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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1-2集2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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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姿,紧夹马腹的修长玉腿,将美艳女子中极少见的英武衬得淋漓尽致。
不待通报,韩铁雁已迎出府来显是也期待已久。吴征眼中一亮,韩铁雁一如既往的仕子装扮,却分明多了不少女儿家的小心思。金丝滚边的束发,系得更紧的腰带都让她更增女人味儿。那双长腿更是最显眼的部分,韩铁雁深知它们的魅力,长达膝弯的黑色牛皮长靴紧紧箍着细长有力的小腿,让人一眼都移不开的目光。
韩铁雁接过仆从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犀利。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场绵绵细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虽是日头初升,繁华的成都城已开了早市,南城里都是叫卖与采买的人群,一对璧人招摇过市,马儿神骏,男俊女靓,引来人群一片侧目与指指点点。
醉仙楼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红火的酒楼,没有之一。五层高的巨厦占地足有二十亩,无论是正式的招待还是朋友小聚,或是寻欢作乐,这里都能让客人满意。自三日前醉仙楼便开始轮班,只为准备在成都城里也堪称盛事的文武会友。
京城里有名的年轻才子与武功高手齐聚一堂各显身手,对于求贤若渴的大秦朝廷而言,都是发掘人才的关注地。三年一度的盛会,正是后起之秀们声名鹊起或是巩固地位的绝佳舞台。
韩铁雁参与过一次盛会,路上已向吴征分说明白。两人来得算早,吴征见与会的人流来得尚不多刻意绕着醉仙楼转了一圈,也算对当世的顶尖会所有个初步的了解。
“雁儿,果然是你!”惊喜的女声响起,韩铁雁闻声忙跳下马拉着来人的手欢喜道:“瞿姐姐,今日你在这儿当差么?”
二女似是姐妹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吴征见来人身着捕快服饰,顶上高冠插着总捕头象征的两根翎羽。看着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能坐上这个位置,显是极有本事。她双眉轩昂,圆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两片香唇莹亮丰润,极为厚实,仿佛饱水欲裂的红樱桃,见了便想咬上一口。身材虽比韩铁雁矮了半头,依然掩不去双腿笔直圆润,腰肢纤细又结实,一对酥胸将上衣高高顶起,又圆又沉。
两女亲昵寒暄了半天,韩铁雁才想起吴征还在等候,呐呐地不好意思介绍道:“这位是成都府总捕头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吴征偏头,韩铁雁自然没看见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与警惕,诧异中礼数缺不得:“见过瞿总捕头!”
“想必这位便是昆仑首徒吴公子了!”瞿羽湘及时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礼道。
又寒暄一阵,瞿羽湘道:“雁儿回京真是喜事,文武会友不久便要开始,还是早些上去罢。改日得了空儿再来相聚。”
告辞了瞿羽湘,吴征与韩铁雁一同步入醉仙楼。两人自韩城起结伴而行早已传遍京师,何况吴征在城郊将执金吾左中侯家的儿子吕建章摔入粪坑,人未出现便已名声大噪。四周早早投来或艳羡或鄙夷甚至是敌视的目光。
五层的高楼当然早早分了阶级,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则需从一层开始逐级挑战。但韩铁雁虽名声不佳,仍有御封的都尉官职。吴征则是昆仑大弟子,在江州更是斩杀巨寇入京面圣,都是有资格直上五层的。
韩铁雁目不斜视,虽有吴征的陪同,面对各异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轻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吴征并未多说什么,能说的已说,能做的已做,有些心理关口旁人帮不上太大的忙,总要她自己面对克服的。
五层上约有二十人,俱是家世无可挑剔,身负精妙文才与超凡武艺的年轻英杰。其中尤以白云书院张彩谨,虎贲校尉杜逐云之子杜元辰,尚书左丞俞人则之子俞化杰为最。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韩铁雁甚勤,今日重见却都百感交集。
张彩谨是名白面书生,身子骨看着柔弱想是不通武艺。见了吴征陪同韩铁雁前来,无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七年前他对韩铁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颠倒,西岭边屯事件后为名声前程计便不敢再与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见英武女子风采更甚往昔,旁的不说光这一副皮囊都是极爱的。吴征与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吃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韩都尉不在韩城享受安乐窝,又回京城来招纳新的面首么?”一语双关,既讽刺韩铁雁,又嘲笑吴征紧随一只破鞋。
韩铁雁面色铁青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在吴征面前被揭开疮疤,心痛难当。朝张彩谨怒目而视中不忘瞟了一眼吴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啧啧,作死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吴征露出森森白牙狰狞一笑后左顾右盼:“店家,昨晚还有未倒的夜香桶么?”
张彩谨听得汗毛倒竖,当时怂恿吕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儿,同伴的悲惨遭遇固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惨象就不禁反胃想吐。此时被吴征一吓当即不敢再言,更不敢望向吴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发抖。
俞化杰高座正中一张空着的座位左侧,闻言微微皱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将至,你们这般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这位文武双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儿人家出身,一言既出,原本待呵斥吴征粗鲁的几人不敢再说,五层里恢复了吴征与韩铁雁来前的文雅平静。吴征见他白净面皮眉长眼细,年纪轻轻已在下颌蓄起短须,嘴角一撇也不多言,心中暗道:一帮样子货,玩不过你们几个毛都长不齐的家伙,老子也白活了四十来岁。
五层的好位子已被坐满,只有角落里尚有空地,醉仙楼侍者早搬来两张座椅放好。清晨的阳光斜照,这一处空位正对着开启的窗户,倒被日头照了大半。
吴征也不怪罪,将不被日头照射的位置让给韩铁雁,自家迎着阳光坐下。可惜坐没坐相在椅子上打着横,膝弯挂着扶手,倒像横躺在椅子上。
韩铁雁明知他如此作为必有所图,但那样子实在太过吊儿郎当,仍忍不住皱眉道:“你坐好些,一会儿宋大人看见了不好。”
吴征回头朝她眨眨眼,拍着正被日头照射的肚皮道:“肚子里的书太多,不晒晒怕要发霉了。”
韩铁雁扁嘴送出个胡吹大气的鄙视,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腾腾腾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头戴五品官帽,双手后背甚为威严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层,目光一扫落在吴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书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俞化杰身背中书主书的七品官职,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见人主动迎迓,隐隐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点头回礼,似对方才夸夸其谈的狂悖之徒颇为不满,环顾全场道:“学问一道无边无涯,学海泛舟更虚秉持敬畏之心,尔等当谨记学海无涯时时戒骄戒躁,方能成国之栋梁。”
众青年才俊均低头受教,唯独吴征一边大声鼓掌,一边以极度不满的眼神向张彩谨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赃嫁祸气得白云书院骄子脸色发青。
宋大光训话完毕,俞化杰伸手虚引要请他坐上主位。宋大光摆手吩咐道:“本官今日仅是主持,另有贵客来临,多加两处位置。”
吴征眉头微挑,文武会友多年未变,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来坐镇,不想这一届出了变化,尚未来者显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为何?与韩铁雁对望一眼,见她也是微微偏头皱眉,状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侧坐了,等候中一众才子侃侃而谈,或说学问,或以诗词相对。韩铁雁不通文才,吴征则除了韩铁雁之外目无余子,两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听了许久兴致大发,昨夜一场春雨将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题道:“本官以春雨为题,诸位小友一展骥足,能者以此为彩头。”手中取出一面温润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张彩谨此前被吴征削了面子,闻言精神一振,吟诗作赋正是他所长,便是俞化杰也不如他。此刻淡定从容成竹在胸,心中盘算已定,面带微笑举起茶碗慢饮,倒不急于上前卖弄。
宋大人出题自是搭好了才子们展示才学的舞台,纷纷有人上前一展所长,或随后吟哦,或大笔一挥而就,热闹纷呈。
张彩谨越听越是淡定,待得转了一圈,通文才着仅剩吴征与他二人时,方才摇头晃脑行到长案前提笔挥毫洋洋洒洒:草色烟光尘世里,杨柳依依见流萤。天公频催土欲动,清雷一声降万丝。笔锋遒劲力透纸背,竟写得一笔国手好字。
白云书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长案前观看,见张彩谨信手挥洒诗好字靓,不由击节称赞:“妙,妙,不愧白云书院高徒。诗文意境极高,这一笔字更是让本官自叹弗如。”
张彩谨躬身答谢不断谦敬,已是稳稳独占鳌头,这可急坏了韩铁雁。
吴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终在沉思,韩铁雁也不好打扰,见他此刻仍魂游天外,韩铁雁一颗芳心早扑在他身上,哪愿得意郎君被人压下一头。忙拍拍吴征肩膀道:“喂喂,你不去写一首?”
吴征回过神来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写什么?”
韩铁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为题令大家作一首诗。”
吴征不愿参与这等无聊的事情,韩铁雁冰雪聪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明明只是自由发挥,到了吴征这里就是“令”了。至于怕他作不出来丢丑?开玩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写一首盖过张彩谨的又有何难?
吴征此前神游方外不明所以,见张彩谨捧着墨宝洋洋得意,以为不仅要作诗还得写出来才成,佳人开口怎能拒绝?
“让一下让一下。”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片吹捧声中甚为刺耳。吴征分开人群来到长案前,见了张彩谨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脸。前世他也是毛笔书法爱好者,然而只是业余水平从未经过专业培训。今生写字也不多,一笔字若是放在前世那还算工整,放在此生……
摇头提笔,饱蘸浓墨,本是有些无奈,落在旁人眼里这个一贯嚣张的昆仑大弟子就是又在讥讽嘲笑,不由引发公愤。
宋大光听声识人,一下便知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无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好在吴征在昆仑与青城两派大比中闯下极高的才气名头,才能让他强忍着性子看下去。
吴征提笔落纸先写了好雨两字,诗文意境堪称浅白得无以复加是个人都能作,那一笔字与张彩谨的一笔更是犹如狗爬一般,看得韩铁雁都无地自容,心中暗道:比我的字还难看……
嘲笑奚落声中,吴征越写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诗文取胜,字是没得救了。
越写奚落声越少,到第二句时已是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发一言。一首五言律诗写完,宋大光不待墨迹干去,火急火燎捧起纸张,双目瞪视良久情不自禁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这……绝妙好辞,绝妙好辞!当真是,哎。”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极,似是叹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无此能为。
“够了么?”抄袭绝代大诗人的作品,如此反应是理所当然。吴征见韩铁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热打铁,只要佳人开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吴贤侄还有佳作?快来,快来!”宋大光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么佳作让宋大人如此赞赏?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读一番!”女子声音响起,甜糯中带着肆意的浮华浪荡,梯口呼啦啦竟涌上二十来人,比五层里原有的人还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颇有兴趣。”两名女子联袂而来,俱是典型的川中女子身材娇小,玲珑浮凸,俏脸上更是浓妆艳抹,一身服饰露出胸口大片雪艳艳的白肉登时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们却一派自然浑若无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头施礼:“下官见过东方郡主,夜花夫人!”
韩铁雁闻声起脸色便不太好,吴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了。吴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预感越发证实,低头行礼时向韩铁雁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应付,你别说话。”
东方是个封号,并非复姓东方,郡主接过宋大光手中的“墨宝”与夜花夫人通览一遍,啧啧赞不绝口。东方郡主向韩铁雁浪荡笑道:“妹妹真是慧眼选中如此人才,倒教姐姐好生羡慕!咯咯咯,姐姐带来的人里看中了谁?要不全挑了去,姐姐斗胆与妹妹换换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参上一腿,韩妹妹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尽可带走。咯咯咯,东方郡主是否介意与本夫人来个一床双好?”
韩铁雁的心仿佛沉入深渊,七年前的梦魇过后,整个大秦国都将她与这两名女子做比,她对此极为排斥,甚至暗暗腹诽过:两个自甘堕落的骚货。只是事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与她们至少在名声上没有了任何区别。
在韩城事实上是在逃避,然而刚回京城便遇上了与自己齐名的二女,在吴征面前!那样的话她们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却让韩铁雁恶心得想吐。
总算还记得吴征吩咐过的话,韩铁雁只微笑回礼一言不发……
“夫君,你让征儿一人去应付这等场面,不是强人所难么?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林瑞晨面色忧虑。
“圣心难测。韩家送出了雁儿隐忍多年,圣上是否已改了态度谁也不知道,不借这个机会试试怎么能成?至于征儿,一来这么做是为他好,早早探明圣上的态度不日面圣时才能做好准备;二来,他是要陪在我身边面对迭云鹤,文毅这些人的,若连这等小场面都应付不来,日后怎能起大作用?爱妻放心,征儿之早慧远超你我想象,今日必不致失了锐气。”胡浩温言安慰道。
吴征自不知夫妻俩的对话,心念电转中已隐隐猜到背后的图谋。今日文武会友一反常态,且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一出现便咄咄逼人,若说没有背后的授意未免太过天真,恐怕昆仑派与韩家的联袂反击意图崛起仍不为圣上所喜。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的话分明将韩铁雁当作浪荡女子,而将承载着昆仑派与韩家期望的吴征当作个低三下四的面首,极尽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应对不当,吴征的臭名将传扬京师,日后面圣莫说什么封赏,说不定换来一顿大大的训斥,从此断了为官之路。
吴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辈还有一首,虽不切中春雨之题,却是在下七年来心中反复酝酿,肺腑之言,还岂笔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东方与夜花出现的份量,涉及圣心的事情他不敢随便参与,只是微微一笑让出身形。
吴征拉起韩铁雁走到长案前道:“我的字不好,韩小姐来写。”
韩铁雁不明所以,东方与夜花两位明显有备而来,三言两语便逼得吴征走入死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心中暗暗恼怒自己拖累了吴征。
吴征念一句,韩铁雁写一句,她虽不擅书法,但以女身为将,下笔娟秀中自另有股金戈杀伐之气,极具性格。
韩铁雁听吴征所念,越写越有信心,后四句落笔时更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写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吴征吹干墨迹淡然笑道:“宋大人,晚辈对韩都尉钦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儿身力阻强敌守御国土,用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护佑平民。在晚辈心中,她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人都配与她相提并论的。这一首诗献给韩都尉!晚辈告辞!”
韩铁雁微撅香唇,心中的疮疤自入京来不止被揭过一回,但从旁人口里与吴征口里说出来便是天差地别。只有他说的,才那么暖人心扉!
与韩铁雁一同离开醉仙楼,吴征长舒了一口气,幸亏前世穷,没事情干只能多读书,也幸好喜爱诗词,否则这一阵断断难以善了。他知道这两首诗明日便会传遍成都城,第一首会有人赞他文才出众,然而第二首更将传颂韩铁雁的英雄事迹,还她清白,还她应有的赞颂声名,更还韩家一个公道!让持有偏见的圣上再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昆仑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无前破除任何阻挠!
雪虐风嚎绽物华,暗香疏影醉天涯。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还如山外霞。
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
经霜自有凌云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一首写给韩铁雁的诗背后之意谁能看不明白:韩都尉与你们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论!至于其出众的文采更是无需再做任何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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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昆仑派弟子吴征觐~见~!”
文武会友结束后七日,吴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从清晨等到午后才等来圣谕。穿过午门踏入威严庞大的皇宫,顺着宽阔笔直的大道一路来到天和殿,吴征在殿外叩首高声道:“草民吴征叩见陛下。”
“平身,上殿来吧!”平缓但威严的声音响起,吴征踏入大秦权力中枢重臣云集的金銮殿跪下后抬起头来。高高在上的大秦国皇帝正俯视着他,人虽已老,那一双如青龙盘卧的长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带着天神一般的威仪与从小刻入骨子里的高贵,威震天下。
吴征额头微微见汗,那目光只是平和地望着他,却仿佛带着一股犹如实质的威压,似乎自己是一只被巨龙盯住的蝼蚁。
“蒋安和,朝中尚有何职空缺?朕甚爱吴征诗才,可择适者用之。”一字不提此前斩杀贺群的功劳,反提起诗才,这是舍本逐末了。若是安排个搞学问的职位……
尚书令蒋安和出班尚未说话,迭云鹤抢先道:“圣上恕罪,臣有异议。”
皇帝眉头微皱道:“说!”
“吴征虽才华出众,性格却乖张,自奉圣命入京一路目中无人。车骑将军与执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凌,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纵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张狂自满,还请圣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栋梁之才。”迭云鹤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话便定了基调,迭云鹤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圣意,他比迭云鹤更多与皇帝接触,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年少轻狂人之天性,并非甚么缺点,陛下即爱吴征诗才,此子武艺又颇具过人只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边听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骄娇二气。”
两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锋,余众不敢多言只得等待圣意决断。
片刻后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吴征为九品羽林卫吧!”
羽林卫?尼玛,那不就是你的保镖么?吴征心头不爽却一字不敢吭,感恩戴德谢道:“谢陛下隆恩,臣愿肝脑涂地拱卫皇城!”
第二章、君岂有私·仲子逾墙
马车缓缓行在宽阔的锦绣大街上,黑楠木的车身在阳光下发着油亮的光芒,珠串与锦绣两层帘子遮住了内里的一切。若是揭开帘子,便能发现空间富足的车内铺着羊毛毯子,厚实而柔软,人坐在里面一定舒服。一张矮床可坐可卧,床边缘靠车厢的位置还有一张小桌,几乎斟满了酒水的杯子在马车的行进中点滴未洒。垂直于床还有两张木椅,一样铺上了厚厚的软绒。
人到了极高的层级,无论你喜不喜欢总会不与自主地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东西。例如奢华的马车并非每一位达官贵人都爱,但他们都需要这么一件东西去表现身份,去让人敬畏。既有了这一重身份,那么与之匹配的东西便不可或缺。因为那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抗拒和不接受的理由。
胡浩斜倚在床,看着吴征笑吟吟道:“你好像心中有气?”
吴征龇牙笑道:“你们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怎配得上生气?”
“呵呵呵,看来怨气不小啊。”胡浩似对吴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在责怪叔叔方才没有为你说话?”
“责怪不敢,这点分寸还懂。只是侄儿现下心里慌得很。”吴征有些垂头丧气。
“哦?”胡浩饶有兴致:“我听说你在昆仑山选择《道理诀》,如此事关一生的大事尚且镇定自若,这点小事就慌了?”
“那不一样。选择《道理诀》是一个人的事情,努力修行就是了,不成也怨不得旁人。如今却事关重大绝非我一人所能应付。醉仙楼那些事情您别说事先不知道,入宫的事您也别说没有料到。”吴征隐含怒火:“自下山以来,你们要我不遗余力对韩家的亲善,尽力表现以淡化韩铁雁受到的关注。我都做到了,可我连一点点内情都不配知道吗?不说我是昆仑的弟子,便仅是双方合作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吴征越说越怒:“动韩家的是谁,心照不宣。我背了天大的风险做这些事,就我一个毛头小子,扛得住?”
胡浩始终拈须微笑,等他发作过了才道:“肯掏心窝子说这些话,看来还把叔叔当自己人。”
“快不当了!”吴征惫懒道:“这么下去侄儿要考虑被卖的可能。”
“哈哈哈……”胡浩指着吴征大笑道:“这是准备威胁本官了?”
叔叔不称了,本官出来了。吴征也没好气道:“随您怎么想,反正这事情我玩不起。”
“看来昆仑还是把你惯坏了呀。接下来的话你最好每一个字都给本官牢牢记住!”胡浩陡然严肃得甚至有些阴沉可怕:“你是奚半楼的弟子,说是他半个儿子都不为过。但在本官眼里你什么也不是!合作?本官当朝二品,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官合作?你是在奉命办事!每一件事都老老实实尽全力给本官办好!天才?狗屁的天才!收起你那些没用的骄娇二气,本官和奚半楼不一样!这里是京城,朝堂这个油锅可是连骨头都能炼化成灰的地方。本官会把你扔到油锅里,听你哀嚎,看你挣扎,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出来,没本事,死便死了,休想本官会搭一把手!”
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吴征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可偏偏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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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朴实的马车,既不显奢华也不显落魄,普普通通行在秦都大道上,和所有平凡人家的马车一样不起眼,混在出城的人群与马车群中很快便如沧海一粟根本找不出来。
出了城门一路往南,人烟稀少之地成片的茂密树林开始出现,直到无人处马车方才停下。又呆了一炷香时分确信左近无人,覆盖马车的布帘方才揭开,中书舍人宋大光面色苍白不住抹着额头的汗珠。似是被遮盖严实的车厢憋得闷热,又似被颠簸得浑身骨头散了架。
略喘了几口气,宋大光不敢久呆提步前行,熟门熟路地穿过密林后来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面前。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亦无高墙大院的肃杀之气,这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说是某个普通人家荒弃的地方也不为过。
宋大光用特异的节奏叩响门扉,清脆的响声显出这是一扇掩饰得极好的厚实大门。看着像是木质,实则全为厚铁铸就,只是由巧匠涂抹了上了木纹路的漆面。
门扉“吤啦啦”地打开,宋大光候在门口不敢妄动,直到门后显出一名老者方才施礼。
老者佝偻着身体,浑浊的眼眸几乎全是白色,双目竟然瞎了。他侧耳听了听,又抽了抽鼻子才侧身让行,宋大光依旧不敢造次,缓步自行入内。
七弯八绕来到一座小屋前,宋大光推开屋门进入后关上,又在墙边推动三下,墙上方又出现一道暗门。
“大光,此一回文武会友可有什么出众的人才?”
宋大光丝毫未对直呼他姓名的年轻人有怨怼之心,甚至隐隐然感到骄傲。太子殿下永远都是温和有礼,即使再小的官儿在他嘴里都会有官名尊称。可宋大光知道,只有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会有资格被直接称名。
“大儿俞化杰,小儿张彩谨,不过都不如吴征。”宋大光恭敬道,能够展现自己的专长,那是从来都轻慢不得的。
“你的识人之术从未让孤王失望过,详细说说。”大秦国太子梁玉宇四十岁的年纪,样貌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轻了不少,一身玉带蟒袍,龙眉凤目,总带着若有若无温和微笑的脸上威严中不乏亲和。
迎上太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宋大光微微颔首道:“张彩谨颇有文才但未经打磨,书生气甚重且气量狭小,易妄动无名显得格局不高。不过只需用对了地方并无大碍,白云书院的影响力亦不可轻忽。俞化杰文武双全成名许久,本事是没得说的,下官一向认为他胸怀广大颇有大将之风,然而自吴征出现后,下官反倒觉得还需再行观察才是。”
“这话如何说起?”梁玉宇想来对俞化杰极为看好,闻言疑惑道。
“俞化杰自成名来同龄人中从无对手,是以始终能以平缓柔和之心对人对事,极为大气!然则吴征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俞化杰始终跟在下官身边,其心态上的变化逃不过下官眼睛。自吴征写出两笔诗文之后,俞化杰便沉默不语,丧气有之,不服有之,无奈有之。绝非平常自信满满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从前对俞化杰倒是看错了?”
“也不尽然。没有人能天生成熟,经此挫折或许他能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下官所言再行观察正是为此。”
“很好,说说吴征吧。”
“此子让人……看不透。”
“哦?”梁玉宇微眯的双目一掀:“你也看不透?”
“下官不仅尚未看透吴征,也看不透胡浩。”宋大光理了理思路道:“吴征虽与韩铁雁联袂而来,然而似对醉仙楼上所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下官到时正听见他张狂自大,可谓目无余子,本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狂悖之徒。不想下官仅是添了两个位置便引发他警觉,其反应之快当真骇人听闻。至于其后的应对可谓完美得无可挑剔,那两首诗当朝能做出的本就不多,更不提一炷香时分一挥而就。自吴征离昆仑以来,始终以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姿态示人,然则这一出方显进退有据分寸拿捏恰当。是以下官还看不透他,也不明胡浩为何不将情况及时告知。其中……耐人寻味。一切尚无定数。”
“你的意思是,吴征既似少年郎般好出风头,又似乎十分老成?”梁玉宇皱眉问道。
“正是!”宋大光肯定道:“似此子如此年龄,兼具高明武功与狡诈奇诡,遍寻当世可为之敌手者无非燕国双骄。至于当朝二十岁左右具备如此能为者,唯中书令霍永宁当年而已!”
“这等人才如何为孤王所用,望大光教我!”梁玉宇起身施礼,目光中的热切正是对贤才的无比渴望。
宋大光慌忙回礼道:“殿下不可如此。下官认为,昆仑与韩家一系正为圣上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