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之味 第5部分阅读

    　　他终于揭晓，原来他在走廊上一个隐闭的角落的墙上钻了一个洞，刚刚可以放一条钥匙进去。当然，没有人会发现在一堵墙里面

　　埋藏着一条钥匙。

　　为什么不直接把钥匙交给女朋友呢？男人说：「我想她明白，从来不是我把钥匙给她的。」

　　我不想批评这个男人太小心眼，因为世上偏偏又有一个女孩子，明明知道每次跟自由身的男朋友见面，要蹲在地上，挖出那一条

　　藏在墙洞内的钥匙，她仍然愿意如此卑微委屈。

　　爱的扶手

　　中年男人的忌讳，是「中年危机」。他们拒绝阅读任何有关中年危机的资料，也拒绝观看探讨中年危机的电影，比利基斯度的《

　　城市滑头》绝对不适合他们。他们眷恋年轻人的生活，眷恋年轻女子。他们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不知身在何方，会悲伤地想到死亡

　　原来已经去日苦多。

　　中年男人最大的烦恼，是脱发和肥胖。

　　今天，我和三位中年男人吃饭。他们胃口不佳。

　　甲说：「我不敢吃得多，我的腰身已经三十四寸。你看我的小肚子！」

　　乙说：「唉！我一百七十磅。」

　　丙说：「如果我的腰身回复到三十二寸便好了！」

　　他们问我的体重，我说了一个数字，他们羡慕得摇头叹息，并分别回忆很多年前第一次跟我见面的情景。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和

　　三位男士吃饭，而是和三位可怜的姊妹吃饭。他们对自己的腰身感到沮丧，并且开始回忆过去，显然是中年危机。

　　我安慰他们，男人腰间的赘肉，称为「爱的扶手」，是让心爱的女人扶着的，所以不必沮丧。

　　为了不令男读者不安，我这篇文章也不叫做「中年危机」，而叫做「爱的扶手」。

　　爱的草原

　　脱发是上帝对男人最大的惩罚。（男人说，女人有时候也是一种赏赐，脱发则绝对是负面的。）它先赐予他一片茂盛的丛林，然

　　后，一夜之间便让野火烧尽之。

　　监犯出狱的时候最忌回头看到监狱，中年男人每早醒来也最忌回头看到自己的枕头，他会沉痛地发现，许多属於他的头发，已无

　　声无息掉落在枕头上。每次洗发之后，他会发现浴缸上铺满了一条条属於他的、娇弱无力的头发，惊心动魄，有如发祭。

　　和我吃饭的三位中年男士牛衣对泣。

　　甲的发线开始往后退，有点像石坚。甲说：「太太买了防脱发的洗头水给我，如果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我已心满意足。」

　　乙的头发变得更稀薄，说：「我尽量少洗头发。」

　　丙幸保不失，仍忧心说：「我无法想象自己没有头发的样子。」

　　男人的魅力，不在头发多少，而在头发下面的脑袋。男人到了中年，应该已经变成一位有幽默感的绅士，当被问及脱发的原因，

　　大可以说：「噢，这个？是给我的女人扯脱的，她太爱我了！看到我便情不自禁。」

　　那是爱的草原，让女人的指爪驰骋。

　　历史就是情史

　　每个人也有往事，记忆的方法因人而异。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的人多以年份来记忆，譬如一九七九年发生什么事，一九八三年又发生什么事，如此类推。他们组织往事的

　　手法有点像历史书，他们有自己的大事年表。如果用电影剧本分场的话，是非常清楚有序地写明时间、地点、人物。问他何时大学毕

　　业、何时结婚、第一个孩子何时出生、他们能准确地说出年份。这类人适宜教历史。

　　第二类人刚好相反，他们的记忆方法以事件为主。往事是由一件一件不同的事件组成。出生、读书、毕业、工作、遇上股灾，损

　　失惨重，公司裁员，自己被裁了，离婚、夫妻大打出手，各有损伤，在街上被高空掷物扔中，住院七天。当选杰出青年，行路上广州

　　飞越长城等等。他们没有年表，只有大事。这类人若非生活得多姿多彩，便是十分坎坷，曲折过人。

　　最感性是这一类人－－他们以情史来记忆往事，以人为本，时间和事件都不重要。十七岁时爱上代课老师，十八岁失身，二十岁

　　时遇上一生最爱的女人，二十五岁时爱上别人的女朋友，继而爱上别人的妻子，后来分手，结婚前夕偷情。

　　他们的历史就是情史，所谓往事就是有多少女人跟他有过一手。

　　若一个男人如此回首前尘，女人便要提防，因为他肯定是个多情的人。

　　迟婚的理由

　　一部分人迟婚是出于自愿，大部分人迟婚是被迫的。想自己活得开心点，最好为迟婚准备一个理由，用来应付父母及亲戚朋友的

　　追问，在得不到答案之前，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最普遍的迟婚理由是：「我以事业为重。」

　　这固然是一个很充足的理由，不过，说这句话时，请先反省自己是否有所谓事业或成就，假使你的工作只是负责接听电话，则事

　　业为重这个理由并不适合你。

　　第二个最普遍的理由是：「我不信任婚姻。」

　　这个理由只适合父母婚姻破裂者。对婚姻美满的父母提出这个理由，他们不会甘心，还会伤心－－你识穿了他们。

　　第三个及第四个最普遍的理由依次是：「我享受单身生活。」及「我还未找到令我有结婚冲动的人。」

　　这些答案不是不好，而是太公式，倒不如想一些新鲜的理由，说不定这些理由真的可以说服你自己。

　　迟婚的理由可以是：「我喜欢买二手货。」

　　越迟结婚，越有机会跟离过婚的人结婚。离过婚的人还敢再结婚，他一定很爱你，爱到不介意离婚手续有多麻烦，也不介意再破

　　一次产。

　　迟婚的理由也可以是：「我想将离婚的机会减到最低。」

　　两个四十岁才结婚的人，婚后有意追求他们的人必然大幅减少，婚外情的机会自然也大幅下降。大家照镜子的时候，知道一旦甩

　　掉对方，只会找到一个比他更差的，因此这类人的离婚意欲最低。

　　抛弃型男人

　　随手拈来，许多东西原来都属于用完即弃型的。譬如纸尿片、卫生巾、棉条、棉棒、双眼皮胶纸、一次用完的眼膜、纸内裤、纸

　　拖鞋、乳贴等等。某牌子的隐型眼镜更名正言顺叫做「抛弃型」，每七天可以换一对新的，度数不能改变，但眼球的颜色却任君选择

　　更新一点的产品，是每天更换一次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抛弃的速度越来越快。

　　其实，比「抛弃型」隐型眼镜更早存在的，是「抛弃型」男人。他们从前有一个比较动听的称号，叫花花公子、风流种子、情场

　　浪子、坏孩子等等。总之被他们抛弃的女人越多，便证明他们的吸引力越大，越多女人想亲近他们，妄想自己能创造一个神话，成为

　　情场浪子最后一个女人。

　　时代不同了，女人认清了男人的真面目，所谓花花公子、风流种子等已经过时。潮流兴坦白，所以但凡此类见异思迁、贪新忘旧

　　的男人，均叫做「抛弃型」，明码实价，愿者上钓。

　　今天还跟女人说：「我是一个浪子，不要爱上我！」的男人会令女人喷饭。

　　想先旨声明，不欲日后拖泥带水的，应该跟女人说：「我不算很有型，我只是一个抛弃型的男人，你应该有心理准备。我相信爱

　　情，但我更相信有抛弃，才有进步。」

　　放心和动心

　　出于强烈的自卫意识，女人并不容易称赞另一个女人漂亮。她们的标准极高，要求极苛刻，是最严格的选美评判。如果女人称赞

　　你漂亮，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点－－

　　你的美丽带着浓厚的少妇味道，绝对是正气凛然的正印人选。

　　你的美貌没有威胁性，没有杀伤力，也没有压迫感，不会使她们不安。

　　你的面孔美丽，身材却不怎样，令她们稍为安慰。

　　你的确非常漂亮，像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子。男人不敢追求你，也不会对你有欲望。

　　如果男人称赞你漂亮，则表示－－

　　你美丽得像情妇，颠倒众生，风华绝代，教男人神魂颠倒。

　　你的美丽极具杀伤力，很有威胁性，很有压迫感，令男人透不过气。

　　你很性感，能引起男人的欲念。

　　女人评定另一个女人美丽与否的标准，是正气。烟视媚行，颠倒众生的，一概不合格。男人则希望她有一点邪气。

　　女人肯称赞一个女人漂亮，是她令她们放心。男人称赞一个女人漂亮，是她令他们动心。

　　没有多少个女人，可以同时令女人放心，令男人动心。

　　男人的势

　　男人最好有势。权势、财势、气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男人不一定需要有了权势和财势之后才有气势。男人若一站出来便有一种

　　气势，则权势和财势是指日可待的事。

　　气势是大将之风，是压得住场的本领。不怒而威，气度从容，才高八斗的男人都有气势。

　　气势使一个男人鹤立鸡群，同伴黯然失色。有人因此刻意营造气势，增磅、蓄须，但求压得住场。有人误以为无论到哪里，都有

　　一群人前呼后拥，便有气势。如果本身没有气势，被人前呼后拥，不过像四大天王而已。

　　财雄未必势大。财势是一掷千金的气势。一毛不拔的男人，即使多么有财，也造不出一种财势。

　　有权未必有势，你的上司也有权，但他看来像太监而已。懂得何时握权、放权，何时收回大权的男人，才有权势。

　　势之于男人，犹如化妆品之于女人，可以没有，但最好是有。三十岁没有气势，四十岁没有权势，五十岁没有财势的男人，大概

　　一生也不会有气势、权势和财势。

　　女人最懂得恃势，恃着男人爱她的时候，任性蛮横。

　　恃势的女人跟有势的男人一样，最害怕一朝失势。失势的男人比从未得势的男人可怜。

　　只是，如果要选择最坏的一种命运，男人都宁愿失势而不是去势。

　　献丑不如藏拙

　　一个男人把他所写的情信影印一份给我看，他很苦恼，他写了很多封情信给同一个女子，他自认情辞恳切，感人肺腑，她却无动

　　于衷，叮嘱他不要再写了。男人问我：「是不是我写得不够好？」

　　不用看内容，我已经明白他失败的原因。他的字写得那么丑，连小学三年级都不如，谁有耐性看内容？

　　恋爱的宗旨是献丑不如藏拙，字那么丑，何必还写情信？另有一千种方法求爱呀！如果自认内容扣人心弦，那么请找个写得一手

　　好字的人代抄一遍好了。

　　女人在恋爱的时候最明白献丑不如藏拙的道理，她不会做自己不擅长的事，相反，尽量表现自己的优点，并把优点扩大。偏偏有

　　些男人却不明白这么显浅的道理，他本来就不是体育健将，偏要约会女孩子打网球，结果大出洋相。他的驾驶技术只属一般，偏要在

　　女孩子面前一显身手，单手极速急弯，结果撞车。他的沉默寡言本来是吸引女人的优点，他却不停说着蹩脚的情话。

　　世上并没有十项全能的男人，女人也不会要求男人十全十美。恋爱的时候，即使多么盲目，也该明白，一种丑态足以推翻十种美

　　态。

　　点滴到天明

　　许多人在分手之后，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平复创伤，回想那段哀痛的日子，却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有时候，分手

　　之前的一夜，比离别后的日子更刻骨铭心。

　　分手前的一夜，男人和女人仍然睡在同一张床上，男人对女人说：

　　「明天我们分手吧！」

　　女人问男人：

　　「是不是明天开始，你不会再找我？」

　　男人默然无语，女人的泪一直从脸上流到枕边，这一夜太漫长，而过去的欢乐却显得短暂而虚假。

　　女人知道天亮之后，她便失去这个男人，因为将要失去，她觉得自己疯狂地爱他，她奢望用身体去留住男人，要求他最后一次温

　　存，男人拒绝了她的乞求，她望着男人的脸，他的脸是如此冷漠。他虽然在她身边，却像是另一个人，她想立即就离开，赢取一点自

　　尊，可是她舍不得，不到天亮，她不死心。

　　她呆呆抬头看着天花板，天花板好像也在为爱情流泪。屋外偶尔传来电单车飞驰的马达声，长夜寂寥，而男人竟然已经熟睡，他

　　没有觉得自己辜负了他身旁的女人。

　　凌晨四时，外面忽然下雨，如果这样的话，天会晚一点才亮，天也有情。

　　雨越下越小，雨点打在花园的石阶上，原来当爱情消逝，一个人能够做的，也不过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挽手袋的男人

　　在一个宴会上，碰到一对老街坊。小时候，我常常跟他们的女儿一起玩耍。二十多年前，这个男的，手上有点钱，经营多间修车

　　公司、桌球室、酒楼。他身材魁梧，很有气势，不苟言笑。他的妻子却是个豪气又好心肠的女人，替他生下五名女儿，就是没有儿子

　　听说这个男人在外面有很多女人，他不常回家，回家便跟妻子打架。他的妻子终于替他生下了一名儿子，原来男人早就等不及，在

　　外面有一个女人替他生了一个儿子。

　　后来，男人不擅经营，生意失败，妾侍撇下儿子走了，男人的妻子把他跟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接回家抚养。听说这个男人一直很不

　　得意，风光不再，更曾经因为欠下高利贷给人砍伤。

　　今天，这个男人老了，与妻子双双参加宴会。男人脸上的戾气变成祥和，女人四颗门牙掉了，还有老花眼。宴会厅里的电视机正

　　播映大型节目，女人跑到电视机前观看，男人替她拿起放在椅上的那个大手袋，站在她身旁一起看电视。我没想过这种大男人会变成

　　这样，他从前一定不会替女人挽手袋。

　　婚姻原来也不过是老来作伴。女人期望在家庭里得到一切，男人在失去一切之后才回家，期望女人一直等他，但这种女人已经越

　　来越少了。

　　骗人的小说

　　英国一名半失明及肢体伤残的男子，一直以「残疾童军露营假期基金」为名向伦敦的酒吧客人募捐。六年来，他总共筹得十四万

　　三千六百四十七英磅善款。

　　一天，他在酒吧摔倒。身上的文件跌在地上，给警方揭发所谓慈善基金不过是他一个人拥有，而所有善款，他都拿去嫖妓。辩护

　　律师说，她的当事人是一个既可怜又孤独而想找个异性相伴的人，他获得的钱都给了那些妓女。

　　这个故事会不会变成一篇小说？他肢体伤残，生活潦倒、孤独、脆弱，普通女人都看不起他，于是他唯有找妓女，付钱泄欲。

　　他本来只想行骗一次，可是，一天晚上，他碰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妓女玛莉亚，他只想跟她谈天，而不想跟她上床，因为从来没有

　　一个女人愿意听他倾诉。他把身上的钱统统给她，只求买一夜温情。

　　玛莉亚把这天晚上的遭遇告诉其他姊妹，妓女们知道他是一个慷慨的客人，纷纷向他大献殷勤，他享尽温柔。

　　为了继续得到女人的奉承，他再次拿着钱箱去行骗。他不去骗途人或老弱而选择酒吧客人，是为了减少自己的内疚。他想，这群

　　在酒吧买醉的男人，大抵也乐意资助他去买爱吧？

　　他也想过事败的代价，但他不想回头，他享受在女人堆中那堕落的欢愉。

　　六年过去，世上并没有他所以为的玛莉亚，女人只爱他的钱。他抱着钱箱，伤心地摔倒。

　　笑忘书

　　独居差不多四年，有两箱杂物一直存放在旧居。早前旧居装修，弟弟把两箱杂物送来给我。我已忘了箱里放些什么东西，打开看

　　看，原来是我中学时代的杂物，包括一本中五毕业时的纪念册。

　　在纪念册里留言的同学，只有两位至今仍有往还，其余的早已音讯断绝。揭到其中一页，是一位交情普通的同学写的，令我吃惊

　　的，是她在末段说：「如果将来你出书，请寄一本给我。」

　　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从事写作，去年出版第一本书时，也忘了纪念册里有一位同学在十二年前已提出赠书的要求。

　　我很想打电话给她，谢谢她当年的一点知遇和祝福，却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那里。十二年没有通讯，突然打电话给她，也不知说

　　什么好。

　　第三天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依着纪念册上的电话号码拨电话给她，电话竟然接通，她仍然住在那里。

　　相约见面，她的外表没有多大改变，当年会考成绩不好，于是在一间银行工作，四年前结婚，婚后跟父母同住，三年前诞下一名

　　儿子。

　　我告诉她我在电视台工作，她跟我说丈夫和儿子。儿子不断催促她走，我问她：

　　「你记得你在我纪念册上写过什么吗？」

　　她笑着问我：「我写过些什么？」

　　原来她忘了，她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找她，我带去的书一直放在手袋里，不好意思送给她。

　　没有嫁给你

　　我最害怕的事，是我最终没有嫁给你。

　　故事总是这样发展－－相处五年、十年、十五年的人，我们离开他们。然后，跟一个相识月余的人步入教堂。我忘却十年的盟誓

　　向另一个人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跟我共度余生的人，竟然不是你。而我不会难过，只是在无眠的夜里，偶然会怀念你，觉得伤感。一段漫长的爱情，在我的婚姻

　　以前结束。另一段爱情，在婚姻以后开始。我们各走各路。

　　过去的日子变得很模糊，总是女人流着泪。要男人一次再一次保证不会走。男人没有走，女人却走了。

　　而我记得，有一个清晨，我坐在你大腿上，双手勾着你的脖子，脸贴着你的脸……我多么不愿意失去这些日子。

　　我的岁月因为有你，而有欢愉。

　　我努力好使自己活得灿烂，令你目不暇给。而你使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飘泊的女子，因为有一个宽厚的肩膊让我歇息。

　　可是，我害怕。我们一起度过了颠簸、患难的岁月，却不能共度余生。我们都是可怜的棋子，任由命运摆布。

　　我并不害怕，是你最终没有娶我。我是宁愿由你来负我。我无法负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