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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丰乳肥臀 重见天日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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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捷c作:按键盘上方向键←或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enter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可回到本页顶部!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收藏到我的浏览器”功能和”加入书签”功能!于又一次全部属于我了,我好久都没这么塌实地、安稳地睡着了;我的梦取代了我的嘴,梦吮吸着我的陶醉和幸福,我的梦一派奶香! 由此,我对唐姑娘满怀着感激之情。那两只在灰粗布军装里yingbangbang地凸起的茹房使我感到她美丽可爱。尽管她的茹房长得比较靠下,但形状一流。她喂完沙枣花,放下奶瓶,解开那件紫貂皮大衣,沙枣花的臊狐狸一样的味道被抖落出来。我看到沙枣花白得如奶汁般的皮肤。想不到她的脸黑得如炭,身体却如此白。唐姑娘给沙枣花穿上绸缎棉衣,戴上玉兔帽子,把她打扮成一个漂亮婴儿。她把那件紫貂皮大衣推到一边,双手托起沙枣花,往空中一扔,又顺手接住。沙枣花咯咯地笑响了喉咙。 母亲的身体一直紧张着,准备着随时跃起把沙枣花抢下。唐姑娘把沙枣花还给母亲,说:“大婶,沙司令看到也会高兴的。” “沙司令”母亲诧异地望着女兵小唐。 “大婶,您还不知道您的女婿,现在是渤海城警备司令,有三百多人,还有一辆美式吉普车呢。”女兵小唐说。 沙月亮把信撕得粉碎,恼怒地骂道:“鲁大炮,蒋四眼,你们做梦!” 爆炸大队的信使不卑不亢地说:“沙司令,您的千金小姐,我们可是宠爱有加呀!” “扣押人质,算什么本事”沙月亮说,“回去告诉鲁、蒋让他们来攻渤海城吧!” 信使道:“沙司令,不要忘了您过去的光荣!” 沙月亮道:“老子愿抗日就抗日,愿降日就降日,谁能管得着请吧,再罗嗦休怪我不客气!” 唐姑娘掏出红塑料梳子,给我的五姐六姐梳头。给六姐梳头时,五姐痴迷地望着唐姑娘。五姐的目光像梳子,把唐姑娘从头梳到脚,又从脚梳到头。唐姑娘给五姐梳头时,五姐好像怕冷一样,脸上、脖子上爆起一层米粒大的小疙瘩。梳完了头,小唐走了。五姐对母亲说:“娘,我要当兵。” 两天之后,上官盼弟便穿上了灰军装。她的主要工作是与小唐一起给沙枣花换n布、喂奶瓶。 我们的生活进入最佳时期,就像当时流行的小曲里唱的那样:嫚啦嫚啦不用愁,找不到青年找老头。只要跟着同志走,大白菜炖猪r,锅里蒸着白馒头…… 大白菜炖猪r不常有,白馒头也不常有,但萝卜熬咸鱼是常有的,巨大的窝窝头是常有的。 “旱不死的大葱,饿不着的大兵。”母亲感慨地说:“我们跟着当兵的沾光啦,早知如此,也用不着卖孩子啦。想弟,求弟,可怜的孩子啊……” 这段时间里,母亲的r汁优质高产,上官金童终于从棉布口袋里跳出来,能走二十步了,能走五十步了,能走上一百步了,终于不爬行了。我的笨拙的嘴也灵活了,能流利地骂人啦。孙家大哑巴捏住我的小###时,我怒骂一声: “c你妈!” 六姐去识字班,学会了唱歌,唱:“十八姐把军参,参军真荣耀,咔嚓剪去了大辫子,留起了‘二刀毛’。站岗放哨查路条,汉j实难逃。” 识字班设在教堂里。黑驴队留下的驴粪蛋子扫出去了。破板凳修理好摆得整整齐齐。c翅膀的天使没有了,也许飞走了。枣木雕成的耶稣也没有了,也许上了天堂,也许被人偷走当了劈柴。墙上挂着一页黑板,黑板上写着一行白色的大字。貌比天仙的唐姑娘用木g戳着黑板上的字,黑板发出笃笃的声响。 抗——日——抗——日——女人们奶着孩子,纳着鞋底子,麻绳噌噌响着,嘴巴里跟着小唐同志念叨:抗日——抗日—— 我在女人堆里蹒跚,在各式各样的茹房之间蹭蹭磨磨。五姐跳上讲台,对着台下的女人们说:老百姓是水,子弟兵是鱼,对不对——对——鱼最怕什么——鱼怕什么鱼怕钩鱼怕鱼鹰鱼怕水蛇——鱼最怕网!对,鱼最怕网!你们脑后是什么——髻——髻上是啥——网——女人们至此恍然大悟,脸红脸白,交头接耳,唧唧喳喳。剪掉发髻拆下网,保护鲁大队长和蒋政委,保护他们率领的铁路爆炸大队。谁带头上官盼弟高举着大剪刀,还用纤细的手指开合着大剪刀,使大剪刀变成一条饥饿的鳄鱼。唐姑娘说,想想吧,受尽了苦难的大娘大婶子们,大姑大姨们,大嫂子大姐姐们,我们妇女,受了三千年压迫,现在终于挺起了腰杆,胡秦莲,你说说看,你那个酒鬼丈夫聂半瓶,还敢不敢打你啦面色如土的青年妇女胡秦莲抱着孩子站起来,望一眼讲台上英气勃勃的女兵唐和女兵上官,赶紧垂下头,说:不打了。唐女兵拍着巴掌道:听见了吧,妇女们,连聂半瓶都不敢打老婆了。我们妇救会是妇女的家,专为女人打抱不平。妇女们,现在这平等幸福生活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吗不是,不是,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来了爆炸大队,在大栏镇、在高密东北乡,建立了巩固的、钢打铁铸的敌后根据地,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改善了人民生活,尤其是改善了妇女生活,我们不搞封建迷信,但我们要拆破一切网络,这不单是为了爆炸大队,更是为了我们自己,妇女们,剪掉发髻拆去网,统统变成‘二刀毛’吧! “娘,你带头吧!”上官盼弟卡着剪刀对着母亲走过来。 “是啊,上官家大嫂剪成二刀毛,我们都跟着剪。”女人们齐声说。 “娘,您带个头,给女儿长长脸。”五姐说。 母亲红着脸,把脑袋伸过去,说:“剪吧,盼弟,只要能让爆炸大队好,别说剪个发髻,剪两个手指头,娘也不含糊!” 唐女兵带头鼓掌。女人们鼓掌响应。 五姐把母亲的发髻散开,一大团鬈曲的黑发从母亲的脖颈旁悬挂下来,犹如一架藤萝,好像一匹黑瀑布。母亲与墙上那个几乎赤l着身体的名叫玛利亚的圣母有着一模一样的神情。庄严、忧愁、宁静,逆来顺受地、自觉自愿地奉献。我洗礼过的教堂里有的陈旧的驴粪的味道,在大木盆里,马洛亚牧师为我和八姐施洗的往事浮现在眼前。圣母从来不遮掩自己的茹房。母亲的茹房却被一道门帘半遮半掩着。盼弟,剪吧,你还犹豫什么母亲说。于是上官盼弟的大剪刀张开大口咬住母亲的头发,咔嚓咔嚓咔嚓,母亲的黑发落地。母亲抬起头,成了‘二刀毛’。发梢齐着耳朵垂,细长的脖颈,一览无余。突然去掉了沉甸甸的发髻的累赘,母亲的头显得轻巧灵活,失去了稳重,有些猴头猴脑,一动便显出轻俏,竟有些鸟仙模样。母亲满脸赤红。唐女兵从腰里摸出一个圆形的小镜子,让镜面对着母亲的脸,母亲不好意思地侧过脸,镜面跟踪着她的脸,她羞羞答答地看到了镜子中留着‘二刀毛’、缩小了仿佛好几倍的头,急忙背过脸去。 “美不美”唐女兵问。 “丑死了……”母亲低声回答。 “连上官大婶都剪成了‘二刀毛’,你们还犹豫什么”唐女兵大声说。 剪吧。那就剪吧,赶潮流吧。每逢改朝换代,头发上就要翻花样。给我剪。轮着我了。咔嚓咔嚓。惊叹声。我弯腰捡起一绺头发。地上有很多头发,黑的、黄的、粗的、细的。粗的必是又硬又黑。细的必是又软又黄。满地头发中数我母亲的头发最好。母亲的头发梢里能渗出油。 那些日子欢天喜地,比司马库搞铁桥废料展览的日子还热闹。爆炸大队里人才济济,会唱歌的,会跳舞的,会吹笛弄箫弹琴拨筝的,什么才子人都有。村里的光滑墙壁上,都用石灰水写上了大字标语。每天凌晨,便有四个少年兵爬到司马家的瞭望台上,对着阳光练习吹号。起初吹得哞哞哞像牛叫,渐渐吹得汪儿汪儿像小狗叫,最后吹得曲曲折折、起起伏伏、高低不平,成了动听的曲调。小兵们鼓着胸脯,扬着头,挺直脖子鼓起腮帮子,金黄的小号红绸的穗子,威武又漂亮。四个小号兵当中那个名叫马童的最漂亮,咕嘟着一个小嘴,腮上两个酒涡,两扇招风大耳朵。他活泼好动,嘴甜得像抹了蜂蜜。他大张旗鼓地在村里拜了二十多个干娘。那些干娘们一见了他就双r抖动,恨不得将乃头塞到他嘴里。马童到过我家,向那班长传达什么命令。那天我正蹲在石榴树下看蚂蚁上树,他好奇地蹲下,与我一起看。他的神情比我还专注,他捏死蚂蚁的技巧比我还熟练,他还率领着我往蚂蚁窝里撤n。我们头上是一树火焰般的石榴花,时令四月,阳春天气,天蓝蓝云洁白,成群的家燕飞来飞去,在懒洋洋的南风里。 母亲预言:像马童这样漂亮机灵的孩子,多半没有长寿,上帝给他的太多了,他已经占尽了做人的便宜,不可能再有一个寿比南山、子孙满堂的结局。果然不出母亲所料,在一个满天星斗的深夜里,大街上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高声嚎叫:鲁大队长蒋政委,求求你们饶我这一次吧……我是三代单传,俺爷爷乃乃就我这个孙子,俺爹俺娘就我这一个儿子……,毙了我,俺马家就断子绝孙了呀……孙干娘、李干娘、崔干娘,干娘们哪,都出来保我吧……崔干娘,您跟大队长有交情,替我求条命吧……马童一路哀嚎着出了村,一声清脆的枪响,万籁俱寂。这个仙子般的小号手从此消逝了。那么多干娘也没能救了他的命,他的罪名是:盗卖子弹。 第二天,大街上摆着一口朱红色的大棺材。停着一辆马车。一群士兵把棺材抬上马车。那棺材是用四寸厚的柏木做成,刷了九遍清漆、挂了九层布衬。盛水十年也不漏,“三八”式大枪的子弹也打不透,埋进地里一千年也不会腐烂。那棺材十分沉重,十几个士兵把着棺材底,由一个排长喊着号子,才战战兢兢地直起腰来。 棺材上车后,大队部一片紧张气氛,当兵的穿梭般出入,都紧绷着脸,一路小跑步。后来,来了一个骑毛驴的白胡子老头。在棺材边下了驴。老头啪啪地拍打着棺材,哇哇地哭,满脸是泪,胡子上也挂着泪珠。这是马童的爷爷,清朝时中过举人,文化水平很高。鲁大队长和蒋政委出来了,很尴尬地在老人身后站着。老人哭够了,回过头,盯着鲁和蒋。蒋说:“马老先生,您熟读经书,深明大义。我们是挥泪斩马童。”鲁跟着说:“挥泪斩马童。”老人对着鲁的脸喷出一口唾沫,道:“盗钩者贼,窃国者侯。抗日抗日,抗成一片花天酒地!”蒋政委严肃地说:“老先生,我们是真正的抗日队伍,一向治军严肃,确实有一些花天酒地的队伍,但决不是我们!”老人绕过蒋政委和鲁大队长,仰天大笑着朝前走,小毛驴儿垂头跟在他身后。拉着棺材的马车尾随着毛驴,悄悄启行。赶车的把式吆马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压抑的蝉声。 马童事件好像一场地震,动摇了爆炸大队的根基。虚假的安定幸福感破灭了,枪毙马童的枪声告诉我们,战乱年代,人的命如同蝼蚁。听起来颇似治军有方、执法如铁的马童事件,在爆炸大队内部也产生了消极作用。连日来,发生了十几起士兵醉酒、斗殴事件,住在我家的这班兵,也渐渐露出了不满情绪。姓王的班长公然说:“马童不过是个替罪羊!他一个小孩子,盗卖的那门子军火人家爷爷是举人,家里良田千顷,骡马成群、还缺那几个小钱依我看,他小子是死在那群浪干娘手里。怪不得老举人说,‘抗日抗日,抗得花天酒地。’”班长的牢s是上午发的,下午,蒋政委就带着两个护兵来到我家。政委森严地说:“王木根,跟我去大队部吧。”王木根瞪着眼,看着他的战士,骂道:“哪个驴日的出卖了爷”战士们面面相觑,脸色都灰都土,唯有哑巴孙不言傻呵呵地笑着,走到政委面前,比比划划地诉说着沙月亮抢婚之事。政委说:“孙不言,任命你为代理班长。”孙不言歪着头看着政委的嘴。政委抓过哑巴的手,摸出钢笔,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哑巴把手掌弯过来,呆呆地端详着。他兴奋得手舞足蹈,黄眼珠放出了光彩。王木根冷笑着说:“这样闹下去,哑巴也要开口说话。”政委对护兵挥挥手。护兵虎虎地上前,一边一个夹住了王木根。王木根大叫着:“你们推完磨就杀驴吃,忘了我爆炸铁甲列车的时候了。”政委不理睬王木根的喊叫,上前拍了拍哑巴的肩膀,哑巴受宠若惊,挺起胸脯,给政委敬了一个礼。胡同里,传来王木根的吼叫:“惹恼了老子,把地雷埋在你们炕头上!” 哑巴升任班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我母亲要人。当时母亲正在司马库负伤后藏过身的那盘石碾子旁,为爆炸大队粉碎硫磺。距离这盘碾子一百米处,上官盼第指挥看几个妇女,用小锤子砸着破铜烂铁。距离上官盼弟她们一百米处,爆炸大队的工程师带领着学徒,鼓动着要四个壮汉才能推进拉出的大风箱,把狂风送进熔炉。在他们旁边的沙地上,埋藏着一大片地雷模具。母亲嘴上缠着毛巾,跟着拉碾的小驴团团旋转。刺鼻的硫磺味儿辣出了母亲的眼泪,熏得那头蚂蚱驴连续不断地打着喷嚏。我和司马库的儿子蹲在一丛紫荆树上,上官念弟遵照母亲的指示严格看管着我们,不许我们接近碾子。哑巴大背着汉阳造大枪,手里玩耍着那柄他家祖传的缅刀,摇摇晃晃地到了碾子旁。我们看到他拦住了驴,对着母亲举起缅刀,晃了晃,让缅刀发出铮铮的响声。母亲在驴后,手持着一把磨秃了的笤帚,定定地望着他。他对着母亲亮出了那只写着字的手掌,嘴巴里哈哈笑着。母亲对他点点头,似乎在祝贺他。接下来哑巴的脸上便变幻出许多表情。母亲不断地摇着头,似乎在否定他的什么请求。后来,哑巴挥起胳膊,对准驴头打了一拳,那头驴两条前腿一软便跪在了碾道里。母亲大声说:“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哑巴嘴巴歪歪地笑着,像来时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边,熔炉的出铁口被长钩子捅开了,白炽的铁水泻出坩锅,溅起一簇簇美丽的火花。母亲揪着驴耳朵把毛驴拉起来。她走到紫荆树下,扯下蒙嘴的、发了黄的白毛巾,掀起衣襟,把被硫磺熏白了的乃头塞到我嘴里。我正在犹豫着是否把这又臭又辣的茹头吐出来时,母亲猛然推开我,险些拽掉我初生的门牙。我想她的茹头也一定奇痛无比,但她分明顾不上了茹头。母亲大踏步地往家跑,那条毛巾拎在她的右手里,随着她的步伐摆动。我仿佛看到那沾染着硫磺气体的乃头正急遽地摩擦着粗布衣襟,有毒的r汁汩汩流淌,浸湿了她的衣服。母亲周身流窜着电流,她沉浸在怪异的感觉里,如果是幸福那一定是极度痛苦的幸福。母亲为什么要用如此快的速度往家奔跑我们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领弟!领弟呀,你在哪儿母亲喊叫着,从正房喊到厢房。 上官吕氏从堂屋里爬出来,趴在甬路上,昂起头,像只大青蛙。她的西厢房被兵占领。西厢房里,五个士兵头顶着头趴在磨盘上,研究着一本毛边纸钉成的破书。他们抬起头来,惊讶地看我们。他们的枪挂在墙上,地雷悬挂在屋梁上,黑油油圆溜溜,宛若比骆驼还大的蜘蛛产出的卵。哑巴呢母亲问。士兵们摇摇头。母亲冲向东厢房。那张鸟仙的图像胡乱地放在一张断腿的桌子上,画上放着半个吃剩的窝窝头和一棵闲地敲敲偏房与客厅之间的花格子木隔墙,仿佛是自言自语:“全是红松的,司马家大宅院耗费了多少木材”他抬头望着大姐,问:“你说,要用多少木材,梁、檩、门窗、地板、木隔壁、桌椅板凳……”大姐局促不安地扭着p股。“耗费了一个森林的木材!”蒋政委痛心地说,好像虚拟的森林被砍伐得满目狼藉的情景就在他的面前。“这些帐迟早要算的,”他沮丧地说着,把被砍伐的大森林扔到脑后。他走到大姐面前,双腿叉成a形,右手卡着腰,胳膊肘子成锐角,僵硬地撑出去。“当然,我们认为,沙月亮跟死心塌地的汉j还有区别,他有过光荣的抗日历史,如果他痛改前非,我们还愿意跟他互称同志,沙太太,待会儿我们捉住他,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呀。” 大姐的身体松软地靠在椅子背上,尖声说:“你们抓不到他!你们休想!他的美式吉普比马跑得快!” “但愿如此,”蒋政委说,他放下锐角胳膊,双腿也变了姿势。他摸出一支烟,送给上官来弟。来弟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他把烟跟着往前送了送。来弟扬起脸,看着蒋政委脸上莫测高深的微笑。她畏畏缩缩地伸出一只手,伸出那两根被纸烟熏黄了的手指,捏住了烟卷,蒋政委把手中那半截烟卷放到嘴边吹了一下,吹掉烟灰,让火头燃旺。然后他把红红的烟头送到来弟面前。来弟又扬脸望了一眼蒋政委。蒋依然微笑。来弟忙乱地叼住纸烟,把脸凑上前,让嘴里的烟卷与蒋政委手中的火头相接。我们听到她吧嗒嘴唇的声音,母亲木然地望着墙壁,六姐和司马少爷半醒半睡,沙枣花无声无息。烟雾从大姐脸上腾起。她抬起头,身体后仰,胸脯疲惫地凹下去。她的夹着烟卷的手指湿漉漉的,宛若两根刚从水中捞上来的黄泥鳅,烟头火飞快地往她嘴边爬,她头发凌乱,嘴边有几道深皱纹,眼睛周围有两团紫色y影。蒋政委脸上的微笑慢慢收敛,好像一滴落在热铁上的水,从四周往中间收缩,收缩成针尖大约一个亮点,欻然一声便消逝得无影无踪。蒋政委脸上的微笑慢慢收缩到鼻子尖上,欻然一声消逝得无影无踪。他扔掉手中短得几乎要烧到指尖的烟头,用脚尖捻碎,然后,大踏步地走了。 隔壁客厅里,传过来他大声的吼叫:“一定要捉住沙月亮,他即便钻到老鼠d里,也要把他挖出来。”接下来是电话筒按在话机上的清脆声音。 母亲怜悯地注视着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的大姐。走过去,抓起她那只被烟卷熏黑的手,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大姐从椅子上滑下来,跪着,双手搂住母亲的腿,仰着脸,嘴巴像吃奶一样翕动着,一种奇怪的音响从她嘴里冒出来。刚开始我以为她在笑,但马上就知道她在哭。她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母亲腿上。她说:“娘,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妹妹,想弟弟……” 母亲说:“后悔了吗” 大姐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母亲说:“这就好,该走哪一步是天主给安排的,一后悔就要惹恼天主。” 母亲把沙枣花递给大姐,说:“看看她吧。” 大姐轻轻抚摸着沙枣花黝黑的小脸,说:“娘,要是他们枪毙我,这孩子就要靠您抚养了。” 母亲说:“他们不枪毙你,这孩子,也得由我抚养。” 大姐欲把孩子还给母亲,母亲说:“你先抱一会儿吧,我给金童喂喂奶。” 母亲走到椅子前,掀起衣襟。我跪在椅子上,吃奶。母亲撩着衣襟,弓着腰站着,说:“平心而论,姓沙的不是孬种,就凭着他给我挂那一树野兔子,我也得认这个女婿。但他成不了大气候,就凭着那一树野兔子,我就知道他成不了大气候。你们俩加起来,也斗不过姓蒋的,姓蒋的是棉花里藏针,肚子里有牙。” 想当初,那像累累果实一样挂满我家树枝的野兔子,曾让母亲恼怒万分;但转眼间,这满树的野兔子竟成了母亲接受沙月亮为女婿的理由;也还是那几树野兔子,成了母亲判断沙月亮必败于蒋政委之手的根据。 在黎明前的暗暝中,一群从天河架桥归来的喜鹊落在屋脊,疲倦不堪地喳喳乱叫。喜鹊们把我唤醒。我看到母亲抱着沙枣花坐在椅子上,我却坐在上官来弟冰凉的膝盖上,她用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