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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大浪子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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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还是很生气,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说谎。
“我……”她看着他,紧张的口干舌燥,“好吧……我说……但……但我不要和你贴那么近……你让我……我没有办法思考……”
“那就不要思考。”他黑瞳里浮现不耐,嘴边却依然带着笑,“只要说实话就好。”
他要听实话?好吧,这简单。
她深吸口气,认命的张嘴:“你不要一直这样假笑,感觉很虚伪,让我很不舒服。”
看着眼前那个冒着红火的男人,她不再闪避,简单明了的说:“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你的情绪,如果我想,我也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
狗屎!
“是你自己要听实话的,我想我不该得到这句咒骂。”
这女人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还是只是碰运气?
“我不是碰运气,我确实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你一直抓着我,我就能一直读你的思绪,我是读心者。”
他瞪着她。
谈如茵和屠鹰一样?
“我和屠鹰不一样,他有的是念动力,可以移动物体,我不行,除了用手,我没有办法移动任何东西,我只能接收别人的情绪和透过触碰读取对方的想法。”
该死!她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她所料,他闪电般放开了她,还退了一大步,活像被热水烫到似的。
一股难言的情绪,揪住了她的心。
如茵深吸口气,瞧着眼前这个火气渐消的男人,不知为何,她突然宁愿他继续发火。
他像盯着一条蛇一样的看着她。
抬起手,默默抹去脸上的泥巴,她拉回视线,垂眼不再看他,只将脏掉滑落的发丝,塞回耳后,喃喃道:“基本上,我的能力和屠勤比较像,只是他是从物体读取残念,我则是从人。”
“你是超能力者。”他下了结论。
这句评论,让她喉头一紧,有时候她总觉得人们在说这句话时,都好像在说“你是怪胎”没两样。
至少他没说她疯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是一个人,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第六感比较好。”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开口:“抱歉,你说得没错。”
没料到他会道歉,她惊讶的抬首,却见他冷着脸,接着道:“但你昨天晚上还是不应该未经允许,就利用你的特殊能力,跑到我房间里。”
这个指责,让她瑟缩了一下。
“我并没有哪个意思。”她轻声道。
“你在那里。”他拧眉指出。
“那是因为,我的防护网有了缺口,我是被拉过去的,并不是我主动过去的。”
“什么意思?”他瞪着她看。
她迟疑了一下,咬着嫩唇,半晌才万分尴尬的说:“我国中时曾经暗……偷偷喜欢你,我想昨天中午发生的事,让我还是有点在意你,所以昨晚我做了梦,和国中时有关的梦。”
握紧了拳,她不安的看着他,尽量含蓄的说:“我猜当时你可能也梦到……往事,所以我的意识就被拉了过去,我在睡觉时,防卫会降低,并没有办法和清醒时一样。”
“你是说,你睡觉时会灵魂出窍?”他无法置信的脱口。
“那只是意外,太过强烈的情绪会找上我,影响我。如果你没做恶梦,我也不会被拉过去。”
他一脸诡异,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他周围浮动,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快乐的东西,不是她所会乐见的情绪。
如茵着恼的瞪着他,有些火大的说:“不要像看怪胎一样的看着我,这种能力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以前也是很正常的,但我小学时出了车祸,醒来就变成这样子了。”
她绕过他,走到洗脸台前,拉下歪掉的头巾,打开水龙头,将头巾沾湿,清洗脸上的脏污,一边轻描淡写的数:“意外刚发生时,我只是一台坏掉的收音机,而且还没有办法自己关掉电源,但我现在已经学会控制了。”
他没有开口,她从眼角瞄到他脸上的不以为然。
“我说过了,昨晚都是意外。”她将脏掉的头巾扔到洗衣篮里,扶着洗脸台,转头看着他,疲倦的道:“你放心,我喜欢你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是跟踪狂,也不是爱偷窥人的变态,你不会知道一直被强迫接收别人的情绪有多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的就是把别人的心隔绝在外,而不是偷看他们,我保证之后绝不会再去打扰你。”
忽然间,他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结巴了。
“我已经把实话都说清楚了,现在,可以请你移动双脚,离开我家,让我好好洗掉这身泥巴吗?我相信你很清楚门在哪里。”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既苍白又疲倦,她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整个人狼狈不堪,灵动的大眼里,还泛着可疑的水光,但她仰着小小的下巴,挺着肩膀,瞪着他,维持着她残存的尊严。
阿浪将手插在裤口袋里,僵站了三秒,然后转身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谈如茵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自己洗干净。
当她拿着抹布,走出房门,打算下楼梯将楼梯与走廊上,沾了到处都是的泥巴与脚印擦干净时,却发现地板和楼梯都已经被人擦干净了。
她无言的下了楼,看见那个她以为早就离开的男人,站在她的厨房里,手里拿着微湿的抹布,望着她挂在墙上的照片。
他脱掉了脏掉的运动鞋与袜子,卷起了裤管与袖口,他的衬衫与长裤还有些干掉泥巴的脏污,但他显然已经尽力先把自己稍微拍干净,才开始打扫。
十点的阳光,穿过敞开的窗,落在他英俊立体的脸上。
男人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她可以看见他睫毛在他脸庞形成像扇子一般的阴影。
如茵晓得,他的母亲是原住民,他有一般的原住民血统,所以轮廓才会这么深,头发才会墨黑如子夜。
她在厨房门口杵立,犹豫着,不敢靠他太近。
虽然她没有出声,他也没有回头,但他显然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
“你爸妈呢?”
他的问话,回荡在充满阳光的厨房空气中,她清楚晓得,他正看着她父母和她的合照。
如茵迟疑着,有点怕他,又不想让他察觉她的不安,所以她慢慢走了进去,替自己和他,倒了杯茶,然后回答他的问题。
“在北部。”
“他们让你自己一个人住这里?”阿浪看着墙上那些被装在自制相框里的照片,他看得出来,她很珍惜它们,她替它们贴上干燥的小花与香草,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她沉默着,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外婆住。”
墙上的合照,大多数是她小时候的照片,青少年时期的很少,只有几张她和一位老婆婆的合照,成年的则完全没有。
她最近的一张照片,是她高中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穿着高中的制服,站在凤凰树下。
显然她出意外之后,有人不太适应这样的转变。
他并没有天真的以为,全世界的家庭,都和屠、耿、莫三家一样,但眼前照片里的父母与小女孩是如此开心幸福,都可以去代言“我的家庭真可爱”了。
但显然,世事都是会改变的。
她的笑容,从国中时期,就开始变得僵硬而勉强,只有少数一两张,透露着真正的欢笑。
他转过身,然后看见她脸上防卫的表情,还有她替他倒的热茶。
茶,是花茶,有着淡淡的清香。
对于她会替他泡茶,他有些微讶,原以为在经过刚刚那些事之后,她在发现他还在时,应该会拿扫把赶他出去才对。
没想到,她却替他泡了茶。
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天真?
“屠家兄弟也有特殊能力。”他盯着那杯茶,开口。
“我的父母,有他们的困难之处。”她捧着茶杯的手一紧,他没有说出口的指控,让她忍不住为爸妈辩护。“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比较好。”
是对他们比较好,对她则不然吧。
瞧着她紧抿的唇,他走上前,只道:“你外婆什么时候过世的?”
她挺直了背脊,警戒的回答,“几年前。”
他不相信,他不觉得只有几年,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你高中的时候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奇,但就是有种不是很愉快的感觉,堵在胸口,让他想要确定。
这个世界,对她很残忍。
他从来不曾有过幸福的家庭,没有得到过,就不会觉得失去有多痛,但光是在旁边看,都让他羡慕得要命,更何况她尝过幸福的味道。
她应该……她似乎应该要更愤世嫉俗一点才对。
闻言,如茵微微一僵,刻意轻描淡写的说:“说真的,那不干你的事。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没错,我高中时外婆就过世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选择回北部和我爸妈一起住,是因为我在这边比较快乐,我不喜欢大城市,那里人太多,我太容易被人的情绪影响,所以我爸妈才让我搬到这里,我也比较喜欢住在这里。”
他的推理是对的,他也如愿激起了她的脾气,但却还是忍不住盯着桌上那杯,泡给他的花茶。
“没错,那是泡给你喝的,你可以放心喝它,我没下毒。”
他相信她没下毒,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几乎算是被双亲遗弃之后,还能这么天真。
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她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放缓了语气,道:“确实,我爸妈不像屠鹰爸妈那么……坚强,但他们的能力和我不同,我爸妈和屠家双亲要面对的,从基本上就不同,拿来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认为桃花或海洋,会因此就遗弃屠家三兄弟,但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人喜欢,一直保持赤裸裸的状态,随时都会被对方晓得自己在想什么。”她转着手中可爱的茶杯,然后抬眼,瞧着他,“我相信你也很不喜欢,未经允许就被人看光的感觉,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的确,他没有资格评断什么,这真的不关他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再次开了口。
“你说,你需要碰触才能读心?”他问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是想确定,还是在质疑。
“那是现在。”她扯出一抹苦笑,道:“我以前完全不会控制,等我学会把旁人的情绪隔离在我建造出来的防护墙外的时候,已经太慢了。况且,我也有眼睛,我会看表情。”
简言之,她的父母在她面前,根本无法,恐怕到最后,也不想藏住情绪。
他点点头,指出一个事实,“你爸妈和你一样不擅长说谎。”
她开口同意,“我爸妈和我一样不擅长说谎。”
不像他。
这男人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脸上不再费事挂上虚伪的笑容,事实上从她下楼后,他脸上就一直挂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就连一向张狂的情绪,也几乎不见踪影。
她知道他很擅长说谎,他向来利用微笑遮掩他的情绪,但他现在也没有笑,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她拉回一瞬间想偷看他情绪的冲动,偷看的下场通常没有好结果,所以她乖乖的用双眼而不是心,老实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无论如何,他们爱我,只是没有办法和我一起住,我清楚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样就好了,现在这样,对我和他们都好。”
他不该批评她的双亲,他也确实不喜欢像一本被摊开的书,那让他觉得赤裸而毫无防备。
所以,他没再针对这件事多说什么。
他将视线拉回那杯茶,伸手拿起它,礼貌的喝掉它,然后放下。
“谢谢你的茶。”他淡淡开口,将抹布放回水槽。
“不客气。”她说。
然后,谈如茵看着他,打开后门,穿上鞋袜离开。
他没有说再见,她也没有。
她与他,都对再见面,没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这个男人可怜她吧。
他不是绅士,但他也不是坏人。
关浪,只是一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没有从前,不会有现在,更不可能有以后。
她很清楚,一直都晓得,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办法忍受她这种特殊能力的,就是他。
她能读心,而他从来不想被人看透。
为了生存,她在心的周围筑了一道高墙,他只是做了相同的事,她不应该感到难过。
只是,她原本曾偷偷的幻想过,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握着手里的杯,她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茶,但喉咙依然紧缩,只有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
第四章
晚上八点。
阿浪晃到了蓝色月光吃饭,赴何桃花的约。
蓝色月光是屠海洋和桃花一起开的餐厅,生意非常好。
桃花很满意他的出现,赏了他一餐好料,即便多了张嘴,也没让她手忙脚乱,她向来擅长喂饱空虚的胃。
在吃完晚餐,帮忙洗碗之后,他溜到了蓝色月光的二楼露台,坐在沙滩椅上,看着前方的海港。
巨大的货船停泊在人造的港湾里,船上辉煌的灯光,映照在海上,照亮周遭的一切。
椰子树在海滨公园的人行道上随风轻轻摇曳着。
他往后靠,将双手枕在脑袋后,望着天上飘动的云,隐隐闪动的星光,他试图放松,却做不到。
他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很安全,只要海洋还在,他就不需要担心有任何人能动他一根寒毛。
他应该趁现在稍微休息一下,在能安心休息的时候,绝对要懂得珍惜,不要放过机会,是他做这行的诀窍。
而当他呆在屠海洋的管辖范围之内,莫森又住在隔壁时,绝对是他能够放心偷懒的时机。
毕竟,教会他所有攻击与防卫的男人,就是他们。
所以,他应该要放轻松一点,趁现在眯一下,有需要时,他们自然会叫他。
可是他一闭上眼,谈如茵苦笑的侧脸,却浮现眼前。
他不该回头看的,但他回头了,透过窗户看见了她握着那杯茶,露出淡淡的,有些悲伤的笑。
他搞不懂那个女人。
实话说,他也不需要搞懂她,他只需要确定,她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就行了。
今天早上回来之后,他已经迅速查过关羽她的所有资料。
她没再说谎,她后来说的都是真的,她在小五时出了车祸,国小升国中时,转学搬到这里来。她的外婆在她高中二年级时过世,她的爸妈住在台北,她没有其他的亲人。
她只是一个他多年前的国中同学。
他应该让这件事过去,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相信她会信守她的保证,不会再来偷窥他。
无端被窥视的感觉,依然让他不安。
或许,这就是他现在无法放松的原因。
他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偷看到了更多别的,那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她说他做了恶梦,所以她的意识才被拉过来。
或许她看见了一切……
该死。
她心虚的表情蓦然浮现,他慢半拍的领悟到一件事,忍不住咒骂出声。
显然她不只看到了,还做了一些别的。
过去,他总是被那梦魇惊醒,但这次不是,这一次,他从恶梦中被拉了出来,前一瞬他还在那恐怖的旧日噩梦中,下一秒他已经在操场上奔跑,和屠鹰一起踢着足球。
只不过,那一切不是从他的视角,有一些画面是,有一些是他记得的,但另一些不是,另一些穿插的画面,是从看台上看过来的,他看见自己在操场上,看见屠鹰,看见屠勤。
当他起脚射门得分时,他感觉到,不属于他的紧张与兴奋,和真诚的开心。
他听到了她的笑声。
那一些,是她的记忆。
实话说,梦里的少年,看起来帅毙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时看起来有那么帅,他记得的青春时期,大多都是不快乐的事情。
他甚至几乎已经完全忘了那场比赛,直到她让他记起。
多年来,他只记得那些惨淡、黑暗的过往,可她却记得他的快乐。
胸中无端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那个开朗又帅气的少年,是她眼中的他,谈如茵记忆中的关浪。
我国中时曾经……偷偷喜欢你……
她说因为如此,才会被他太过强烈的情绪吸引,来到他梦里。
但他不认为,只是因为如此,她就好心将他从恶梦里拉出来,她应该都看见了,他猜她清楚知道他做过什么。
一瞬间,他有种被人活活剖开,任人浏览玩弄的无助与不快。
那让他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火大,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到,如果她真的看见了,为什么还要帮他脱离恶梦?
他相信她老早就听过他曾经做过什么,那件事恐怕是当年学校里,甚至这个小城中最大的八卦,但听人家说,和真正看到是两回事。
他的恶梦,向来清楚非常,无一遗漏,多年来它们仍清晰得像是昨日才刚刚发生,
可是,她依然改变了他的梦境,把他的快乐,还给他。
我国中时曾经……偷偷喜欢你……
那句话,轻轻在他耳边回响,而他却只想到,她在市场里,含羞带怯的模样。
那不是害怕,他很清楚,她不是怕他。
她应该要感到害怕的,应该要怕他才对,但她却没有,如果她有,就绝对不会跟着他回家了。
“该死的女人……”
他嘟囔着,只因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很难决定,是不是该继续对她生气。
“希望你不是在骂妈咪,他听到会伤心的。”
他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只看见屠欢端着咖啡,走路无声的出现,已经升上国中的她,手长脚长的,她的身高遗传了海洋,幸好那张脸比较像桃花。
看见她,他牵动嘴角,拉出笑容:“你应该知道,桃花是我的最爱,若不是她已经嫁给了海洋,我一定把她娶回家,怎么舍得伤她的心?”
听到他的说法,屠欢哈哈笑了起来,把咖啡递给他。“听你胡说八道,喏,咖啡,妈咪叫我拿上来给你。”
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我下次要在你身上挂铃铛。”他接过那杯咖啡,笑问:“你现在多高了?”
“一六五。”她说着做了个鬼脸。
“哇!”他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笑看着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绑着马尾的俏丽女孩,道:“你再这样长下去,很快就要比我高了!”
“拜托,绝对不要。”她苦着一张俏脸,“我希望不要再长高了,我现在已经是全班最高的了。”
不可能,她还在发育,一定会再长高。
在她还很小时,他们所有人就都知道,等屠欢成年时,身高一定会超过一百七,或许会接近一百八,就算超过也不稀奇,但他好心的没有泼她冷水。
“真希望我和屠爱一样,遗传到妈咪的身高,而不是爸的。”屠欢咕哝着。
“高有高的好处,上面空气比较新鲜啊。”他嬉皮笑脸的开口安慰她,“想我小时候,还巴不得自己快点再长得高一点呢。”
闻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拜托!还空气新鲜咧,差那几公分会新鲜到哪里去,我听你在唬烂!”
她哈哈大笑了一阵,直到听见母亲叫唤她,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心情愉快的跑下楼去。
虽然已经和一般大人一样高,屠欢的脸上却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他清楚她只是外貌看起来像大人,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小鬼,才有办法这样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她一直是个爽朗、乐观的女孩,他希望她能一直维持下去。
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穿着国中制服下楼的女孩,他想起另一个曾经穿着同一所学校制服的女孩。
放下咖啡,他躺回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放弃再去抵抗那个整天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的身影。
谈如茵,在国中时,多数的时间,都是一个阴暗模糊的存在。
他对她的记忆,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只有那个不敢和他说话,落荒而逃的女孩。
我只是一台坏掉的收音机,而且还没有办法自己关掉电源……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收音机,表示她当时恐怕不需要触碰就能接受到别人的想法。
他想,她会不快乐是正常的。
她曾说,她和屠勤比较像,她是何时知道屠勤和屠鹰有特异功能的?她是否和他一样,曾经羡慕过屠家?
有任何事情可以瞒得过她吗?像她这样活着,有多累?
阿浪知道屠勤小时候曾经也和谈如茵一样,但屠勤的能力,后来减弱了,变得只能感觉到情绪,而非像她一样,完全清楚的知道对方的思绪,即便如此,就算有桃花和海洋的帮助,屠勤依然活得很辛苦。
谈如茵是怎么度过那段时期的?屠勤知道她的存在吗?他可晓得学校里,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
天上的星星在对他眨眼,他脑海里,关于那个女人的疑问越来越多,却没有半个有解答。
她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住在那栋屋子。
单身的女人,独居在那么空旷的地方,有点危险,但那实在不关他的事,他不想再和那个危险的女人,有任何牵连。
可是,听着楼下餐厅的喧哗扰攘,他在几乎快睡着的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却浮现着一个念头。
她应该要养只狗的。
春天后母脸。
在连着三日的艳阳天之后,星期六,锋面来袭。
天气从三十度的高温,突然降了十度,空气微微的冷,但还算舒适。
如茵穿上长袖,在天还没全亮时,已经到附近农家收了菜,开着满载的小货车,到市场卖菜。
日子似乎回到了往常的平静无波,打从上个星期那个男人像暴风一样闯入她家,又闪电般离开之后,她单纯的生活里,再也没什么能拿来闲磕牙的新鲜事发生。
她忙了一早上,然后开车回家吃午餐,整理家务,小睡半小时后,下午再打开电脑,收发电子信,写部落格文章,确定订单,将蔬果按照订单,一一放进纸箱里,妥善包好,再打电话请黑猫来收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变化太大,还是昨夜外头风声呼啸了整夜,她没有睡得很好,虽然中午抽空小睡了一下,但太早起床,还是让她觉得累。
眨眼间,白日将尽,夕阳悬在山巅。
她包着披肩,蜷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眼皮莫名的沉,她闭上了眼,一次,然后睁开,看没几个字,却又忍不住再垂下。
半梦半醒间,她想着自己应该去洗把脸,却无法坐起,只觉得想睡,昏黄的空气,像是弥漫着睡魔的分子,让人睁不开眼。
恍惚中,窗外远山上,慢慢沉入彩霞中的夕阳,像橘红色的蛋黄。
忽然间,她发现那颗蛋黄开始扩散,仿佛被融化了。
她睡着了吗?
如茵困惑的想着,这念头才闪过,蓦地,一丝黑烟窜进低垂的眼底,然后在瞬间,化成浓稠的黑水,在刹那间抓攫住她,将她紧紧包裹,掩去光明。
气,倏然一窒。
下一秒,黑暗中出现了红光,红光来得极快,如火车一般飞快冲了过来,撞上了她。
那撞击的力道,是如此的大,她痛得没有办法呼吸,虽然已经很久没遇过,她还是在刹那间,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她试图夺回控制权,却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无法感觉自己的身体,那让她恐惧惊怕不已,试图睁开眼,或站起来,却无法动弹。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在那红色的光影中,有个女人走在偏僻的街道,她看不见那女人的脸,只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语的兴奋。
她感觉手上有把刀,冰冷而轻巧,让她浑身打颤。
如茵喘着气,为了摆脱那家伙,死命睁开眼,终于看见自己家里的摆设,但是周遭的景物,和那条街道重叠着。
狂热的兴奋感倏然攀升,她感觉他的意图,恐惧的喊出了声。
“不要——”
即使她死命抵抗,却依然无法阻止那团邪恶,那凶手抓着那把刀,冲了上去,从后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举刀狠狠戳刺着那惊慌失措的女人,第一刀划开了颈动脉,第二刀划开了她的胸腹——
几乎在瞬间,她从男人身上,被拉到女人身上。
女人捧着胸腹尖叫着,她也捧着胸腹尖叫着。
她可以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划过身体,带来剧痛,也能感觉到那粗重的喘息,感觉温热的鲜血喷到了脸上,感觉到凶手的狂热与兴奋。
然后他松开了手。
女人惊恐的跪倒在地,她哭着爬行,拖着身子,想爬离那个可怕的凶手,但鲜血流失的太快。
凶手轻叹着,跟着她慢慢的走,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切。
女人的叫声逐渐减弱,挣扎的四肢逐渐无力,她只爬了一小段距离就再也无法动弹,破损的身体,像条将死的鱼一样,微微弹动抽搐着,终至完全没有声息。
那人蹲了下来,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抚着女人泪湿的脸,将她翻了过来。
鲜红的血,染红了街道。
看着那个被开膛剖腹的女人,她开始呕吐。
然后,那邪恶的东西,终于放开了她。
像断线的娃娃一般,她颓然倒在地上,热泪满脸,她应该要起来,把自己清干净,但那女人被刀戳刺到死的痛,仍残留在她身上。
她完全找不到力气再起身,只能感觉胸腹热辣辣的痛,好似也被人开膛剖肚。
夕阳染红了她的身影,然后降下山头。
当最后一道温暖的光线消失在屋里,寒冷随之降临,慢慢爬上了她虚弱僵硬的身体,她孤单无助的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已,开始啜泣……
他听到女人的啜泣。
那感觉很诡异,仿佛她就在他身旁,但那不可能,坐在他身边的,是那个睡了好些天,终于愿意起床下楼的凤力刚。
那家伙只穿着短裤,将那双长满脚毛的腿搁在桌子上,一边和武哥通电话,还一边打着呵欠。
他以为自己听错,将视线拉回笔电上,但是那啜泣声又再次响了起来,可怕的寒颤爬上他的脊梁,几乎在同时,一股庞大可怕的孤寂与绝望,罩上心头。
那不是他的感觉,他知道。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知道,但就是能清楚分辨。
是谈如茵的。
该死!她承诺过不会骚扰他的。
他恼怒的皱起了眉,但奇怪的不安,仍莫名上涌。
没有多想,他抓起手机,拨了上次查到时,记在手机里她家的号码。
没人接。
不安继续攀升,随着电话铃响,一次又一次升高。
她可能人在外面,但这一点,却只让他拧起了眉头,天已经开始黑了,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待在外面。
也许她在菜园里跌伤了?她若是跌倒了,就会被植物遮住,就算到了明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电话继续响,还是没有人接。
她不该一个人住在那里!
某种焦躁在胸口堆叠,他挂掉电话,再打一次,沉默的数着铃响的次数,第三十下时,他挂上它,然后起身。
见他要出门,凤力刚停下讲到一半的电话,喊道:“阿浪,你要出门的话,拜托顺便帮我去桃花那边带个便当回来——”
他没有理会那个懒鬼,只是迳自走出门去。
当他开车来到谈如茵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家的灯没开,那屋子一片漆黑,但她的车仍在院子里。
他下了车,砰的关上门,迈开大步走过去。
如他所料,她的门又没锁。
什么样的女人,会蠢到独居却不锁门?
他拧着眉,没浪费时间去按电铃,直接拉开门,才要出声喊人,就闻到呕吐物的味道,那股酸臭味,充满整个空间。
他一怔,迅速进门,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趴在客厅沙发前的身影。
暗咒一声,阿浪匆匆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她翻了过来。
她吐得满地都是,而且全身冰冷又僵硬,几乎像具尸体,只是这具尸体还在颤抖。
担心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住,他把她翻成侧躺,检查她的呼吸和意识,确保她的呼吸道是畅通的。
她冷得像块冰,唇发白、齿打颤,泪痕满布发青的小脸,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瞳孔因为看到他而收缩。
看见他,她几乎松了口气,但热泪有滚下双颊。
他确定她还有意识。
该死!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有癫痫吗?
“别担心,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阿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就要送她就医。
“不……不要……”令人惊讶的,她奋力张开僵直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吐出抖颤的字句。
他没有停下脚步。
“别去……医院……”泪水与恐惧在她眼里闪动,他呼吸急促的提醒他:“屠勤……我不能……不要……医院……”
她的话,让阿浪慢半拍的想起屠勤也有同样的状况。
她不能去医院,药物会减弱她筑起的防卫,她会对每一个病人的疼痛感同身受,那是活生生的煎熬,去医院只会让她更痛苦。
咒骂一声,他当机立断,抱着她转身,两步一并的把她抱到楼上卧房的浴缸里,然后打开电灯和莲蓬头的热水。
水一开始是冷的,然后迅速变热。
他浸湿毛巾,替她擦脸。
当他脱她衣服时,她似乎想要抗议,但她僵硬得要命,根本无法反抗。
“放心,女人我见多了,真的不差你一个,你的体温太低了,我得让你泡热水,湿透的衣服和内衣只会让你呼吸更加困难。”他面无表情的说,一边动作俐落的脱掉她的衬衫和运动裤,连内衣裤也一并褪下。
从头到尾,眼也没眨一下。
然后,他脱掉了自己的,只留下四角裤,跟着跨入浴缸,将她拥在身前,让她往后靠坐在他怀里,上下搓着她的手臂。
霎时间,她羞窘惊慌地闭上了眼。
可即便如此,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身体依旧僵硬冰冷,簌簌颤抖着。
有那么几秒,怀中的女人完全无法放松,雪白的背脊硬挺得像船板,在某个瞬间,不太能控制身体的她,甚至似乎想要坐直,而不是靠在他身上。
他将手放到她腰腹上,将她往后轻压,开口在她耳畔命令:“放松。”
啜泣从她的喉中逸出,“我没……我没办法……”
热水淋在两人身上,但她还是冷的。
她的心跳很快,太快了,活像跑百米一样,这不正常,心跳那么快,她体温应该会升高才对,可她的身体依然冰冷。
“拜托……让我一个人……”她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哀求。“墙……垮了……你……我可以感觉……”
她的无助与顽固,还有语音中透出的恐惧,让他恼怒,然后在瞬间,他感觉到她变得更僵硬,抖得更厉害,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涌出,甚至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蓦然,他想起这个女人能察觉他的情绪,只要接触,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不想知道,她很害怕。
“嘿……别怕……”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已经开了口,安抚她,“别怕我……”
他让自己放松,那不难,他受过训练,清楚该怎么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想着阳光、蓝天,还有那个他从小逗留徘徊,她一定也非常熟悉的海滩。
潮水来回,白色的浪花在石头沙滩上翻滚。
轻轻的,他拥着她、抚着她,低语着:“别怕我。”
他让轻柔的海浪声在脑海里响起,让自己潜入深蓝的大海,他让她看鱼群在海中洄游,让她看阳光穿透粼粼水面,轻抚海里的鱼儿,落在海底五彩的石头上。
他听到心里男孩的笑声,感觉到怀里的她,放松了一点点,知道她也听见了。
“没什么好怕的……”
他以掌心温柔地搓揉着她冰冷的心口。
“现在,呼吸。”他低喃诱哄着。“你可以的,慢慢的吸气,对,就是这样……”
他想象他探出海面,慢慢的、深深的,吸一口气。
她吸气了,他感觉到她胸口的扩张,但太急太快了,她呛咳起来,身体有紧绷了起来,僵硬的手紧张地抓着他的大腿,指甲戳入了他的皮肤里,但她感觉到他会痛,很快的试图放手。
“没关系,别紧张,慢慢来……”他没有动,没有闪避她的手,只是贴着她的耳朵,不让她有时间去想,轻轻地抚着她的心口,再次徐缓的引导她,稳定的吸了一口气。
她战栗着,但这一回,她放慢了吸气的速度。
然后,他让自己缓缓吐出胸腹中的气,她跟着颤抖地吐出冰冷的气息。
“很好……”他诱哄地称赞,“来,乖,再来一次。”
阳光与海水,他带着她,漂浮在海里,慢慢呼吸。
一次,又一次,她的心跳开始变慢。
热水继续从莲蓬头里泼洒而下,形成了蒸腾的热气。
迷蒙的烟雾中,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她无意识的靠到了他赤裸暖热的胸膛上。
本能的,他舔吻她的耳垂,抚摸着她开始变得柔软且温暖的身体。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清楚听到她轻微的呻吟,不是痛苦的那种。
她没有反抗,他没有想。
他只是自然而然的,用鼻子揉蹭她优美的颈项,张嘴亲吻她湿滑圆润的肩,以双手爱抚她凹凸有致的娇躯,让她放松下来。
她合着眼昂首,献出肩颈,枕在他肩上,贴靠着他,湿透的发微微卷曲着,柔软而亲密地贴在他强壮的脖子和肩膀,他的大腿贴在她大腿的外侧。
小雨般洒落的水顺流而下,渗进两人贴合着亲匿摩擦的身体之间,滑落浴缸里,加入慢慢淹没两人的热水之中。
他呼吸,她跟着呼吸。
她的心跳,跟着他一起。
那感觉很好。
温暖潮湿的氤氲白雾中,他忍不住抬手哄着她转过头来,吻住那不再苍白的湿润唇瓣。
他的手往上滑,捧住她沉甸甸的乳房,感觉她挺立的蓓蕾,抵着他粗糙的掌心。
轻轻的娇吟逸出她的红唇。
她像朵花一样,慵懒的舒展开来,美丽而柔软,他则开始变硬。
坚硬的热烫隔着他内裤薄薄的衣料,抵着她无意识压着他的诱人臀瓣。
欲望蔓延,攫抓住他,在那美妙的一瞬间,他想将她抬起来,让她坐在他身上,让自己深深埋入她湿润柔软的身体里,让她紧紧包裹住他,这念头一闪而逝,强烈、炽热、诱人,他甚至能看到那个画面——
她僵住了,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小手仍搁在他的膝头上,但又再次屏息。
他贴着她的唇喘息,有些恼,但仍控制住自己,这不是他遇过最恼人的事。
虽然很想,但他没让大手移动,只停留在原来的位置,瞧着眼前的女人。
她低垂着眼,小脸酡红,不再苍白发青,被他吻得红嫩欲滴的唇半开,微微轻颤着。
不知何时,她的心跳又变快了。
“你应该知道,人们不会把每一间想到的事都做出来……”
晶莹的水珠,悬在她眼睫,也悬在她唇上,和小巧的下巴,她看起来,像夏日清晨,沾着朝露的玫瑰。
“我只是想,没有做……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