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孪生 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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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罗女士,他才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第29页

  妈妈问他:“有女朋友没有”

  “艺雯可有联络”

  “她不愿等你,也是明智之举。”

  纪和再努力问一次:“可有艺雯消息”

  罗女士摇摇头。

  呵他那些信件,全部石沉大海。

  “妈妈再给我说一个故事:我幼时是否顽皮,有什么特点。”

  “爱哭。”罗女士肯定地说:“哭个不停,半日还抽嗒。”

  纪和笑,“那妈妈怎么办”

  “搂在怀中好言安慰,一次给同学看见,指着取笑,以后,你才改过。”

  “知耻近乎勇。”

  “晚了,休息吧。”

  半夜,母亲轻轻推开房门看他,又满足地掩们。

  第二天,纪和提早赴会,卞琳已在等他。

  “桑子一定会来”

  纪和不能肯定,越洋约会,作不得准。

  卞琳叹气,“那时一个轻率随时会得改变主意的女子。”

  况且,还带着两个婴儿。

  两人颇似热锅蚂蚁,眼看三点已经敲过,三点十五分,三点三十分,卞琳颓然。

  纪和安慰她:“失约是应该的,赴约才是奇事。”

  这时佣人急急进来,“客人来了。”

  卞琳与纪和抢着出去,两人肩膀相撞。

  纪和连忙扶着卞律师。

  只见门外一辆欧洲大房车停下来,保姆与司机先下车,把婴儿车取出放好,然后小心抱出贵重物品,对,就是那对孪生儿。

  最后,桑子才施施然下车。

  对她来说,迟到三十分钟已经算是准时。

  纪和一个箭步上前,与她握手,那里还敢责怪。

  他说:“桑子你气色很好。”

  桑子轻轻问:“我不用说话吧。”

  “大家都无须开口。”

  由卞琳充当导演好了。

  卞琳吸口气,“请跟我来,孩子们先在房门外等。”

  这时,卞律师才看清那对胖小子,只见他俩圆头圆脑,手臂大腿全是r,一向对幼儿毫无兴趣的卞琳忽然想伸手去捏他们小手小脚。

  “这么可爱。”

  桑子只是微笑。

  她已是再世为人。

  卞琳又说:“呵,同你们兄弟俩长的一模一样。”

  这时,纪伯欣刚刚吃完点心,由看护读报纸给他听,抬起头,看到纪和,他笑了,一边脸肌r不受控制歪曲,嘴扭到一边。

  纪和趋向前,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纪伯欣双眼忽然亮起,露出盼望神色,看牢纪和。

  纪和轻轻说:“他们就在外头,叫他们进来可好。”

  纪伯欣惊喜地点头。

  纪和唤人,只见桑子推者婴儿车进书房。

  那两个孩子一刻不停,老是想自车位站起扑出去玩耍,又争着发出哇哇声。

  纪伯欣示意近些,桑子把婴儿车交给纪和,退在一角。纪和把孩子们推到他跟前。

  那对顽皮双生儿,看见陌生人并不怕,也嫌丑,忽然伸出胖胖手,示意要抱。

  连看护都笑了,抱起一个送到纪伯欣怀中,那孩子便来抓老人眼镜玩。

  纪伯欣示意两个都要,孩子们全坐在他膝盖上。

  卞琳轻轻传译:“同纪泰纪和幼时一模一样。“

  原本无声无息的纪宅忽然充满笑声。

  半晌,孩子们被保姆带出去,桑子以为戏已做完,她可以全身而退。

  谁知卞琳说,“桑子你请留步!”

  桑子不情愿地转身过来微笑。

  卞琳说:“请走近一点。”

  他充当纪伯欣的声音。

  桑子走到他面前。

  第30页

  “你姓桑,同桑羡能先生有什么关系”

  “桑羡能是我小叔。”

  卞琳说:“那是老朋友了,你与纪泰结婚为什么没有通知亲友。”

  桑子笑笑答:“我来并没有结婚。”

  “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不举行婚礼你们年轻人也别太不顾礼仪,快快补行婚礼。”

  纪和踏前一步,“没有必要。”

  纪伯欣吩咐卞琳几句,卞琳走到临房一会,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制淡兰色首饰盒子。

  纪伯欣示意她打开交给桑子。

  盒子里是一条宝石项链。

  桑子出身不差,颇见过若干首饰,知道这是名贵礼品。

  “纪先生说是见面礼。:

  桑子只得点头接收。

  卞琳又传话:“纪泰,你回家吧,既往不咎,从新开始。”

  纪和乘机说:“:我不想再读法律。”

  卞琳代纪伯欣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开设一间酒吧。”

  纪伯欣怔住,卞琳也一呆。

  这是纪泰的愿望,纪和处处维护他。

  纪伯欣摇摇头。

  卞琳便说:“容后商量。”

  他在卞律师耳畔说了几句。

  “孩子们,可否定期探访我。”

  桑子答:“他们将在伦敦上学,我一年回来两次,一定来看祖父。”

  卞琳忽然说:“这一对孪生子可不要分开。”

  桑子答:“请绝对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在身边。”

  卞琳又说:“纪先生愿意负责孩子们生活费用。”

  桑子说:“我自己有能力。”

  桑子不愿久留,转身退出。

  卞琳代纪伯欣说:“让我再看看孩子。”

  保姆再次把孩子们抱近,不知怎地,他们无时不刻手舞足蹈,一不小心,两个胖头相撞,痛的哇哇叫。

  大家忍不住笑。

  卞琳说:“会走会跑不知如何控制,还有,如此好动,怎样读书。”

  纪伯欣忽然提高声线发出不可辨认的声音。

  卞琳一怔,仔细听,然后传译出来:“是非成败转成空,几度夕阳红。”

  纪和恻然,他按住纪伯欣的手一会,转身离去。

  他送桑子上车。

  “桑子我感恩不尽。”

  桑子却说:“纪和,真没想到众人这么喜爱我的孩子,你们给了我鼓励。”

  他们互相祝保重,勇敢的桑子带着孩子门走了。

  卞琳轻轻站在他身后,“我送你一程。”

  卞律师真好精力,一丝不见倦容,有才能的人多半天生如此。

  纪和钦叹,“我一下子就东倒西歪,咖啡红茶全部失效。”

  卞琳微笑,:你没听纪先生说一切转成空。“

  “我们还年轻,我们不灰心。”

  卞琳感叹:“纪和,你人生观正面光明。”

  “让我们希望纪伯欣健康明日胜今日。”

  演完纪泰,纪和做回自己。

  他每天陪着妈妈吃三顿饭,然后,他开始寻找艺雯。

  不不,他不打算s扰她,他只想知道她近况,可是,一开口打听,必然惊动艺雯,对一个女子来说,最恐怖的事,莫非是前头人纠缠不休。

  他必需做的十分技巧,他约从前同时喝咖啡,带着名贵小礼物,等对方自动提供资料。

  这个都会每人都认识每人,熟不拘礼,寒暄过后,便开始讲是非。

  同事这样说:“能够外出进修,海阔天空,多一项专业,多一条出路,如今好职位难寻,纪和你真幸运。”

  这番话把纪和过去一年的辛劳都淡化,只剩一个印子,不好意思提起。

  “我们就依然站在泥滩里不能动弹,幸亏还可以拼老命怨天尤人。”

  纪和只是赔笑。

  第二杯咖啡上来,女同事多叫一客蛋糕,她忽然说:“你与艺雯分手,大家都很突然。”

  纪和忍着不出声,待她全盘倾出。

  第31页

  这城市有一个特色,人在背后说亲友是非,一点犯罪感都没有,信口道来,像是做一篇影评或是书评。

  “艺雯结婚了,现在,她是那种下了班需买菜回家煮饭的女人。”

  女同事见纪和不出声,又笑,“当然,如今王妃也不好做,一个个都离婚。”

  纪和终于问:“丈夫对她好吗,他爱她吗”

  “金国中不是坏人,他绝对不会打骂女人,可是,世上没有多少男人懂得温柔体贴,生活想必劳碌平凡,所以越来越多女子情愿单身。”

  “纪和只有你才愿意承认这一点”

  她对那块蛋糕赞不绝口。

  纪和说:“包一打回家慢慢吃。”

  “怎么好意思”

  “难得见面,不要客气。”

  接着,同时一五一十把艺雯的新地址电话全部告诉他。

  然后,她拎着蛋糕盒子欢天喜地告别。

  生活压她,也欺侮纪和,但是好象对纪和又比较好一点。

  生活已经看扁了这位同事,可是对纪和,又还留余地:说不定这小子翌日会得出人头地,留一线和气,日后好相见。

  纪和照着地址到艺雯家附近,是那种中级住宅区,一幢大厦廿多三十层高,每层六户人家,每户至少四口,一算之下,一幢房子的人口已经比整个北美小镇为多,如此挤,纷争必多。

  这时刚好是下班时分,果然不少年轻妇女,两手提着重重超市塑胶袋,水果罐头面包一大堆挽回家,她们满面倦容,可是还有下一场跟着来:煮饭收拾帮孩子们做功课生活一如奴隶。

  艺雯是其中之一吗

  纪和唏嘘,当年他俩结了婚,生活也差不多,他并不能保证什么享受。

  纪和黯然回家。

  双臂枕在头下看着天花板半天不得要领。

  罗女士同他说:“明日下午要走了,凡事当心,钱够用否,功课跟得上吗。做人不必求一百分,九十分已经够好。”

  纪和笑,“妈妈我作到七十分已经放弃。”

  “七十分算乙级,也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有些妈妈叫孩子追求一百零五分,有些子女做天才,不于常人为伍。”

  罗女士答:“我知道你健康快乐已经满足。”

  妈妈是好妈妈,儿子是好儿子。

  卞律师送纪和到飞机场,婀娜刚健的他一直没有男伴,令人好奇。

  “纪先生更改遗嘱,我不是产业律师,可是我在场,我将成为他公司合伙人。”

  纪和说:“纪先生还有三四十年要过。”

  “他已把未来纪念学费与生活费拨到你名下,还有,有一笔资金,支持纪泰开设酒吧。”

  纪和意外惊喜。

  “当地一名商人会与他联络,聘请他做伴,实际上此人是纪先生手下,你明白吗”

  “纪先生总是要控制权。“

  “这可是保护纪泰。”

  “孩子们摔交,有时自己会爬起来。”

  卞琳没好气,“纪和你没有子女当然说这种风凉话,他们跌到你不但要治理他们伤口,还得抹眼泪鼻涕换干净衣服,家长更加麻烦百倍。”

  纪和:“我有不吉预兆。”

  卞琳默不作声。

  到了太平洋另外一头,今敏驶着吉普车来接他。

  看到那双晶光四s的大眼,纪和精神为之一振,不同世界,不一样的人。

  她一开口便说:“今日油价便宜八仙,我乘机注满油缸。”

  纪和问:“纪泰呢”

  纪泰自后备箱掀开毯子跳出来,呜哇一声,熊抱纪和。

  纪和看着今敏与纪泰一模一样的笑脸,第六感觉告诉他事情在这一个星期发生极大变化。

  今敏与纪泰之间已不是房东房客那么简单。

  他内心刹那空虚:从此失去今敏。

  但随即释然,他对她,从来不是那么自私。

  他问:“几时发生的事”

  今敏十分磊落,“我在医院错认他是纪和,熟络起来,发觉他许多优点。”

  纪泰静下来。

  “他乐观,充满活力,为人坦率。”

  纪泰还是不出声。

  今敏哈哈大笑,“对不起,我没有空闲。”

  纪和这时知道他们才是一对,只有豁达爽朗的今敏才能与纪泰和平相处,并且好好照顾他。

  今敏回房写作业,她接到定单足足有一尺长,题目自“十九世纪英国人如何看康斯脱堡的风景画”到“为什么电脑可以轻易解决费米最后一道公式”都有,真不知道她如何应付。

  第32页

  来自各大学府各系各科学生都请她c刀,她与顾客之间的对话也很有趣——今敏:“一共三篇作业,你自己也写一篇,不然对该科一无所知”,顾客:“我对建筑毫无兴趣,家父我攻读”“你可以写‘文艺复兴与建筑师如何向希腊及罗马借镜。’”今敏苦口婆心通常会被拒绝。

  稍后,纪泰拎者啤酒找纪和聊天。

  “对不起,”他坐下轻轻说。

  纪和故做轻松,“无故道歉,为什么”

  “是你先看到今敏。”

  “她先认识你,记得吗,在图书馆里,她误会我是纪泰。”

  “今敏是个好伴侣。”

  纪和笑:“你也懂得讨女伴欢心。”

  “我与她对这段关系都没有计划,我活一天算一天,她眼光长远,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也不会对我有任何期望,我觉得很轻松。”

  “讲了一大堆,你的意思是,今敏不会叫你结婚。”

  “她毕业后还要到中国读法律,清华大学已经录取她,她把将来安排得密密麻麻。”

  “我一向钦佩今敏,她是少数可以凭自己力气战胜出生的人。”

  纪泰始终没有提到桑子。

  “纪伯欣的健康情况……”

  纪和答:“这个时候,他希望亲人在他身边,或是时时探访。”

  纪泰说:“有什么条件他从来不做没有代价的事,我自小看他处世为人,他锱铢必究,从来不会无故爱一个人,或是恨一个人,只有值得投资的关系与不屑一顾的关系。”

  纪和劝说:“你所形容的,正是大都会中所有成功人士心理。”

  “那么,纪和,我与你永远回是庸人。”

  纪和真想指出:将来,今敏或许也会是那样的人。

  纪泰说下去:“高中时同学父亲犯事,无力聘请律师,我恳请纪伯欣义务出力,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每年必定拨款捐助慈善机构,叫我不必费心。”

  “许多律师都不敢做probono工作。”

  “此刻他打会原形,成为一个最平凡的老人。”

  纪和不打算多说,他摊摊双手。

  纪泰回答:“我暂时没有回去的意思。”

  多数被严加管教的子女有一日都会有这种反应。

  纪和说:“我会同今敏说,我将搬出去住。”

  纪泰意外,“为什么”

  纪和微笑,“我觉得不方便住在这里。”

  “你怕人闲话”

  纪和答:“我未至于如此庸俗。”

  今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他去吧。”

  她取出一大盘水果大家分享。

  纪和说:“那么,我找到地方才通知你。”

  今敏点点头。

  纪泰问:“你为什么不留他”

  今敏想一想,“纪和一向孤僻,无谓勉强。”

  纪和笑笑:“纪泰,我先休息了。”

  那天晚上做梦,看到学校饭堂前排队的人龙,他一眼瞥见艺雯,叫她名字。

  那女生抬起面孔,却是陌生面孔。

  他连忙道歉,匆匆走开,却发现自己赤足,但必须硬着头皮上路。

  一觉惊醒,毋需弗洛依德解梦,纪和也明白这是内心极端空虚的表现。

  第二天早上,今敏给他一个地址,“该处有地库出租,交通方便,地方干净,房东是以为和蔼的中年太太,可供膳食。”

  “真是感激你。”

  今敏微笑,她最擅长做中介。

  她:“说有人找纪泰商议合作开始酒吧,人出钱,他出力,纯卖酒,不含seqing。”

  “那多好,”纪和早已知道。

  “后台是谁呢,什么人会拿一大笔钱与生手合作”

  纪和且不回答:“纪泰反应如何”

  “他笑得合不拢嘴,一连几天兴高采烈出外开会。”

  “条件好吗”

  “他同我商量,我建议他占三十。”

  第33页

  “你一定设想周到。”

  “纪和,真正老板是谁,我看不会是那个姓刘的年轻人。”

  “可是纪伯欣”

  纪和笑,“我不清楚,你说呢,即使怀疑,也别说明,免得纪泰多心,将来店铺生意,还得靠他努力号召。”

  今敏回答:“你说得对,我不会管他的事。”

  纪和说:“他若征询我意见,我言无不尽,否则,我不会多事。”

  那天下午,纪和从图书馆出来,看到卞琳坐在车上等他。

  她用丝巾束发,有男同学吹口哨。

  卞琳问:“听说你找地方搬家”

  纪和诧异:“是谁向你通风报讯”

  卞琳笑,“你别理。”

  “一定是今敏,”纪和气结,“她为着蝇头小利,会得出卖老祖母。”

  “这叫出卖将来你自然会知道什么叫做人吃人。”

  “是,我决定搬走。”

  “你做正确,但我劝你搬返纪宅。”

  “我不是他们那房的人。”

  “纪先生愿意资助你。”

  “我与纪泰已经欠他够多。”

  “他认为这是他的责任。”

  “他一向照顾我们母子。”

  “商人,尤其是精明的商人,最不讨人喜欢,纪伯欣就是这么一个反派。”

  “今敏向我推荐一个地库。”

  “那房东太太有三个孩子,十分吵闹。”

  纪和不出声。

  “我带你去看一间独门独户小公寓,你好好读书用功,剩下两年很快过去,纪氏律师行等你去好好报答他们。”

  纪和终于说:“看看无妨。”

  一踏进公寓门槛就很难离开,那是一个货舱改建的一房一厅,宽大高楼顶时髦住宅,大窗面对海景,心旷神怡。

  纪和说:“太好了。”

  卞琳把锁匙交到他手中,“门匙与车匙。”

  “我不是纪泰。”他推开车匙。

  卞琳说:“纪先生也知道你不是纪泰。”

  纪和一怔。

  “他脑筋十分精明。”

  纪和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前辈高人。

  她取出地图,指给纪和看,“这里是超市,果栏以及社区中心的泳池。”

  “多谢你好意。”

  “纪和,说‘不’说得太久了,你一定觉得累,美女上门来,你也说不,财富敲们,你亦说不。”

  卞律师只得把公寓大门锁上与纪和一起离开。

  她对纪和说:“你没有野心,你会是一个快乐的人。”

  “卞律师,其实纪泰与我一样。”

  “你们两兄弟却有着离奇身世。”

  接着几天,纪和努力找地方搬家。

  正如卞律师所说,几乎所有分租家庭环境都比较复杂:楼上房东自住,楼下连车房都分隔出来,三四个租客争用浴室与厨房。

  他有点踌躇。

  终于有一户人家,白天办育婴院,屋主负责带三四个幼婴,但傍晚父母会把他们领回去,纪和正考虑这一家。

  早上有时间,他到公园跑步,累了坐下休息,看到一个亚裔黑发小孩子一边笑一边向他飞扑而来,纪和连忙扶助小孩子,她抬起头来嘻嘻笑,十分可爱。

  随即她的母亲追上来,“对不起,对不起。”把他一把抱起拥在怀里走开。

  她是一个金发女子,孩子很明显是领养儿。

  第四章

  每个星期天都有一班叫孤儿号的飞机自上海飞抵南加州飞机场,舱内载满领养父母及孩子们。

  那孩子异常活泼顽皮,还不住向纪和招手,由此可知他深得养父母宠爱,像纪和纪泰一般,他梦中不知身是客。

  他家乡究竟在什么地方,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那早他回到家里,纪泰问:“你可知今天今敏去了何处”

  纪和诧异:“我好象有一两天没看到她。”

  “她昨日出去,晚上没回来。”

  “我到学校找她。”

  纪和立刻更衣出门。

  他找到今敏同学:“可见过今敏”

  “一早见系主任去了。”

  第34页

  纪和一怔,“什么事”

  同学摇头,“不知道。”

  “她神色是否有异样”

  “面如死灰,从未见今敏如此沮丧,不知发生什么”

  纪和奔到校务处询问。

  “系主任庄信先生正在见客,你有事请与他秘书登记约见时间。”

  他走到系主任办公室门口问秘书:“庄信先生可是在与学生今敏谈话”

  秘书看一看记录,“今小姐已经于九时十五分离去。”

  “她可有说去哪里”

  “我并不清楚,她并无留言。”

  他心急如焚,“庄信先生何故约见今敏”

  秘书讶异,“我不便透露,你不必再问。”

  纪和满校园寻找今敏,却不见人。

  这时,纪泰的电话报讯,“今敏回来了。”

  纪和如释重负,“让我问她几句。”

  “她一直说累,想休息。”

  “昨晚她在什么地方”

  “她说在通宵咖啡座开工。”

  “我放学即刻回来。”

  那一天,同学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纪和问:“发生什么事,有什么瞒着我。”

  “纪和你品学兼优,与你无关。”

  “我也是学生,班上所以事情都与我有关。”

  同学告诉纪和,“系主任大发雷霆,一道令下,大肆搜捕抄袭剽窃,重罚,一场悲惨文字狱一触即发。”

  纪和一怔,隐约知道不妙,可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

  “起码有半班人数需见讲师,据说竟有三四人交上同一篇功课,段落都一模一样。”

  纪和抬起头来,背脊一身冷汗。

  “今敏可有牵涉在内”

  同学不敢出声。

  纪和恳求,“请把所知告诉我。”

  “有人遭到供,受不住威胁,招供今敏名字,昨日与今日,她到办公室去了两次。”

  纪和遍体生寒,“今敏可有透露什么”

  “她一字不提。”

  纪和如热锅上蚂蚁,终于熬到放学时间,他赶回家里。

  纪泰正好去上班。

  “今敏呢”

  “在房里睡觉。”

  纪泰出去了。

  纪和先是放心,随即一颗心又掉起来,认识今敏那么久,他从来未曾听说她一觉会睡得超过三数个小时,她从来不愿浪费时间。

  他走上楼,轻轻推开今敏房门。

  只件她合衣背者房门躺在小小床上,象个孩子,这女子象一叶浮萍,四处飘零觅前程,唉,莫叫她遇到阻滞才好。

  纪和走近,“今敏,醒醒,我有话说。”

  他轻轻推她肩膀,她仍然没有转身。

  纪和只得退出,他走到房门口,忽然心灵感应,又再回到床边,把今敏肩膀扳过来。

  一看,今敏已经面如死灰,口吐白沫。

  纪和惊得呆了。

  他头皮发麻,手足不能动弹,耳畔嗡嗡作响,终于,他听到一把声音吆喝:还不把今敏送进医院。

  纪和大叫起来,背着今敏奔下楼,一路喊救命。

  刚好一辆警车经过,看到这种情况,连忙把昏迷不醒的今敏载到急症室。

  纪和坐在候诊室,惊吓过度,又心如死灰,不禁伤心落泪。

  这些日子,今敏是他们两兄弟的灵魂,最最气馁的时候,是她机灵明敏地鼓励他们,给他们生机。

  今敏倒下来,他们顿失良师益友,那可怎么办好。

  纪和痛哭。

  隔一会医生出来高声问:“你是他男朋友”

  纪和连忙站起来。

  “清洗过肠胃,她无恙。”

  纪和又跌坐回椅子上。

  第35页

  医生看着这个焦头烂额,双目红肿的年轻人,既好气又好笑,“如果你疼惜她,就该好好待她。”

  纪和知道医生误会,可是一时三刻无暇分辨,只是一味说是是是。

  “出院以后她得去看心理医生,她可能会再度仰药。”

  纪和害怕得颤抖,握紧双手。

  “你现在可以去见她,好好劝解安慰。”

  “是,是。”

  纪和走进病房,看到今敏蜷缩在床上。

  他过去紧紧拥抱她,“今敏,留得青山在。”

  今敏苦苦饮泣。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今敏羞愧得难以启齿。

  “我叫纪泰来可好”

  “不,不要叫他,他帮不了我。”

  “把委屈讲出来会好一些。”

  “纪和,我被逐出学校。”

  纪和听了象头上被人浇了一盘冰水,最坏的事发生了。

  对别的学生来说,一个学位,只是一个学位,即使半途而废,还有其他选择。

  可是对今敏来说,一纸文凭好比世界之匙,她苦出身,这些年来什么都做,从付出实力到投机取巧,莫非为着巩固经济实力,希望顺利读完这几年大学,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非同小可。

  纪和想到她清晨出去替人家放狗,派单张找补习学生,做保姆,女侍,清洁工人……。除出卖身,什么都干。

  纪和恻然。

  她一块一毛那样省下,克勤克俭,自费读书,希望读到更好前程,有空她也会看一场电影,约会男生,可是渐渐专注,心无旁骛,这张文凭变成她生活的动力,再吃苦再劳累她还似弹簧般跳跃,因为心中怀着希望。

  现在她被开除了。

  今敏的世界转为黑暗,她失去生存yuwang。

  纪和沉着气,“不怕,今敏,把详情告诉我。”

  他已知道该怎么做。

  今敏说:“我已经很小心,可是其中一个同学把我做的功课借给女友阅读,女友照着誊写几段,东窗事发,他们把我名字招供出来,我一直否认,可是有十多名同学都指出我处可以买到功课。”

  今敏心灰意冷,双手紧紧掩面,不想见人。

  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一吧声音:“有什么大不了,我与新伙伴已经谈的七七八八,新店就要开幕,今敏,到我处来做营业经理。”

  是纪泰到了。

  他坐到今敏身边,“人家要拿文凭,不过想找一份优差,你已经有好工作等你,还担心什么”

  今敏掩着脸。

  他揶揄:“为一个学位仰药你是第一个那样的女子,一般女生都选择为情自杀。”

  纪和使一个眼色,叫他停嘴。

  纪泰却说:“我讲的都是事实,把我们两个吓个半死,你内心好过吗,你看看纪和,哭得头都肿起。”

  纪和连忙说:“我没有哭。”

  他站起来,他已决定做这件事情。

  纪泰问:“你这时候去什么地方”

  “我有事,你小心陪着今敏。”

  纪和在医院卫生间用冷水洗一洗脸,便到学校去见系主任。

  秘书问:“纪先生,你有预约吗”

  “我有要紧事,请知会庄信先生。”

  “你有事,见训导主任也一样。”

  “不,我非见庄信先生不可。”

  “但是——”

  这时办公室门打开,庄信走出来,见是纪和,他说:“咦,我最优秀的学生纪和,什么事,进房来说。”

  秘书随即笑:“纪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纪和用手搓一搓面孔,坐下来。

  “纪和,你看上去十分疲倦,也别太用功,有空到处逛逛,嗅嗅玫瑰花香。”

  “庄信先生,我来见你,是为着今敏逐出校的事。”

  庄信狐疑,“今敏,是啊,她犯了校规,我给她解释机会,可是她无言以对。”

  纪和忽然镇定,一个人真正豁出去,心情反而平静。

  他说:“庄信先生,你是希望今敏把所有作弊学生的名字都交给你。”

  庄生十分尴尬,“纪和,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与十九世纪扑杀女巫有什么分别”

  第36页

  “纪和,校有校规,列德是百年名校,不容有学生犯规。”

  “庄信先生,学校的目的是教育,并非惩罚。”

  庄信有点气恼,“纪和,我身为教育家,已有廿多年经验,这班学生实在顽劣,非惩罚不可。”

  纪和毫无惧色辩:“一班学生,几乎一半以上作弊,剽窃,抄袭,明知故犯,身犯奇险,庄信先生,你不觉校方亦有若干责任”

  “一个国家,人民都是贼,政府是否应该反省一味严刑峻法,可行不可行”

  庄信又坐下来,深深吸一口气,“说下去。”

  “列德是名校中的名校,学生争得头崩额裂才进的大门,平均分九十以上还得接受面试,可是学生仍然觉得功课繁重深奥,难以完成,何故是否因为校方将水平升至难以高攀程度”

  “这正是列德校誉。”

  “今敏是优异生,她的成绩无人能及,校方可否给她一个机会”

  “已决定的事实不能推翻。”

  “法律不外乎人情,若有十三名陪审员决策,相信今敏可获得机会。”

  庄信看着他,“列德不愁没有优秀学生。“

  纪和微笑,“是,因为他们教育自己:带着八科甲等进校,考得一等荣誉离校,故此从来无人怀疑列德是一间劣校,只求分数,不讲人情。”

  “纪先生,你有何不满”

  “庄信先生,让我向你全盘坦白:你要找的人是我,我才是真正的女巫。”

  庄信把眼睛睁得老大。

  “我纪和才是罪魁祸首,今敏不过是代罪羔羊,我利用她做传递,她做了中间人而不知情,所有作弊功课均出自我手。”

  庄信露出悲愤的神情:“纪和你是我得意门生。”

  “我辜负了你庄信先生,我也愧对同学,今敏知道被学校开除一时想不开仰药自杀。”

  “她此刻怎样”

  “她入院急救已经无恙。”

  庄信低头沉吟。

  纪和说下去:“我却受良心责备,故此挺身而出招供实情,庄信先生,你开除我吧,请让今敏恢复学籍,至少给她转校机会。”

  庄信问:“你所说都是事实”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量那今敏不过是一个略微勤力的女生,她如何会有本事写那么多篇功课,都是我的杰作,我是奇才。”

  庄信看着他不出声。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庄信先生,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你不给我一个答复,我只好去见传媒,为今敏讨回公道。”

  庄信问:“今小姐与你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无,我利用她同文同种,又天真无知,叫她做骡子,她一直蒙在鼓里,试想这女生何等愚鲁,竟为失去学位而自杀。”

  “纪和,你伤透我心,你本是我最好的学生。”

  “对不起我叫你失望。”

  纪和站起来,微微欠身,轻轻离去,替庄信掩上门。

  走到户外,只觉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终于自精英制中被淘汰出来。

  纪和,一个最普通平凡的年轻人,根本不适合到这种最势利的地方来接受最严格的训练。

  回到小镇屋,他走入地库,看到浴室的镜子里去,他像是老了廿年,忽然变成一个小老头字,面孔打褶,嘴唇干枯。

  他连忙用热水淋浴,然后打开冰箱取出啤酒解渴,只见冰箱门上还有今敏留言:‘两打j蛋一下子吃光光,速速付款。’纪和心中凄凉。

  大学只看分数,对他们来说,学生净是一个号码,他们的喜怒哀乐,统统与校方无关,有什么事,找训导主任,再解决不了,是社会的错,或是给下本人顽劣,与校方宏伟的哥德建筑群毫无关系。

  他们知道今敏如何挣扎求全吗,大抵不。

  他回到医院,接今敏出院。

  想到他们三人都已经是失学青年,纪和不禁大笑起来。

  病人家族纷纷转过头来反感地看牢他们。

  今敏轻轻说:“我没有医疗保险。”

  “不碍事,已经付清帐单。”

  “我会尽快归还,以后,我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纪和拥抱她,“这当然。”

  纪泰看他不出声。

  回到家中,他们让今敏休息,纪泰躺在沙发看美式足球赛。

  纪和做在他身边吃花生。

  他像是听到纪泰说:“你这傻瓜,现在三人都失去学位,你寡母日日盼你出人头地,你如何向她解释”

  纪和脱口说:“你说什么”

  纪泰转过头来,“我没说话。”

  球赛继续,纪和像是又听到纪泰说:“以后日子,你打算怎样过”

  纪和心想:“至多回家找工作,同从前一样,过平凡生活,在适当时候,结婚生子。”

  纪泰却是像听到他的答案,他说:“那你岂非白走一趟。”

  兄弟心灵相通,纪和轻轻说:“我已对自身有更深切了解。”

  这时他们听见今敏哭泣,纪泰忙丢下一切去看她。

  第二天,今敏躲在房里不愿见人,连窗户都不肯打开。

  纪和温言问:“你就准备这样烂死”

  她呜咽:“过十年八年我也许会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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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和把她拖下床,今敏滚到地上,撞到了头。

  “勇敢,奋斗,别做顺民,与逆境争斗到底。”

  今敏黯然,“打了这么多年,我实在累了,你让我躺下吧。”

  “这算什么,八年抗战还挺得下去,你给我站直。”

  纪泰这时进来,“纪和,学校找你有急事。”

  纪和连忙到楼下听电话。

  是庄信的秘书:“纪先生,庄信先生约你下午三时在他办公室见面。”

  楼上今敏的电话跟着响起,今敏不得不听。

  “是,下午三时,我可以出席。”

  纪泰嗤之以鼻,“不是已经开除,还去拜见他们”

  纪和说:“今敏,你走不动我代你去。”

  今敏不明,:“为什么找我说话”

  纪和不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今敏了解到事情真相,她不置信,“纪和,你包庇我你揽事上身”

  纪和坦白答:“正是。”

  “纪和你何必这样做!”

  “一会去到庄信办公室,你千万不要说话,找一个角落坐下,由我发言。”

  “纪和这完全是我的错。”

  纪和按住她,“今敏,嘘——”

  纪泰没好气,“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今敏泪如雨下,她紧紧抱着纪和。

  纪和派者她肩膀,“没问题没问题,学位对你说比较重要。”

  今敏只是流泪。

  “你淋浴更衣,我们一起赴会。”

  今敏十分虚弱,她轻轻说:“我眼前金星乱冒。”

  纪泰说:“我做司机。“

  他送他们两个到学校,纪和搭着今敏肩膀进庄信办公室。

  庄信开门出来,“两位请进。“

  他看着这两个学生,一时无言。

  他们都是系里头前五名学生,是任何学府的荣誉,他后悔卤莽行事,现在,两个都要失去。

  纪和想开口,庄信扬手阻止。

  今敏走到角落,刚自医院急救室出来的他苍白无力,更显得可怜。

  庄信开口:“纪和,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你有道理:学生品德有问题,校方应负部分责任,尽力教化,不应扫地出了事。”

  纪和咳嗽一声。

  “可是大学生应知校方不能容忍作弊。”

  纪和不出声。

  “我们将开会检讨教学过程,修订改良。”

  纪和抬起头来,看一看今敏。

  “今小姐,你可自动退学。”

  纪和连忙说:“庄信先生——”

  “这已是极大容忍,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今小姐可投考其他学校,继续升学。”

  今敏已经送出一口气。

  “纪先生,我们不便留你,你也自动退学吧。”

  纪和觉得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纪和,这就是华人所颂赞的‘为朋友两肋叉刀’把。”

  纪和不出声。

  一时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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