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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北山向阳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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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枝干,可只有在更高的位置,才能低头瞧见它的根。”
“阿姨,我不明白。”
“容与,虽然你的奶奶和你的妈妈都不希望你知道,但是阿姨还是想告诉你,因为容与是大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担当。”她蹲久了,感觉乏了力,坐到了床沿,“你的爷爷不是去出差了,而是被双规了。”
“什么叫做双规?”
“双规是纪委专门为有遏制党内而设置的,要求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简单的说,就是你的爷爷被怀疑收受贿赂,被人带去问话了。”
顾容与急急地说,“爷爷不会收受贿赂的,爷爷是个清官!”
“嗯。”阿姨拍拍他的肩膀,“可是他被组织怀疑了,今天来家里搜查的人就是来找证据的,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所以阿姨问你,有没有收受别人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放在了哪里?”
顾容与看着她,一瞬间眼里便蓄了泪,“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害爷爷被双规?”
阿姨有些不忍,但仍然点头说是。
眼泪在眼睛滚了两滚,还是掉了下来,“我……我不知道会这样……那个阿姨是……是爸爸死去战友的妻子……我才让她进来的……她……她说……这是爸爸留……留给我的礼物……爸爸不想让爷爷他……他们知道……这是爸爸跟我的秘密……那些东西……我都捐给了希……希望工程……爸爸……爸爸说过的……”
阿姨一把把他搂到怀里,很温柔很温柔,“容与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好很好。”她摩挲着他的脸,“爸爸肯定为容与骄傲的。”
“是我……我害爷爷……爸爸会不高兴的……”
“你捐给希望工程的回执单还在不在?”
容与点点头,“压……压在文具盒下面……”
阿姨似是松了口气,更紧地抱住了孩子,“容与乖,容与别哭,爷爷不会有事的。”
之后,他便由妈妈领着,去了检察院。
检察官因为是对着一个孩子,所以态度比平时好上许多。而且,这孩子能把这些东西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手上还有他爷爷被双规前两个星期送给希望工程的回执单,上面的东西悉数不落。若是真的坐实了受贿,估计得把牢底都坐穿。
检察院依孩子所言,在机关大院的监控室调了监控,的确有一个女人在孩子捐物的前两天,提着东西敲开了顾家的门。
于是,案情便清晰明了了。
即便是真的收了贿赂,那么如此敏锐的嗅觉和应对政策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那个当了出头鸟的笨女人,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傻乎乎地提了东西来陷害顾家,实在落不着好下场。
别的暂且不谈,但是对顾容与来说,的确是一次信仰的崩塌。
chapter6吾家有宝名苏拓
晚上在饭桌上,苏拓仍是坚持坐她腿上吃饭。
向彤说,她要和苏志国回到南边,组织里催得紧,最快明天就要动身了。重点是,咳咳,含蓄地说明白要把苏拓带走了,边说边看自家老头子脸色。苏拓打出生以来一直在父母身边,他们难得回来,这回苏拓还没在爷爷怀里捂几天呢,又得带走了。苏志国出去办了事,这活就落到了她身上。
爷爷眉头一皱,自是舍不得苏拓的,一把年纪了,儿子儿媳不在,有个幼龄的孩子承欢膝下也是极好的。子慕和维拉不一样,孙女都是大姑娘了,即便是再怎么关爱,也得估摸着度。
苏拓倒是乖巧的没有说话,越发在维拉怀里蹭啊蹭。维拉当孩子舍不得,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喂了一块茄子。
吃了饭,苏拓又走到窗边去蹭窗帘,蹭得要起火了,才迈出短腿,搬了凳子,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了四袋牛奶,一袋面包,一罐草莓味的果酱。
向彤看见了,过去帮了把手,问,“小拓没吃饱吗?”
苏拓回答,“吃饱了,但是我跟梅梅说好要一起玩过家家的。”
向彤看着苏拓的眼睛,小家伙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特诚恳。向彤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从冰箱里拿了保鲜袋把东西都装了起来。
“去吧,早点回来。”
明天就要走了,小家伙一晚上都表现得古里古怪,大抵是舍不得了。现下想跟大院的小朋友玩玩,也就随他了。
苏拓提着保鲜袋冷静地跳下凳子,关上冰箱门,答,“知道了。”
说完就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咚咚咚。
海斌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小会,低了头才看见人,忙笑着招呼,“是小拓啊,吃过饭了吗?”
苏拓点头,“吃过了,我来找海洋哥哥玩。叔叔吃过了吗?”
“你林阿姨正在做呢。”说着,海斌把苏拓领了进来。苏拓左看看右看看,他第一次来他们家,倒是一点也不拘束。
海欧伸着一双修长的腿坐在厅里看电视,见到苏拓有些奇怪,“小拓?你子慕姐姐呢?”
“姐姐在家里,我过来找海洋哥哥。”
海欧奇,“你找海洋干什么?”貌似他弟弟跟小拓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啊?这是什么状况?
“上次哥哥跟我说会给我讲故事的。”苏拓说得头头是道。
海欧细看,苏拓的腋下是夹了几本漫画书,似乎还是纯漫画的,随他吧,他可不欢喜给小孩子讲故事。海洋才七岁,能跟他说得上话也不是什么怪事。
“你海洋哥哥在楼上打游戏呢,你上去找他吧。会分左右不?二楼右边的第二间就是了。”
苏拓点点头,又颠儿颠儿地跑了上去。
海欧看着他上到了二楼就往左跑,连忙喊住,“小拓,错了,方向错了。”失笑,无奈地摇头。
咚咚咚。
海洋开了门,嗯嗯?怎么回事?貌似是苏家小子?自己跟他很熟么?
“海洋哥哥,顾阿姨做好饭了,叫你下去吃呢。”
哦,原来是吃饭。海洋点点头,不疑有他,绕过了苏拓,就走了下去。
小拓嘿嘿一笑,快速地躲进了海洋房里,利落地关门下锁。
苏家见夜幕降临的时候苏拓还没有回家,急了,忙打发了李妈去找。可李妈前脚刚走,海欧后脚就进来了,跟组织汇报了情况:小家伙把自己反锁在海洋房里了,怎么劝都不出来,放话曰——我妈妈走了我才出来。
海欧见到海洋下楼就觉得奇怪了,“你不是跟小拓讲故事么?下楼干什么?”
海洋愣,“他说饭做好了叫我下来吃呢。”
海欧一听就不对劲了,害怕出什么事,赶紧跑到楼上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啼笑皆非。孩子太机灵也让人头疼。
“你跟他说我明天会做红烧蹄髈和红烧鲤鱼。”向彤大手一挥。
海欧笑,“他倒是知道您会这么说,他说他带了牛奶和面包。”敢情之前都在储备粮食。
向彤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不好好的教训他将来还要上房揭瓦了!”
向彤是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的。在门口换了军靴,差点没踏着正步走到海家。
楼上的子慕听到了海欧的声音,赶紧走了下来,问,“怎么回事啊?”
“你弟弟,”海欧耸耸肩,“呆在我家不愿意走了。”
子慕黑着脸说了声胡闹,就随着海欧去了海家。
维拉却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也跟了上去。
子慕到的时候向彤正激动着,“梦岚我跟你说,真的你别劝我,这孩子不管着点,上脸。小小年纪这手段耍起来倒是一套套的。”
“向彤,孩子还小,你这么大声会吓着孩子的。”林梦岚劝道。
“吓着他?”向彤冷笑,颤抖的手指着门,“他这是被吓着的模样?”
“我就不出来就不出来,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姐姐在家里。我可喜欢子慕姐姐维拉姐姐了,可喜欢可喜欢!”
维拉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紧紧地握住了,她不必转头也知道是子慕。她们跟那个孩子有着同一个爸爸,可母亲却不一样。那样的位置是那么的敏感与尴尬,特别是对于从小就在苏家长大的子慕来说,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喜欢。这份芥蒂也是一份骄傲,是坚守自己堡垒的骄傲。她有那么多的喜欢不好说出口,对父亲,对苏拓,甚至是向彤。她总觉得若是喜欢了,那样的感情是要被定义为凉薄的,对亲生母亲的凉薄。可又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生母,她的坚持显得有些脆弱与不定。子慕,想必,很难过很难过。
维拉轻轻地在子慕耳边说了一句:“妹妹,妹妹,我也可喜欢小拓,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如果子慕不愿意往前走,那她拉她一把,让她顺从自己的心,是不是她一个人就不会那么难过?
向彤冷笑,“即使我走了,爷爷也会亲自把你抓回去!”
“抓回去了我就再跑回来!”
“梦岚你听听,你听听。这怎么得了!我……”向彤说着,感到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衣摆。“子慕?”
“阿姨,姐姐说她很喜欢弟弟,你可不可以,让弟弟留下来……”带有哭腔的声音,不明显,但海欧还是听出来了。
少年看着子慕温柔了眉眼,帮着搭腔,“向阿姨,既然小拓喜欢,那就随他吧。毕竟在军营里长大,总归不如在这里自在。你们平时一出任务,小拓一个人也没人照应。在家里有苏爷爷看着宠着,怎么也比在军营里强。”
向彤看着少年,却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好多年前,他们亦如苏拓这般年龄的时候。
chapter7谁没有这样一笔账呢
向彤记得,子慕四岁那年,她和苏志国千里迢迢回来,得知上幼儿园的女儿快放学时,觉得似乎该履行些做父母的义务,驱车就去了幼儿园。
是海欧那个少年,噢,那时候还是小海欧,他是女儿最好的朋友,他不认识他们,张开粗短的双臂,死死地护着身后的子慕。
向彤挥挥手,“子慕,我是妈妈呀。”
子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躲回了海欧身后。
旁边的家长见了,皱着眉骂他们,“拐卖孩子的我见多了,如此拙劣的招数倒是第一次见到,去去去,再不走就报警了啊。”
苏志国按了按眉脚,“是孩子跟我们开玩笑呢,你看那模样不是我出的么。”
那人好自对比了一番,颔首,“像倒是挺像,但是如果是孩子父母,孩子怎么这反应?”
苏志国叹气不语。
向彤走到了海欧面前,蹲下,“你是海斌家的孩子吗?我是子慕的妈妈。”
海欧回头问子慕,“慕慕,她是不是你妈妈?”
子慕坚定地摇摇头。
海欧严肃地点点头,“阿姨,我要告诉我爸爸,他要是知道你拐卖我们,他会打死你的。”
向彤无奈地笑,“你是叫海欧吧,我认识你爸爸……”
海欧捂住耳朵,背着大书包,扯着子慕颠颠地跑到了旁边的电话亭,抱着电话就给爸爸打电话。
海斌正在去接孩子的路上堵着呢,闻言,慌张得紧,立刻开了车门,撇下自己的秘书就向幼儿园跑去。
风尘仆仆地赶到时,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大人拿着俩冰糖葫芦对着孩子晃。看海欧的表情,似乎忍到极限了。
海斌火气一上来,咬着一口钢牙就跑了过去。刚想出手打人,就看到了向彤和苏志国。
海斌一愣,挥出去的拳头瞬间变成了伸开的手,苏志国也伸开,握爪。
“孩子还说呢,有人拐带他们,我正琢磨,谁敢来机关幼儿园拐带幼苗呢,原来是你们俩。”
“惭愧惭愧。孩子还小,忘性大,春节刚见过呢,这会儿又不记得了。”苏志国无奈。
“这次是回来办事?”
“嗯,顺便回来见见孩子。”向彤笑着说,“你家儿子倒是犀利,把子慕护在怀里,防我们跟防狼似的。”
海斌笑,蹲了下来。
像排练过无数次了一般,子慕伸长了双手,海斌就把她抱到了怀里,海欧则爬上了爸爸的背,对着子慕傻笑。
“有时候下班迟了,或是路上堵了,都会让他们在幼儿园等一会。”说着,拍了拍海欧的头,“海欧是大人了是不是。”
海欧使劲地点头,“慕慕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她有我就好了!爸爸你看,我都可以保护好慕慕了。”
霎时,向彤和苏志国尴尬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摆。
海斌连忙圆场子,“谁说子慕没有爸爸妈妈。海欧,叫叔叔阿姨,他们是子慕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平时工作忙,不能……”
向彤没有再往下听,每一句话,都像在煽他们夫妻的耳光。但是向彤从来不敢问自己情何以堪,她哪里有这个资格?
先不说她是子慕的继母,她和苏志国都是正正经经的军人出身,组织的命令大于一切,由于工作的性质,孩子不好养在身边。虽然她嫁来苏家的时候,子慕还没有记忆,但她的确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的。只是没能陪她多久,向彤便回了组织,子慕就留给了家里的苏爷爷和一个训练有素的保姆。她从来都知道,子慕和她的隔阂不在是否亲生,而是在于她能给予她的温暖。
她自诩是个好妈妈,她对子慕跟对后来的苏拓是一样的。若不是那几年,子慕心脏病发作得厉害,苏爷爷也不会劝她趁着年轻再要一个。后来子慕挺了过来,有了苏拓,她们愈发地远离了。
甚至,在女儿进手术台那样类似诀别的时刻,那孩子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这对所谓的父母,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在他们身后的海欧轻轻地喊了一声“慕慕”,子慕的泪水才止不住地往下掉。这孩子,那时候对现实的世界只有微小地意识,而她把她仅有的意识,全数压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那个少年,是她在这个世界温暖着的唯一光芒。
苏拓这次回来,他先是见到了子慕。晚上,他就在她的耳边说,妈妈妈妈,我可喜欢姐姐,可喜欢可喜欢。
只是那个姐姐,不敢喜欢他呢。
子慕从小就没有的,他们欠她的,苏拓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帮他们偿还着。
是不是把苏拓留下,她欠他们的,就少一点?
苏志国回来的时候,向彤跟她说了他的决定,苏志国按了按眉脚,也没有说什么。看着他的那一双女儿挨着老人坐着,还有坐在老人腿上的苏拓,他暗自问自己,这些年,都错过了些什么?
年轻时,他是做过错事的人,而因为他的过失,使一个女子孤寂一生。他是几个孩子的父亲,自然不会权衡在自己心里孰轻孰重,他自诩能将一碗水端平。他的一双女儿,有一个,虽养在家里,他却长年不在身边,隔阂难免。另一个女儿,更是长达数十年不见,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十几年后,她回来了,只是那样的距离,亦如同天堑。
他知道那姑娘虽然不说,心里对他也是有怨气的,她对他那么彬彬有礼客气有加,那么清晰的排斥,他措手不及,再多的问候也是抑郁于心。
“维拉,跟爸爸出去走走吧。”苏志国喊了女儿。
维拉抬头,眼里看不出喜怒,心中却对“爸爸”这个词生了抵触。应了一声,拿过边上的大衣,往身上一披,就走了出去。
子慕依旧盯着电视剧,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苏老倒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气了。怀中的苏拓要跟去,被妈妈大声说了几句,瘪嘴生气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四周静谧得很,没有风,连路旁的梧桐都很静,只是偶尔会有落叶飘下来,承载不了太多重量,落下来却用尽了力气。
维拉正好接到了一片落叶,捏在两指尖不停地转动,不愿丢弃,似乎丢弃了,身边就没有了依傍的东西。
“我跟你妈妈认识的时候,是在七九年。我也是在梧桐边见到了你妈妈,你妈妈扎着两个辫子,很美,走在路上,像走在画里一样。”苏志国想起以前,微笑了,“我们遇上了,不久就相爱了。你妈妈很聪明,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那么契合我的女孩子。我们恋爱了三年,几乎自己认定了对方。后来,我趁着假期,跟你爷爷说了我和你妈妈的事,你爷爷却没有同意。”
维拉看着苏志国面部坚毅的线条,与那收敛了平素锐利的目光,咬唇,“爷爷嫌妈妈出身低吗?”
苏志国摇摇头,“你爷爷就是从一个农村的小兵做起的,到今天,都是自己赤手空拳地打拼过来的,怎么会嫌弃你妈妈呢。”
“那是为什么?”维拉暗自抓紧了拳头。
“你爷爷在文‖革的时候,是左派。我们站错过队伍,后来很多右派被平反,连文‖革也被彻底否定,那几年我们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我们家不如别的家一般根系庞大,那时候盯着你爷爷的人很多,每步都要走得很小心。”苏志国叹了口气,问,“维拉,你的外婆,跟你提过你的外公吗?”
维拉抿唇,摇头,“她只说过外公在妈妈出生不久就病死了。”
“你外婆也是这么跟你妈妈说的,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外公还活着。”
“那为什么外婆……”
“你外公在金三角,是个大毒枭的门徒。正确地说,当时是个门徒。”
维拉有些惊愕,“什么意思?”
苏志国摸着维拉的头,“维拉,你外公是好样的,直到九一年去世的时候,他对着外界的身份一直是一个门徒。你爷爷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他告诉我,他是共和国培养出来的第一批间谍,他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关于金三角很宝贵的资料。只是在他去世的时候,你外婆都没有明白他的苦衷。”
“这跟爷爷不同意你们,有关系吗?”维拉的心开始加速,她隐隐地知道的答案,只是若不听得苏志国的亲口证实,便觉得这一切如同异世一般。政治,权利,牺牲,这些曾经离她那么远的词语,如今几乎要晃得她眼花落泪。
“维拉,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明白。如果我跟你妈妈在一起,你外公的事情,就会被你爷爷的政敌挖出来,那时候情况会很糟糕,弄不好,我们都不能活。”
“后来,因为你离开了妈妈,他们就放过你们了?”
苏志国听出了这个女孩心中因母亲而起的怨气,他无意去扑灭燃烧在她心中的火势。因为他也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牺牲的是他自己,那如今会不会就不是这般结局?
他闭上了眼睛,眼睛旁的细纹是那么明显,“那时候正赶上八一年的严打,一个很小的错误都会被放大十倍。因为我跟你妈妈的事,已经有人有了动作。你爷爷也是没有办法,那几年家里都不好过,只得求了向家。向家跟我们不一样,祖上三辈都是扛枪的,关系比我们深太多。难得向老爷子愿意帮忙,只是有一个条件,说是他们家的姑娘看上我了,要同我们结姻亲。”
“你就同意了?你不是很爱妈妈吗?”今晚和父亲说着旧事,维拉连平日的假装都无力。火燃到了眼睛里,便是咬牙切齿地指责。
“维拉,我对不起你妈妈。那时她跟着我,只会吃苦。”苏志国不敢看激动若斯的女儿,那张于祝闵柔如此相似的面孔,每看一眼,便对他的剐刑。
“你怎么就没有问过妈妈,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吃苦。”维拉眼圈红了,哽咽了。
苏志国的背影有些萧索,他无法回答女儿的这个问题,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想祝闵柔,想到她哭着求着到最后心碎着离开的背影。这些,都是他穷尽一生,都还不起的恩情。可是如果再来一次,还是这么选。
“维拉,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没有,一次也没有。”
苏志国流泪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只有老了,才会对过去如此的斤斤计较。祝闵柔的深情,向彤的真情,他自问一个都不能辜负。往事孰对孰错,至今都没有个定论。
糊涂账太大,一笔烂账,怪就怪年岁罢。
chapter8男人若伸出才德的手
苏志国和向彤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苏拓这会儿倒是抱着妈妈不停的哭,毕竟是妈妈,再怎么喜欢姐姐也放不下的妈妈。
向彤替他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呀,小拓是男子汉了不是?”
苏拓头往她怀里一埋,哭得更欢了。
“要不,跟妈妈回去?”向彤试探地问道。
苏拓手拨弄着向彤的肩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却是坚定的摇了好几下。
向彤怜惜地摸了孩子的头好几下,她将近四十的年纪,才有了这么个儿子,说舍得是假的。可是想想另一个孩子,她十五岁了,可是她看着她长大的日子,加起来不超一百日,说不愧疚也是假的。还有年迈的公公,由于工作的性质,她侍奉在前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无论怎么权衡,她还是愿意孩子留下来的。
苏志国也蹲下来,“小拓在家要听爷爷和姐姐的话,知道吗?”
苏拓吸吸鼻子,点头。
“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小拓记得号码不?”
“记得。”苏拓点头,说完还乖巧地背了一遍。
苏志国拍拍孩子的头,对他嘱咐了几句,站起身,看了看维拉,然后再回头看屋里装作慢悠悠收拾东西,但却偷瞄外面好几百遍的子慕。伸出此刻若千斤般重的手,拍了拍维拉的肩膀,上了车。
维拉本不愿意出来,不过是看着佝偻的爷爷,想着里子过不去,面子总要交代的。
直到车子开了,子慕才出来,依旧沉默,看着远处的车。维拉低头看着她的手,手指都泛白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捏拳头。
“我去上学了。”子慕说了一声,就迈开了步子。
才没走出几步,维拉对着子慕的背影轻声说:“还有我在的。”
子慕的步子顿了顿,还是继续往前走了,只是那样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情绪。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打过,马尾,校服,运动鞋,只是那么简单的搭配,子慕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萧索。
海欧从远处跑来,见到满脸泪水的子慕,低声问了几句,扯了袖子帮她擦净,专注而心疼。而后接过少女的书包和终是扑入怀中哭泣的肩膀。少年低声安慰着什么,维拉不知道,而此刻,她是那么羡慕子慕。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而苏拓,那个孩子,抱着她的大腿,一下一下的在她裤子上擦着眼泪。
维拉心里难受,抱起孩子,转身想回屋子里的时候,看到爷爷的身影站在门口,那种姿态,似乎也是站了好久。那一刻,是真的觉得他老了。
维拉在爷爷的书房里看到过他中年时候穿着军装照片,配着枪,神气到了极点。而如今却是拄着拐杖,老态龙钟。
李妈也站在爷爷旁边叹气,对老人说了些安慰的话,就跟他走了进去。
因为昨天跟顾容与曲奕说了,要送爸爸和向阿姨,会去得比较迟,就让他们不必等她了。那几条胡同,她都记得该怎么绕才能到学校。
或许是过了上班上学的高峰期,胡同里静了下来。少年们提醒过她,自己一人时,这几条胡同最好是不要走的,宁可把路绕得远一些走大道。可是维拉看时间,有些急,希望能赶上第二节的物理课。
当她看到几个少年在胡同里叼着烟卷抖着脚堵了路时,不停地在心中腹诽,今天这是穿道袍都撞鬼。
维拉见过真正盘踞一方的黑帮,眼前的这几个连小喽啰都够不着她害怕的,眼前的连混混都说不上,说好听些就是痞子。其中一个估计还是新手,看仔细了,腿肚子还直打哆嗦。
维拉面无惧色,背着书包眼睛却不停地转悠,在旁边的几块砖头上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看向那三个少年。劫财呢就给,劫色就打吧。
“嘿,小妹妹,新面孔啊,长得挺漂亮的。”其中一个站在中间的说道。
维拉不动声色,等着他们说下一句话。
旁边住在胡同里的老奶奶碰巧往门外一瞧,就看见了这一段,摇摇头,嘴里喃喃,“作孽哟。”
“有钱么,弄点兄弟们花花,以后我们就罩着你了。”
维拉上下打量着他们,敢情这次收了,估计以后还要交保护费来的。倒也不是舍不得那些钱,只是跟他们接触有些麻烦,维拉皱眉,到底给是不给?
那几个痞子见维拉不说话不害怕也没动作,其中的新手急了,咳了几声,撩了撩腰上的衣服,腰板一挺,故意要维拉看到他腰间的一把军刀。
维拉还真被那把军刀吸引住了,上面的纹路很好看,刀柄是磨砂的,刀却是一把直刀。维拉不由得替那个男孩紧张,在腰上挂直刀,没个套子,拿裤子的松紧带掖着,也不怕回头捅了自己。
维拉指了指他的刀,“我给你们钱,当是买你的刀,不算你们打劫。”
那些少年都有些诧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别的女孩要么早就给钱了事,要么就早就哭鼻子了,这位倒是奇怪,有意思。
为首的男孩说,“哦,说说,你能给多少钱?”
维拉脱下书包,往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今早李妈给她塞的两百块钱,摊开手,“只有这个。”
后面的一个男孩凑过来跟为首的男孩商量了,觉得可以。他们平时打劫,像维拉这个年纪的,有十几块就不错了。老四那把刀虽然好,但也不算怎么值钱的,给了她去给不吃亏。
“好,成交。”
维拉也爽快,把钱递了过去,才拿了那刀回来,问道,“没有套子吗?”
“有。”刀的主人往裤兜里掏,原本他是为了让人看着害怕才把套子取下来的。
维拉接过,把刀套了进去,放在了书包最底层。起身,绕过那几个少年,就往学校走去。
如果给一次,便次次要给。如果不给,这种情况下是真不行了。维拉要了刀,算做了一次买卖,也给了他们面子,更是买断了今后的供奉。
转角的江洛扯了扯唇角,有意思。
维拉匆匆赶到教室的时候,物理课已经开始了。维拉赶紧坐到了座位上,拉开书包,摸索着物理书。
却不巧被顾容与看到了书包里的刀。军刀,维拉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少年看着便皱眉了,但是上课时间也不好问什么,只得定了心神等下课。
维拉进来不久,江洛后脚就到了。因为两人都是请了假的,老师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入座了。
江洛入座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维拉一眼,维拉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来不及琢磨,打开物理书,就专心听课起来。
维拉发现这节课她的同桌并不如往常认真了,笔记也很少做,徒留一支笔在指尖不停地转动着,维拉看着看着也出了神,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笔就在指缝间都走了一遍,他怎么做到的?
期间物理老师提问到顾容与,他也是愣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要站起来答题了,所幸平时所学积累深厚,思考了一番便对答如流。
到底给维拉提了个醒,专注了精神,便随着老师的思路认真听课了。
下课的时候,维拉正在回想之前老师讲过的那道题目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解,就被顾容与吓了一跳。
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闻到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
“你怎么把军刀带来了?”
维拉一愣,没有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见少年皱了眉眼,就低声跟他说了今天早上的事。
顾容与越听眉头越紧,最后问了,有多少人,都长什么样。
维拉支着脑袋回忆,“三个,有一个头发竖着,”说着还比划了一番,“另外两个都长了青春痘……可是你问这个干吗?”
顾容与淡淡地扯出了一个笑,“没什么,之后上学和放学,你必须跟我和曲奕一起走。”
“为什么?”
“我不放心。”
维拉的权益被剥夺,本来应该不高兴的,却因为他后面的那就“我不放心”给打得烟消云散,一整天嘴角都是上扬的。
权且当他是宠溺。
而被人宠溺的感觉,就是再强大的人,也抵御不了的。
维拉吃过了晚饭,就照着约定去了顾家。
顾容与的房间很简单,很干净,很整齐,都是冷色调,只有窗外的爬山虎泄露了主人的一些情绪。和后来看到了曲奕的房间大不一样,曲奕的房间更像是一个少年的房间,墙上歪歪扭扭地贴着海报,东西放得没有一个定性,床头堆满了漫画,还有硬央曲爷爷买回来专门听歌的豪华音响,放的永远是一些重金属音乐,维拉刚进门就会被音乐给震出来。
顾奶奶是一个很慈祥的人,见到维拉的时候,便拉着她的手问这些年都过得好不好,连着说了几句,“乖孩子,你受苦了。”
顾容与看着奶奶有长谈的趋势,不由笑道,“奶奶,今天我带维拉来补习功课的。”
“诶,诶。”顾奶奶应着,松开了姑娘的手,“那奶奶给你们做些点心。容与,你也来。”
维拉连忙道谢。
顾奶奶指着坐在客厅里的维拉,“那是……”
顾容与点点头。
顾奶奶抹泪,“好好照顾她,她妈妈对我们家……没想到阿柔嘴里可怜的孩子,如今都那么大了……这孩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顾容与拿了纸帮奶奶擦泪,“奶奶,我懂的。”
维拉在大西北的时候,读过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的《福乐智慧》,她清楚的记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的:
男儿若伸出才德的手
巍巍高山也会向他低头
顾容与便是这样的人。他讲题的时候,不急不缓,条理分明,深入浅出,比起老师来,那也是不差的。他很专注,维拉问问题的时候,他会看着她的眼睛,鼓励她说下去。
维拉想,真是很有风度的男孩子。
维拉的反应很快,能举一反三。有时候提出的问题,连顾容与也要沉默的思索好一会才能回答。
顾容与讶异于这个女孩子的聪明,可是每每抬头时看到她睿智的眼睛,便觉得不奇怪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原来预备帮她补习的内容删去一大半。刚开始他也是如苏爷爷所想,大西北的孩子于京城的孩子,还是有差距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敢小看这个姑娘了。
中途,顾容与下楼倒水。维拉看着眼前的数学题,眼神涣散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妈妈。
她们还在云南的时候,因为生计与感恩,祝闵柔做了村里的老师。祝闵柔当年是省里的前一百名考去的b市。从村子里走了出去,羡慕的人很多,嫉妒的人也不少。
刻薄点的眉头一挑,“那小蹄子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退货了,倒也还好意思回来。”
祝闵柔听在耳朵里,有刺也有无奈。除去这些人,其他人对她们家也是很好的。村子里的老师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她念了些书,去帮忙也是应该的。
所幸维拉聪明伶俐,祝闵柔说过,这孩子比起她来,也是不会差的。她教维拉功课,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严厉。
妈妈问她,维拉将来想做什么?
维拉眼睛转了转,说只想跟妈妈外婆在一起。
妈妈不赞同的摇头,维拉,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事就是无所事事,因为有太多的人想让你做些什么了。
她说,维拉不应该属于这里,我们维拉,是一定要走出去的,而且要走得比妈妈远。
维拉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一个杯子放到了桌上。维拉顺着那双手看去,顾容与微笑,“奶奶刚刚榨好的果汁,你尝尝。”
维拉舒展了眉眼,低声说了句,“谢谢奶奶。”
维拉走的时候,路过客厅,看到顾奶奶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维拉看着顾奶奶,心蓦地就软了。外婆还在的时候,也是坚持着等到孩子复习了功课睡下了,才愿意躺下的。
维拉走过去,蹲下,握住顾奶奶的手,轻摇,“奶奶。”那声奶奶,是叫到心坎里去的。
顾奶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姑娘,突然记不起她是维拉还是子慕,她现在的神情,是像极了温暖的子慕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人老了,就是爱犯困。”
顾容与也走了过来,坐到了老人旁边,“奶奶,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老人摇摇头,“你先把维拉送回去,院子里的灯亮度都不大,磕着碰着了都不好。奶奶帮你等门。”
维拉看着老人脸上的神情,知道是拒绝不了的了。此刻便只想快点回到家,那么顾容与回来了,奶奶就能休息了。
顾家和苏家离得近,中间隔了几户人家和一个篮球场。篮球场的灯还亮着,里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