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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 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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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谧想到这里,心里生出一股怨念,继而又想起白芷薇那丫头和张尉那傻小子还有感情问题要自己操心;破坏掉完美小公子慕容斐完美风度的计划还没有完成;那别扭小孩儿桓澜也还未逗过瘾;自己辛苦学艺一场,身为劳什子乱世五剑根本没乱出什么名堂……
于是更深的眷恋忽生,与不甘枉死的怨愤交织在一道,求生的意志忽如雨后勃发的春笋般冲破逐渐暗淡下去的灵魂,刺向一片黑暗的虚空。
随即,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如同一只手,从虚无之中伸出来,确切地说,并不是感觉。她的感官尽丧,无从运用它们探知什么。那是一种完全依靠残存的意念才能触及到的存在。而她胸中想要活下去的强大生存意念猛然跃向虚空,一把死死抓住那股力量。
骤然之间,眼前光亮大盛,在适应了光芒之后,一个人的面孔浮现于眼前:眉毛修直,眼神平静,不是很有棱角的脸部轮廓因为浸在淡金色的暮光中而显得愈发柔和。
“顾宗主!”唐谧忍不住叫出声来,可是唇舌却仍然不受意念的控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眼睛能看清东西而已,其他的感官仍然无知无觉。
她见顾青城张了张口,大约是对自己说了句什么,随即他似乎也意识到她是听不见的,便停下,只是看着她温然微笑。
唐谧原本在发觉自己感官并未全部恢复的刹那,心里便生出些微的害怕,可是见眼前人这般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知为何又心生笃定,这才注意到两人此刻正面对面盘膝而坐,掌心与掌心相抵,而顾青城的长剑则夹在两人的掌间,大约是在用什么法子替自己解开如今这半死一样的困境。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古怪状态,虽然看得见真实的世界,可是其余感官都无法感受到这真实,于是意识上仿佛一半陷于真实,一半陷于虚无,而对面那真实存在的男子也因此显得既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
有一股力量正通过与他双掌相接处的长剑缓缓渗入她的灵魂,平静地带着她在这半真半虚的世界里遨游。
蓦地,她好像忽然摆脱了大地的禁锢,直上九霄。她看见浓稠的夜色从东方晕染开来,西边天际桔金色的太阳缓缓坠向雾霭升腾的大地,万顷竹海在日与夜的交替之间起伏变化,时间之亘古不变与瞬息变化尽收眼底。
西北方那座古老的都城里升起一道一道炊烟,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钉着碗口大圆形黄铜钉的黑漆城门在兵士的推动下缓缓闭合,街道上人们匆匆归家的背影略显疲惫。
她嗅到烟火的气息,起初以为是炊烟,再仔细分辨——那是焚烧竹叶的味道;她听见“扑啦啦”的声音,想是街道上那个疾跑回家的孩子摔跤了,再一想,却觉得是倦鸟投林时的扑翅;她的皮肤触到潮湿寒凉的风,汗毛骤立,忽然意识到南方的湿冷冬夜即将来临。
她说:“顾宗主,我,好像恢复了。”
地上除了一大摊血,再没有其他痕迹,穷奇和它的御者显然都已经逃远了。顾青城见已无法再追,便带着唐谧御剑而起,往郢城而去。
“顾宗主,那人是想杀我吗?他对我用了什么术法?”唐谧在顾青城身后轻声问。
“他用的术法如果我没认错,大概是佛家的‘六识寂灭之术’。那是一对一的术法,故而我无法察觉。其实它并不是用来杀人的。那些和尚如果在死之前病入膏肓,身体饱受折磨,便有修为高的僧人为其施出‘六识寂灭之术’。灭去他的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至于最后的意识,因为意志和心灵是一个人最强大的所在,就如窥心术很难施出一样,一个人也很难灭去别人的意识。可是,被施术者五识俱灭,自己便会放弃求生之念,灭去自己的意识,如此一来六识俱灭,人也就归向了西天极乐。”
“哦,明白了,和尚是不能杀生的,所以这法子可以令施术者不算杀人,受术者也不算自杀。”唐谧了然道,转而又醒悟过来,恨恨说,“不过,翻来覆去的,这还不是要杀我么!”
“不是,他杀不死你的。因为这术法只能让有寻死之心的人自己灭去意识,你活得这么生龙活虎,有滋有味儿,断不会自己灭去意识。如果刚才我不用心力引领你唤醒五识,你自己的求生之心最后也会将五识一一唤醒,只是,会耗费很长的时间,大概要等到明天早上。所以,想必他只是要用这法子拖延我们不去追他而已。不过,他也为此留下了痕迹。一来这‘六识寂灭之术’相当高深,就连清源寺内,懂得这术法的和尚都不见得有几个,排查起来十分容易;二来,依你所说,你的眼识最先恢复,所以,那人自己的五识之中必定以眼识最弱。能施出‘六识寂灭之术’且眼力较弱者,这世间并不会很多。”
“哦。”唐谧应了一声,转念又想:既然如此,你继续去追敌便好了,反正我也死不了,莫不是终究放心不下我?
如此的念头生出,便在她心中来来回回地纠结难耐。
南方冬季的阴冷夜风呼啸着划过唐谧的耳际,她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于是大声地问身前之人:“顾宗主,你可有喜欢的人?”
身前是一片沉默。
他也许是没有听到吧。她想,开始庆幸自己鲁莽的问题被风声吞没。
可就在这时,就听那人说:“有,大约就在你的这个年纪时,喜欢过一个人。”
唐谧的心猛然一沉。略略估算了一下,以顾青城三十来岁的年纪推算,那该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而他至今尚未娶妻,莫不是就因为这个人?
于是她试探着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一直在等那个人。”他说,语气清淡得听不出情绪。
唐谧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心情也随着顾青城的寥寥数语暗淡了下来,直到他们悄然地降落在无人的客栈后院,她都提不起精神再多说什么,很没有尊卑礼数地冲顾青城摆了摆手,权当是作别。
顾青城倒是没在意,笑了笑,便乘剑离开了。
32、我们要回蜀山了
唐谧迈步正要往客栈里走,隐约听到远处假山石的另一边,正有一男一女在压低了声音争吵。
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唐谧仔细一分辨,竟是君南芙。
她心中的好奇陡增,提起一口气,静悄悄地挨过去,将内力凝于双耳,想偷听君南芙究竟在与人争执些什么。
只听君南芙道:“不!回了蜀山死也不装了!什么娃娃亲,会让其他人笑话的。”
“南芙,你当初不是答应过爹,装到我们找到那东西为止么?”
“那是你说让他参加武举就能知道有没有的,我以为只用装到武举结束。”
“谁让这小子瞎充英雄受伤了呢?他退出武举,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想别的法子好了,反正回了蜀山我就不干了!”
“啪”的一声响,似乎是谁被搧了一耳光,接着,唐谧看到君南芙疾奔而出的背影,而她身后一个暴怒的声音骂道:“平日就是太娇惯你了,这么没大没小!回去想想,要是爹不成事,你那点小算盘打得了么?”
君南美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停步,一个转弯,消失在院子里。
唐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尉的桃花运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她胸中突地生出一股怒意,待君庭钰也离开后院,便怒气冲冲地杀向张尉的客房。
唐谧把张尉的房门一推开,就见张尉腿上打着包扎,正歪躺在榻上和君南芙聊天说笑。一见唐谧进来,他马上高兴道:“唐谧,你没事啊。真让人担心,慕容斐和白芷薇都出去找你啦,刚走不久。”
“我没事。”唐谧简单答道,眼睛瞟向君南芙,只见她半边脸颊微肿,眼睛也还有些发红,便故意问,“君南芙,你的脸怎么了,谁把你打哭了?”
君南芙一愣,随即道:“都是我不好,方才我随口说了一句‘要是张尉落下残疾,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瘸子’,结果就被爹爹教训了。”
“你爹也是,随口说的话也这么认真。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真的残疾了,肯定不会娶你,拖累你的。”张尉正色道。
君南芙笑了笑:“我是该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
张尉却认真地应道:“没事,真的没事。你的脸还疼不疼?”
唐谧看着眼前情形,不知是不是该当面说破此事,呆了半晌,决定还是等等再说,又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没趣,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御试的马蚤乱果然如顾青城估计的那样,给楚国朝中的蜀山人以不小的打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张尉这个蜀山剑童的意外出现,并且在危急时刻挺身救人,坊间对蜀山派的诟病倒没那么严重。只是操纵妖物穷奇的御者已经完全没了踪影,他应试时登记的名字和籍贯也被查出全部是编造而成,于是朝中的蜀山人便又多了一条疏查之罪。
这一役,以熙华公主为首的外戚可以算是大获全胜。
只是白芷薇和她母亲的关系也因此降到了冰点。
尽管唐谧一再从中调解,解释说熙华公主一定是因为觉得唐谧身负武功,并不会出什么危险,再加上当时楚王也在高台上,的确不方便叫自己一起过去,所以才会没叫自己一起去高台。可白芷薇仍是不再和他母亲说一句话。
这母女两人冷战多日,直到有一天熙华公主将白芷薇传去,话无一句,只递过一叠卷宗让她看。
白芷薇见是官府文书,内容是对御试时马蚤乱的调查,嘴一撇道:“给我看这些做什么,想证明你的清白吗?你若想伪造这种东西,简直易如反掌!”
“笑话,我何须向你证明清白?不过是让你看看你们蜀山人是怎么解释的。”熙华公主冷笑。
白芷薇低头去看那文书,原来是负责应举及安排御试轮次的某位蜀山系官员的口供。按其所说,驾驭穷奇者是他的老相识,故此徇私为其安排,他自己一力担下所有责任。可此人并未透露那人究竟是谁,供出这些后便自杀身亡了。
白芷薇看了,却只觉得心头袭过一阵凉意。她挑眉直视那珠帘内的丽人。
——水晶帘将那女子的面貌晃得光影流离,恍惚间,芷薇仿佛看见许多年后的自己:眼睛里有迷醉于权力的光芒,唇角带着玩弄世人于股掌的讥笑,面孔则是失去血性的苍白。
她忽然害怕起来,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到唐谧的屋外,“咚咚咚”用力砸门,直到门“呼啦”一声打开了,露出唐谧甜腻腻的笑脸,她才安了心。
“这位姑娘,可是身后有狂蜂浪蝶在追你?”唐谧笑着问。
白芷薇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说:“唐谧,我们赶快回蜀山吧!”
照理说要走也该叫上张尉一起,他只是皮外伤,用了白芷薇带去的贵重伤药,恢复得很快,只是白芷薇突然这么着急想要离开,他却还没完全好利索。唐谧两相权衡,决定还是和白芷薇先走。
另一个让唐谧不想和张尉一起上路的原因是,在他养伤期间,唐谧几次想跟他讲君南美和她爹在骗他的事,可是每次看到那张明朗无忧的面孔,她便觉得张不开嘴,总觉得如果说了,又没凭没据的,看上去便好像是她在嫉妒别人的幸福一样。
况且唐谧自己也在疑惑,大头这小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呢?竟然值得君家父女这么算计。
是宝贝翼马么?
张尉说,那黑马是他自小就有的,原以为是匹老马了,不想竟是未成年的翼马。而那日御试,它大约是受了比赛的刺激,这才激发出了双翼,可是如今它还不会飞行,也不知何时才能长成真正的翼马。
另一个让唐谧疑惑的人物便是李冽。就如他那次的突然出现一样,此人又突然地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每每想到这些,唐谧才发现,这次楚国之行竟然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而还来不及细细查个究竟,她们就必须返回蜀山了。
匆忙间,两人只和仍随父亲留在郢城的慕容斐,以及因探查穷奇御者之事滞留此地的顾青城简单告别一番,扔下养伤的张尉,便雇车走上了北去蜀山的旅途。
兴安县是在抵达蜀山之前最后一个比较大的县城,大多数前往蜀山的人都会在这里稍作停留休整。
唐谧和白芷薇仍然选择住在两三个月前遇到史瑞时住过的那家客栈、也就是这兴安县最大的一间客栈。
店家是相当精明的生意人,仍然记得这两个蜀山的小姑娘,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道:“两位姑娘,还是要两间上房对不对?”
“对,就上次那两间吧,挺静的。”唐谧答道。
“那两间啊,对不住,那两间有人,整个楼梯左手边都被那位客人包了。”店家赔着笑答道。
“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算了,那就住别处吧。”
两人跟着店家上了楼,唐谧好奇难耐,往楼梯左边探头看了看,只见过道门口站着两个劲装打扮的武人,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唐谧觉得有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经又活跃了起来,随手拿出一枚钱,往两人中间一滚。不想那两人看都没看一眼,仍保持着一副闲人莫近的表情。
于是,她又摸出一颗金珠子,随手滚了过去,不想他们对金子也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拿眼扫了扫唐谧。
唐谧心中赞叹这二人真是训练有素,对他们的主人便更是好奇,冲他俩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的东西掉了,要过去捡一下。”
她的话音没落,已经施展魔罗舞,鬼魅一般地滑过两个武人,弯腰去捡金珠子。
那二人在唐谧身形刚动的时候已经出手阻拦,可是却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手边溜过去,心中俱是大惊,双双出手攻向她。
唐谧感觉到身后的掌风,往前纵身一跃,躲过攻击,一个旋身面对二人,大声叫道:“救命啊,非礼啊!”
两个武人却毫不停手,一招快似一招地攻向唐谧。
唐谧脚踩魔罗舞快速躲避着,冲远处歪头偷笑的白芷薇说:“芷薇,也不来帮忙叫几声。”
白芷薇清了清嗓子,试图也喊个非礼什么的,才发现这种话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的,一下子被卡在嗓子眼的“非礼”两字憋红了脸。
那两个武人武功都不弱,唐谧很快就被逼得不得不还手。
她在心里骂道:“这家主人怎么还不出来,哪来的这么迟钝的家伙!”
“住手。”冷不防,唐谧身后有人一声喝。
唐谧一回头,发现那迟钝的家伙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连忙笑着跑过去道:“我说是谁的排场这么大,原来是桓澜啊。你好么?”
桓澜刚才在房中听到唐谧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阵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见到了她,便不自觉地想要摆出不甚在意的表情,似乎是生怕她知道自己见了她便会觉得欢喜一般。
“真吵,十里以外也知道你被人非礼了。”桓谰绷着脸说。
“切,听到了不早出来英雄救美,真没义气。”唐谧撇了撇嘴。
“哦,那是因为知道无美可救啊。”桓澜继续以严肃认真的态度给予唐谧打击。
“我看该救的是你的护卫,你再不出来,他们就要被我们收拾了。”白芷薇也走了过来反击道。
“要是那么无用,都被收拾了也好。”桓澜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边的两个护卫说。
这样一句毫不含感情的话,让唐谧蓦地想起桓澜的身份。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指责道:“没用你带着他们干什么?以你的武功还需要有人护卫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魏王的弟弟么?”
桓澜一愣,他从未见过嘻嘻哈哈的唐谧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过话,一时不知是哪里惹毛了这位姑娘,也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这时候,他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他们是来护卫我的。”
唐谧往那出声处看去,只见桓澜身后的屋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纤瘦清秀的小姑娘探出了半个身子来,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羞涩地看着自己。
唐谧习惯了拿桓澜开玩笑,想都没想就打趣道:“哦,原来是带了家眷啊,怪不得要小心护卫了。”
桓澜的。
那小姑娘倒是微笑着走了出来,亲切地拉住唐谧和白芷薇一人一只手:“两位姐姐是御剑堂的吧。我叫薛嘉禾,是澜哥哥的表妹。我是来应考今年的蜀山剑童的。”
唐谧对表哥表妹还保持着自己那个世界的观念,完全当作是一般的亲戚对待,而白芷薇却对这种事更加敏感,当下淡笑着答道:“好啊,蜀山剑童差不多是从两百个人里挑出一个来,你若是能被选上了,从此和桓澜夫唱妇随,倒是人间美事。”
这一次,桓澜和薛嘉禾都被窘红了脸。
唐谧见两人这般模样,心想:难不成我们这么胡乱瞎说却说到了点儿上,要是这样的话,倒是不好打搅这对小夫妻了,明日我和芷薇还是尽早启程吧。
33、新人、偶像和天敌
第二天,唐谧和白芷薇站在客栈的门口正要启程上路,忽见远处一匹黑马疾驰而来,马到近前,一人跳下马背,满脸风尘,竟是被她们丢下的张尉。
张尉见了两人,甚是高兴:“总算追上你们两个了!”
“你的蜀山第一美女呢?”唐谧打趣道。
“她不愿意辛苦赶路,应该还远着呢。”张尉答。
“那你追我们来做什么呢,不用陪着你的娃娃亲?”唐谧继续打趣。
张尉听到“娃娃亲”三个字,不好意思地笑了:“可是,我想大家一起一路笑游山水、同归蜀山,岂不最好?”
白芷薇已经从唐谧那里听说了君家在算计张尉的事,听他如此说,心中颇为高兴,只觉得在张尉心里她们两人终归是比君南芙重要一些,脱口便问:“张尉,你知道我们不会害你,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对不对?”
“对,怎么?”
“那我告诉你,唐谧碰巧听到君南芙和她爹正在算计你,想要骗你的什么宝贝,亲事什么的都是假的!”白芷薇一口气道。
张尉听了,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完全理解,然后笑了笑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家也就是温饱而已,有什么宝贝可以被算计的?要说亲事,我爹也说是确有其事的,难不成他也在骗我?唐谧,你可能搞错了,等见了君南美,我再去问问她。”
“你傻啊,你去问君南芙,她能跟你说实话吗?”白芷薇的语气有些不悦。
张尉听了,也有些生气起来:“你还没问就说她不会说实话,这不是已经断定她无论说什么都是假话么?做人不能如此的!”
“我做人向来如此,怎么样?你去问她好了,我们算是枉做小人了。”白芷薇瞪了张尉一眼,丢下这么一句,转头上了马车。
唐谧看看张尉,摇摇头,叹了口气,也跟着攀上马车。
张尉是不懂使性子的人,即便被白芷薇抢白,仍是一路默不作声地策马跟在唐谧和白芷薇的马车旁。
唐谧掀开车帘,看看张尉样子,倒像是遭主人屈打的小狗一样,一边委屈着还要一边忠心耿耿,心里不忍,转头说:“芷薇,你不明白的,这种事不能这么解决。”“那怎么解决?”白芷薇探头看了看窗外马上的人影,口气还是有些不悦。“咱们要从长计议,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唐谧狡黠地笑了。
三个人又走了三天才抵达蜀山。因为唐谧从中调停,白芷薇和张尉总算互相妥协:白芷薇答应不再提君南芙算计张尉的事,张尉也答应不去和君南芙求证,权当此事只是一场误会。
但这样的事情决不是当没发生便真的没发生的,三个人都明白,在他们之间,终于也有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快到御剑堂的时候,路上行人越来越多,大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孩子和相伴其侧、疑似他们父母的男女。因入山道路本就狭窄,马车被挤得很难前行,唐谧和白芷薇只好下了车,把行李放在张尉的马背上,混在人群里往前走。
白芷薇知道唐谧没见过御剑堂挑选新剑童的场面,对她解释道:“这些小孩儿都是去御剑堂应选的,一共要过三关。第一关是看筋骨、形貌、年纪,过关的便会考查心智、集中力、身体反应的快慢,最后一关就是和穆殿监面谈。”
张尉牵着马走在一边,听到后笑说:“谁是小孩?好像你比人家大多少似的。”唐谧看看身旁这些不知其名的陌生孩子,发觉这可不就是一群比自己更小的小p孩么?
十来岁的年龄正是身体迅速发育的时候,差了一岁便看上去大了很多。现在他们三人走在这群孩童中间,不但个头高些,连气质和眼神也完全不一样,果真有鹤立鸡群之感。
这场面让她心中忽生感叹:我总算又长大了一岁啊。
白芷薇最近总是针对张尉,瞟了他一眼道:“是,你比较大,都快当新郎官了。”张尉只是讪讪笑着,扭过头一下一下地抚摸马颈,不敢再去招惹她。
快到御剑堂门口的时候,唐谧和白芷薇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正在门口吵吵。往那里一瞧,只见门口横着一张乌木长几,几后坐着的正是她们去年的殿判之一阎楷之,旁边还有今年新来的殿判慕容烨英。
而那个在阎楷之和慕容烨英面前吵吵的,竟然也是她俩的熟人——那便是不负责任、一溜烟跑掉、浪费了唐谧金钱、原白芷薇相亲神秘公子的最佳人选——史瑞!
只听阎楷之慢条斯里地解释道:“你听我说,超过十岁就可以应选剑童这点没错,可是我们御剑堂还有一条规矩,十五岁不能通过五殿大试就要被送出蜀山。你今年都十四了,就算你是个天才,也只允许一年参考两试,也就是说,如果你每年通过两试,十五岁也只可能通过四试,你还是要被送出蜀山,你觉得有必要在此浪费时间么?我看你的筋骨相当不错,劝你不要耗费光阴,尽早寻一位名师,一定可以有所成就的。”
史瑞听完,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如果在蜀山修习过了,就算只呆了两年,也不算虚度光阴啊。况且,什么名师啊,成就啊……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就是想来蜀山修习,除了这里,我哪里都不去,天王老子我也不拜他为师。”
慕容烨英颇感兴趣地看着他问:“史瑞,你为什么非要到蜀山来呢?”
史瑞正色道:“慕容姐姐还记得那天在魔宫,慕容斐他们三人的最后一击么?我从那一刻就在想,我一定也要在蜀山找到这样的伙伴!就是那种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以彼此完全信任的伙伴!”
“好,你去第二关吧!”慕容烨英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青春真好。
史瑞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道:“多谢,多谢慕容姐姐。”说完,他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看他,不自觉地一回头,正对上不远处白芷薇淡淡似笑的面孔,心中一个哆嗦,才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来这里其实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想再次见到这个人。
这时,白芷薇身边一个陌生的黝黑少年冲着他大步奔过来,兴冲冲地一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蜀山御剑堂张尉。刚才听兄台所言,觉得颇对脾气。在下愿意和兄台交这蜀山的第一个朋友!”
史瑞打量着这个个头和自己一般高,眼神清澈坦荡的陌生少年,只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当下也一拱手:“在下史瑞,不论将来进不进得了御剑堂,你这个朋友,我都交定了!”
刹那间,在御剑堂门前噪杂的人声中,两个少年看着对方,竟都生出一股英雄江湖偶相逢的豪情。
34、仰望天空的少年
等到唐谧和白芷薇安顿好,闲来无事,就去松苑叫了张尉。三人一同先去他们即将修习的义金殿转转。
这一殿的格局和他们去年修习的仁木殿不同,要高上许多。三人本以为上了锁,不想走近一看,门竟然是虚掩的。
推门一瞧,只见三个男剑童正在打扫大殿。
原来这义金殿之所以高,是因为它里面是二层。第一层是宽敞的大殿,而第二层则是一圈沿着墙带栏杆的看台,用楼梯与一层相连。
唐谧觉得,这大殿的结构看上去很像室内体育馆,正在琢磨为什么要修成这般模样,那三个正在打扫的剑童中有一个朝他们走了过来。
来人中等个,宽额方面,看上去十分结实。
他打量一下三人,目光在他们领襟上的两朵金色纹样上停留片刻,方才热情地道:“你们是今年新晋的义金殿剑童吧?我叫邓方,那边是王动和方秩离,我们都是义金殿的老人了,有啥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们。”
唐谧也不客气,问道:“义金殿的老人是什么意思?”
邓方的脸上一僵,说:“就是在这里已经呆过一年以上的意思。”
“那你呆了几年?”白芷薇毫不迂回地直接发问。
邓方呆呆瞪着眼前这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方才初见新人、特别是漂亮新人的激动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但仍旧在努力地保持风度:“我已经呆了两年,今年是第三年。”
白芷薇一听,转头对张尉说:“张尉,你算是又遇到一个和你一样,能在一个殿呆三年的人了。”
邓方一听张尉的名字,眼中突然放出异彩,一步跨到张尉面前,道:“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第一殿连考两年不过,第三年却一次通过两试的张尉?哎呀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告诉你,我是这里的老大,以后你若是碰到什么事,只管说一声,万事都有我来照应。”
“好,多谢邓老大。”张尉乐呵呵地答道。
唐谧和白芷薇对望一眼,眼中是一样的疑惑:莫非只过了数月的假期,大头就已成了御剑堂的名人?
对于张尉在御剑堂的突然蹿红,唐谧的解释是:由于桓澜和慕容斐的离开,御剑堂头一次进入了三四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时期——她称之为无偶像时期。而大头在去年殿试中惊天大逆转的神奇表现,在被众剑童粉饰加工以后,便成为无数御剑堂留级生们的神话,而大头也自然晋升为这个无偶像时期的唯一偶像了。
留级生是唐谧的叫法,而像邓方这样的蜀少们会含蓄地称呼自己为“老人”。
在义金殿之前的两殿大试中,几乎没有人会不能顺利通过,故此,张尉在这一点上可以被称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但是,从义金殿开始,便会有许多剑童屡考不过。
到底有多少人被困在了义金殿呢?
唐谧第一次正式进入义金殿的时候。总算对此有了直观的概念。
她一走进义金殿大门,就被满眼的剑童吓了一跳,当下暗暗计了数——加上他们三个,竟有二十七人之多。
因为御剑堂每次录取的新剑童都只有十来人,从未超过二十,所以,义金殿里的剑童差不多是原来那一殿的两倍。
这些剑童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堆,一堆是邓方他们那些老人,而另一堆则是正常从礼火殿升上义金殿的十来个剑童。
“老人”里除了几个像邓方这般已经在义金殿呆了两年的,更多是和张尉同年人御剑堂的。这些剑童因为去年在义金殿大试中没有通过,只得留下继续修习,故而见了原本被远远抛在后面的张尉,便略略显得有些尴尬;那些正常升上来的剑童在张尉于仁木殿修习的第二年曾与他同殿,相互也都认识,老远看见便有人举手示意;而“老人”那边,邓方第一个大声招呼他们道:“张尉,过来。”
这一声很有点儿石破天惊的效果,原来人声嗡嗡隆隆的大殿内冷不丁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大殿门口的三个少年。
张尉被众人看得有点窘了,忙拱手施礼道:“大家早,我是张尉。”
邓方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一拉他道:“行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了。走吧,给你介绍一下大家去。”
这时候,另一堆里有一个少女跑了出来。只见她白白的面孔上浮着几颗小雀斑,圆眼睛圆鼻头,模样非常讨喜。
她笑着对唐谧和白芷薇两人道:“你们一定就是连过两试的唐谧和白芷薇吧,我叫庄园,欢迎你们升入义金殿。”
说完话,庄园亲热地一左一右拉着两人,往她那一堆人中走去。只是大家围过来后,讨论的依然是张尉。
比如,“张尉不是资质很差么,究竟是怎么通过大试的啊?”
又比如,“张尉去年是不是偷学了什么绝世武功啊?”
再比如,“张尉今年几岁啊?我记得应该是十四了吧?他计划今年再连过两试吗?”
白芷薇冷淡地站在一边,完全不予置评,唐谧只好一个人应付一群好奇的小p孩,并且,为了维护张尉的偶像形象,还需要在很多问题上搅搅浑水。
于是她答道:“资质这种东西,很难说的,世上总有些大器晚成的天才对不对?”
“绝世武功?堕天大人不是说世上并没有绝世武功,只有绝世之人吗?”
“问年龄做什么?这位姑娘,请问你问这么隐私的问题,有何不轨的企图吗?”
就在剑童们叽叽喳喳乱成一片的时候,义金殿的大门“咚”的一声被重重关上了,所有人不由都望向门口。
——只见一袭黑衣的慕容烨英正站在门前,目光凛冽地看着众剑童。
唐谧从未见过平日嘻嘻哈哈的慕容烨英这般严肃,自觉地收起了笑容,等着她的下文。
慕容烨英环视众人一圈,眼光在唐谧的身上略停片刻,这才缓缓开口:“我是剑宗的慕容烨英,今后会在义金殿教授你们剑法。你们既然进入了义金殿,就应该知道,义金之试之所以被称作死亡之试,是因为会有一些人永远无法通过。所以,请各位在这一年不但要比之前更加努力地修习,而且,还要做好就算怎样努力,也无法通过大试的心理准备。”
此话一落,剑童中便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小声地嘀咕起来。
慕容烨英咳嗽一声,压住了那些窃窃私语:“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义金之试的规则。”
“第一,你们修习的每一门课业都要单独考试,也就是说,术法、剑法等等全部分开考评,任何一项不合格,便不能通过大试。这样算来,你们在年尾一共要接受十二场考试。”
“第二,十二场考试全部通过的人,便取得了在这里进行比武的资格,比武结果排在末位的三人,将不能升入下一殿。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一殿至少会有三个人不能通过。都明白了吗?”
唐谧一听到新的殿试规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忍不住望向站在远处的张尉,不无忧虑地想:“若是将术法单独考评,大头该怎么蒙混过关呢?”
而此时的张尉也正拧着眉头,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
只听他身边的邓方在那里发着狠:“他奶奶的,老子今年一定要过去!张尉,我听了你的事,就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今年咱们决不能死在这里!”
慕容烨英在远处听到邓方的话,锐利的目光飞刀般直射而去,道:“还有言行考绩。大家别忘了,比武的排位会把言行考绩分加入,所以请你们注意自己的言行,刚才说脏话的那位剑童,扣掉五分。”
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一堂剑术课,众人都上得小心翼翼。直到慕容烨英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殿内的气氛才呼啦啦地重新活跃了起来。
庄园蹦蹦跳跳地跑到唐谧身边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接下来,她指着跟过来的一个文秀女孩说,“她是周静,江湖上说的‘兽王周’就是她家啦。她有一块宝玉,可以用以与各种走兽飞禽沟通,很是神奇的,关于异兽和妖物的事她知道的不见得比殿判们少。”
然后,她又拉过来一个个子颇高、神气十足的女孩儿道:“她叫李理,鲲鹏帮的老大就是她外公。江湖上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咱们这御剑堂的小道消息也统统归她掌握,无论什么事你们都可以问她。”
唐谧笑着和几个女孩儿点头招呼,正要聊上几句,忽听门口有人喊道:“唐谧,小唐谧来了没有?”
唐谧一听到“小唐谧”三个字,顿时觉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转头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居然如此“亲切”地呼唤着自己。
只见殿门口红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