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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泡泡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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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前你被送进了医院,你zg大出血。医生猜测可能是因为刮宫手术不完全,而且事后乱打止血针造成的。当时你人事不省,医生问你到底打了什么针,在哪里作的手术,你都没有回答。于是,没有办法,他们便给你做了zg摘除手术,要不然,你身上的血会被流尽的。”说到这里,她停下来,静观我表情。

  我平静地对视着她的眼睛,“说吧。”

  她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一如对待婴儿,“你昏迷了两天,他们给你输了血,现在一切正常。医生说这是因为你年轻,若不是年轻,这样的医疗事故,是会让人送命的。”

  “我,一切正常”

  “对,一切正常。”

  “可,我没有zg了。”

  “是,没有zg了。不过,这样的医疗事故,你完全可以打官司的。”

  “打了官司zg能回来吗”

  蓝湄的眼圈红了,“不能,青青,回不来了。”

  “既然回不来了,为什么还要打官司”

  “难道,你就这样放弃!”她瞪大眼睛。

  “不是放弃,是根本就不想。”

  “青青,你不能这样,至少你可以——”

  “钱吗”我淡淡地笑,“我不需要钱,钱买不来我想要的东西。”

  “青青——”

  我不理她,像鸭子一样一前一后伸着脖子,费力地吞咽。

  “青青,你在做什么”蓝湄不解。

  “咽。”

  “咽什么”

  “痛。”

  我头一次发现,大痛竟然是被大口大口强咽下去的。

  我在医院待了十天。整整十天,只有蓝湄看过我,此外,再无旁人。

  已经到了考研的大限期,他们都抽不出时间。

  我每天都盯着窗外,窗外,有一堵红色的砖墙。我一醒来便给自己编故事,编墙外的风光。

  终于,等到靠窗的病友出院之后,我立刻申请换了过去。当我半跪在床上看墙外时,发现,墙外其实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虚无。

  出院这天,下起了小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

  我裹着蓝湄长长的羽绒服,虚弱地倚在池塘边的大柳树上。

  小屋还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孤独的小屋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时,许多人满脸欢喜地从我们身边经过,有的互相挥手笑道:“新年好!”

  “新年”

  “对啊,今天是一月一号,元旦。”

  “哦,还有十八天。”

  “什么十八天”

  “大限。”

  方卓走了。推开小屋的门,屋里的另一半已经空了。

  房间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

  桌子上有一封信,用粉色的信笺装着,信笺上压着一朵风干的玫瑰。

  青青:

  我走了。

  我不请求你的原谅,因为这样的懦弱是任何人都无法原谅的。

  一切像是一场不知c纵在谁手中的戏,身为主角的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我无力承受,于是只好中途退场,要不然,这场戏会越演越烈,越演越悲。

  一直不敢忘记你经常问我的问题,我爱不爱你

  我应该是这样回答的: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那么,就在此刻,在这张纸上,让我告诉你:我爱你。

  或许你已经不再相信。在你眼中,我应该是个满嘴谎言的负心郎。我其实也很伤心竟然给我最心爱的女孩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我无颜面对你,面对自己。

  我爱你。

  让我怎么对你说呢从我们第一天在三角地邂逅,我便爱上了你。你好像是一只迷途的猫,满脸疲惫,被大风卷到了我身边。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跟在你后面,你是那样的无助,让人怜爱,我像脚底长了根一般,盘桓在你周围。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提出了“异性合租”的招数,或许这是天底下最拙劣的招数吧。

  “异性合租合约”其实是为了限制我自己。那天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对你一见钟情,怎么可能用一个合约约束自己的感情

  为了不违犯合约,也为了不惊吓你,我一直对你忽冷忽热。有时看到你可怜、凄惶的神情,我不止一次地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冷酷其实这些并非我本意。谁让我们的爱情产生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

  所以我告诉你,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我要告诉你,我爱你。

  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合适”的时间竟是现在,此刻。一个男人,本应当是掌握命运的,可我却好像被命运捉弄,一切变得荒诞了。

  所以,我退缩了。我向命运投降。不得不承认,人,在某些时候,的确是被什么力量c纵。

  我爱你,青青。这句话我在心中曾经向你讲了千万遍,可能现在再说出来已经太晚了。我这么吝啬“爱”这个字,就是为了让它讲得更有分量、更沉甸甸一些。如今看来,它应该已经掉价了,廉价得白送给你可能你都不想要了。我欲哭无泪,为我最真、最纯、最美的爱情。

  我走了,因为心里不安宁。我不敢面对你惨淡的脸,它时刻提醒着我的罪孽。你的损失我无法弥补,唯有一颗亘古不移爱你的心。

  房租我已经交到明年三月份,那时的我们,都应该明朗起来。对于考研,我充满信心,也希望你打起精神,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我在光华学院里等你。

  爱人:卓

  我笑,把信撕成一片一片。然后,走到门外,手一扬,雪片般的碎纸漫卷在雪花中,不分彼此。

  远处,有人在唱歌:

  “好冷

  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are yousnow man

  我痴痴痴痴地等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缘分

  我的爱因你而生

  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在天空静静缤纷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而我也将不再生存

  ……”

  很多年后,我在日记本上发现了这样几段话:

  1月18日,周三 小雨

  我坚挺着脊背走进了考场。看得出,每个人都很紧张。但是我不,我一直在微笑。我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命中若有终须有,命中若无莫强求”呗!

  应该说考题不是很难,许多题目看上去眼熟,但做起来感觉手生。毕竟参考书还有一大半没有看,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亦是尽力了。

  ……

  中场休息时,有些家长、朋友送东西来了。送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糕点、饮料、口服y……这让我想起了妈妈。考大学那年,她顶着大太阳给我送了一块西瓜,但我把她骂回去了。我说:“你快走,否则,你来考!”呵呵,妈妈!你还记得吗可能你早就忘了。其实女儿也是紧张至极才冲你发泄的。

  下午考试开始没多久,有位考生被抬了出去。据说是晕倒在考场上了。不知为何,我当时嘟囔了一句:“可别是张红”。

  哪想到,这句话竟然被我说中了!

  ……

  3月10日 周二 大风

  今天揭榜。

  我硬着头皮去看榜,心中没有一点儿底,一路上祈祷:主啊,录取我吧!

  但主没有保佑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主。

  我差了两分。

  密密麻麻的姓名中,方卓与我的名字竟然一前一后、形影不离。只不过,在我们名字中间有一条又粗又长的红线,像楚河汉界,像三八分界。这条线便是——录取截止线。

  呵呵,人生,好一场大戏!

  ……

  我穿着超短侍应裙,翘着p股,伏在黝黑冰凉的柜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浑身缓慢晃动。

  “hi,daniel,别再磨了,再磨都成浆啦!”我嚷嚷着。

  “qq,你着什么急,慢工出细活啊!”那位脖子里扎了朵卡通领花的奶油小生不屑地撇撇嘴,慢条斯理地摁下红色按钮。嗡嗡作响的咖啡机挣扎摇摆着,最终还是停下了。

  奶油小生daniel翘着葱段样的兰花指,把咖啡粉倒入咖啡壶,然后小心翼翼地搁置在酒精炉上,不一会儿,中药似的咖啡“咕嘟咕嘟”地冒起泡,而浓浓的香气也缭缭绕绕地四散开来。

  “嗯——”我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做出陶醉状,“好香!”

  “好香!”daniel又表示不屑了,“咖啡哪里仅仅是香”

  “如何”

  “咖啡要品——黑得像魔鬼、苦得像生命、香醇得像爱情!”

  我摇头,连连摆手道:“前两条还有点儿道理,最后一条实在荒谬。爱情比生命还苦,我看应该改为香醇得像做梦!”

  “不对,不对,做梦哪能跟爱情比爱情才是最美好的。”daniel愤愤不平地扬着亮晶晶的搅拌匙争辩。

  我大笑,看着这个刚刚坠入情网的小阿弟那一脸认真相,又接着笑。

  “笑、笑、笑,你们就知道笑!”一位与我穿同样侍应裙的女孩走来,一本正经,“青青,人家已经催了好几遍卡布其诺了,都有点儿拍桌子了。”

  “joane,告诉他,一杯好咖啡是要用心慢慢煮的。如果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那他根本就不配喝!”daniel摇头晃脑、趾高气扬地说。

  “好,好,既然这么高深,那你去说!”

  “我!”daniel吐吐舌头,急忙把煮好的咖啡倒出来,快速打上奶花,往托盘里摆上两枚曲奇,递给我,神气活现地大叫一声,“done!”

  “done!”我又笑了,对joane摆摆手,“张红,别担心,我去对付他们!”

  对,两个女孩便是我们——白青青与张红。

  揭榜后,张红曾经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里,我和蓝湄一刻不离地守着她,生怕她闹出什么惨剧。但三天后,她突然从床上蹦起来,神清气爽、言辞灼灼地说:“尼泊尔的国王打仗打了七次,败了七次,看到一蜘蛛结网结了八次才成功,所以又重整旗鼓,最终还是打胜了。所以说,一个人只要有毅力、执著地追求不放弃,是一定会成功的!”

  我默然无语。我怎么觉得有时“执著”是一种痛苦呢是自己毅力不够吗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为张红的重新振作欢欣鼓舞。

  为了庆贺,我们把小屋好好地整理一番,把所有的书本全部塞到箱子里。买来大束鲜花与彩灯装饰简陋的小屋,然后定购一个硕大无比的蛋糕还有好多瓶啤酒。那一夜,我们把酒言欢、放浪不羁,我唱了生平所有会唱的歌;蓝湄大跳艳舞,妖魅得像一朵愤怒的罂粟花妖;而张红,则一直低头写写画画,我们头一次发现,张红竟然具有非凡的素描天分。她三笔两笔便勾勒出故乡的山山水水——美丽而麻木的女人,低矮歪斜的草棚,还有,一口口的老井……

  她告诉我们,故乡的人们很傻,为了灌溉在田间到处打井。但是他们经常半途而废,没打多久见不出水便放弃,然后再打新d。所以,他们的田间到处都是陷阱,浅的成了男女野合的天然d房,深的便成了埋人的墓x,饿疯的野狗有时会把正在野合的男女当作死尸给吃掉……

  那一夜,我们又哭又叫又笑到天亮。“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正好三个,我们的戏轰轰烈烈、肝肠寸断。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那样放飞过自己。

  第二天,我们把小屋打扫一番,与房主结清房租,然后,紧紧相拥,互道珍重。

  蓝湄去了三里屯附近的一幢公寓,我和张红则合租了人大西门附近的一间半地下室。每个月六百元,不见阳光。

  蔚秀园的故事便这样结束了。

  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后,我和张红都囊中羞涩了。我不好意思再伸手向父母要,而张红也正好打算打零工挣些生活费。于是我们便结伴在人大附近转悠。

  大街小巷招小工的倒是挺多。可我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满脑子考研题目外,就是浑身上下的清高孤傲。我们不愿做洗头工、按摩工;不愿接触馆子的油腻肮脏;不愿侍候行将就木的老人;不愿为不可救药的孩子在盲目的家长面前许下种种谎言……

  我们什么也不愿意做,不屑于做,唯愿把自己锁在不见天日的斗室里,憧憬着“丑小鸭变天鹅”。终于,我发现,我们其实并非坚强,并非胸怀大志,而是“逃避”。

  还算运气,我们误打误撞进了这家西餐厅。

  在人大西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浓荫蔽日,上了年纪的老榆树洒了满满一地的榆钱。餐厅的名字叫“miss somebody”,我看了不知所云,不知该如何解释。张红说应该译为“想念某个人”,我说应该是“错过某个人”。她说,想念的一般便是错过的,我则争辩只有错过才可能想念,否则,便会厌倦。

  正在争吵着呢,餐厅里打出广告:招女侍应生两名,五官端正,大专以上学历。

  我们相视一笑,天助我们也!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这家西餐厅。这几乎是最理想的工作了,环境幽雅、薪水不菲、工作轻松,下班时还可以带点儿卖剩下的小点心回家。在种种好处前提下,老板对我们有一个要求:戴眼镜。

  “为什么要戴眼镜”

  “没看过我招的是‘大专以上学历’吗”

  “对啊。”

  “我就是想招一些书卷气重的侍应来提高我们店的格调。”

  呵呵,倒也坦诚。张红本来就是厚厚重重的四眼,至于我,随便买了个平光镜架在鼻梁上。

  西餐厅需要外国名字,我随口叫了qq,而张红想了好久,慢慢地吐出一个单词:jane。

  餐厅老板还算仁慈,给我们的月薪是六百大洋,工作则是端茶递水。知道我们考研的特殊情况,他再也不让领班排我们的夜班。或许,他自己也认为,如果从他这里考出两个北大研究生,他的店真的可以打出“卧虎藏龙”的广告了。

  我们每天六点钟起床,简单洗漱后便开始温习考研功课。九点半左右,我们步行去餐厅上班。西餐厅十一点开门,但我们必须在十点前赶到,在一个小时内把桌椅擦拭得光可鉴人。餐厅生意不好不坏,赢利不足,果腹有余,所以员工的热情也不温不火,似乎可以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下午六点钟下白班。一下班,张红便飞奔回去,去和分别数小时的书本亲密接触。我不喜欢太早回去,总是带着书本躲在冷清的角落里发呆。餐厅有极棒的音响,有时放美式乡村音乐,有时放爵士乐,有时是爱尔兰风笛。有一次,音响师不知从哪里搞来张德克萨斯州一位女歌手norah jones 的cd,这位骨感强烈、眼神淡泊的女人有着奇怪的嗓音,吵哑、缓慢但穿透灵魂。

  有几位简单而亲密的同事,等精明的领班下班回家后,便偷偷地往我桌上摆各种小食。有pizza、黑森林、水果沙拉等他们自认为“快变质”的食品。daniel动不动便给我煮来各式咖啡,他是我们餐厅的咖啡师,自诩能煮出全北京最香醇的卡布其中,不能自拔。

  这份同事的友情,给我平淡枯燥的生活抹上了亮色。

  我越来越多地发愣。虽然经常面对书本,但思绪总是轻舞飞扬。人们常说,比海大的是天,比天大的是人心。的确是这样的,我的心经常穿越层层时空,邂逅各式各样的精彩。

  很小的时候,我便眉飞色舞地告诉妈妈自己梦的颜色,但妈妈总说我骗她。因为梦是没有颜色的,就像黑白照片一样。

  我真的没有骗她,我的梦里不仅有七种主色,还有数不尽的辅色。甚至有的颜色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种种迹象证明,我是个爱做梦的女孩,活在童话一般的梦境中。

  有时,梦做多了,我便拿起笔来描绘。以前,我描绘的是真正的梦,孩子的梦,如今,我描绘白日梦,成人的梦。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英语笔记本竟然变成了日记本,开始只是一句两句心得,慢慢地成了长篇大论,如今,应该说是如“滔滔江河,奔流不息”。

  我开始依赖文字,文字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满足。当我一泻千里、洋洋洒洒地在文字中倾诉自己的悲欢时,文字回报给我的是一种倾吐过后的顿悟。它印下我的故事、我的每一天,让我生活得明明白白。

  佛曰:“以前是吃饭,现在是明明白白地吃饭。”

  我喜欢明白,明明白白地面对日出日落、春花秋月。于是,我越来越多地写字,告诉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惊喜的童年、忧郁的少年、寂寞的成年,还有自己夭折的爱情、未果的梦想以及不定的将来。

  渐渐,我笑得明白,哭得也明白起来。我不再混沌迷茫,大脑渐趋平静祥和。

  张红还在痴迷于考研,而我则渐生疑窦。

  我想起一年前父亲曾问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考研”

  我答曰:“为了‘改变’。”

  “改变成什么样子”

  我哑然。

  父亲又问:“考研能把你的生活改变成你希望的模样吗”

  我又一次哑然。

  “你为什么要考研”我问张红。

  “为了幸福。”

  “什么是幸福”

  “有钱,不用站在商场里脸红心跳;有房,不用像只老鼠四处流窜;有车,不用在肮脏的公共汽车上忍受有意无意的性s扰;有事业,不用低眉顺目地听白痴上司的训斥;有爱情,不用在浪漫的情人节里啃方便面;有闲,不用为去马尔代夫晒太阳、去爱琴海航海而像海绵一样挤时间……”

  “打住、打住、打住!”我连连做出stop的手势,惊叹道,“张红,你这幸福也要得太多了吧!”

  “对呀,所以我要考研啊!”

  “考研能把这些幸福全部带给你吗”

  “考研是我手中的j蛋。有了它便可能有小j,有了小j,便可能有绵羊,有了绵羊,便有可能有牛……”她说着,做梦一样笑了,“总之,一切幸福皆有可能。”

  “呵呵,你的幸福原来是从一只j蛋开始的。”我啼笑皆非。死命地把老太太失手打破蛋的故事咽下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斗志昂扬,接着反问,“你的幸福是什么”

  “嗯,吃饱、穿暖、睡好……”

  “不会这么俗吧!”她不相信地打断。

  我想了又想,笑着说:“我前些天在庙里看到一句话——‘俯仰自得,问心无愧’,我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算了吧,乞丐都能做到这点!”

  “是啊,所以我觉得有的乞丐很幸福。”

  “那你干吗考研”

  “是啊,我干吗考研”我又迷惑了。

  幸福的定义各不相同。对我来说,写字的过程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满足、喜悦、平静、憧憬。如果,这便是我的“幸福”,那么,我还要“考研”干什么

  我喜欢浅浅的紫。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角上的一抹紫。

  有人说,紫色是一个脆弱的色彩,轻轻一碰,便会滚落泪珠子。所以,羞涩的少女总会用紫色的笔记本,带锁的那种,密密麻麻地写满心事,锁上后,塞到抽屉最深处。

  我早已不是羞涩少女,一个把zg都弄丢了的女人,应当与“羞涩”无关。但这一点儿并不妨碍我喜欢紫色。

  我的笔记本是清一色的紫。十八开,帆布皮,洁白的纸页,掀起来有碎玻璃的清脆声。紫色的封皮上撒满朦胧的玫瑰、朦胧的野草,有的,干脆空白。

  这样的笔记本是很昂贵的。张红总说我暴殄天物,但我不在乎。我把它们当作知音,情愿用最好的东西来包装它们,也是包装自己的心。

  就是这样的本子,成就了我和一同的缘分。

  不知道那是春天的哪个月份了,只记得柳絮轻佻地在空中漫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下午三四点钟,西餐厅里空荡荡的,唯有音乐像泉水一样流淌着,侍应生们都昏昏欲睡。

  我和张红没有打瞌睡,她坐在一个角落复习功课,我坐在另一角落写东西。当时,我一定在写一段辗转悱恻的爱情故事,写得非常投入,以至于面前站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当我抬起头时,惊吓得几乎跳起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花白长发,漫不经心地随意束在脑后,面容沧桑,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是用刀子一道道镌刻在脸上一般;不知是络腮胡子,还是许久没有刮过,古铜色的脸颊像刺猬,潦草而略显伤痛。

  男人中等身材,外罩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棉布唐衫,纽扣是青碧的石头,映在黑色的棉布上泛出深潭一样的绿。

  我急忙站起来,不知为何,在这个奇怪的男人面前,竟然心中一阵阵发怵。

  “小姐,你是这里的服务生吗”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但中气浑厚。

  “是,是——”

  “你们现在还营业吗”

  “营业的。”

  “那我现在能不能点餐”

  “当然可以了!”男人过分的礼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抱着自己的东西,小跑到吧台,唤醒吧台里的服务生。

  男人点了红酒、奶油蘑菇汤、蔬菜沙拉和蒜茸面包。似乎,他是个素食主义者。我托着一大托盘色彩缤纷的食物放到他面前时,他安静地坐着,一点儿也不像有些客人手忙脚乱地从托盘上拿东西。

  倒像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家伙。

  但我看不惯他一头长长的花白发,白发魔男似的。

  吧台后的调酒师与服务生都已经醒来,张红也靠了过来。因为没有别人,我们只有围绕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窃窃私语。

  “qq,你猜他有多大了”daniel悄悄地问我。

  “怎么也得有个好几百岁吧,瞧那头发白得!”

  “不像啊,我觉得他举止一点儿不显老态。”张红轻轻地凑到我耳边说。

  “哼,饱食终日、保养得道呗。人家慈禧六十多了还像三十出头的小姑娘,这样的人,总是有办法的。”

  “不过他风度好得很呢!瞧那刀叉用得,一丝不苟。”daniel又羡慕地加了句。

  “这些礼仪对他们来说,还不是小case”张红不屑地撇嘴。

  “小case吗我看到好多有钱人把胡椒粉撒得到处都是,用切黄油的刀切牛r!”daniel争辩,“更有些人,直接用餐巾抹桌子!”

  “唉呀,真烦!不就是一餐饭嘛,哪来这么多讲究!”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我最讨厌西餐,好像吃给人看一样。”

  “西餐是一种品质,会吃西餐的人是一种真正的贵族。”

  “呵呵,即便贵族,那他也应是最后的贵族。”我轻轻地笑。

  很快,男人吃完了,呷口红酒,把刀叉并齐放在盘子一侧,然后掏出几张大钞压在高脚杯下,冲我们点点头,快速离去。

  这时,我发现,男人有豹子一样的身材,骨骼十分灵敏,走路疾速却悄无声息。

  男人很快被大家遗忘了,但不知为何,他最后离去的那一幕却印在我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像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但总感觉与一件东西惊人神似。

  傍晚收拾东西回家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日记本丢了。我四处找,急得几乎跳起来。daniel也帮我找,一边找,一边打趣,都老乃乃了,还扮情窦初开的小妹妹写日记。

  我说,那不是日记。

  “那是什么”

  “是——”我闭上了嘴。那是我写的文章,有几千字的随笔,也有几万字的小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片混沌。我珍爱它,它是我的知音。

  我没有告诉daniel,我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如果他知道我写文章,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我们一直没找着。回到家中,我把家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临睡觉时,我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张红说我好生奇怪,跟死了个亲人似的。

  我说,不是的,是比亲人还亲。

  可不就比亲人还亲

  第二天,我依然沉浸在“丧亲”的沉痛中不能自拔。一整天,我丢三落四、魂不守舍。同事们都问张红我是不是生病了张红讥笑道:“她是有毛病!”

  夜晚临打烊时,一辆黑色的奔驰悄无声息地停在我们餐厅外,接着,那位“白发魔男”慢慢地从车里钻出来。隔着窗玻璃,我们都看愣了。

  男人走进来,提着一个布袋子,安静地站在餐厅门口,四处打量。当他看到我时,目光停住了。

  我心头一抖,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

  “先生,您要点什么”

  “一壶碧螺春,一杯橙汁。请帮我送到那个位置去。”他说着,指指角落一个僻静的位置。

  我把酒水单递给吧台,daniel伸脑袋一看,气愤得猛砸台面。他特别想给这位不同寻常的男人“用心”煮壶咖啡,可男人总不给他这个机会。看来,他是崇拜上这个怪人了。

  小心翼翼地托着托盘,我慢慢地向他靠近。男人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我,这让我浑身不自在。

  “先生,您的茶水好了。”我轻声说,把茶和橙汁一一放在他面前。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竟然点了两份!

  “小姐,把橙汁放在你面前吧!”他微笑着说,目光十分温和。

  我愣住了。

  “我想请你喝杯果汁,不知你是否赏光”

  哦,原来是这样!尽管他似乎比较大款,但我不是随便喝人家东西的女孩。

  我收起托盘,倨傲地回答:“对不起,我是这里的服务员,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那好,我等你。你先去忙你的吧!”说着,他冲我一笑,打开布袋子,掏出一个厚厚的日记本。

  紫色的,好生面熟!

  “这日记本——”我瞪大眼睛。

  “是我昨天捡的,在过道里扔着,沾上了好些脚印。”他淡淡地说,施施然打开本子。

  “这是我的本子!”我脱口而出,下意识地伸手去抢。tmd,这家伙要看我的心事!

  男人很灵活地把本子一挪,我扑了个空。他依然微笑,不温不火。

  “这好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心爱之物。我觉得可能是你的,但不敢肯定。”

  “要如何肯定”

  “坐下,告诉我里面的内容。”他朝对面的座位压压手掌,我被施了魔法般乖乖坐下。

  男人自斟一盏清茶,抿了一口,温和地望着我,目光充满了鼓励。

  我喝一大口橙汁,然后,又气又羞地开了口:“这里面应该有这样一些文章……”我仔细回想,尽量从头到尾把曾经写过的内容回顾一遍。

  天哪,这可是一个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我啊!

  我越往前说,越羞愤。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就像,就像——扒光衣服一样。

  男人注意到我的表情,他大致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把本子合上,递给我:“的确是你的。”

  “你全部看了”我抱着本子,十分气愤。

  “文笔很好,内容精彩,我无法不看。”他自斟自饮,十分享受的样子。

  “可,这是,这是——”

  “我没有tou kui别人yinsi的yuwang,也不感兴趣。可你的文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谁”我好奇了。

  “我女儿。”

  “呵呵……”我冷笑了,看来小说中的场景也能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毫无教养地歪靠在椅背上,等待着这个老男人口中一个凄婉的故事。

  “你很像她,我是说文章。”男人的目光凄凉,脸也有点儿扭曲了。他喝了一大口茶,扭脸望着窗外。

  “你女儿多大了”我淡淡地问。

  “如果是现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我心头一紧,急忙坐端正,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你很敏感,很聪明,和她一样。”男人笑了,目光有些许安慰,“我的女儿叫冰儿,冰晶玉洁的意思。”

  “哦,琼瑶倒是有本书叫《冰儿》。”

  “可,那时我的冰儿已经十岁了。她挺喜欢琼瑶的《冰儿》,那也是个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然后十分戒备地挺直腰,“这个重要吗”

  男人摇头笑,十分宽容的样子。

  “我的冰儿喜欢写文章,和你一样,也用紫色的日记本。她大概从八岁起就写了,一直写到十八岁,但她的读者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

  “因为她的生活天地一直都是家里、医院里。她先天不足,有地中海贫血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输血、住院……”说着,他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地中海贫血症!”我浑身发冷。我听说过这种病,在电视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这是种可怕的病,自身没有造血功能,一生都要靠别人的血救命。即使保护得再好,也应该活不过十岁,但这个可怜的女孩竟然活了十八岁,也算是上苍可怜了。

  男人好像不想说女儿的病,这毕竟是个痛苦的回忆。他定定神,又轻轻地接着讲:“冰儿喜欢写梦,她的梦很丰富,是个完美、空灵的世界。我也多次把她的作品送给出版社,但出版社都拒绝了。”

  “为什么”

  “他们说,冰儿的作品没有读者群,脱离现实,过于唯美。这是个浮躁的社会,没有人会听一个女孩子编造出的梦幻。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继续写,写作是支持她活这么久的支柱。”

  “我的文章也这样吗”

  “是的,给我有同样的感觉。唯美,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的确,我爱写梦,即使是挺现实的东西我也会把它写得梦境一般。不知,这是一种消极逃离,还是一种积极反抗。

  “我没有想过出版,我只是写给自己看。”我喃喃地说。

  “做事不能太功利,冰儿也这样,可能因为自己病的原因,她从小就没有yuwang。能多活一天,多见些阳光就觉得很满足了。”

  “可怜的孩子。”

  “不,不可怜。她已经远远活出医生的预言,这于我、于她都是不敢想像的恩赐。”

  这时,我突然感觉这男人好像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妻子,冰儿的母亲。但我不敢问,既然不提,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男人似乎大致讲完了,一直沉默着喝茶。我也无话可说,这个世界,伤痛的事情太多太多。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半晌,他抬起头突然问。

  “还日记本吧。”

  “这只是一个方面。”

  “哦”

  “能不能陪陪我,安慰一下我的老灵魂”

  我愣住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呵呵,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可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说话不太合适。但我不像年轻男人那样有大把的时间、精力追求女孩子,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听话。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那——如何陪法”我提心吊胆。

  “我看了你的日记,知道了你的故事,这让我很难过,好像那些事发生在冰儿身上一样。我觉得我们是有缘分的,缘分来了,谁也无法阻挡。所以——”

  “你是说,‘包’吗”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

  男人的目光冷峻下来,受到羞辱一般,“不要用这个字,它太脏。”

  “那用什么样的字”我的忍耐终于耗尽,仰脸笑道,“是啊,你看了我的日记,知道了我不幸的过去和尴尬的现在,所以你便想当然地认为我会接受你的要求吗为什么因为钱吗你以为任何一个女孩都像小说中的‘喜宝’吗你觉得钱——”

  “喜宝”

  “是,亦舒的喜宝。”

  “呵呵,那个像钢豆一样的女孩!你的联想真丰富,倒还真有点儿像,不过还是不一样的。”

  “是的,小说中的男人有几个不是败家子儿,你倒是有一个冰晶玉洁的女儿,这是不一样的。”

  “我也没他那么有钱啊!我记得,小说中的男人应该是富可敌国吧!”男人说着,竟然轻松地大笑了起来。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这件事,荒谬得近乎可笑。

  这一笑,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弛下来。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自己像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这不太可爱。

  我喝口橙汁,大度地说:“其实我对你的女儿也很感兴趣,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些帮助,我可以陪陪你。但不可能和你住在一起,我还有自己的事。”

  男人笑了,感激地说:“这已经足够了。我知道你在考研,不会过多打扰你的,你也不要太分心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笺,飞快地写上几个字,推到我面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有困难,可以来找我。至于我——”

  “哦,你放心,我会给你发e…mail的。”我急忙说,挤出一丝安慰的假笑。

  男人一眼看透我的心思,略有些无奈道:“我不会随便找你的。”

  夜晚回到家中,张红正半靠在床上滴眼药。

  住了一个多月的地下室,她的眼睛被毁得很厉害。由于地下室里要二十四小时开灯,她又经常熬夜,所以,以前还算清澈的眼睛现在动不动便充血浮肿。尤其是早上起来时,眼睛经常肿成一条线。

  看到她那费劲样,我急忙放下书包,凑到她身边,帮她滴眼药。一边滴,一边诅咒:“这个地下室,看来真是不能住了,好人也会被整死——”

  “什么,你不想住这里了吗”我话音还没有落,她便十分敏感地睁开眼。

  不知是她天性如此,还是考研所致,她现在动不动就像兔子一样敏感。

  “唉,不住这里住哪里”我叹口气,把她眼睛捂上,“咱们都交了一季度的房租,最起码得住一季度吧!”

  “那一季度后呢搬家吗”

  “再说吧,现在找房子这么难!”我淡淡地说,突然想起刚才那个怪男人,又笑了起来,“没准,我们可以住到豪宅里去呢!”

  “为什么”

  我嘻嘻哈哈地笑着,把那件事讲故事一般绘声绘色地向她描绘了一番。

  滴完眼药水,张红怔怔地看着我。眼睛水汪汪的,像大哭了一场一般。

  “青青,你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吗”她正色问。

  “哈哈,是挺搞笑的。跟麻雀变公主似的。”

  “哼,你怎么确定是‘公主’呢没准是从‘麻雀’倒退成一只‘j’呢!”

  我的脸“腾”地红了,她这种一语双关太令人难堪了。这让我想起以前的蓝湄,看来她是草木皆兵了。

  “怎么可以这样联想呢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愿意把我当做女儿看。他的冰儿——”

  “什么冰儿不冰儿的这种蹩脚的谎话你也信这种骗人的伎俩你也去上当哼哼——”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悲天悯人道,“青青,不管怎么样,你已经不单纯了。”

  我愣住。她,我的朋友,在用最尖刻的话挑拨着我的伤口。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张红从床上跳起来,坐在书桌面前,摊开书,冷淡地说:“‘吃一堑,长一智’,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白白吃了一堑,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反而还倒退,那真是活该!”

  “张红,你说话太难听了!”我恼羞成怒,用力踹了桌子一脚。

  “哼,忠言逆耳,你自个儿掂量吧!”张红看都不多看我一眼,摁亮自己的台灯,把头埋到书山中。她的背影,冷峻得像岩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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