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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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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荣王

  作者:舒莉

  男主角:安书

  女主角:君无瑕

  内容简介:

  仗着皇嬷嬷的宠爱,他安书是至今唯一未立福晋的先帝皇子,

  但身为皇室子弟,他也深知总有一天逃不了娶妻这事,

  只是没想到皇嬷嬷更狠,竟然命他一个月内选好对象成亲!

  唉,皇嬷嬷看中的“大清国最好的女子”色妍聪慧者有之,

  能让他心动的却是没有,短短时日要他上哪到合意的女子?

  不料他才下江南查案,便查到一个难得的女子君无瑕──

  她瞧起来纯净文弱而秀气,眼神却坚毅勇敢,

  父亲突然病逝、百年家业摇摇欲坠,她一人独撑君家绣坊,

  要说她涉入案件、与j小勾结陷害他人,他实在不信;

  这案件里多了个她,真真棘手……

  正文

  楔子

  紫禁城——

  朗夜月明,一道金树银火冲向中天,然后炸出一朵绚烂的火花。

  千秋节,宫中大摆宴席,皇亲贵戚往来祝贺,上自皇太后、皇上、皇后……下至宫人们见了纷纷拍手叫好,好不热闹。

  皇后身边的大阿哥笑开稚颜。“皇额娘,这烟火好壮观。”

  搂着心爱的儿子,盛装打扮的皇后不禁回头望向御座,却见皇上的目光偏爱于另一旁的贤妃与四阿哥身上。

  虽然无法与贤妃、四阿哥同桌而坐,但他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两人,每当四阿哥扬起笑颜,都能见到他跟着抬起唇角。

  就算今日是她的生辰,但他的心,依旧只挂在那对母子身上……

  心中一阵刺痛,皇后回过脸,拉拉儿子身上的黄绸。“大阿哥,去跟皇嬷嬷问安。”

  大阿哥闻声起身,遵从地走向皇太后。“皇嬷嬷,孙儿向您请安,愿皇嬷嬷与皇额娘都万寿同春。”

  “好——”皇太后见他对自己叩拜,便拉他同席而坐。“大阿哥可懂事了,今日虽是他额娘的生日,却也没忘了我这个皇嬷嬷。”

  皇上怪问:“皇额娘,大阿哥都上书房的年纪了,不懂事还得了?”

  “皇上说的是,大阿哥都上书房了,自然得立志懂事了。”皇太后知道他偏心眼,独宠贤妃与四阿哥,也不以为意,只是今日是皇后的日子,哪有他这么不做场面的?

  她不禁搂紧大阿哥。“大阿哥既然长大了,不如给皇嬷嬷说说,日后有什么志向?”

  大阿哥立即拱手。“孙儿愿效法父皇。”

  皇上闻言抬眉。“怎么个效法?”

  “皇阿玛是明君,儿子立志也要当明君。”

  他是大阿哥,又是皇后之子,本就是阿哥中最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人,说出此语谁都不意外,反倒觉得他小小年纪已有自许,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但皇上敛眼,却觉得大阿哥小小年纪便出此语,不免工于心计,若不是时时有人教导,怎能如此直断必能效法自己?

  心底一边琢磨,他也叫来安书问道:“四阿哥,你呢?”

  安书起身,立即答禀。“禀皇阿玛,儿子只愿为贤王。”

  皇后闻言笑开,喜见两位皇子高下立判。“皇额娘,四阿哥虽未上书房,但人也懂事了呢,这肯定是贤妃教得好。”

  贤妃搂着安书谢过皇后的褒奖,但皇上不发一语,直到席罢,三人返回贤妃宫里,他才终于问安书。“四阿哥,刚为何只答愿为贤王?”

  “皇阿玛果然生气了?”他清秀的俊颜微露不安。刚刚答完话,见皇阿玛不讲话,他便晓得事情不妙。

  皇上瞇眼。“你明知道朕会生气还这么答,是故意的吗?”

  安书自幼天资聪颖,众阿哥里除了大阿哥,便只有他可以匹敌,想他不会不知道刚刚那一句“愿为贤王”代表的意义与结果。在皇太后与众大臣面前,这等于昭示他无意成为储君,也对皇位毫无野心。

  “儿子确是故意。”

  “什么?!”

  “皇阿玛不是常说,当了皇上才知道当皇上没什么好,富有天下却是空有天下,连行遍天下的自由都没有,还不如只做个闲散王爷就好……儿子认为很有道理,便说了愿做闲王。”

  此“闲”原来还不是那“贤”……皇上被他的一番话给说得无言以对,在旁见状的贤妃忍俊不禁。

  “笑什么?”他瞥她一眼。

  她放下手绢,面上仍带笑。“皇上,四阿哥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呢。”

  他瞪着眼瞅她,眉间眼底却不是怒,而是蕴着对她的宠爱与无奈。“皇后说的还真对,果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他是如此宠爱她,她却从不以贵恃骄,当年产下皇子时,他喜极想给她贵妃之名都坚死不受,只知道淡泊处世问心无愧,她这心思正好投了他也不爱帝位的本意,让他对她爱之越深,眼里再容不下其它女人。

  “皇上,四阿哥学的是您,这次是您教他的。”

  “你……”全天下,他唯独拿她没办法。“好,就真让他当个闲王?”

  “当闲王有何不好?”贤妃微笑反问。“四阿哥用不着当皇上,便能悟得您十多年的心声,这不是难能可贵的事吗?”

  他无言以对,只好将目光调回安书身上。“四阿哥,真不想当皇帝?”

  倘若安书没有能力,他自然不会犹豫,可他知道安书的才智不输大阿哥,要自己昧着想立他为帝的欲望,那真是极大的“舍”。

  “皇阿玛,儿子只愿能自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能永远在你们身边承欢膝下,那就够了。”

  自幼在双亲的关爱下成长,安书从未不满过自己没有什么,或者拚死想追求什么。曾听大阿哥说羡慕自己天天能见着皇阿玛,因此他知道有父皇疼爱的自己,比宫里任何人都要幸福,若要皇位与这幸福选择一个,他也绝对愿意把前者留给别人,只选择后者。

  皇上叹了口气,只好放手。“知道了,可朕不会让你当个闲王,要当王也得当最贵的,这事容朕想想,待你成年再说吧……”

  既不为君,该怎么保他一生荣华,将来不会遭人所害?

  他在脑中细细布想,为了唯一心爱的儿子,从此煞费了苦心——

  第1章(1)

  十多年后——

  慈宁宫里,当年的皇太后——如今已是太皇太后坐在凤榻上,认真地翻看着一方小盘里的檀木牌子。虽然木牌不到十来张,但她手中握着一张,目光又挑着盘中其它张,却是一副举棋不定。

  “荣巽亲王觐见。”

  见急传的孙儿来了,太皇太后终于抬起眼,慈颜浮出笑容。

  安书身着五爪龙袍、蜜蜡念珠,顶着红宝石顶子,英姿飒飒地进阁,恭敬地朝太皇太后请安。“孙儿给皇嬷嬷请安。”

  “起来吧。”太皇太后随即唤他过来身边坐下。“这边坐。”

  “是。”安书遵命在她身边坐下,也发现几上的那方小盘,里面整齐摆着木牌子,每一张都写有八旗姓氏与姑娘芳龄。

  他微显讶异。“皇嬷嬷在给皇上选妃吗?不过皇后不是才刚立,眼下这三年之选好象也不到……”

  “我不是在选妃。”太皇太后瞅着他,微笑。“我在给你挑福晋。”

  “我?”正折着马蹄袖的安书愣了下,英容随即朗笑。“皇嬷嬷,我才刚封亲王,立福晋这事,不急嘛……”

  “其它阿哥还在宫里的时候,都早早立了福晋才搬出宫,你说还想陪在我身边孝顺几年,不想搬出宫去……这会儿名号都封了,王府也落成,却始终没个女主人,这象话吗?”

  她的儿子自贤妃薨逝不久,便也跟着早早殡天,由皇后的大阿哥继承大统,于是安书便由她亲自抚养长大,祖孙俩朝夕相处,安书既聪颖,又不似已成为皇上的大阿哥那般疏远了,太皇太后于是全心疼爱着安书,对他是宠爱有加。

  因此早在他刚成年时,朝臣们便看准他既英挺俊朗,又是大清朝除了皇帝之外身分最尊贵的亲王,早有好几位大人为自己家的格格来求亲,是她看不上人家,这才推了亲事,由得他至今未立福晋。

  可眼见他都搬出宫去住,太皇太后如今着急的,便是要帮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嫡福晋,盼望他能早些后继有人。

  安书无言,只好问:“那皇嬷嬷给孙儿选了谁?”

  太皇太后见他有心,便笑着把手中的木牌递给他。“承简亲王家的小格格,今年刚十六,记得吗?你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六妞吗?”安书迟疑了下。“她……年纪还小吧?”

  太皇太后闻言,便拾起另一张木牌。“那康平郡王的大格格,小你三岁,出了名的美貌……”

  安书又拢眉。“皇嬷嬷,娶妻愿娶贤,孙儿不喜欢太美的,不如留给皇上为妃吧?”

  太皇太后见他又不合意,再度翻翻木牌,再下去可无亲王郡王家的格格,都是三、四等公的闺秀了。“剩下都是爵府家的格格了,可让你一个皇子娶她们,我总觉得你纡了贵。”

  安书马上建议。“皇嬷嬷,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事不如改日再议……”

  “等等——”太皇太后瞧出了他的心眼。“这么急着放弃,该不是……你根本就不想立福晋吧?”

  被说中心事,他连忙展笑。“孙儿怎敢不想,只是眼下无良选,反正时间还有,皇嬷嬷何必要急于一时?”

  “算了。”他明摆着推拖,太皇太后啐了声,把手中牌子都撂了。“没想到给你选福晋,比选皇后还困难——”

  见她老人家动了气,安书连忙陪笑脸。“皇嬷嬷……”

  “把你的笑脸收回去!”太皇太后不想吃他这套,也把桌上方盘往他那边一推。“告诉你,这里边都是皇后名单上刷下来的格格,大清朝没有再比这里好的女子了,你一个月内就从里面选一个出来,没有选,那就皇嬷嬷定了。”

  话到死路,安书也清楚太皇太后是认真的,不敢再推诿,只好收笑起身,高端起方盘在她面前跪下。“孙儿领旨。”

  太皇太后掀起茶盖,唇角终于扯笑。

  “禀太皇太后——”这时,德公公踏进殿里。“皇上有旨,请王爷前去养心殿见驾。”

  “是吗?”太皇太后这会儿也甘愿放人了。“好吧,安书你去吧。”

  “是。”别过太皇太后,安书起身退出暖阁,直到了屏风后,他才放低方盘,转身踏出门槛。

  外头候着的三元立即上前。“王爷,这会儿上哪儿?”他自在宫里就是安书的贴身奴才,安书封了亲王后,便跟着他出宫服侍。

  “我上养心殿去。”安书低眼看方盘,随即把东西交给他。“你把这个带回府吧。”

  “王爷,这要做什么?”

  安书又瞥了那盘子一眼,叹气。“选福晋用的。”

  身为皇室子弟,他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已是至今唯一未立福晋的先帝皇子,他早知道总有一天逃不了。

  他自幼养于慈宁宫,命妇格格们时常往来觐见,那一盘太皇太后所谓“大清国最好的女子”,他大抵都见过,色妍聪慧者有之,但论能让他心动者,却无一人。

  想来皇嬷嬷是说错了。

  天下之大何止于这一方盘?他们大清最好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只有那区区少数?

  或许并非他觅不得,只是尚未遇见罢了……

  但皇嬷嬷给的时限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要他上哪儿去、且又来得及找到合意的女子?

  他不禁叹息,想这事比从了她老人家的旨意,恐怕还困难上百倍——

  养心殿里,皇上对著书案上一张张的花卉图品头论足,侍立一旁的内大臣索苏额则不时在画的角角标注皇上中意的图张,等着稍后交予内务府藏进宫里,直到安书踏进殿里。

  “荣巽亲王觐见。”

  “臣弟给皇上请安——”

  “亲王,免了。”他挥手制止了安书,要他直接上前。“快来瞧瞧,今日朕这有些寿平画的花卷,等着你评评孰优孰劣。”

  寿平是朝臣中一等一擅画的大臣,他的画不但江南仕子齐誉之,更得皇上的喜爱,时不时便差旨要他作画上交。

  安书领命上前,看了满书案的图纸,紫薇、虞美人、南百竹、芍药……各式花卉栩栩如生,春意盎然。

  “皇上,寿平的画每张都极佳,臣弟无从评之。”

  “不要谦虚了。”皇上立即回他。“天下谁不知道『民间有寿臣图,宫中有荣王画』这句话?你画的春花百卉压根儿不输寿平,喏,前阵子朕听说他受你知遇,不是得了你一张真迹珍赏吗?”

  他的四皇弟自小擅画也爱画,当自己登基大位学习为政时,他却是多年潜心习画,造就他不输朝中画工的画技,尤其专精没骨花卉,连寿平这样一等一的画者都为之赞赏。

  安书闻言哑笑。“皇上连这都知道?”

  他与寿平同是爱画之人,自然惺惺相惜,赠画以相交,无关乎谁为臣、谁为王。

  “那还不快选出一张来。”

  被皇上催促,安书只得拉袖视画,最后在万红千紫中选出了一幅“醉牡丹”。“皇上,臣弟认为此张乃极品,人间难求。”

  皇上看见那张画角的圈点,也笑开脸。“亲王与朕所见略同,朕也觉得此张为众画中最佳。”

  他随即将画交予一旁的索苏额,要他收起此图。“此画雀屏中选,上条进内务府后,即注外赏荣王吧!”

  意思是要将此画赐与他?安书闻言惊愕。“皇上……”

  “怎么?你与寿平惺惺相惜,愿意赏他真迹,就不让朕也与你惺惺相惜,赏你一副喜欢的画吗?”

  安书敛容揖手。“臣弟不敢。”

  “那就这样吧,索苏额,记下了吧?”

  “嗻。”索苏额将画卷齐眉。“奴才遵旨。”

  “对了,关于鄂海的案子,之前你上奏愿去广州亲审的事,朕考虑过了。如你所奏,如今云南情势不明,与其考虑把鄂海北押,的确不如由你下去亲审……你就带上费扬古,即日出发吧。”

  两广总督鄂海日前遭大臣密折指控贪藏贡银,皇上本想押他上北京亲审,但近日传出云贵总督猝殁的事,屋漏偏逢连夜雨,唯恐素有野心的云南土司也在此时作乱,安书才提出这个建议,要为此案下江南一趟。

  安书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只因鄂海是和硕额驸鄂士隆的父亲,而鄂士隆则是从小与自己同养宫中的义妹——明玑格格的夫婿,为免鄂家是遭有心人诬害,所以他才会跳出来揽下这件大任。

  他立即揖手。“谢皇上旨意,臣弟领旨。”

  “启禀皇上。”索苏额却在此时建言。“王爷的建议虽然有理,但让他为此小案亲下江南,会不会太劳烦王爷了?不如另派朝中大臣去吧……”

  “索大人。”安书把炯炯目光对向他。“我自封王后,至今未有机会立功,一直闲居在京,会出此议是因为想为皇上分忧,并不觉得劳烦。”

  “可是太皇太后极宠王爷,万一王爷离京,奴才怕太皇太后会记挂于心……”

  “太皇太后再宠我,也容不得我徒领亲王俸禄吧?”安书见他一直寻事阻拦,便抿唇试探。“莫不是索大人以为我与鄂家有亲戚关系,怕我此趟去会处事不公?”

  索苏额神色乍惊。“王爷言重了,奴才绝无此意!”

  皇上见状出声。“索苏额,朕意已定,也相信亲王的判断,决定就让他去一趟广州,你也不用再说了。”

  “奴才遵命。”

  待皇上又与安书说了几句关心叮咛的话,他们便相偕领命跪安,退出了养心殿外。

  “索大人!”安书扬扬长袍,在殿外叫住他。

  “王爷有事交代吗?”

  “没什么事,只是刚刚在太皇太后那儿,听她老人家说起皇后的事,我一见你便想起了……”

  索苏额惊色问:“皇后怎么了?”女儿既年轻又刚成为皇后,且正有孕在身,他自是在意她的消息。

  安书的声调恍若平常。“皇后没怎么,只是太皇太后想给我选福晋,特地提起皇后家里好象还有待字闺中的妹妹,是吗?”

  见女儿无事,索苏额也松了松老脸,笑了。“原来是此事,奴才家里确实有几位格格,只是适龄的格格日前刚出嫁,无幸成为王爷的良配……”

  “喔?”安书佯装兴趣。“这么可惜,嫁给谁了?”

  “禀王爷,是两江总督富祥家的独生贝子。”

  富祥?安书内心一凛。此人正是鄂海的宿敌,鄂海案爆发时,妹夫鄂士隆曾怀疑父亲的案子是受他诬陷,经他们调查后,也发现富祥的确利用了鄂海采购的苏绣,与江南君家织绣串供,编出假帐本诬告鄂海贪贡,只是他们手无实证,无法反控……如今见索苏额与富祥将成姻亲,看来富祥背后果真是索苏额在撑腰。

  “那还真是可惜了。”安书皱眉,一脸遗憾。“听说索家格格个个才艺出众,我本想若能择一而娶,那么太皇太后定会满意,没想到却是迟了一步……”

  “是奴才的错,早知王爷垂爱,奴才当初便不应该答应富家的求亲……”

  安书俊颜笑开。“这怎会是你的错?怪只怪我赶不上富祥大人的慧眼独到,没能先把你家格格定下,对吧?”

  索苏额微笑应对。“王爷说笑了。”

  “没事了,等等寿平的画内务府上了条,就差人送到慈宁宫,我还得回去陪太皇太后喝盏茶。”安书指指他手上的画卷。

  “嗻。”

  待索苏额拜别离开,安书的笑容才一敛为忧。

  如果鄂海的案子真有索苏额在背后撑腰,那可就难办了……只因他不仅是当朝重臣,更是皇后的父亲,必定会谨防事迹败露,他想查案,势必困难重重。

  就算他查到索苏额确实与富祥共同陷害鄂海,皇上也知道他有罪,然而以他身为国丈的身分,能不能办却又是一回事。

  安书抿唇。此趟前去江南的差事,或许得更加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为上。

  安书带上额娘的胞弟、也是亲舅舅的费扬古,以及随身奴才三元,便领旨从北京出发。

  临行前,他与皇上已有共识,此案必须暗访,以求能彻查鄂海一案的来由始末,再向皇上禀奏真相,因此他得旨暗行,便与奉旨保护自己的费扬古往江南而去,几日赶路,终于来到苏州。

  “王爷,此次到江南,你打算从何查起?”费扬古虽是安书的舅舅,但年纪与他同年,两人辈分上说是舅甥,可感情更胜于手足兄弟。

  “你与额驸不是查到鄂海此案,君家织绣与富祥串通的帐本是关键,既然如此,自然该先往苏州,好好调查一下君家织绣。”

  “可是真正经手鄂大人贡品的君老当家已经过世,现任当家已是别人,想那新当家或许真与富祥有所勾结,我们真能查出什么来吗?”

  “这会儿认定是勾结言之过早,新当家也有可能是被逼的。”安书微展唇角。“不过,舅舅不是说到了重点吗?”

  “什么重点?”

  安书调头看远方。“就算新当家真是与富祥有所勾结,那一定是富祥给了他什么好处,否则他不会愿意出来指证鄂海的图贡。”

  费扬古了然于心。“意思是我们只要从君家当家那查出他与富祥的有关证据,便能证明鄂大人的清白?”

  安书颔首。“对,顺利的话,自是如此。”

  无论是被逼或是勾结,他只担心那君家当家也是个老j巨猾之徒,不会轻易透露任何事证,因此才决定暗访,而不愿曝露自己的亲王身分。

  第1章(2)

  这时,在前头探路的三元回马来报。“禀王爷,苏州城到了,前头就是。”

  安书瞇眼。“三元,我出来时是怎么交代你的,你都忘了?”

  “王爷交代……”三元回想,随即拍拍自己脑勺。“奴才记起了,这次出宫是去办事,不能喊您王爷……”

  “那你刚又喊了什么?”

  “王爷——不!是公子……”

  安书笑着叹气,看向费扬古。“那他呢?”

  “爵爷……也是公子。”

  “你怎么一人侍候两位公子啊?”

  “喔……因为两位公子是舅甥,想回北京合伙做点买卖,小的是随公子们到江南采办织品。”

  幸好孺子可教也。“记住了,再喊王爷、爵爷……你脑袋我可不要了。”

  三元马上满脸委屈。“奴才的脑袋公子怎可不要?您还得靠我使点彩墨,否则您画画时,谁来给您调彩润笔啊?”

  “甥儿,三元这话说得对。”费扬古也开始改称谓,这次真要当上舅舅了。“看来他的脑袋还是有用的,你还是姑且留着吧。”

  “舅舅都这样说,甥儿我哪敢不从?”安书笑看费扬古,想他在宫中生活至今,终于有机会可以放下皇室的繁文缛节,痛快做一回普通百姓了。

  三人进了苏州城后,天色已暗,于是三元便去找了旅店,侍候主子们住下。

  他们下榻的旅店是苏州城知名的“月来西满楼”,楼分两处,西满楼为厢房专供客宿,东边的月来楼则是饭馆酒肆,专。卖苏州道地的苏帮菜,远近驰名。

  安书与费扬古换了套干净衣服,便在月来楼坐下,小二立即前来点菜。“两位公子看来不是苏州本地人,是外地来的吧,不知想用点什么?”

  “小二的眼力真好,看得出我们不是苏州人?”安书扬眉。

  “呵呵,二位公子别怪我实说,你们的穿著虽是南人打扮,但二位公子身形挺拔,眉目英气浓重,一看便知是北方人,该是商贾子弟吧?”

  “确是。”费扬古答话。“我们从北京来找点买卖生意做,不知小二有什么见解?”

  “我只是个小二,公子何说见解?”小二喜孜孜地摸头笑了。“不过我们苏州最有名的就是绣品了,您若能往这牵着线,自然名利丰收。”

  “那敢问苏州城里,哪家绣品最优?”

  “那自是勤苑绣坊了,所谓『宫廷样、苏州匠』指的便是勤苑,他们家的绣品,江南织造局年年指定上贡宫里,宫里头别说太皇太后、后妃……连王爷们的赏赐都是用着这料。”

  小二自豪说着,但又建议。“不过您想跟勤苑绣坊论买卖可难,他们眼高,向来只做宫里生意,南北买家固定,十几年来不曾结过新买家,您还不如找君家织绣……”

  安书竖起耳。“你说君家织绣?”

  “是啊,勤苑绣坊若说是宫中第一,那君家织绣便是民间第一。”小二又喜道。“二位公子运气好,原本勤苑绣坊打算吃下君家织绣纳为己有……听说勤苑绣坊的顾当家使了计,都从君老当家那儿签了让渡书了,可不知怎么地,顾当家竟又把那张让渡书给撕了!”

  “撕了?”

  “就是撕了!”小二语气激奋,像在说书。“那君老当家发现自己被骗签了让渡书,往刘巡抚那儿打官司,刘巡抚认为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便裁定退回此案,君老于是一气之下死了。”

  “然后呢?”

  “然后那顾当家也疯了,不知打哪儿来的善心,居然把那让渡书给撕了,所以如今君家织绣才能由君家新当家接手,存活下来,我这才说二位公子运气好。”

  勤苑绣坊与君家织绣的斗法,本是他们苏州城最大条的事,早成了饭馆茶余饭后的话题,如今有这么戏剧性的发展,更是让整个苏州城百姓议论纷纷。

  然而在安书与费扬古的心里,关心的并不是勤苑与君家的两家恩怨,他们真正在意的是那一纸让渡书到底为何所撕?

  事关君家织绣的百年基业,这会不会是富祥之所以拿来利益交换的重要关键?

  如果是,那他们势必得查清勤苑与君家的往来,还有此事是否确实与富祥有关……

  安书与费扬古无言相视,彼此都是同个想法。“那么,君家织绣何在?”

  “喔,君家绣坊就在这条街底,您走过去便寻得着……”

  “好吧,依你所言,那明日我们舅甥便前去看看。”安书微笑,又吩咐。“小二,在此之前,先给我们备几间上房,我们恐怕要长久住下了——”

  “你想君家的事,会不会真与富祥有关?”

  “富祥身为两江总督,江苏、安徽、江西都是他的管辖,他真想在自己的地盘上翻点云弄点雨,有何困难?”

  隔日一早,两人便外出往君家织绣步去。

  “可这中间还夹着江苏巡抚呢,他有那么大本事?”

  “江苏巡抚刘全章是他的同乡,刘全章的巡抚位置便是富祥推举,等同是富祥的亲信子弟,他们有这层关系便够富祥为所欲为了。”

  费扬古颔首。“想来是勤苑与君家的官司被富祥知道了,所以他指示刘全章不要插手,然后以此威胁君老当家?”

  “君老当家当下虽然被气死,但他的后人肯定还想保全绣坊,所以答应了富祥的条件。”

  两人一路推敲,事情已经很明白。“那就是照富祥的意思编出假帐本,陷害之前来买绣品的鄂海——”

  安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典型苏州园林的君家绣坊——宽敞的门厅,简单挂着“君绣”二字,虽简单却也足见他们的名气之大,因此毫无赘饰。

  这个君家新当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老j巨猾……还是固执怕事?

  这会儿安书倒希望他老j巨猾,这样他只要拿得出引子,要他倒戈肯定有机会——

  这时,一名穿著月牙色衣裳、黑色银边大坎肩,额前落着一绺刘海的年轻女子从门内疾步走出,令安书眼前一亮。

  “姑娘且慢!”

  被拦下的君无瑕扬眼望他,有些讶异这位长相俊挺不凡、却显得陌生的男子竟拦下自己去路。“请问公子找谁?”

  她这一扬眼,也让安书微微怔了。她有一双透着灵气的大眼,明眸似水,眉黛柳细,虽然一张干净玉颜略嫌苍白,却清丽端秀,令人印象深刻。

  “我找君新当家。”安书定定注视无瑕的秀颜,随即回视费扬古,表明两人的身分。“我与舅舅从北京来,想与君家新当家谈点买卖生意。”

  听见他是来做买卖的,无瑕认真打量他,却是开口谢客。“新当家谁都不见,公子请回吧。”然后她再度步下台阶。

  “姑娘留步!”安书再度伸手拦她,挡住她的去路。“姑娘没有通报,怎知君家新当家不愿见我?”

  当他更靠近,才发现她身上有股熟悉的徽墨香,令他对她的身分大感好奇,而且以她的姿貌穿著,绝不是一般的绣坊丫头,能请她去通报定能省事。

  “新当家今日有要事,谁都不可能见,公子不必费唇舌。”

  “那么我是否可以留帖,请姑娘告知当家求访之意?”

  无瑕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安书的态度正派,而且生得俊朗英挺,仪表不凡,让她不觉得他是来历不明的恶人,何况爹爹有训,做生意不能动辄拒客,她要想扛下君家基业,就不能再像从前把自己当闺阁女子,让女儿家的矜持坏了生意。

  她想罢便伸出手。“公子的帖?”

  皓腕玉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安书被她陡露的纤骨冰肌引去心神,一会儿才敛下眼。“不巧,今日无备。”

  “无备?”

  这时,另一名粉藕色衣裳、着连挂坎肩的女子跟了出来,对无瑕大叹口气。“小姐,怎不等我?祭品都没备齐呢……”

  无瑕见丫头跟上,容不得再与安书纠缠,便缩回手提裙。“宝相,我们走吧。”

  听见两人对话提到祭品一事,安书想她们可能去给君老当家扫坟,便又出声留她们。“姑娘,若是给君老当家扫坟,可否让我们一同前往?”

  无瑕回头看他。莫非他认识爹爹?“你认识君老当家吗?”

  安书顺着她的话回答。“是,我去年来江南游历,曾经见过君老当家一面,他说过苏州绣品以勤苑、君家两家为大,还说若我将来有意做绣品生意,最好前来找他……只是恨不及时,我昨日刚到苏州城,竟听说君老当家已死的噩秏……”

  是爹爹生前结识的故人吗?

  无瑕一听,眉眼不免露出哀伤,只因故人找来,而爹爹已不在,想人生的离合悲欢若此,怎不令人哀伤?

  “既是故人,公子请与我同往吧。”

  安书瞧见她的哀颜,心绪不由得跟着一紧。“恕我冒犯,尚未得知姑娘的身分……”是君老当家的遗眷吧,否则她不会听到他的话,脸色便充满了伤感之情。

  “小女是君禄风的女儿,名无瑕。”无瑕抬眼望他,露出一抹令安书印象深刻的清丽笑容。“也是君家织绣的新当家——”

  她便是君家的新当家?

  她与安书原本料想的新当家样貌差距过大,教向来处事镇定的他,也不禁诧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纯净文弱的女子——

  第2章(1)

  君禄风的骨灰被安置于苏州名刹寒山寺中,当安书陪伴她到寺中祭唁的时候,他也意外君禄风没有依汉人习俗入土为安,而是以火葬办了丧事。

  “我爹死前交代,他的官司若不得雪,便永不入土为安。”无瑕发现了他的疑惑,便解释。“所以我便将遗体烧成骨灰,待我能证明爹的清白时,再将他安葬入土。”

  “你说的官司……指的可是与顾当家的案子?”

  无瑕清容哀肃。“是。”

  “可是我听说顾当家已撕了与你爹签下的让渡书,既然绣坊已然平安无事,又有何官司待雪?”

  闻言,无瑕察觉他的敏锐,也随即压下惶色。“爹说他从未签下让渡书,一切都是顾当家设计的,巡抚大人却不分黑白判定顾当家有理,就算夺回绣坊,他也咽不下此恨……”

  怪只怪世间j官当道,害得她父亲枉死一命,而她竟还无力反抗,为保父亲一生心血只得听了刘巡抚的意思,哑口与他同流合污……

  见她眉目间充满了哀伤,安书不忍逼之太过,只好安慰她。“请无瑕姑娘舒怀,日子长久,总有一天能取回公道,重点是……你千万不能与君老当家走上同路。”

  他说的对,如今君家绣坊全副的担子都在自己身上,她只能振作,否则便没人能替爹爹完成遗愿了。

  想着,她也回视安书,一福。“谢谢公子劝慰,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安书自我介绍。“我名唤安书,京城人士……他是我舅舅,叫费扬,与我同乡。”他特意省去一字,免她发现他们并非汉人。

  她再度一福。“见过两位公子。”

  “无瑕姑娘免礼。”一旁静聆两人言语的费扬古终于说话。“人死不可复生,只希望无瑕姑娘珍重,别让死去的令尊担忧才好。”

  “无瑕明白。”她记起两位是为了买卖生意而来,于是话题一转。“安公子说过要做绣品买卖,那不如与我回绣坊长议,我也好了解你的意思,如何?”

  “谢过无瑕姑娘,那我舅甥二人就打扰了。”

  无瑕点头,随即领头踏出寺门,但在她提裙跨槛之时,脑中骤起一阵晕眩,让她险些不支——

  “小心!”随后的安书立即扶住她。

  “我没事……”但这次他的晕眩症候来得凶急,眼前猛然一阵晕茫,她整个人便倒卧在安书怀里。

  “小姐!”宝相见状也惊喊。

  “没事吧?”安书紧张问她。

  无瑕长至今日,还未曾这样窝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当她闻到安书衣袍上的香气时,也顿觉羞赧,便急着要起身。“安公子,我不要紧的……”

  然而她的动作太过急倏,虚血来不及上脑,无瑕只觉得一股沉重拖着自己,之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梦中,她回到了爹爹还在世的时候。

  病卧床榻的君禄风一息尚存,她则在病榻前苦唤着爹爹。“爹,我是无瑕,您撑着点,大夫马上来了!”

  “无瑕……无阙……”

  “爹,无阙也在,他在我身边呢!”她赶紧拉过十岁的弟弟,让君禄风安心看上一眼。

  “无瑕……爹不行了,你听着,顾当家那张让渡书,爹是被设计的,他与刘巡抚一起串联骗我,要我……要我……”

  “爹,您说他要您做什么?”

  “他要我帮着作证,栽赃之前来采办贡品的鄂大人,如果我不答应,他便要绣坊拱手他人……”君禄风强打精神把话说清楚。“无瑕,爹无用……可是绣坊是君家的百年心血,爹不能赔了它去见祖先,所以……”

  接到君禄风的请求目光,无瑕立即掉下泪来。“爹,所以您要无瑕做什么?您告诉我吧,无瑕一定替您做到。”

  “无瑕……委屈你了,你……你就替爹答应了刘巡抚的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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