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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 第6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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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向边上一个杂役说了两句,那人答应一声下去了,张龙友向文侯道:“大人,请稍候,我马上验证一下楚将军所说之事。”

  文侯虽然不知道这些配方之事,但也知道我说的话对张龙友启发很大。他向张龙友道:“我也去瞧瞧吧。”

  张龙友本在转身要走,闻声停住步子,道:“大人,这个很危险……”

  文侯笑道:“若打不退蛇人,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张龙友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小屋里。山谷中另外的房子都用木头搭建,这小屋却是石筑的,孤悬一隅。一进去,几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正在搬着一些瓶瓶罐罐,那些人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进门时,张龙友道:“大人,楚将军,毕将军,请将身上的铁器拿出来,里面不能见明火。”

  我记得当初张龙友就说过,把硫硝炭捣在一处时得用木杵,不能见铁器。我把身上的百辟刀交了出来,文侯和毕炜也将佩刀交给他。张龙友让一个下人把刀收好,才领我们进门。这小屋外面看着不大,进了里面,倒也不算太小,正中有个泥搭成的台子。张龙友指挥着他们弄了一会,装好了三个罐子,他向文侯道:“大人,我们到外面试验一下吧。”

  文侯看了看那罐子道:“这是什么?”

  张龙友清了清嗓子道:“第一罐中的火药是六硫六硝一炭的,第二罐是七硝一硫二炭的,第三罐是六硝一成半硫和二成半炭的。”

  文侯很有兴味地道:“你想怎么试?”

  “卑职取这三种配方的火药同样份量,再点火试验,看哪种威力最大。”

  张龙友果然是上清丹鼎派的高徒,我那时知道了改一下配方,火药威力更大,也不曾多想,张龙友听我一说后马上就想到这种办法,他是要找出一个使火药威力最大的配方来。我大感钦佩,若不是文侯在跟前,我真要赞他一声好了。

  文侯点点头道:“甚好,你试吧。”

  张龙友的办法是用同样的白布包取了三包火药,拣了一块平地,在地上挖了三个浅坑,每个坑相距五尺许。三个布包都埋下了,他道:“大人,请当心些,不然被碎石崩着了。”

  他带着我们到了一边避一下,命人点着引线。引线烧得很快,几乎是同时烧到了头,我们只听得一声响。响动过后,张龙友已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我还没回过味来,他已叫道:“大……大人!”

  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我吃了一惊,只道他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向文侯请示,便冲了过去。那三包火药刚炸过,白烟还没完全散去,张龙友站在前面,一脸惊喜。我道:“怎么了?”

  张龙友指了指地上,突然一把抱住我,笑道:“太好了!改用这等配方,神龙炮的威力定能增大五倍!”

  地上,以那三个浅坑为中心,出现的是两个大坑。第一个坑是埋那种旧配方火药的,炸成的坑有一尺之宽,但另两个坑却已相接在一处,成了一个大坑了。这两个浅坑相距五尺,那么点燃后炸出的坑定能有五尺多宽,威力也当真一下大了五倍。我又惊又喜,原先虽知用这配方比老配方威力大,但我并不知威力到底能大多少,张龙友如此试验,一目了然,威力大了几倍都能知道。他的心思缜密,果然是个人才。

  文侯已走了过来,张龙友放开我,一下跪倒在他跟前,道:“大人,再给卑职一个月,神龙炮定能增强三倍射程。”

  文侯从张龙友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里也已知道大有进展,他笑了笑道:“如此甚好,还有三月天气便会转暖,届时蛇人定会大举进攻,这神龙炮便要大展神威,帝都上下,尽当传颂张员外,不,那时可是张侍郎之功了。”

  张龙友道:“这都是托付大人之德,卑职不过附于骥尾,焉敢有奢望。有大人的洪福齐天,卑职定不辱命。”

  他当了一年的官,马屁功夫也大大见长,而且他把功劳全归之于文侯的“洪福齐天”,提都不提我,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只觉得张龙友好像已经变得陌生了一些。

  从山谷中回去时,文侯一直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敢多嘴,跟在他身后,心中只是想着文侯方才说的天气转暖,蛇人就要大举进攻的事。现在正是一月,天气正冷,此时已下起雪来,一路上纷纷扬扬的都是雪花。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厮杀的季节,现在诸军都由文侯调度,万一他所料不确,后果则不堪设想。他到底有什么把握算定蛇人要等开春才会大举进攻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文侯忽道:“楚休红。”

  我“啊”了一声,行了一礼道:“末将在。”

  “蛇人势大,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你以为该如何做?”

  我道:“末将以为,天道无常,我等只能全力所为,纵然不能取胜,也要一尽人事。”

  文侯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蛇人的势力越来越大,纵然在北宁城挡它们几个月,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不能取胜的话,那还是识时务则为俊杰,避其锋芒也无不可。”

  我吃了一惊,叫道:“什么?”我纵然对与蛇人的战争没有太大的信心,但也没想到文侯会说这样的丧气话,听他的口气,似乎有让北宁城守军也退回来之意。我道:“此事万万不可,那些妖兽绝不是见好即收的,我们一退再退,不能永远退下去。大人,势成燎原,那就悔之晚矣。”

  文侯笑了笑,道:“楚休红,你的刀术练得怎么样?”

  我不由一怔,也不知文侯怎么说起这些来,只是道:“该是在一般人之上。”

  “出刀时,你是手伸直出刀力量大,还是先将刀收回来再出刀力量大?”

  我不再说话了。文侯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论是刀术还是拳术,如果手臂没有发力的余地,自然力量都不大的。但是战争不是简简单单的出刀或是出拳,东平城弃守,大江北岸的居民定居点被蛇人破坏殆定,难民虽然大多再向北逃,逃跑未及死在蛇人兵锋之下的却也有不少。北宁城是帝都南面的门户,那儿村落也有不少,一旦北宁城弃守,那些村落势必仍要放弃,又要有多少百姓死在战乱中了。死守北宁城,虽然军队力量有所分散,但却让百姓有了个喘息的余地,可是在文侯心目中,那些百姓大概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吧。

  文侯见我不再说话,只道我也想通了,他伸弹在案上一弹,道:“如今朝中二太子一党仍在蠢蠢欲动,已多次攻击我老师玩寇,若不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战果,只怕帝君会收回我的兵权。唉,楚休红,战阵上的一刀一枪还是明的,朝中的一刀一枪却是看不到的。我也知道将北宁城守军抽回来,会有多少百姓无辜送命,但此时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跪下来,又行了一礼,低声道:“末将明白。”

  二太子因为中了文侯的计被夺去兵权,但是他内有江妃,外有兵部尚书路翔支持,势力仍不可小视。江妃是帝君最为宠爱的嫔妃,她的表兄路翔官拜兵部尚书,虽然现在被文侯压得没什么动作,但他们一定在盼望着能搬掉文侯这块大石头。

  车慢慢开着,雪花纷飞,虽然下了还不多久,但地上已积了一层。雪也许能掩盖一切,但是我知道,那下面的暗流和地火,不论掩盖得多深,终究有一天会暴发出来的。

  第三十四章 怒雷惊蛰

  二月二,正交立春,天却仍然没一分春意。这一天是太子大婚,册封了一正妃、二侧妃,正妃是红月公之女。这个婚姻不无以姻亲来拉拢红月公之意,苍月公的反叛对帝君的触动定是很大。正妃虽是红月公的爱女,听说长得并不好看,矮矮胖胖的,玉树凌风的太子一定不甚满意这桩亲事。而两个侧妃中一个是秦艳春,另一个竟然是她。

  我也是下将军,太子大婚时我也得去上朝贺喜。跪在一班文臣武将中,看着太子身着吉服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我的心中仿佛要滴下血来,几乎不知是怎么回来的。

  薛文亦最终是绝望了,他也已经忘了秦艳春,可是我知道自己不会忘。即使她的面目在我记忆中已渐渐模糊,但我不会忘,永远不会。

  太子大婚后,薛文亦也结婚了。他是工部员外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贺喜的人倒也不算太少。在喝他的喜酒时,我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样子,心中只是想着他是否还记得秦艳春。

  此时北宁城的战争已平息下来,蛇人围而不攻,看样子真是要等开春后再大举进攻了。文侯密令北宁守军逐步退兵,此时北宁城尚有守军五万,如果再消耗下去,蛇人虽然打不破北宁城,但这五万守军迟早会在城中消耗完,那些撤回来的守军一回到帝都,个个如释重负,纷纷赞美文侯能够当机立断。听着他们的谈论,我又有些茫然,那时我只想着军队守在北宁城可以让沿途村落得到安全,但也没有想到那些士兵一样是人,一样也想得到安全的。在北宁城坚守下去,也许尚有可为,但军心势必一天比一天低落。这方面看来,我想得实在没有文侯远。

  文侯的新军仍在加紧训练,这支新军中有两万人已练完,由毕炜与邓沧澜分统,番号为水军团和火军团。水军团自是水军,但这支新军与以往水军不同,平素驻在船上,但随时可以上6作战,可谓水6皆备。而火军团十分隐密,旁人只知名称,毕炜这个人却也看不到了。我却猜到了几分,这火军团定是一支以远程武器为主的部队,雷霆弩,加上神龙炮。水军团已能让人大吃一惊,一旦将火军团拉出来,定能让人感到震惊。只是我觉得以水火两军这等编制,却缺少一个专在6上行动的军团,而这个军团该是最为重要的,不知文侯怎么想,现在竟然毫无消息。

  此时唐开在我推荐下,进入军校当教官。教官虽然不是个大的官职,地位倒也不算太低,唐开总算答应下来。虽然我是在帮唐开的忙,可是唐开答应时我倒松了口气,好象我有求于他似的。我一直对萧心玉感到内疚,总觉得我如果能够看得远一些,萧心玉不一定会死。

  二月中,我受命换防到雄关城新军驻地去参加训练。雄关城本身驻军一万,原先是帝都外围驻军所在地,极盛时达十二万人马,此时大约只有四万人了,而这四万人也都是受训不到半年的新兵。

  一到雄关城,便觉得这支新军与以往大不一样。虽然装备不及过去,但那些士兵一个个斗志高昂,每天训练长达五个时辰,这等强度便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营也有点受不了,初到雄关城时,我都累得几乎要倒下来。

  在雄关城我是隶属邓沧澜麾下。自从上次由文侯带着上殿受赏后,我一直没再看到过这个年轻一代的名将。邓沧澜与毕炜大不一样,总是手不释卷,时常在百~万\小!说。他对我一直爱理不理的,不过也算客气,我和随他一同前来的李尧天却气味相投,大为相得。李尧天因为平倭一战,名声大噪,文侯特意向句罗王要来辅佐邓沧澜,此人枪马娴熟,深通兵法,确是个不世出的人才,时常谈论用兵之道,亦是深中肯綮,令我大为心折,有时我觉得,他的才能似乎还在邓沧澜之上。和他谈谈,我也觉得大有进益。

  这一天已是三月下旬。我正和李尧天两人说些见过的奇闻异事,一边喝酒烤肉吃。句罗岛有种吃法是别处所无,却是以石头放在火上烧红,再取出来,将肉片摊在上面烤熟后蘸调料吃。李尧天自己与帝国人没什么两样,但在饮食上还是极嗜这些故乡风味。我和他说说笑笑,正吃得开心,只觉手上油腻腻的,从怀里摸出汗巾来擦擦手。刚摸出汗巾,却带出一块斑斑驳驳的布,李尧天眼睛很尖,笑道:“楚将军,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拿起那块脏布,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了看,才记得原来是当初到蛇人营中换二太子出来时木昆给我的。从蛇人营中回来后我便被二太子关了起来,后来换了衣服,我都忘了还有这块布在。我笑了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慢慢跟你说吧。”

  他拿过来看了看,突然动容道:“这是伏羲氏祭天图啊!”

  我也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也知道伏羲这个名字?”

  他将那块布还给我道:“在句罗的金刚山麓,有座圣贤祠,那里有些石雕,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刻的也是这伏羲氏祭天图,和这大同小异。”

  我道:“伏羲氏到底是什么?”

  李尧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都见过这图却不知道么?据老辈人传说,伏羲氏是上古圣王,是天下人的始祖。”他又笑了笑,接道:“因为伏羲氏是人首蛇身的,现在也没人说了。”

  我不由陷入了沉思。我一直以为蛇人说的什么“伏羲女娲大神”是它们捏造出来的,没想到那竟然是真事。如果伏羲女娲早有传闻,是不是说明木昆那时说的一切都是真事?而他们说的都是真话的话,那么我们反而成了夺走蛇人一切的不速之客了?

  李尧天见我在沉思着,他道:“怎么了?”

  我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那时听一个蛇人说过,说这世界当初是伏羲女娲大神留给它们两肢人的,后来我们这些四肢人抢了它们的土地。”

  李尧天撇了撇嘴道:“别听那些妖兽胡扯,其实这传说已经传下来很久了,那时还根本没有蛇人的消息呢。何况我听老人说过,女娲抟土造人,造出来的可不是蛇人,就是我们这种有手有脚的人。”

  李尧天说得轻描淡写,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得有限,但是我对他几乎有种崇拜。如果李尧天生在帝国的话,恐怕只有甄以宁才有可能与他比肩,我只怕根本没机会与他这么说说笑笑地平起平坐了。我把那块布放回怀里,不再去多响,李尧天忽道:“对了,楚将军,昨天我见你们前锋营在操练一个阵法,极其神妙,那是什么?”

  我道:“那是八阵图,是我从西府军得来的一个阵法,的确很了不起吧,呵呵。”昨天我和李尧天的部队演习过一次,各统五百人对敌,结果李尧天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虽然我领的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营,他带的却是五百新兵,原本就不会是我的对手,但输得如此干脆利落,李尧天也一定没想到。想起他当时气恼的样子,我直到现在还很得意。

  他艳羡地道:“楚将军,你能传给我这阵法么?”

  我本想找个借口推脱掉,见他一脸希冀,却也不忍拒绝,想了想道:“好的,我把那阵图给你,你抄个副本吧。”说出口,心中却也隐隐有些后悔。

  李尧天猛地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他却一躬到地,向我道:“楚将军,多谢了。”

  他感动得似乎要流出泪来,我扶住他道:“李将军请起,一个阵图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有所不知。尧天虽蒙文侯大人青眼,但是帝国军中总觉我这么个化外之人居然能做到邓将军的副将,对我向来不服,昨天演习败在你手下后,更是说我浪得虚名。楚将军能如此大度,尧天真个感激莫名,楚将军诚人杰也。”

  八阵图虽然也是西府军独得之秘,但也并不是秘密到要瞒人的,如果李尧天多看几次我们演习,他多半能摸到当中门道。他这么称赞我,想到方才我还为答应他而后悔,脸上不禁有些发烧。我扶起他道:“李将军,你这样就见外了。李将军用兵神妙无方,我向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何况如今份属同僚,共同对敌,这些小事,何劳挂齿。”

  李尧天眼里泪光闪烁,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心酸。他是个不世出的名将之材,文侯虽然看得起他,邓沧澜对他也很推崇,然而那些帝国士兵却还是看不起他,仅仅就因为他生在句罗岛。我抓着他的手臂,只觉他的身体也在颤动,心中一定极其激动。

  传他八阵图,于我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如此感动实在让我觉得受之有愧。他站起身后,又在身上摸来摸去,突然摸出个小小的圆球道:“楚将军,大恩不敢言谢,尧天也有点小东西想请楚将军笑纳。”

  我只道是些什么珍宝之类,说实话,要能卖个好价钱,倒也不无小补。我接过来道:“多谢李将军了。这是什么?”

  那东西足有小孩的拳头大,我本以为那是个金器之类,可一接到手中,却觉得大约只有两斤左右。李尧天道:“楚将军,这是我家传的流星锤,是马上用的,你看。”

  他拿过来,手一扬,那小流星锤闪电一般飞出,向桌上一击。桌上原本有个空酒壶,流星锤在酒壶上一磕,那酒壶登时直飞出去,在地上砸个粉碎,而流星锤直如活物,眨眼间又回到了他手中。我又惊又喜,拿过来道:“是种暗器啊。”

  李尧天点点头道:“虽然也没甚大用,但练得好的话,五步之内,百发百中。”

  他跟我说着流星锤的用法。原来这流星锤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手法,全在发力之间的巧妙,我试了两下,便觉得也已摸着门道了。这流星锤里面是灌了铅的,虽是熟铜打制,却比同样大小的铜锤重得许多,五步之内砸人,确实难以抵挡。虽然花哨,真要用的话却不如手弩好用,只是他送给我,我当然不能拒绝,谢过他后将流星锤收了起来。流星锤的挽手是鹿筋制成,又细又坚韧,平时挂在腰上也没什么异样,要用时套在腕上,锤可以藏在掌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抛出后鹿筋自动收回,很是灵巧。只是在阵上厮杀时,如果与敌将相距只在五步之内,一定杀得全无闲暇了。

  重新坐下来,李尧天还在翻着我给他的八阵图谱,叹道:“故老相传,过去中原有许多阵法,后来都不曾留下来,没想到天下之大,真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人能编出这八阵图来,这人实在太聪明了。”

  他自己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而他说的那个“太聪明”的人却是被陶守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周诺,陶守拙却没能编排出八阵图来,看来聪明也未必就是一切。

  李尧天翻着八阵图,不时还赞叹着“匪夷所思”、“神奇莫测”之类,我想再问问他关于那伏羲女娲之事,他心不在焉的,我说了两遍才抬起头道:“你说那圣贤祠啊……”

  他刚要说,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号角的长鸣。这是紧急召集令,吹这召集令,只怕已经出了大事,我们都吃了一惊,同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收拾,一下冲了出去。

  新军中大多军衔不高,名义上是太子和文侯主持,如今实际主持的是邓沧澜。我和李尧天到了议事厅,大小将领大多已到齐了。邓沧澜在上首坐定,他脸上很是平静,身边有个风尘朴朴的将领,大概刚赶到,脸上还带着很多灰土,却是一副惶急的样子。等我们都坐齐了,邓沧澜道:“列位将军,这是文侯大人刚派出的急使钟尚将军,他带来了一条紧急军情。”

  邓沧澜看了看我们,我们也都紧张地看着他。其实不用想都猜得到,定是战况不利的消息。果然,邓沧澜道:“昨日蛇人攻破北宁城,已向帝都南门集结,文侯大人命我们紧急回师增援。”

  他看了看那钟尚,钟尚大概也觉得该说两句,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列位将军,蛇人已攻破北宁城,太子殿下有诏,要各位将军立刻率队入援,不得有误。”

  这消息虽然我早有准备,但此时听到了,仍然觉得一阵晕眩。北宁城的失守,主要责任该由文侯来负,如果不是他不断撤防,北宁城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失守的。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靠雾云城背城一战么?将蛇人挡在北宁城外,至少还有缓冲的余地。如今蛇人已兵临帝都城下,那就只能胜,不能败了,可是,以我们这支还不曾完全训练好的新军,能够取胜么?文侯如今虽然对我青眼有加,但我也知道他仍然不会对我推心置腹。我看了看邓沧澜,他仍是面不改色,从容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文侯一定已有万全之策吧,我心中也定了定。虽然对文侯我仍有几分戒备,但是他能如此行险,一定也有破敌之计了。

  这时周围那些军官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邓沧澜站了起来道:“列位将军,此战已是决定国祚存亡,大家都知道,邓某也不多说了。立刻回去准备。”

  他点了六个将级军官作为带队将军,我也在被点之列。此时雄关城共有四万人,邓沧澜作为主将自率一万人,其余几人各率五千到一万。我因为原本就带了八百前锋营,来雄关城后邓沧澜给我补到五千人,直到此时我这个有名无实的下将军才算带足了兵,前锋营也终于整装满员了,李尧天也是下将军,但他是邓沧澜的副手,倒没有直接带兵。

  散会后,我有意等了等李尧天。他走出议事厅时低着头,象在想着什么,我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来和我招呼一声。等走出门,我正想再问问他伏羲女娲氏的事,他忽然问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在朝中是否有掣肘之人?”

  他大概方才就在想这问题了。我吃了一惊,道:“何以见得?”

  “大人这等安排,定是要与蛇人在城外决战。此役胜则罢了,一旦败北,那后果不堪设想,大人若非是想借蛇人兵势来压服朝中异端,这实在是个下策。”

  他对朝中的局势并不熟悉,邓沧澜只怕也不会跟他说二太子的事,不过他所说虽不中亦不远矣,实在令我敬佩。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我小声道:“李将军,正是如此。”

  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人既敢行险,自然早有安排,我是多虑了。”

  他笑了笑,又道:“楚将军,新军虽然还谈不上如何精锐无匹,但也已非同泛泛,那些妖兽这回要有苦头吃了。”

  我笑道:“自然。李将军,望你马到成功,再建奇勋。”

  他拍拍我的肩头,淡淡道:“彼此彼此。”转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却已大定。李尧天深通兵法,既然他也如此乐观,看来此战文侯虽然行险,却并不妄为。

  这时曹闻道突然从一边过来道:“楚将军,邓将军命我军集合,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答应一声,突然想起还没有问李尧天关于伏羲女娲的事,可这时他已经走得远了,也没机会再问。我跳上马,道:“好吧,我们快走。”

  我本想在路上抽空再问他,但没想到邓沧澜带的一万人居然和我们不是一路。还有几个带队的将领都是下将军,我问了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只说依令而行,不得多问。

  雾云城离雄关城只有百余里,急行军的话,一天功夫就可到。而这支新军士气甚旺,我们连夜行军,第二天天亮时便已抵雾云城北门。离城门还有两三里,前面探路的斥堠过来报信说已与城中取得联系,文侯亲自前来迎接我们。等到了北门下,天还刚亮,远远的只见城头旌旗招展,我们六个下将军抵达城下时,城门已然大开,有个发令兵大声道:“诸军立刻入城,不得延误。”

  新军中有不少是从雾云城城民中应征入伍的。他们在雄关城已驻守了大半年,只怕当中从来没有回来过,进城时鱼贯而入,走得很急,却一丝不乱。我们几个带队将领上楼去谒见文侯,走上城时,只见文侯正站在城门正上方看着下面。我们到了他跟前,齐齐跪下道:“大人,末将归回缴令。”

  文侯本来有些胖,一个多月不见,此时已瘦了许多,脸上颧骨也高高耸起,眼中密布血丝。我们跪下时,他还在看着正入城的新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听得我们的声音,他伸手作势扶起我们道:“列位请起。”

  我们站起身来,已有中军官过来分派驻守任务。我听着那中军官报名,却一直没报到我,被叫到的答应一声,跟着人走了。正觉得有些奇怪,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你随我来。”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跪下,文侯拦住我道:“楚将军,你觉得这新军如何?”

  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新军虽然战法未纯熟,但士气极盛,军心大为可用。”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低头象是想了想,又道:“你的五千人以后跟着我吧。不过,楚休红,你跟着我,可是要担当重任的。”

  我大声道:“楚休红身为军人,自当守土御国,死而后已。”

  他笑了笑道:“你果然又多读了些书了。”

  临出发时,文侯就要我再多读些书。在雄关城这一个多月里,每天除了整队操练,有空我就打坐读书,因为心无旁骛,倒是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只是那个读心术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诸军已全部入内,城丁正在关上城门,文侯听得城门发出的响动,看了看城外,满意地道:“城外足印一丝不乱,三万人进城居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百胜之师,已见雏形了。”

  新军军纪已严到苛刻,邓沧澜性子随和,但治军却极为严格,而这批新军又都是新入伍的,更服从命令。此时城外的人都已入内,方才驻扎之处的草被踩平了,看得出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方阵。我也不由有些得意,虽然我练兵不久,但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加上我的前锋营有五分之一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从战斗力而言,四万新军,只怕以前锋营为最。

  我不敢多说,文侯转身道:“楚休红,跟我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城头,文侯坐上了座车,我则跳上马跟在他后面。文侯是向南门走去的,北门仍是一片平静,但一过皇城,便已经看得到街两边的城民脸上多了忧色。他们看到文侯的队伍过来时,一个个交头接耳,大概猜测着我带着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是哪儿来的。北宁城这个帝都最后一个屏障被攻破,在城民们看来,定是全权负责军事的文侯之责。蛇人只怕马上就会杀到雾云城下,当初听着蛇人在大江以南势如破竹,对他们来说那终究是个遥远的消息,但这一次,蛇人却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到,甚至可能还摸得到了。

  穿过闹市,文侯忽然撩开了车帘,道:“楚休红。”

  我加了一鞭,凑到窗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战争会持续很久啊,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话,怔了怔,道:“大人,国难未已,何以家为,楚休红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过年二十二了吧?也该成家了。在这个时候,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文侯说得似有无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宁。甄以宁十九,过年也二十了。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但我听着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种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该为国出力,还是这国家该哺育他成长?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该为帝国出力,但共和国的子民呢?他们为共和国出力难道就不对?

  不,这些都不对。我不是为了这国家出力,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而保卫国土。如果国家连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何必要守卫这个国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个宴会,两位殿下都会出席。”

  我道:“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这个么……”听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实在不想参加了。

  文侯道:“那是为你们各军洗尘,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军中各位主将,不得有误。”

  我不敢再说,答应了一声。文侯也没再说话,带着我到了南门。南门是文侯亲自负责,由于蛇人北上攻来,定是主攻南门,南门已驻满重兵。文侯带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绍给一些守军将领。镇守南门的是北守城退回来的残军,以屠方为正,路恭行为副,共四万人。在军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礼,他一身戎装,看样子是仅次于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号人物。北宁城虽然失守,但这是听从文侯调遣所致,损失不大,不算他们的过错。

  我和蒲安礼都是下将军衔,但我只是前锋营统制,他却是屠方的副将,官职在我之上,见蒲安礼时我行了半个礼,他也爱理不理的,连礼都不回。看来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结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热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议,他带着我到各处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将了,城头布置得当,全无破绽。他向我介绍着各处的驻防力量后,回到他的驻所,给我倒了杯茶道:“楚将军,上次我真个担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将军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他说得很诚恳,但我知道上一次在东平城时被他算计了,虽然我听他的安排,只怕也有惊无险,但是一想起来就不免有些恼怒。只是我脸上也不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多谢路将军关心。”

  他突然笑了笑道:“楚将军,黄金纵然久埋泥土,终有一天要发光的,楚将军前途无量,真令人艳羡。”

  我也笑了:“路将军,你真会取笑人。”虽然对路恭行有些不满,但他这人随和大度,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路恭行道:“我比你可差远了,你都有可能袭武侯之爵的。”

  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自认一没有了不得的战功,二也没有极硬的靠山,现在文侯虽然对我颇为看重,但文武二侯是平级的,文侯再有力量,也不可能把我抬到与他平起平坐。路恭行诧道:“你还不知道?”

  “真不知道。路将军,你可别消遣我,我会吓呆的。”

  路恭行跟我说了说,原来是武侯战死后,他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七岁了,因为无人继位,因此文侯提议要让武侯之女招赘一婿继位,他提出的人选中有一个就是我。

  听得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不知身在何处。我能够升到下将军之衔,那已是破格提拔了,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文侯让我晚上参加那个宴会。路恭行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只怕觉得我是欢喜得傻了,拍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呵呵,若是我们当初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中能出个继任武侯之人,我想君侯也会高兴的,他当初就很器重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武侯是绝世名将,假如我真能继任为武侯的话,我能做到他的几分?

  回去时,我都晕乎乎的。武侯的女儿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如果她真的招我为婿的话,我岂不是与文侯大人并立了?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年多时间里一下跳到了武侯,那只怕是亘古以来都少见的事吧。

  到了文侯府,一进门,文侯便命人给我洗沐。文侯府中也有不少家妓,只怕是招待太子用的,我洗完了澡,在下身围了块毛巾刚走出内室,一个女子捧着一套新战袍笑嘻嘻地道:“楚将军,请更衣。”

  我接过战袍,顺口道:“谢谢。”

  她淡淡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似乎我说了句“谢谢”让她觉得好笑。我正光着个膀子,见她仍没有出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小……姐,请出去一下好么?我要换衣服了。”

  她抿嘴“嗤”地一笑,低声道:“楚将军,不用我给您更衣么?”

  我面红耳赤地道:“不用了,谢谢。”

  大概我夹七夹八地说得语无伦次,她又笑了笑,走出门去。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叫轻红,有事你叫我啊。”

  等她走出去,我才松了口气。在高鹫城里,和苏纹月度过的最后一夜一直象我心头的一道伤口,时不时让我感到疼痛,看到这个女子时,方才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人心碎的夜晚。

  穿好衣服,我推开门刚要出去,轻红正站在门口,见我出来,她有点怯生生地道:“楚将军。”

  我转过头道:“还有什么事?”

  “你的头发……”

  她比划着头发,我洗过澡后头发也是胡乱挽了个发髻,大概很乱。我道:“算了,就这样吧。”

  我正要走,轻红却拉住我的衣角道:“楚将军,您让我梳一下吧,不然大人会责罚我的。”

  她说得楚楚可怜,我叹了口气道:“好吧,快一点啊。”

  因为常年戴着盔,头发也粗糙干硬。轻红拉着我坐到台前,解下桌上一块布,露出一面大铜镜。这等坐在梳妆台前我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局促,她解开我的发髻给我梳理着。她的手指纤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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