,温柔旖旎销魂蚀骨。
江州女子较之成都更加火辣直爽。当世风气较为开放,即使还是早春时节,亦有不少女子身着开襟服饰,露出颈下胸口大片白花花的雪肉,引来不少登徒子垂涎的目光。
“哎,长这么大,整个大秦就成都和江州最爱来。”杨宜知左右观望瞧个不停,简直看花了眼。
“你是在给我显摆见识广博吗?”阴测测的声音袭来,杨宜知遍体生寒缩了缩脖子。
“大师兄,待此间事了,小弟带您去乐乐如何?”大师兄从小在昆仑长大,这都十七岁了还没碰过女子,做师弟的怎能不暗暗着急?
吴征撇了撇嘴:“老子的初精怎能交给烟花女子?像你似的不成器。”两人窃窃私语。江州大部分同门都是初来,先摸摸地形实地考察,起码做到心中有数再去拜会江州太守配合缉拿盗匪,才像个诚心帮忙的模样。
行至天门山中腰,一座壮观的吊脚楼建筑依山壁而建,如高山般拔地而起。洪涯壁三个鲜红大字刻在山壁边,让吴征心中一跳。
六层高的吊脚楼从崖底直达崖顶,天门山交通要道于此地正巧过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甚为兴旺。
“前世还在这里吃过一碗麻辣薯粉。”吴征心中暗道。不由仰着头细细观望,期盼找到些前世的记忆。
与前世里现代化建筑技术相比,洪涯壁的木制结构显得有些颤巍巍的,走在上面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不过经历许多年月,风吹日晒痕迹下的吊脚楼依然巍巍而立,显然比看上去坚固得多。
吴征来回观望,忽然一个略有印象的身影跃入眼帘。照说江州举目无亲,所识者只有几个师弟妹,那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个略有印象从何说起?吴征心下疑惑,视线不由锁定那个身影打量。
那人双手拢在袖中,背影看去不算高却极为敦实。黝黑的肌肤,遒劲的肌肉,沉稳的脚步似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此刻他正倚栏站立似乎在等候什么人,一头长发并未绾起,遮去大半边面目。明明并不熟识,却偏偏觉得朦胧的背影有那么些印象。
吴征心中疑惑,向杨宜知道:“上三层走走。”二人顺着两侧仅有两道护栏的木梯上楼,一个转角便失去那人的踪迹。
吴征皱眉搜寻,吊脚楼仿佛一望可达尽头的长街,然而那道熟悉的人影却不见了踪迹。甚至楼梯旁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气氛令人捉摸不透地怪异。
“客从何来?”一名倚在栏边懒洋洋的男子看似闲汉,却在与吴征杨宜知擦肩而过时拦住去路。宽大的衣袍下隐现坚硬的长条物,显是带了兵刃。
“昆仑弟子杨宜知见过大人。”闲汉手掌微翻露出面铜质令牌刻画着一匹恶狼,竟是江州太守麾下百夫长。
“原是杨公子,不敢当。此地将生异变,还请早回。”“可是缉拿盗匪?正奉师命下山协助……”一句话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两扇紧闭的大门被一股气浪拍飞,三名行人正挡在中央,惨叫声中被横推出去又撞碎围栏,飘飘荡荡地从三层坠落。
“动手!”不知谁发出的爆喝声中,行人纷纷抽出兵刃向屋内冲去。
“哈哈哈!散兵游勇!”乒乒乓乓重物坠地或是撞碎桌椅之声过后,一名身形古怪,似乎佝偻着身子步伐又有些蹒跚的黑袍人电射而出,足不停步腾空跃起从三楼撞碎护栏处跃落。
惊叫声乱成一片,“坏了!”百夫长抽出长刀不及招呼便顺着楼梯狂奔——看来只学了军营里的本事,轻功有些捉急。
“这个人……好强!”杨宜知瞪大了牛眼。黑袍人只偶露峥嵘,那一手震碎门板的内力与跃落时的轻功均是上上之选,竟是一位不下九品的大高手。
街道上叫卖的货郎,下厨的伙夫,挑脚的担夫,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纷纷撤去伪装露出行藏。明晃晃的兵刀四起,灰袍人随手抓掷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吴征手心冒汗。看今日形势黑袍人显是盗匪之首隐藏于市集里,江州处明察暗访锁定了位置,今日暗收罗网缉凶。“跟去看看。”已表明了身份,再袖手旁观别说捞不着功劳,回去反倒会被责罚。
吴征一跃而起,一路攀栏搭柱,亦是轻飘飘落下地来,虽无黑袍人的震撼,身手也是大显不凡。
“好俊的青云纵!”说话的男子三绺长须,面目白净颇具威严。
吴征忙敛容行礼:“见过富大人,弟子昆仑派吴征。”来江州之前早已将主要人物记得精熟,这位男子在人群中被团团围住仍显卓尔不凡,自然是江州首席人物,太守富久昌了。
富久昌对这位近来风头出尽的昆仑大弟子早听人介绍过形貌模样,已猜到吴征身份,闻言道:“原来是吴贤侄,果然英雄出少年!现下不是说话处,这伙蟊贼扎手得很,容稍后再叙。”看富久昌气定神闲的模样,显是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吴征略略定下心来。朝刚刚落下的杨宜知点点头,二人站在富久昌身旁观望。
黑袍人武艺高强。然而江州守军有备而来早早在各条路线上布下战阵,以半弧形截击。更有扎马长枪,强弓劲弩等致命军械,纵是黑袍人展露出九品的身手,也不敢硬撼军阵。
他左冲右突,随手拨开泼雨般的狼牙箭,只对延绵达半里厚的军阵无可奈何。军阵首尾呼应,强行撞进去只会身陷重围,施展轻功也不可能飞跃半里距离。看来被擒拿也是迟早的事情。
富久昌随口呼喝,身边掌旗使挥舞令旗,各处军阵只包围阻路绝不贪功冒进,打算以铁桶阵活活耗死黑袍人。
这种原始却极为有效的战场传令方式让吴征目眩神迷。
站在富久昌身边,见这一脸文气的太守指挥军阵,掌旗使舞出复杂的旗语,近两千人的大军分进合击分毫不差。吴征心想:只有半分钟不到的延迟,好厉害!
眼见包围黑袍人的圈子越来越小,留给他的时间空间均已不多。吴征心中暗想:前后与右侧崖顶都已堵死,唯一的退路只有从左侧山崖跃下,不知富大人安排了没有。
黑袍人当局者再迷也发现了此点,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