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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不爱(上)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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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吗?」轻浅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怕。」这世上还有比于宋忻更可怕的人吗?躲都来不及,逃都逃不掉。
于宋忻抬手,抚到满掌的湿意,「恨吗?」
「恨。」她多恨他呀,从九岁那年开始,这股恨意从未停止,与日俱增。
「那就继续恨。」有些话,在黑暗中比光明里更容易说得出口。
「我会的。」于佳辰抬头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绝望般,没有明天似地吻着他。
于宋忻握紧她的腰,将她搂抱起来,回吻她。
他们滚入了高高低低的矮丛中,柔软的草地随着激烈的动作,碾出新鲜的气息。
大瓣大瓣的花朵纷纷摇落,掉在了她的发间、唇上,落在了她柔软的皮肤上,在撞击中、摩擦中,揉出芳香的汁液,直沁心脾。
于佳辰抱住他的肩,雪腻如玉的长腿紧紧地缠在他的暇间,秀气的眉皱了起来,眉眼间染上绯红的色泽,鲜艳的嘴唇喘息着、呻吟着,在他身下,欲生欲死。
没有将来,那便不去想将来:没有希望,那便不要那分希望。
当那种熟悉的浪潮扑过来时,她哭得喘不过气来。
于宋忻抱着她,任她在他怀里放肆地哭着,沉默无语。
年幼的于佳辰,任性刁蛮,无人敢惹,可她却会对他撒娇,会在他怀里娇声娇气地哭,要他哄,要他呵护。
长大后的于佳辰,依旧会在他怀里哭,只是不会再有撒娇,也没有再期待被呵护。
再倔强,再逞强,她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声音一点点地弱下去,只余可怜兮兮的抽泣。
他的手,慢慢地抚了抚她的发,「去日本吧,三天。」
于佳辰沉默了好半晌,手臂紧了紧他的腰,脸蛋埋入他的胸膛里,轻轻地磨蹭了下,甜甜地、糯糯地应道:「好。」
答应给她的一天,于宋忻给了三天。
这是九岁之后的他们,过得最平静的三天。
秋天的岐阜安静纯美得如同青石上静静流淌的山泉溪水,没有喧杂声,没有刺耳的车声,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宁谧安详。
枫远安心。
短短的三天,于佳辰知道,已经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记印,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这样的宁静……
蓝到不可思议的天空,清澈到令人屏息的泉水,都随着飞机的起飞,而永远在停留在身后,无法回头。
从岐阜回来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农历新年已经到来,除夕之夜,于家三口过得还是比较高兴的。
于宋忻照例在英国没有回来,自从他去英国留学后,就没有在于家过新年,每年寒假都是匆匆回来几天又飞回去了。
今年依旧不例外,听说他的实验室新的计划到了关键的时刻,因为他回台湾教书,所以进度没有他在时那么快,实验室急call,等学校一放寒假,他就直接飞过去了。
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于佳辰是觉得轻松的,视讯那头,永远是一室的空寂,没有他在,反而自在。
只除了偶尔她的脑海里会闪现那头闪亮如火焰般的红发,还有那双搭在洁白长袍上的漂亮手指,偶尔,真的是偶尔,因为她立刻就会驱散这样荒谬的画面,只看眼前。
她陪在父母的身边,偶尔跟舒以安出去逛逛街,这样的时光,还真是好。
元宵节过完,新的学期就开始了。
新的一年注定是不一样的,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于兴业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
于佳辰一向都不太理公司的事情,不过过年在家里听得多了,知道宏大与fc集团的合作非常顺利,随着合作案的推进,于兴业又投资了很大一笔跟fc做另外一项的合作,甚至违反了他一向做生意的原则,向银行贷了数额惊人的钜款。
「小辰,我们宏大这次真是碰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看来我的梦想要提前十年实现了。」于兴业高兴地拍着女儿的肩膀,一脸的兴奋难挡。他最初的想法是希望花十年的时间能够成功打入欧洲市场,谁知道机遇的事情,真的是可过不可求。
这次上天垂青,让他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跟欧洲数一数二的大财团合作,简直让人作梦都要笑醒。
看到爸爸那么高兴,于佳辰自然也为他开心,虽然她对爸爸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拿去投入这个开发案,还向银行贷了那么多钱这个做法,实在有些许担心。
不过于兴业做事一向谨慎,从来都不做没仃把握的事情,所以既然他作了决定,自然是有充分考虑过得失的,她肯定也是支持自己的爸爸,为他高兴的。
二月、三月、四月……就在这种带着些许兴奋与躁动的心情里过去了,于宋忻一直都没有从英国回来,听说他的计划到了最最紧要的关头,要专心做研究,所以学校这边也无法兼顾。
他原本会来这里教书,也只是因为他的恩师请托,人情性质ia学校更是只要请到他就已经开心到不行了,他教了一学期,已经是赚到,哪里还会不高兴,再说,学校也不敢得罪他,只希望他以后有时间再来兼几堂课,这就皆大欢喜了。
五月的时候,夏味已浓,于佳辰抱着课本从学校慢慢地往租屋处走,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走路不用二十分钟,她很享受每天这样慢悠悠地行走的乐趣。
舒以安要去打工,所以她是一个人,不过无所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乐趣。
她低着头,一格一格地数着红色地砖,踩着夕阳的影子,怡然自得。
当一道阴影遮住了她前进的道路时,她飞快地抬起头来,却在入眼的那一瞬间,觉得失望无比。
第九章
她在期待什么?于佳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于……于同学……」对方年轻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只是叫她的名字而已,他的脸红得就快要滴血。
这样的画面,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她见过无数次,自然明白。
「什么事?」冷冷的神情,冰冰的语气,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时的她跟于宋忻简直一模一样。
「我……我……很……很……喜……喜欢……」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却怎么都说不完整。
「喜欢我?」于佳辰怀疑,她再不帮他说完,他可能会直接爆血管了。
他的脸又涨得更红了,手足无措得不知该往哪里摆,手掌用力地揉了揉头发,似乎想要自己清醒一点,好好的一个型男,被他自己弄得完全无法见人,「我……我叫……王……」
「我对你叫什么,没有兴趣。」女王般高傲的声音,她抱著书本后退几步,夏日的夕阳映在她的背后,一片灿烂,「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表白而已,有那么难吗?」冷冷地一笑,「不过我可以现在回答你,我不喜欢你。」
「我……为什么……」
于佳辰在心底叹气,这么多年,嚣张的、痴情的、纯情的、花心的,什么样的男子追求她都遇过,让她处理起来都是干净利落毫不手软,因为如果她的手不快,那么遭殃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她,所以她在拒绝人的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
只是这次,她突然有些微的不忍心,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不应该得到那样的对待,不过如果不可能,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这样才是对的。
「不喜欢不需要理由,我就是不喜欢你。」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男子这次话倒是说清楚了。
「你是谁重要吗?」
「那等你了解我了,会不会……」
「不会。」于佳辰回答得再干脆不过,「先生,我根本就不想了解你,ok?如果每个人我都要了解之后再拒绝,那我岂不是要忙死?我对你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之间不可能,如果你听不懂中文,我可以用英文再说一次。」
「不……不用……」他的脸又红了,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有够伤人的。
「那我可以走了吗?你挡到我的路了。」
深深的伤口,再插多一刀,他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除了于宋忻,对任何人于佳辰都有一股天生的傲气,不退让、不妥协,她抬着头冷冷地看着那个堵住路口的男子,神情高傲,不急不躁。
对峙不到三分钟,男子在她这样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低着头,默默地侧过身子。
于佳辰举步继续往前走,过了前面的转弯,就可以看到她的住处了。
男子定定地望着她挺直的背部,漂亮的长发被微风吹起,在夕阳下泛着纯金色的光,温柔无比。
突然,勇气倏生,他大声地喊道:「于佳辰!」
她完全当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我不会放弃的!」握拳继续大吼:「我喜欢你,我要追你!」这是他努力了那么久的时间,酝酿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可以说出来的两句话。
她转弯,轻松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样年轻的、热血的情绪,她从来都没有过,也不想拥有,他不放弃,只是让自己多伤几次而已,又何必。
于佳辰抬手,将被风吹得飞扬的发丝理好,望着行道树上鲜郁的绿色,这样的天气,真的很不错,除了那个闯出来的意外,这一天过得平静而又满足,她喜欢这样的日子,时间浅浅滑过,岁月默默流淌,一切静好。
「看来你过得不错。」一道清浅的男性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她猛地地转头,看见浓浓树荫下站着的男子,染着英伦的古典尘息,一派的清隽绝伦。
于佳辰唇边浅浅的笑凝结了,之前那个男生叫得那么大声,他肯定是听到了。
「太惊喜了,嗯?」
是惊吓,自由得太久,都忘了自己原来是不自由的。
「走吧。」
「去……哪里?」
于宋忻斜斜地的挑起一道眉,唇边的笑意味深远,「你说呢?」
自然是饭店。
简洁的套房,名家的设计,精心的摆设,在在流露出一流的品味,只是卧房里的两个人,都无心欣赏。
很久没做,她疼得如同初次般,眼泪止都止不住。
可是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他,再疼,做下去还是会有反应,汗液恣流,情欲翻滚,一整晚的不知疲倦,到后来她哭得嗓子都哑掉,一声一声地哀哀求他,依旧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做到他尽兴了才罢休,只是那时的她早就人事不省。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室的黑暗,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她刚一动身子,那种酸软的感觉让她差点呻吟出来,战况惨烈。
「醒了?」淡淡的男性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定睛一看,于宋忻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打开的笔电闪着微蓝的光,映得他的五官分外英挺俊美。
「醒了就去洗漱,你还有四十分钟。」
「什么?四十分钟?」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嗓子哑到不行,不过于佳辰早已习惯。
每次分别几个月之后,必然会有这样的一个夜晚,疼痛煎熬,抵达巅锋时的高潮、哭泣、哀求,换来的是永无止境的折腾,他不会放过她,自然也不会心疼她。
「飞机。」
她不懂,一点都不懂。「去哪里?」
「澳洲。」
「去哪里干什么?」
「你还有三十八分钟。」
她明白了,于宋忻不会再多说什么,更别说解释,刚刚他会开口,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个决定,而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她真傻,居然去问。
咬着牙起身,拿起搁在一旁边的浴袍披上,一步一步慢慢移到浴室。
一边刷牙,一边望着镜子里苍白的女子发呆,之前养出来的红润气色,又没有了,在于宋忻身边的她,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
坐上他的车子,望着路边飞逝的风景,她一直都是沉默的,问是问不出来的,他要说自然会说,不说,问了也白问,何况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少说话,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可再少说话,也不代表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吧。
一直到坐在飞机柔软的座椅上,她都傻愣愣地无法反应过来。
在她上机前,于宋忻只是很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事实上,是下了指令:「去澳洲度个小假,等我去接你。」意思是说,只有他去接,她才能回台湾。
疯了,都疯了!莫名其妙把她丢到澳洲,就算衣食住行都安排好了,她还是没有办法平息自己越来越上升的怒火。
上机前,于佳辰不得已打电话跟爸爸说想去澳洲玩几天,于父一向都是宠她宠到没有原则,虽然未到假期,也不怪她贪玩,只叮嘱她小心照顾自己。
照顾自己?澳洲此时已经进入寒冷的冬季,根本就不会是她选择旅行的地方,她很怕冷,非常非常怕冷,台北冬天十几度的天气,都让她冷到连家门都不愿意出,何况去澳洲。
而墨尔本一向是阴雨潮湿,冷风一吹,简直要冻到骨头里。
于宋忻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算要发配她,也不必挑这么冷的地方吧,明知道她一向最怕冷!
到了澳洲,于佳辰整天缩在公寓里不愿意出去,幸好于宋忻这人会莫名其妙的变态,但对她的生活还是安排得很妥当,有管家会打理家务,她不用在这样的冷天出去觅食,每天都赖在柔软的椅子上看书。
三层的公寓,她基本上就在三楼没有下去过,这里有一间图书室,里面的藏书丰富到让她咂舌,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于宋忻在剑桥家里的那一整面书墙,全都是专业路,没有手机,没有一切现代科技都ok的人。
她喜欢的书种类又很广,除了于宋忻那些她看也看不懂的书外,其他的她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跟于宋忻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大部分都是各做各的,他自然不是善谈的人,而她在他面前素来都是能沉默就沉默的,这种时候,他做他的研究报告、资料运算,她翻她的书看,不去想他们之间那种复杂的纠缠的话,其实尚算温馨。
在这里她经常一本书,一壶茶,可以消磨一天的时间。
窗外是墨尔本最典型的冬季,滴滴答答的冷雨,冻彻心骨;室内温暖如春,香味弱弱的清茶与微微浅黄的纸张,这样的日子,过来其实最为惬意。
平淡的时间过得久了,反而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一个礼拜,两个礼拜,还是一个月?分针与时针的走动,于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除了耐心地等待那个该来的人,别无他法,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她等到的居然是爸爸的电话。
「小辰。」
「爸爸,你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爸爸声音的不对劲,于佳辰立刻关心地问道。
「你还在澳洲?」
「是。」
「爸爸……爸爸……」于兴业的声音抖了抖,像是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给你订机票,你现在去瑞士等我们。」
「爸爸,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了?」于佳辰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担心不已,她的爸爸很少有这样的语调,肯定是出大事了。
「公司……唉……先不说了,你记住,立刻收拾一下去机场,我会给你订好机票……」顿了顿,于兴业想想觉得不妥当,「算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小辰,你乖乖在澳洲等我,我跟你妈妈会去接你。」
「爸爸,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未知的事,从来都是最恐怖的,她感觉得出来,电话那头爸爸的心是乱的,于是她也跟着乱了起来。
「是公司出了点事,你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记住乖乖等我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瑞士。」
「好。」这种时候,于佳辰明白,就算自己问,也只是添乱而已,不如等爸爸他们来了,见面再仔细问。
「小辰,你要记住……」于兴业的语气里有着哽咽:「你是爸爸最宝贝的女儿,只要你好,爸爸怎么样都愿意。」
「爸爸……」于佳辰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爸爸,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
「乖。」于兴业点着头,「等我。」
「好。」
电话挂断,两种心情,一种焦急,一种担心。
于佳辰不知道自己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不敢问,现在的她,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父母会过来接她,那她就乖乖等着好了,其实她都这么大了,经常各国跑来跑去,根本就不用担心,她可以直接跟父母在瑞士会合的,可于兴业还是不放心,他从来都是这样,永远觉得她是孩子,永远都不放心,做任何事情,都怕她会受伤,怕她会不开心。
有这样疼她的爸爸,就算这么多年的痛苦隐忍,都是值得的。
对了,她要赶紧去找一找护照,等父母一到就可以立刻出发。
深夜如浓雾,就算灯光都照不亮一室阴霾。
于兴业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明明熟悉的容颜,却突然觉得陌生,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时光就这样一瞬间急远倒退,原来曾经的曾经,从来都没有过去过。
「我该说你贪心,还是该感激你的贪心?」清俊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望着怒极攻心的人,唇边的笑是真正的愉悦。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忘恩负义?」男子唇边的笑更明显,「谁的恩,谁的义,嗯?」
于兴业一时间心跳加速,血色顿失,大声地吼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是吗?所以我要感激你?」
「当年你父亲……」于兴业的语气一顿。
「说下去。」男子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夜晚的低语:「我等着听。」
这样的男子,真的是那个从小就斯文儒雅的人吗?于兴业一时间完全傻眼,自许阅人无数,自许眼光如炬,可偏偏,却被眼前的男子给骗了过去。
当年的他,明明才七岁呀,当年自己明明确认了这孩子对那件事一无所知,才会收养他的呀,可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了,「我……你……」
「嗯?」
这样神情,这样的语调,跟当年的何紫宣一模一样,是了,他长相跟他的妈妈很像,就连性格都是。
看于兴业沉默,男子眼底的讽刺更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吧。你自然是以为当年的事情没人知道,但事实上,你当年的确做得手脚干净不留痕迹,可是却没有想到,我父亲在临死的时候,把那本他觉得有问题的帐册锁在了银行的保险箱里,而没有被你一把火烧掉。怎么,很遗憾吧?有的东西,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他会觉得没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
「这世上只要有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查得到。」他定定地望着于兴业,漆黑的眼眸在半明的光线下闪着锐利的光,「很多事情,不是推给已经不在的人,就是真的结束。」
「什么帐册,我不知道!」于兴业用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在这里胡说!」
「你自己做的帐册,你不会不记得吧?」
当年的于兴业在失意之时,被好友延揽进公司,时间过去,金钱腐蚀的不仅仅是欲望,还有人心。
明明是一样的出身,好友宋瑞可以成为大老板,而于兴业却还是要仰人鼻息,他不甘心。
于是利用好友对自己的信任,巧立名目,以合作开发案为由,与别的公司联手,套牢了公司大量的现金,趁着好友因生意不顺而心烦意乱,将他灌醉,带他去澳门豪赌,一次赌掉了数额惊人的财产。
可是好友家底深厚,这样的豪赌,他赌得起。
偏偏身边有个时时在谋算他的人,宋瑞也输不起,一次、两次,几次别有预谋的开发案,最终将公司的资金全部套住,无法动弹,再然后那些看来光明的开发案,一次次像炸弹一般连锁爆炸,炸得体无完肤,再大的家业,都无力支撑。
年少一起打拚的挚友,发达后不忘扶持的那个人,成了最终背叛的那个人。
欠了银行整整六亿,赌场的高利贷居然拿着宋瑞从未签过的债据,说他欠了整整十亿,他明明没有,可偏偏那个签名,是他的。
三十五岁的宋端,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带着他漂亮动人的妻子,何紫宣,打了通电话给他们的儿子,语气平静,从容自持,然后,从公司三十七层的顶楼跳了下来。
万念俱灰,极度的惨烈。
那时的宋忻,他的儿子,远在英国,毫无所知。
再后来,于兴业出现,将他从英国接了回来,于是成了一切的开端。
听到于宋忻不徐不急地将当年的事情,像讲故事一样讲出来,于兴业听得心惊肉跳,仿佛当年的事情又在眼前重演一遍一样,分毫不差,可他还是嘴硬:「当年如果不是我好心收养你,你可能早就死了,没人管,没人理。」
「是吗?」于宋忻微微一笑,「不是为了那十亿?」
「什么……十亿?」于兴业的心一沉。
「我外公留给我的十亿。」
何紫宣的父亲,是有名的富豪,偏偏只生了何紫宣一个女儿,外孙出世后,他疼爱到不行,拿出大半的身家为于宋忻存了笔基金。
规定只有等于宋忻到十八岁才能动用,这样硬邦邦的条文,原本只是出于长辈对后辈的期望与爱护,却成了女儿、女婿死亡的最后一击。
明明那是最后的希望,却无法动用,因为就连于宋忻本人,都只能在十八岁后才能取出来,进退无路,只能跳下去。
于宋忻的笑一如往昔,「当我十八岁那年,你拿着我父亲当年欠赌场的那张借据跟我说,你如何辛苦帮他还掉了十亿,到如今公司都发展不起来,都是因为资金不够,不是吗?」意即,父债子偿,他应该把那十亿拿出来。
拿便拿了,所以八年前,于兴业才可以大手笔的拿出十亿来开拓海外市场,因为是别人的钱,砸下去自然是眉眼都不抬,大手笔得很。
「那是事实。」
「事实是,你骗我的父亲签了一张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借据。」与高利贷合谋,这笔债,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现在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可以了。」于兴业本来就不会承认,反正于宋忻十八岁那年,在那笔基金可以动的时候,自己已经让他拿出来还了,反正目的已达到了。
「这话不错。」于宋忻笑着点头,仿佛无比赞同,「不过当初给你的,现在你得十倍还给我了,这世上的事,真的很妙,不是吗?」
提到这件事,于兴业简直要呕出血来,谁能想到,在德国有几百年历史的fc集团,居然会来骗他,那些合作案,全部都是有问题的!
当时他投入了全部身家财产,还跟银行贷了巨额贷款,谁知道现在,全部成空。
「原来你一直在背后操控。」于兴业气得手直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宋忻定定地望着他,「不过我比你光明磊落多了,至少我还让你死得明白。」
他哪里是让人死得明白,他就是来嘲笑自己的!于兴业真的吐了口血出来,再也站不住软倒在座椅上,无力地问道:「你布局了多久?」
「不久,半年而已。」于宋忻慢慢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日的夜晚,难得有凉风,闷热到让人郁结。
「半年……」于兴业苦笑着,是了,fc集团放出消息要到台湾来寻找合作伙伴,就是半年前。
原本于兴业是那种精明小心的人,如果fc集团直接找上他要跟他合作,他肯定会怀疑,可偏偏fc的总经理是秘密来台,是他自己请人查到的。费尽千辛万苦,总算跟对方见到面,对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选定要合作的对象也小是他。
后来也是他经过万般努力,将自己公司的财务、运营情况,还有合作案的构思统统带过去,耐心地一一讲解,这才打动了fc的总经理,促成了这次的合作。
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总是分外的珍惜,自然就没有怀疑过它的真实性,何况他请人调查过fc集团,证明它运作良好,实力雄厚。
宏大跟它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所以他哪里会想到,这样的跨国集团,会从遥远的德国到这个小岛上来害他!真是……
「我买的那些地,有问题是假的,对吧?」
合作开工厂,宏大出场地,fc出技术,原本完美的计划,谁知道在钱都投进去后,那几块花了他大半辈子金钱才竞标到的土地会突然出事。
最可恨的是,当初明明是fc集团暗示他那几块地不错,他们集团的总裁意属在那里开工厂,他这才会放心去买的,结果现在一出事,fc居然会以因为他的原因害fc集团合作案失败为由,而将他告上法庭,要赔违约金。
在看到律师信上的金额后,让他都快要心脏病发。
「怎么会假?」院外的梧桐枝繁叶茂,大片的绿叶探在窗边,绿色喜人,「我的实验室出来的检侧报告,从未有人质疑。」
没了,没了,一切都没有了……他努力了大半辈子,用尽一切手段得来的东西,被这个小子在半年内悉数拿走,「你做得这么绝……」
「绝吗?」
于宋忻抚过那片梧桐叶,传说,梧桐树是凤凰栖息之树,它可以引来凤凰。
于佳辰,在于家就是公主一般的存在,于氏夫妻对她爱如性命,所以她便是于家最致命的伤。
于宋忻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就天亮了,天亮之后,就会有人来找你,因为你跟杨立委那些人的……」他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怎么用词般,慢慢地说道:「‘友谊’,希望这回,你不会太麻烦。」
「你……你……」于兴业捂着胸口,疼得白了脸,什么叫养虎为患,他今天终于明白了。
可自己明明查过,他对当年的事情真的完全不知情的呀,因为连他的父亲在临死时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所以我才说,应该感激你的贪心。」于宋忻,微微一笑,走过去微弯下腰,望着他那张保养良好的脸庞,「我用十亿买下我十九年的时间,成长到足够强大,其实并不算太贵,不是吗?」于宋忻的笑分外明朗,「何况你这次,加倍地还给我了,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你买的那些地,是我卖给你的。」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轻轻地放了上去,于宋忻转身往外走去,不去看那被压垮的骆驼,因为,不值得。
第十章
于佳辰一直在焦躁地等着父母的消息,她完全无法坐下来,心里无比地气闷,她找不到自己的护照。
问了管家,管家说,被先生拿走了。
先生是谁,除了于宋忻,她不会傻到去猜别人,他怎么会拿走,又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她狠狠地瞪了眼那个一问三不知,面无表情的管家后,转身走了。
真是的,什么人用什么样的管家,变态请的人,都呆板到让人抓狂。
她也不想去思考于宋忻怎么拿走她的护照了,这是他的地盘,他请的人,他要做什么,再容易不过了。
当然,她自己也是个「俗辣」,她不敢打电话去跟他要,因为他既然拿走了,只有等他想给的时候,才会给她,要了也是无用功。
没有护照,那她该怎么离开墨尔本?现在去申请补办,只怕时间上也来不及。
她在房间里面急得团团转,觉得今天的暖气开得太强了,让她不断地心跳加速,热得快要爆炸了。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她的眼眸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钟,似乎除了担心家里的事,她总是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抬头,望着墨尔本淅淅沥沥的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停留不住往下滑去,印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天气很糟糕,比天气更糟糕的,是她的心情,心烦意乱,总觉得要出事。
想让自己静静心,拿起一本书来看,以前总是可以让她心里平静的文字,这次怎么都看不入眼,一个一个的字母像是有生命般,从纸页里面跳了出来,四处乱蹦。
烦!扔开书本,于佳辰继续在房间里面来回转圈。
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被惊地跳了起来,死死地瞪着那响个不停的铃声,心跳如雷,突然……害怕了,害怕到手脚都是软的,不敢上前,不敢去接那个电话。
可又怎么会不接,万一是父母打过来的呢?想到这里,她快步跑过去拿起来,一看,不由得微皱眉头,「安安?」
她听着好友在手机那端,用小心翼翼的声音告诉她消息之后,脑海里一片空白,昂贵而漂亮的手机,从掌心里滑落,一脸呆滞。
「小辰,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刚刚从楚沛那里知道消息……」楚沛最近在为某知名报刊拍照,所以消息比一般人都要快,「于伯父和于伯母在昨天晚上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就……」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地突如其来。
宏大企业的总裁于兴业跟他的妻子因为车祸过世的消息,第二天就在各大报纸铺天盖地地传开了,随之传开的是宏大严重的帐务危机,还有于兴业有政商勾结,暗箱操作的竞标工程的事情也悉数曝光。
有的事情,并不会随着人的消失而消失,这个事件,成为了今年最大的焦点,因为随后又牵扯出大批行贿丑闻,一时之间民众议论纷纷。
因为于氏夫妻都过世了,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他们唯一的女儿,宏大企业唯一的继承人于佳辰身上。
只是这个于佳辰,好像平空消失了一样,任凭无孔不入的狗仔记者怎么打听,都找不到她的下落。去学校问,只知道她快一个月前就跟学校请了假,目前不知所踪,就连她的同学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请假,去了哪里。
找不到当事人,又丝毫风声都听不到,媒体的焦点只好转移到这次被牵连的官员身上,好歹挖点料交差。
在一片流言蜚语中,于佳辰乘座着低调奢华的私人飞机,在夏夜晴朗的天空中,从澳洲直飞台北。
一身萧索的颜色,大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她所有的容颜,从专用的通道出来后,进入那辆熟悉的车子里。
于佳辰软软地靠在舒适的座椅上,望着窗外急远掠过的风景,眼眶里一片空洞。
一个月前,她看着同样的风景离开台湾,再次回来,一切都变了。
没有眼泪,没有昏厥,没有撕心裂肺的大哭大叫,所有电视里面连续剧情该有的情绪,她统统都没有,因为这不是电视剧,这是人生。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她只记得当于宋忻出现澳洲,出现在她面前时,轻轻地说道:「回去吧。」
她在那一瞬间,真的感觉到了天旋地转。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失去了概念。
回台,处理父母的事情,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像个失去生命力的娃娃,乖乖地做着别人叫她做的事情,没有情绪,没有失控。
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交由专门的公司处理,她不用为琐事操心,而于宋忻在那天接她回来后就离开了,幸好,她从未奢望过他会陪着她,所以也称不上失望。
于氏夫妇生前风光无限,呼朋引伴好不热闹,生后却只有一个简单的仪式而已,那些所谓的朋友,一个都没有出现过。也是,这世上就是如此,人走茶凉,更何况如今的宏大,早就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一切,又哪里会有人再来。
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于佳辰在管家张妈的陪伴下,穿着纯黑的裙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踏进于家的大门。
从澳洲回来之后,她一直没有办法再走进这个家门,情愿住在饭店,都不要回家,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她该回家了。
「小姐,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张妈望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这才几天,小姐就瘦成那样,纤细的身子在黑色裙子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唉,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妈。」于佳辰轻轻地开口,声音嘶哑。
「是的,小姐。」张妈听到她的声音,心疼到不行,这是这几天来,第一次听到小姐开口说话,可怜的孩子,该有多难过,老爷和夫人有多疼爱小姐,她最清楚不过了,小姐这次,只怕是伤心到了极点。
「这个。」于佳辰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她,「你分给大家,该走的就走吧。」
「小姐……」
「如今于家,不再需要这么多的人。」于佳辰抬眸,望着熟悉的布置,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到眼睛刺痛。
「小姐……」
「我累了。」她低下头,举步朝楼梯走去,「你们走吧,就不用跟我告别了。」
「小姐……」
于佳辰像是没有听到般,轻轻地一步一步往楼l爬去。
她好累,好累,累到不想说话,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
「我要恭喜你吗?」男子修长的手指抚过酒杯的边沿,佣懒的眸子淡淡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好友,那人一直望着电脑认真而专注。
男子的唇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复仇的滋味,是不是特别甘美?」
对方果然是沉默以对。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男子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的身子略微地往前倾,「你帮我除掉了我的二哥,让我顺利地拿到了继承权。」
朋友之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利益,一场双赢的合作,他被某人利用来报仇,某人被他利用来争权,结局是,各达各的目标。
结论是,他这辈子都不要跟这个叫宋忻的男子为敌,因为他,太可怕。
「不用谢。」宋忻敲下确定键,让刚刚设定好的程序自动运行,身子往后靠,伸指揉了揉太阳穴,感觉那里有些许酸胀。
「自然是不舒服的。」男子嘲讽地一笑,「你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没有休息,忻,就算你想拿诺贝尔奖,也不必如此。」
宋忻直接当没有听到。
「你就不担心你那个漂亮的妹妹,撑不过这次的事情?」
「……」
「想想看,换了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最爱自己的父母,就那样突然离开了她,原本是家世显赫的富家大小姐,现在却成为负债累累的可怜人,那些钱,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
「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有人陪在她身边吧?」
「……」
「她会不会想不开?」
「雷亚力。」
「嗯?」怎么了,受不了了吧?
「我刚刚已经通知了伯爵大人,你在台湾。」
「靠!」他妈的,他要是被那人抓回去,恐怕再逃出来的可能性为零了,「你居然这样对我?」
宋忻合上电脑施施然起身,往门边走去,拉开门的瞬间,他静静地开口:「雷亚力,如果心不自由,逃得再远也是徒然。」掩上了房门,离开了。
雷亚力安静地望着已经掩上的房门,愣了半晌,终于低低地叹息出来,「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呢,忻?」
宋忻的车子平稳地在深夜的马路上行驶,超过七十二小时未睡觉,现在的他,精神反而清醒无比。
他开车就跟他的性格一模一样,稳重自持,绝不会违反交通规则,也没有追求速度的逐胜心理。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行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井井有条,分毫不差。
七岁那年家里突变,他年纪虽小,可是却很快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一点一点,一年一年,慢慢地走着。
就连复仇,他都是仔细地将每一步都计算好了,然后一击即中。
他成功了,而且并没有那种所谓的复仇过后的空虚感觉,这样的结果,十九年前,就应该发生,虽然晚了,但好过没到。
这世上,谁都不比谁无辜,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只是于兴业的责任,了结得太快了。
他原本计划让于兴业的余生在监牢里度过,还有什么比让一个人在最得意的时候跌入谷底,让一辈子意气风发的人在黑暗的监狱里了此残生,更令人爽快的事情?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