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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爱十年 第6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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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响,“他们没有过河!他们已经翻过了托纳拉雪山!我们必须往回走!”

  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刚才策马过河,在黑夜里已奔驰了将近2个小时,却要走回头路,再翻雪山!?

  但是唐的命令却是如此残酷、坚定不移——

  “今晚,所有人不能休息!必须翻过托纳拉!”

  一言既出,他已如出弦之箭,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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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人在推搡我,力道不是很粗鲁,“起来!起来!”

  我装作熟睡被吵醒、懵懂着睁眼,对上克苏托火光跳跃下晶亮的双眸。月色的清冷、火光的温暖衬托得他的脸,有了洁净的肤色,也有温情的气息。

  “别睡了!吃点东西!喝点水!”

  他蹲身时一手拿着褡裢水袋,一手上前推我,那粗硬的物体就差撞上我的脸。

  面不改色地将左手包裹的硬布向下扯好,出毯子的左手亦有意识地上抬整理领口,让镯子回归手腕深处。然后接过那水。

  ——我还有救,我不能死。

  ——我饿了,必须要好好吃东西,才能不冷,才能活下去。

  小睡也很管用,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因为心里有希望,精神也不再萎靡不振。克苏托的目光如同闪着寒光的英吉沙,死死地禁锢着我,目光直接、有穿透力,仿佛要通过我若无其事的脸,看到我的心里去。

  让我心底直发毛。

  还好他只不过是是盯一会儿,然后迈着大步重新走回篝火处。

  站起身顾目四望,暗夜笼罩下的苍茫戈壁,与白日所见真是不同。夜凉如水,冷月寒光。天幕如同硕大穹窿,与地面黑暗的连接处,看上去严丝合缝。漫天繁星虽远亦近,孤高、深邃、广袤、神秘。恶劣与艰苦眷顾着这寸荒凉、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随风沙缱绻万里、遥远飘来的仿佛是毡房牧歌,但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心情,还能翩翩起舞。红柳、梭梭草、骆驼刺的纷杂影子,在星月之光下一览无余。

  风吹长衣,茕茕身影如同遗世独立。忽然见乌卓等人纷纷席地而坐,表情肃穆认真,开始礼拜。

  “万物非主,唯有真主……”

  “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

  “……”

  即使我被他们遗忘在一边,但在这荒郊野外、戈壁乱滩,我不敢跑。一跑,这个移动的目标一览无余,肯定是三步两步追上、乱枪毙了。

  抬头望望天上星空,忽然发现此时,与某些历史人物四面楚歌般的绝望、虚空心境吻合。时过境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原本那么平静安宁的日子,让我生生过成了流浪天涯、居无定所、生死时速。而且,还是跟一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这真是造物的安排,从来不遂人愿。

  六十一 戈壁逃亡6

  我独自静默地站着,异族总是无法与他们合拍。但如果宗教的力量是教人杀人,那这样的宗教不要也罢。当文明遭遇野蛮,究竟是文明胜,还是野蛮败?这是一个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问题。

  礼拜完了,这些男人纷纷拿出各种类型的英吉沙,切割烤好的几大块肉。乌卓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久居商场的文雅之士,分好了,他第一个拿刀扎了吃,吃得比谁都欢。

  他肠满脑肥、心满意足了,抓了一块,对克苏托使了个眼色。

  而克苏托接过那块肉走过来。

  过雪山我几乎死在马上,他多少又算救我一次。即使他也是劫持我的人之一,但至少举动上不是穷凶极恶,还算对他有点好感。这看上去烤得香喷喷、抹了点盐巴的肉,亦勾起了我的食欲。

  要生存还是要尊严?想起一句话: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我冷嘲地笑笑,既然不敢跑,唯一敢反抗的就是嘴皮子。

  “这是马肉还是牛肉?我不吃这个,我吃猪肉。”

  禁食马肉,但可能有的穆斯林并不受限。汉语中的‘猪’字,一帮穆斯林倒是耳熟能详。听我说出猪肉那个词,眼睛都急红了,那阵势象是要聚拢过来揍我。

  乌卓伸手止住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血红的眼睛在篝火跳跃的黑暗背景映衬下,更显可怖,我暗暗为刚才公开的挑衅后悔,低下头几乎不敢看他。

  “你们汉人吃猪肉,没有信仰,不讲信誉!”他仿佛在给某个种族下着结论,语气武断而又斩钉截铁。

  “我到过你们的南方,重男轻女的风气很浓。古兰经里说过:‘有女婴不活埋者、不重男轻女者,真主必使他进乐园。’安拉告诉我们:生男生女都是真主的慈悯,他们的生命处于真主的保护之下。我们不像你们,尊重妇女的地位,古兰经上说:信道的人们啊!你们不得强占妇女,当作遗产,也不得压迫她们。而你们有钱的汉人,恨不能娶无数个老婆,贪得无厌!”

  我低头望望脚下自己方寸的立足之处,冷冷撇撇唇,“你们这样对待我,还叫尊重妇女的地位。真是虚伪。”

  一句话仿佛并没激起他更多的反感,他嘿嘿干笑两声。一旁的克苏托说了两句维语,乌卓听了,脸上现出诡异的一丝怪笑,居然走开了去。

  而克苏托,却煞有介事地站到我的面前,袖起手。

  “你好像敌视穆斯林?”他看我坦然坐下,三口两口把那块肉吃得精光,突然开口。

  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让人遽然汗毛直竖。他全身僵直,表情生硬。只有眼睛背叛着那种冰冷,映着火光的眸子干净澄澈,就像头顶上空的星星。

  “我不是。”我脱口就答,不是辩解,而是向来不了解,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敌视。他说的这个词,太严重了。

  “我不了解穆斯林。但今天﹐在西方人眼里﹐是最不文明的宗教。与西方相比﹐不懂得宽容﹐走极端主义。保守、顽固。他们甚至喜欢拿穆斯林妇女地位,作落后社会的典型。”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那是胡说!古兰经要求尊重妇女,真主给予女子的权利,比他们要多得多!一千年以前﹐安拉就承认女子的财产继承权,她们同男人有一样受教育的权利﹑并且婚姻自由。”

  还难得他这么爱唱高调,我真的有点听不下去了,不由提高了声调,“你们的教那么好,为什么在教义的陶熏下这么好战?看你做事的样子,走过的国家应该不少,伊拉克、阿富汗、伊朗、巴勒斯坦,哪个不是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谁说我们汉人没有信仰?我们信佛,信奉所有人、所有宗教平等。而你们总要全世界承认自己的神是万能而全能的,不愿意承认别人的神。有容乃大,海纳百川才能博大精深。你们维护的教义太狭隘,还要牺牲多少无辜来换回所谓信仰的纯正?”我越说教育的口气越饱含怜悯,“这其中,最惨的还是你们自己的老百姓。可惜,你们还信誓旦旦地说你们的神是慈爱的……”

  还没有说完,一把明晃晃、中型英吉沙的刃面已按在我的脸上,抬头对上的是乌卓冷如寒冰的双眼。

  “真是能说会道,汉人形容这样的女人有三寸不烂之舌,或是巧舌如簧?”他恶狠狠地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你舌头!”

  乌卓在某些问题的处理上真是莽汉一个,动不动就拔刀相向。这一点狗头军师比他强,至少知道‘晓之以理、先理后兵’,知道精神和灵魂的投降、屈服才是真正的征服。

  果然,克苏托出言止住了乌。乌卓没有反对,见威胁奏效、我已闭嘴,也收了英吉沙走开。

  六十一 戈壁逃亡7

  克苏托表情生硬盯住我已然静默的唇,许久,转头远望天边黑魆魆的夜幕,“你懂什么?!”

  “我们的真主唯一。怀着我们可能犯下的错误,悔悟并求助于真主时,真主会更加的喜乐。唯有真主才是我们唯一相信的。”

  “有个人在荒野骑上他的骆驼,骆驼却带着他的食物及饮水跑开,所以他失去唤回它的仅存希望。他躺在树荫下等死,因为他几乎不可能找到骆驼了。可当他处于绝望时,突然骆驼出现在他眼前!他抓住骆驼的绳子并在极度喜乐的状态下大喊‘真主啊,你是我的仆人,我是你的主!’他在极度喜乐下犯下了错误。”

  我微微一笑,“虽然我不是,但我听过这个故事,也深知它的寓意。”

  “而你讲这个故事的语气和心,却是那么狭隘,无知。”我头顶冷清的圆月,带着一点不怕死的坦然娓娓道来,“我可以用不烂之舌再跟你发点高见吗?”

  他没有反对。而他一贯的主张仿佛是‘言论自由’。于是我下定决心开口。

  不知道他是不是比乌卓好沟通一点。他们是穆斯林,是不是也有心向善?

  乌卓执意抓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根本就猜不到原因。可动不动对我拔刀相胁,我多少有点难以掌控局面、任凭宰割的无奈感。克苏托则不然,他看上去性格和乌卓截然相反,冷静、克制、内敛、沉稳,我和他虽然有如此立场,但似乎可以通过只言片语沟通一下思想。况且这寂静之地,如果我不多说话引起他的兴趣,那么长的时间,难道用来大眼瞪小眼?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一点没错。平日好歹在书房看了几本宗教方面的书,此时才知唐放了本精装的古兰经给我研读本是天意。

  “古时候,所有人都说一种语言。他们走到一片平原住下来。计划修一座高塔,塔顶要高耸入云直达天庭,以显示人的力量和团结。建塔时惊动了上帝。他见到塔越建越高,心中十分嫉妒。他想如果所有人都是一个民族,说一种语言,团结一致什么奇迹都可以创造,那神还怎么去统治人类?”

  “于是上帝便施魔法,让人说不同的语言,信不同的宗教,互相之间无法沟通,所以高塔最终没有建成。”

  我们耳熟能详的通天塔的圣经故事,他不会去读的,因为他的真主唯一,任何别的族类的上帝,都让他不‘喜’。

  “圣经上讲:犹太人和人的祖先本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矛盾由来已久,两个民族间的纷争就没有停过。至于信仰,其实都是借口。你们古兰经里的圣战,只是指和自己的邪恶本性以及魔鬼作战。基督教、犹太教也都是宣扬和平的,可是到了那些‘虔诚’的人那里,就成为彼此征服的阻碍了。”

  他沉默着,似乎在听。

  “于是犹太人只重视‘万军之上主’,基督徒则强调‘恢复圣地’,穆斯林的口号是‘死于圣战者,灵魂直接上天和真主同在’了。可见教义原本是没有错的,只是人的私欲在不断膨胀,哪种解释对自己更有利,就尽量地去歪解它达到个人目的。”

  听到这里,他仿佛很有意见,忽然瞪大了眼睛呵斥我:

  “你以为你了解穆斯林?你以为你了解我们的一切?”

  他表现出相当的激动,仿佛我触犯了他最深的禁忌。鼻间发出哼声,明显地表示对我的浅薄嗤之以鼻,“我不用给你讲故事,我只给你讲历史、讲新闻。”

  “两个月以前,奥地利一座小城市墓地被毁,9o多个穆斯林的坟地被挖掘,破坏者特意在现场留下一些犹太人的特征。”

  我这方面的确孤陋寡闻、不知道,于是静静地问,“是犹太人干的?”

  “犹太人?!”他轻嗤一声,忽然脸上露出了相当程度的愤怒,“占国内大选得票绝对优势的右翼党!他每年不仅极度反对移民政策,更反对在国内兴建清真寺!这样一个政党,选举标语极度敌视外国人,却深受年轻人的追捧。他们打算禁止穆斯林穿戴头巾和长袍,认为他们的着装象怪物,甚至我们的民族食物也应当被禁止销售。他有一个口号:全欧洲应当像兄弟手足一样联合起来,阻止教在欧洲传播。”

  我低头沉默,种族歧视、种族残害是历史上最为沉重、亦最为残忍的字眼。远及二战,多少犹太人无辜性命沦丧;近思巴以冲突,又有多少宗教信仰而生灵涂炭。

  我没有发言权。

  他自顾自地开口,“我不否认本意是和平友爱。可是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所有的国家成了西方人眼中的肥肉。就像日本垂涎中国一样,”他突然语气变得锐利起来,“难道穆斯林保护自己的家园,到头来还要被冠上好战的帽子?”

  “我们的圣战只是为了自保,只要敌人退却,我们就会放下武器,回归和平的生活。”他如同要证明什么似地,语气激烈决绝起来,如同跟我划清某种界限。站起身强硬地说,“我们是永远不会被征服的穆斯林!”

  现在才知道宗教观念在人的心中,如果根深蒂固,那无异于改一种意识,即是将一个人剖肠剜肚、完全毁容才能达到的改变。

  还打算跟他辩论——即使要自保,也得看有没有人伤害你。但是转念一想,我对这个民族、对这个宗教,不过是如此肤浅表面的了解。蚍蜉之力,又岂能撼树?

  唇边涌起一丝苦笑——算了,这种潜移默化的、毫无作用的感化,无异于鸡同鸭讲。

  裹紧了毯子笼起臂膀,不再说话。

  六十一 戈壁逃亡8

  雪山。一只马队正艰难地向峰顶行进。

  夜登雪山,气温说变就变,一路上已感觉到山中严寒更胜平原。临近峰顶,竟然毫无预兆地飘起了雪花。

  两侧是棱角锋利的千仞绝壁,顶端是暗夜中不可目测的未知,沟底路上原先的雪泥已化作坚硬的黑冰,马困人疲,已失去了在草原上奔驰的体力。绝壁上那条近百米的羊肠小道,马显然有点体力不支,走得小心翼翼又异常艰难。

  唐博丰回头望了望绝壁上行进的身后队伍。相对雪山来说,他们中有人的衣衫着实单薄,一路狂奔至今热饭也没吃上一口。那两个和他们同仇敌忾的断指的小兄弟,还是稚气未脱的大孩子。马的体质也有不同,若马蹄不慎恰好踏上凸出且湿滑的冰面,也会不可避免地打滑。这令人心惊胆颤的一幕,让众人发出惊呼。

  唐回头向前再看,那仿佛遥不可及的白色峰顶,令他心中闪过愈发唏嘘的沉重——这些讲义气的弟兄,一听是他召唤,二话没说,牵着马就跟他走。

  但他,不是要他们跟来一起来送命的。

  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不惜冒险、放手一搏。

  乌卓这样的人,会如何对待已成阶下之囚的然然?

  他执缰沉思,心中响起千锤百鼓,如同马蹄落地一般沉重。

  ——/——/——

  古兰经说:信士是严格守住他们的,除非对他们的妻子和他们合法占有的那些人(被控制的女人),因为他们的心不是受谴责的。

  第4章24节说:严禁你们娶有丈夫的妇女,但你们所管辖的妇女除外……

  ——/——/——

  圣训(古兰经之外穆罕默德言行的记载)对穆斯林圣战士来说,娶女战俘是合法的,即使她们的丈夫还活着,也是合法的。说白了就是可以跟被俘虏的女人发生性关系,无论她们结婚与否。

  khu的意思就是五分之一的战利品。

  ——/——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a1i)刚洗完一个让人放松的澡。

  ——/—— 先知派阿里到哈立德,去把khu带来 …… 阿里(在与khu中的一个女奴发生过性行为之后)洗了一个澡。

  穆罕默德对于那憎恨阿里这种性行为的人的反应是什么呢?

  ——/—— 你讨厌阿里的这种行为吗?……不要恨他,因为他从khu中应得的比这还要多。

  所以,穆罕默德随便地认为女奴可以当作性工具来对待,他不禁止这种做法。而阿里是一个穆斯林英雄。世人的模范怎么会被责备女奴发生性关系呢?毕竟,奴隶是准许捕猎的猎物。

  在任何情况下妇女是一回事。但把编进神圣的经文里是另一回事。

  却把编成法典使其合法化。在今天,真正笃信的善良者绝不会做这样可耻的事。但象乌卓这样的、打着圣战旗号的穆斯林分子,

  就未必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在心房蔓延开来。这种痛苦远甚于此刻天寒地冻的皮肉之苦。他强迫自己忘记这突然浮现的不好预感,恨恨地抬头望那满是黑色阴霾的天幕,如同要通过它,将他心中的恐惧和威慑,珍惜与保护,分别传到他想送达的地方。

  “乌卓,如果你敢动她,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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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的火焰渐渐低落下去,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不是火光减弱的原因,从戈壁的深处,传来了凄厉、凶狠的声声狼嚎。

  男人们纷纷三三两两地钻进几个帐篷,看来他们也累了,想在黎明来临之前至少能睡一会。

  我不打算再说话,但克苏托却谈兴正浓。穆罕默德吸引不了我,他改说别的。

  “你爱唐博丰?”他在我身旁的砂石上坐下来,问,“有没有想过他爱不爱你?你看到现在了,还没有人来救你。”

  “关你什么事?”我反击一句。

  “当然关我的事,”他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但因笑容中某些暗暗的扭曲意味,在寒凉的月光下,居然透出了几分阴森。

  “他夺了我心爱的女人。”

  我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这样的表情,突然轻蔑地笑出了声,“看看!他的心有多阴暗!多虚伪!你以为他爱你,实际上他做过什么事,一定没有告诉过你。”

  我将身子倏地挪开了些,冷冷淡淡地说,“杀不杀我由你,但他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他,还用不着你来挑拨。”仅有的一丝好感,因他如此的小人行为又打了折扣。

  “你这么聪明,而且又博学,”他的认真语气突然多出几分暧昧,看着我的迷离眼神仿佛亦蒙上了莫名灰暗的色彩,“说实话,我不忍心杀你。不过,你太漂亮了,漂亮得就像马萨,象草原上空的星星一样。”

  “马萨是谁?”

  “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人。”他低头仿佛在回忆什么,在深黑的旷野中,声音现出莫名黯然的忧伤。

  六十二 绝望荒原1

  “我和马萨从小一同在库鲁克草原长大,我们手拉手学的骑马。在蓝天下的草原,我们一同放牧,她放她家的羊,我放我家的牛和马。两家的牛羊经常在一起吃草、爬山,我们两个也在草原上追逐、嬉戏。

  那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草原上最幸福的男孩子,因为马萨,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在草原上跟我形影不离。”

  “马萨的爸爸是猎人,她爸爸有一年冬天进山打熊,结果被熊吃了。下雪的时候封山,尸体直到春天都没被上山的人找到。那年马萨十四岁,她知道这消息,在草原上狂奔,躲在一只羊羔身边抹眼泪。那时候,我远远看着,就默默地对她说:马萨别伤心,这辈子还有一个男人会一直爱护你、疼你。”

  说到这里,克苏托的嗓音里有着脉脉的温情,整个人也不那么僵硬,仿佛被那段浪漫而凄美的回忆笼罩,他的身影在行将熄灭的火光里,竟然淡淡地明亮起来。

  “我和唐博丰一开始就是兄弟。”

  听到他这么说,我很是诧异。

  穆民皆兄弟。一个穆斯林心里的兄弟关系,不是血缘,也不是经济利益和相互关系,而是‘以认主独一’的信仰为基础。这就是说:如果你不是穆斯林,很难和穆斯林成为兄弟。先知穆圣说:全体穆斯林弟兄是一个整体,身体上任何部分有痛苦,全身将感到不舒服。这也从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在新疆的少数民族,往往比汉族人更团结。

  如果不以兄弟般的真诚对待穆斯林,信仰就有了缺陷。

  唐博丰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他只信他自己。这一点也许就比较可恨,注定他和穆斯林,是不可能有比较稳定的关系的。

  和着夜风,克苏托还在边回忆边说,“那年他带着几个汉人来到库鲁克,收购我们的羊皮、牛皮,买我们加工的刀和工艺品。他和我们做生意,也渐渐地融到我们这个村子里。他来以前,马萨只和我一个男孩子交往,是我一个人的马萨。

  但是渐渐地唐博丰加入我们中间。

  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总是对他的话很感兴趣。马萨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在唐博丰来这里之前,她对库鲁克、对草原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慢慢地我发现她变了,她喜欢看汉人的书,喜欢听唐博丰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外面的世界慢慢生长在她的心里,就象吸引她蜕变的魔鬼。

  她不喜欢再和我一同念古兰经,不喜欢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礼拜。

  她对唐博丰做的生意感兴趣。那小子说要买谁家的东西,她就忙着去给他说合、联系。

  在她的心里面,装他装得越来越多,装我却越来越少。

  我发现她仿佛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我很害怕,很害怕她的变化。

  我害怕她不热爱草原,而她也真的在一步步远离草原;

  我害怕她离开我,而她也真的一步步地离开我。

  唐博丰在北疆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他的敌人也越来越多。有人放出话来,要把他剁成八块,扔去沙漠喂狼。于是他决定离开北疆。他打算走了,可是马萨的心也跟他一起走。她不愿意留下、留在我的身边,留在库鲁克——这片生她养她的草原!

  她忘了她是穆斯林,她忘了她曾属于我!

  我恨唐博丰,但他却跟我是兄弟。

  我以为他走了,马萨会重新跟我恢复以前的日子。但是没有。

  我们赶着羊群放牧,到了一处水草,她会下马,蹲下不自觉地发呆。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骑在马背上,却不再有自己想到达的地方,她任凭马狂奔,让它带着她随便走。

  我们天高地阔、自由自在、蓝天白云、骏马奔腾的草原,根本留不住她的心。

  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不在我的身边。

  于是我恨他,恨他直到骨头,怒火快把我痛苦的心烧干了,直到大湾泉的冰水都不能将它浇灭、浸透——

  而马萨每天都在盼着他回库鲁克、盼着他回来……”

  浓重的失望和耻辱,压得他表情沉重、如同喘不过起来。

  “唐博丰被人逐出北疆,在托克逊又被人暗算,听说死在沙漠里了。我去博乐的市集听到这消息,回去告诉马萨。她那表情心碎得,就像是见到草原的天塌下来了。可是她不知道,我的心里却是在滴血,在滴血!我喜欢她,一点都不愿意勉强她。于是我走了,我离开库鲁克,到库车、到且末那些大的镇子讨生活。”

  六十二 绝望荒原2

  “我想知道唐博丰说的、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马萨为什么偏偏喜欢外面?我去了乌鲁木齐、去了克拉玛依、库尔勒,我走了好多年,最后我带着恍然大悟的心,打算要回去。我打算回去告诉马萨——是的,草原外面的世界很美,有金钱、有权利、有勾心斗角、有明争暗斗,我想告诉她我在外面流浪那么多年,终于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是的,还是我的马萨。”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和她策马在草原上,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而我终于见到了空空如也、如平地消失的马萨家。草原上的毡房早已不见了,她的妈妈又嫁给了一个皮货商,到阿合奇买了新房子,而马萨居然去了和田,她居然一个人去找唐博丰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悲伤是如此彻底地笼罩着他的心,以致于他内心深处的唏嘘与悲伤,已经无法再用言语表白。我静静地看着他伤心的身影,这一刻,心情沉重得如同压上巨石。

  虽然他是俘虏我的敌人,但我同情这段爱情,同情他。可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从小的青梅竹马代表不了什么,真心的感情在岁月的磨砺中也会渐渐消散,他应该学会从那种对完美的幻想中走出来。

  他忽然抬头,如同受惊的野兽一般警觉。

  似乎刚才那些脆弱和感怀完全不符合他实际的心境般。他默默板起脸,现出冷硬的表情。

  “说说你。你和唐博丰怎么认识的?”

  这样的身份对立很不适合谈论这个,除非他非敌为友。

  我不打算说,也没心情说。

  他却故作了然地开口,“我印象里唐博丰喜欢那种没什么脑子的女人,那样好骗。有你这么精明的在他身边,倒是真少见。”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可是,你究竟了解他多少?我告诉你,他的心思谁也看不透,那是一种骨子里的阴,他对谁的心都不诚,”他又重回那种黯然的语气,“偏偏马萨喜欢他胜过我,那样可恶又虚伪的男人,居然那么有女人缘。”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他忽然神经质地自问,语气有些微的飘忽,“即使在汉人里,你也是少见的漂亮姑娘……”

  旷野上没剩几个人了,乌卓的精神居然很好,看我和克苏托还在一起,又走了过来。

  他嘿嘿笑着,用不怀好意地眼神看着我。在我披着羊毛毯的身躯上肆意打量,然后,跟克苏托用维语说了句什么。

  那猥琐又阴暗的眼神,让人很快就联想到他没安什么好心眼。我带着一种警觉,紧紧盯着克苏托,打算看看他何种反应。

  可是,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原本燃起的一丁点的美好希望,都被无形的力量打击。

  他和乌卓交换着不易察觉的眼色,然后,如同狼一样幽寒、凶狠的目光射向我。那种捕获猎物瞬间的喜悦和狂热,象鲜花般喷洒着殷红的血,刺激他对接下来的游戏痴迷陶醉。

  ——狼对猎物垂涎三尺就是这个样子。面前的这个人,目光有着那冷血杀手的狠绝,仿佛要毁灭、撕碎面前的一切。

  “你要干嘛?!”嗅到了莫名的危险气味,我不由得惊叫起来。

  “今晚你属于我。唐博丰占了我的女人,而今晚开始,你是我的女人了!”他大叫着,向我扑过来。

  “别过来!”我后退两步,大力扯下身上披的毯子摔砸向他变形的脸,“你胡说!”

  “我胡说?!”他凶狠狠地瞪大眼,“马萨被他带到北京。现在,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哈哈,那个傻丫头,还痴心妄想他会娶她,结果,他只不过是跟她玩玩!”

  “而在这里、在我的手掌心里,他真心喜欢的女人,原来现在在我手掌心里!”

  “哈哈!哈哈!”他自腹中发出凄凉又狂傲的笑声,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苍茫狼嚎,遥远而神秘地附和着他的。笑容渐渐变得有几分狰狞,他带了咬牙切齿的恨意向天空吼道,

  “唐博丰!——”

  “我要让你知道——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他一躬身将我大力抱起,不顾我的拼死挣扎与踢打,走向帐篷。用全副武装的暴力、狂热的占有欲压制着我。

  我睁大了眼睛,带着不甘心、难以置信质问他,“你信安拉!安拉就教你这样做吗?!”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不是穆斯林,干你是没有罪的!”

  六十二 绝望荒原3

  下意识地紧紧攥起了自己的拳头,这一刻本能地知道大祸临头。

  我会死的!

  求生的饥渴让我拼尽全身力气挣脱下地,几乎是转身以连滚带爬的姿势在‘狂奔’,但没几步胳膊就被那双强力的大手死死抓住。他下手力道重得,仿佛要就此将我的臂膀捏碎。痛到半只胳膊几乎没有知觉,不情愿的脚蹒跚着,粗粝的石头快要划破鞋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森冷,语气饱含讥讽,“跑啊!小母狼!你越爱跑,我就觉得越刺激!”

  “唐——博——丰!”我声嘶力竭地叫他的名字,遥望苍茫大地却看不见任何希望。无声的旷野用呼啸的风嘲笑我的天真,仰望星空想他如流星就此坠落,落在我支离破碎的绝望里,击破这惨绝人寰的血腥一刻。

  天堂和地狱,其实只有百米之遥。

  克苏托拖着我进了帐篷,将我按在地上的羊毛毡上。我咬牙切齿地大叫着,如同把自己生生推入万丈深渊一般崩溃。

  他疯了似地压上我的身体,双手大力地撕扯着我的衣服,却不忘了留着我那危险左手上的金属布。他的欲望仿佛一秒钟都无法等待,要原原本本,全全部部地发泄在我身上。

  “叫啊,叫啊,”他俊挺的脸上是裸的凶狠,间杂着几分滛邪的,“可惜,只有我能听得见!”

  他用强有力的膝盖死死压住我的双腿,手在我几近裸露的身体上肆意抚摩,下压到我脸上的唇仿佛带着几分同情,但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怜悯。

  “我很强壮的,不会比他差。他一晚上能干你几次?”他带着邪气的笑吻上我的脸,“信我,我能让你爽上天。”

  “上天?!去上天见你的安拉吗?!”我发出狂暴、凌厉的一声质问。

  他不再回答,目光死死盯着我的脸,而后身下的硬物下压,强行地、恶狠狠地顶入。

  这一刹那,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落幕了。无边无际的痛感,在周遭方圆千百里的戈壁蔓延。如同大自然一副随意为之的画,痛苦是打翻了的颜料桶,被帐篷外的风、荒原上的沙播撒得无边无际。

  生命的演出结束,过往的一切都已经崩溃着灰飞烟灭了。烟消云散之后的,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一副同样鲜血淋漓、遍是伤口的躯体。

  眼泪源源不绝地涌出,无助的心无可奈何地、将痛苦与绝望劈头盖脑地浸入苦涩的海;希望被慢慢地淹没,如同一棵的树站立在寒秋的荒原,用孤独的力量死死缠住最后一片有望逗留、不沉埋于泥土的叶子;肃穆的风和着落单的雁凄惨的悲鸣,从光秃秃的混乱中传来,仅仅这场景,就已经比任何话语都更悲伤。

  生长在文明世界里、自诩为食清风玉露的女人,为何生来有这具艳丽诱人的臭皮囊?我宁愿自己全身长满烂疮、破败不堪、周身伤疤可怖,也要落得这颗心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一份孤独着的痛苦,微弱地随着他的野蛮、在狼一般喘息的哀嚎声中支离破碎,如同高悬在戈壁上空的月亮,仿佛是美的,它发出的逼人寒光,能不动声色地冰封这里,甚至上千年。

  你们见过大漠的月亮吗?

  它是那么冷,冷入骨髓。南方的冬天会阴湿难熬,但是也不及这清冷月光的分毫。它透过帐篷被风吹开的缝隙,照彻我的身体。从头到脚,从皮到心到五脏六腑。月光对戈壁的眷恋亘古不变,如同雪花终会落地一般不可逆转,象落叶归根般自然而然,但,我的柔弱我的崩溃,在死神面前的挣扎与匍匐,我心里的眼泪,表面的痛苦,它都高高在上地看到了,它只就那么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沉静无声的世界,挡不住内心的刀光剑影。我恨,恨此刻所有跟我同在的一切。

  它做朦胧、自在、无欲无求的神仙太久了,久到不管遇到什么都绝不动容。它以为自己清纯、朦胧、高贵,于是以羞辱我的姿态,目光亮晶晶地、一览无余地看着我,没有笑容,只有肃穆到近乎冷酷的平静,咀嚼着饱含掠夺的人性、在这一刻彻骨的凄凉与悲哀。银色的美丽不会为我的苦难缠绵,它只会眼睁睁地看着,听着荒凉的、卑微的呻吟,用痛苦糅合着难以下咽的欢畅。

  还有大漠黑夜下的风,它听不见我泣血般的控诉,它不留情地呼呼吹着,将篝火的炽烈气息传来,欲烧灼已形同枯木、干涸的我。在幽绝的秋夜撕扯着所有的伪善,将裸的欲望、一切微如尘埃的在深处展开。

  重重的折磨,象潮水般滚滚袭来。翻卷着的力量,仿佛要把一颗卑微渺小的灵魂,就此带到遥远的世界那一端……

  六十二 绝望荒原4

  童年时,信佛的奶奶曾告诉我天上有神仙。而菩萨是会在不知不觉间降临,而后救苦难之人于苦海的。当救我于水火、已非人力所能及,那么,我相信神、相信佛,相信一切不被我了解、亦不被我熟悉的来自宇宙的陌生能量。脑海一片空白,听力视觉已形同虚设。

  仿佛为了幻听而听,紧紧贴在毡毯上的脑袋,在似是而非的直觉主宰之下,居然听到了大地在疾驰的马蹄之下忘情地呻吟。

  那是一种带着绝望的愤怒,一种带着焦灼的热度、如同满腔热血的侠义天理之心,在筋疲力尽、声嘶力竭之后,再也无法克制隐忍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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