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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远征史 第 7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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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怎么称为铁杆兄弟呢?上校捶着对方的胸肌笑道:“你这混蛋划了自己几下,老子认为划得大有道理!以后上阵交手你压根不必出招,就这副狠呆呆的相貌亮相,便他娘的把敌人给吓尿裤子啦!哈哈哈”

  汪海洋有些难为情地赔笑,不过受脸上伤痕的影响,他的笑容看起来显得怪怪的,有种比较诡异的感觉。他拉着直腼腆缩在他身后的俏寡妇,支使她跟上校见礼。

  这是上校头回面对面正眼端详黎勇留下的新娘子。她看上去皮肤粉粉白白,双丹凤眼顾盼间秋波流转,颇具几分姿色;朵白色绢花斜插鬓角,可能是在替小木匠服丧吧,却给她增添了几许说不清的俏丽。上校便想怪不得天王洪秀全喜欢作这女子的思想工作哩,别瞧洪天王做事庸庸碌碌,选美审美的眼光倒是不差,可惜小木匠黎勇无福消受,白白便宜汪海洋这家伙当了现成的接收大员!

  俏寡妇施施然朝上校行礼,甭看是小门小户出身,礼仪动作倒也规范达标。上校吩咐李韦唯带领新晋的汪夫人及他们兄妹几个刚刚认下的老妈,到墟集上上校下榻的严家大院先安顿下来,却把汪海洋单独留下,将自己关于攻取思旺峰的构想和盘托出,征询这位智勇双全的将领的意见。

  “总体考虑应当可以施行,”汪海洋思虑了番道,“关键的问题不在地面上的步炮协同,目前经过训练磨合,在加上王大槐这些日子真刀真枪的战场检验,步兵出击时间跟炮兵炮火覆盖的配合已经比较默契,我不放心的还是在那个方面——”

  汪海洋用手指戳了戳天上。

  “滑翔机不会在给老子出纰漏,小木匠临终前设想的加固办法很管用,几次试飞滑翔效果棒极啦!”上校信誓旦旦打着保票。

  提到小木匠黎勇,汪海洋神情转为黯然,并稍许显露出点尴尬。毕竟他眼下正冒充小木匠的真实姓名继续活着,还秉承上校的旨意将烈士媳妇据为己有。

  “对了上校,攻打思旺峰让我做前敌指挥吧?”汪海洋有意转变话头说,“我带人去打头阵,保证鼓作气替你把山顶拿下!张国梁那家伙是从我手里逃脱的,这次我再将他捉回来!”

  上校忍俊不禁:“得了吧你这家伙!王大槐的特战队在思旺峰栽了如此大的面子,正憋足了劲头等着找李典元那杂种复仇哩。你他娘的鼓动老子半途走马换将,大槐那家伙还不背地里骂老子的祖宗八代?你呀,乖乖给老子回严家大院,将那新来的娘儿俩照顾好,还要找机会安抚下你的那位如玉小姐”

  上校附耳低声对汪洋海又说,“你小子跑到山人村搂着别人的老婆风流快活,人家颜如玉小姐可整天以泪洗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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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北京烤鸭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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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汪海洋之后,李秀成回到住所严家大院,小美女伺候他更衣净面,还趁李韦唯不注意偷赠香吻和热烈拥抱。经过系列辅导面授和刻苦训练,阿娇这小妮子掌握了越来越多的现代传情达意的表现方式。

  上校料定等会儿汪海洋安顿完那对婆媳,必然会去找女房东颜如玉小姐再叙旧情,颜如玉这位痴情的小家碧玉如何面对容貌尽毁的汪海洋,想想准是极富戏剧性的感情纠葛场面小美女孩子气的童心未泯,听上校提供的线索马上起了兴致,叫上李韦唯及杨云娇便跑去偷瞧热闹去了。

  本来上校喊来传令兵,打算把芈谷王大槐撅牛他们都叫到住处,将攻打思旺峰的全部细节再议遍,顺便把李世贤安插到特战大队的线部队捶打捶打。既然他这个堂弟勇敢尚武,遇事沉着狠决,颇具带兵打仗的大将潜质,上校就决定假公济私创造条件多扶持他把。

  传令兵还没来得及出发,上校子无虚有的“亲弟弟”李寻欢无所事事地踱进门来。上校见他立刻皱紧眉头却不好随便发飙。对于这位肥胖懦弱的胞弟,上校委实大感头疼,不晓得怎样安置他才好。死胖子几乎无所长,可他的身份偏偏是老子的“弟弟”,常言说亲不亲手足分,做为年岁大出李寻欢许多差不离等同于父执的上校,自然对胖老弟怀着望子成龙般的期许。只可惜胖子烂泥巴扶不上墙,上校还真就犯难分派给后者什么活计!

  便在这时,李秀成的财务总管“锅盖”郭松果求见。上校心机动,暗忖好不好把李寻欢托付给小郭子带带,说不定这胖子在理财经济领域会崭露头角呢?上校来自于经济全球化的二十世纪,对证券交易资本运营都有初浅了解,所以眼界见识和对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前瞻性,可以说放眼整个时代首屈指。李家军在普陀山“半路截糊”抢来的那百万两银子的鸦片战争赔款,按照部队缴获战利品暂行规定,其中应有四成用于实施对所有参与人员及全体将士的奖励兑现,总计起来大约是四十万两这么个巨大的数目。

  这笔钱上校从未打算简单地按人头或功劳大小分配了事。先前他之所以顶住大美女洪宣娇的死磨硬缠,抠住这笔巨款不放手,就是想集中这笔钱好好运作番,实现资本运作的效益最大化。造反打仗玩政治阴谋上校是外行,可炒股票期货乃至进行投资控股资本主义即将摸索出来的这些个东东,上校可是拥有百五六十年的时空优势!妈妈的老子虽然没把握通过武装革命颠覆大清封建统治,做些投资运营活动弄几家百年老店趁着美帝国主义大搞门户开放政策疯狂进行资本原始积累及国家扩张的机遇,赚成盆满钵满全球五百强什么的,还真有可能美梦成真!

  于是上校临时起意,命锅盖找来老谋深算的芈谷,当着众人娓娓道出他自己的主张。

  需要说明的是,上校穿越到大清朝之前,美利坚合众国莱曼兄弟投资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的经营正如日中天,每年过万亿美元的经营额就仿佛只全球资本的庞然大物,莱曼公司经济分析师放个臭屁,都能引起世界投资领域阵波动;号称美国企业百六十年“九条命不死神鸟”的莱曼兄弟银行,是在最近才宣布申请破产保护进而引发全球资本恐慌与经济灾难的

  “什么?大人要把四十万两银子运到海外蛮夷之国去?美国是啥国家,离咱大清圣朝距离有多远?”财务总管郭松果的下巴猛然下坠,上校很担心他不伸手接下,锅盖同志的尖下巴会不会掉到地上像瓷器样摔碎?

  到底是出身官场的旅团参谋长芈谷多些见识,点着山羊胡默想了好久问道:“上校,你讲的美国就是京城人所称的‘米国’吧?好像他们立国也没几年嘛,小老儿听说那里尽充斥群冒险家穷鬼和骑马挎枪的野蛮人啊!那‘米国’可离咱这边十万八千里地,能有赚大钱的生意好做?”

  在大清朝芈谷是唯位部分知悉另外个时空当代社会图景的人,因此他对于上校屡有惊人之举存在定的免疫力。李秀成并未寄望郭松果李寻欢之流,下子便顺利接受他过于超前的设想,所以主要冲着芈谷做了扼要说明:“米国全名叫做‘美利坚合众国’,在他们那边南方地区盛产棉花,还有很多皮肤漆黑如墨的黑人;就在两年前,这个米国出兵攻陷了更南边的邻国墨西哥首都,夺取了相当于大清国土成那么大片的土地”

  “守成哥太会编排故事了,人的皮肤哪能像乌鸦生得黑漆漆的?”李寻欢大咧咧张嘴笑道。

  上校大为不满地白了弟弟眼:“少见多怪孤陋寡闻!黑人有什么奇怪?这世上平均每十个人里头就有个是皮肤黢黑发亮的人!”

  李寻欢对上校这位已成为大人物的亲哥哥很是敬畏,但兄长所讲的事情太过荒腔走板地离奇,终于忍不住又嘟哝句:“十之二?不会吧,怎地我位都不曾瞧见?”

  “快给老子闭住你的臭嘴巴!”上校光火骂道,“你们这帮封建愚民,牛鬼神怪你还不曾亲眼看见呢,为啥却深信不疑?李寻欢你这死胖子给老子听好——世间的事物亲闻目睹未必是真,道听途说也未必就假,需要你自己用不断能充实的知识来做理性判断!算啦我不跟你这蠢蛋多废话,讲得再多你也没脑子理解!”

  郭松果迫于上校的滛威战战兢兢问:“大人呀,不是小的不肯相信大人的话,姑且算是那什么米国南方如何如何,跟咱往他们那边运银子有啥关系呢?”

  “你奶奶的不开窍,没关系老子费尽口舌冲你们说这些作甚?”上校劈手赏了锅盖记脖儿拐,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道,“那个米国南方有位名叫迈克尔罗曼的人,家里有兄弟俩,他们嫌南边战乱生意难做,便带着积蓄跑到米国北方,个名叫纽约的大城市里卖棉花,还开了个杂货铺,几天以前刚刚把这间杂货铺扩大为家公司,取了个名目就叫‘莱曼兄弟公司’”

  听了上校通神侃,就连接受新鲜事物能力素来强悍的参谋长芈谷,也不禁表露出瞠目结舌的惊惧——相隔万里之遥的米国几天前刚发生的组建公司的事,上校是如何立即知道这消息的呢?锅盖郭松果晚年为谄媚上校而大搞个人崇拜,从这刻便能寻觅到蛛丝马迹!只见他面部五官分外凝重,瞳孔急速扩大,差不多在用种对待神祗的膜拜态度望着李秀成喃喃道:

  “小的早该知晓大人身具贯天彻地之异能,那劳什子米国乱七八糟的事体,大人如若亲眼所见亲耳听闻,描述起来如数家珍,不是神仙谁人能够办到?”

  “滚你奶奶的神仙吧!老子这副德行还他娘的贯天彻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差不离!”上校实际上被郭松果恭维得飘飘然,却假装谦虚笑骂着接道,“老子这叫资讯懂不懂?方才说到哪里啦?对了组建莱曼兄弟公司!这两兄弟那可真是不得了,很快就把这个靠杂货铺起家的小公司做大做强,白花花的银子被他们赚得海了去了!慢慢地他们感到就这样手交钱手交货当面真金白银地做买卖十分不便,所以就招集另外八家公司商号大掌柜的,大家在颗大橡树底下达成协议——彼此之间拾遗补缺互通有无,这便是著名的纽约商品交易市场的前身。等再过它个十几二十年,纽约商品交易市场就该开始进行期货贸易了,这可是给老子创造了个发大财的机会!”

  “守成哥,”李寻欢叫着上校的原名问,“啥子东西叫做‘期货’?”

  上校讶异地看了弟弟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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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北京烤鸭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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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不出这胖子老弟无是处,却对理财经商产生了浓厚兴趣!

  难道说老子要在金融及资本运作方面着力对他进行培养和提拔?

  上校李秀成深受这重大发现的鼓舞,不厌其烦耐着性子详加解释道:“这期货嘛,讲太深奥了谅你也听不明白!简单说就好比你想买十担稻谷,但老子这边播种的稻谷还没长熟呢,再有便是收割之后也需费时耗力替你运过来呀,于是咱们俩就事先商定好个价钱:十担稻谷银洋五元,约定三个月后你掏银子我交粮食,可到时候哪边反悔了怎么办呢?于是便找到个共同的保人,双方各自将银子先存在中间人手上,谁若想耍赖就没收他的银子!你交了五快银元的定钱,不但可以预先订购老子这十担稻谷,甚至还允许多买,下子预订五十担百担;我呢,不种稻谷也能先卖,只要商定的交割日期能从别人那里买来货物给付你咱俩的买卖就叫他娘的期货贸易,那个保人那里就叫作期货市场。”

  饶是上校尽量使用形象通俗的语言描摹期货交易,在场的三个忠实听众仍然听了个满头雾水。最后还是芈谷脑筋转得快,揪住山羊胡子说:“上校,你讲的这些过于玄奥古怪,小老儿井底之蛙,搞不清楚亦在清理之中。我只想问句——你可有十足的把握,从米国什么市场和什么曼兄弟那里赚得到大钱吗?”

  “怎么不能?美国正式开山立国才六七十年,比你原来为它效命的大清王朝晚得多,可人家从英吉利人那头导入工业革命,又从全世界范围吸收移民,最近这些年自法兰西皇帝拿破仑手里买下整个路易斯安娜地区——他奶奶的捡了个大便宜呀,这种好事怎么不摊在老子头上呢?”

  郭松果插嘴说:“化外野蛮人冥顽蒙昧,土地贫瘠荒芜也不奇怪,自然比不得咱堂堂中华上邦!”

  “锅盖你他妈妈的懂个屁毛哇?”上校拿舌头舔舔嘴唇,那股贪婪劲头比素以贪婪著称的米国还贪婪:“他们仅仅花去咱这四十万两银子,就从法兰西买走了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些地相当于四个法兰西国家那么大,那位法国皇帝拿破仑是个地地道道的败家子!随着美国综合国力快速提升,它那头的土地债券股票全都股脑行情高涨,单说路易斯安那地区的土地,日后就增值翻番好几万倍!老子的想法是乘着美国渐渐变强大,咱把属于李家军全体将士们的这比四十万两银子,统统运到美国去做投资,管它娘的股票股本期货债券,所有具备成长潜力的东东全买下来,保证将来能赚到大钱!老子刚讲的那位迈克尔莱曼兄弟,前几天不是招集八家公司在橡树下议事嘛,这次的集会就叫作‘橡树会议’,后来这八家企业全发展成美国的经济界巨头,每家的股权股票都翻了何止几百数千倍呀!”

  锅盖郭松果算账特别有天分,飞快在脑子里算计俩下,便让得出的数目震骇得半死:“咱统共投入四十万两的本钱,将来赚万倍我是想都不敢想,就算过若干年能赚千倍好啦,四十万两银子的千倍老天爷呀,你老人家可不要吓唬我!”他险些双眼翻白口吐气泡。

  “傻了吧?老子就是想让那群美国大鼻子来替咱赚钱!”上校慢慢被自己所描绘的美好壮丽的远景深深迷醉,“美国那边企业股东每年都可拿到不菲的红利分成,银钱源源不断从那边流进咱的荷包,李家军将士日后碰到阵亡负伤生老病死娶媳妇养家糊口,单单靠美国的收入便搞定啦”

  参谋长芈谷向谨慎务实,虽说他也叫上校番云山雾罩忽悠得晕眩,却没忘记具体事情的可行性:“上校,你的主意好是很好,但是想那米国跟华夏远隔重洋,须得横跨千山万水,那么大批银锭,咱可如何才能将它们运到你讲的纽约或者什么咝咝安娜?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彼番邦言语又不通,咱把银子交给谁?你又可有能够胜任的合适人选来担当这趟差事?”

  芈谷不愧为胸怀丘壑之人,行事眼光犀利敏锐,下子就将难点指向了上校的软肋!的确,此事仅单纯幻想回过过干瘾,无疑是颇为爽利的体验;然而若真要实际操作,需要解决的难题和克服的障碍就不止项两项了。

  上校斟词酌句道出自己朦胧模糊的些设想:“人选方面小郭子没办法抽身,不如就派老子的弟弟李寻欢去闯闯,最好再给他搭配名理财的行家高手,我看就找浙江海宁人胡雪岩,假如老子没记错的话,这家伙眼下应当在杭州城经营打理间商铺。番话交流不畅这事好办,老子便能讲口流利的番邦语言,得空我教会李寻欢就是了。至于前往美国的路径嘛,自然是搭乘海船漂洋过海喽;香港广州上海都有美国来的商船,等他们返航时咱花银子包下层货仓不就行啦?老子知道有位出色的美国青年,名字啰里啰嗦大堆,叫作弗雷德瑞克汤森德华尔,这家伙日后在他们美国可是大大的有名气,纽约买卖人聚集的条街道便因他的名字而得名‘华尔街’”

  芈谷听上校越讲越离题万里,忍不住截断他的闲话问:“这位什么什么的华尔大人有何本领?咱们去哪里能跟他见上面?”

  “华尔是大人?不,这家伙眼下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儿’,估计今年也就十五六岁吧。”上校搜肠刮肚,拼命回忆在美留学期间那些介绍华尔街来历的小册子上面的文字,“这家伙目前应当在咱大清地面儿上!他有什么本事?他小小年纪便远渡重洋,跑到咱中国的地盘上当人口贩子,你说他有没有本事?”

  郭松果脸崇拜仰望着上校:“大人,为啥古今中外已经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你全知道,莫非你懂得运用仙法?”

  上校对锅盖粉丝般的景仰弄得不好意思,脱口骂道:“老子这叫知识储备,狗屁的仙法?仙你奶奶个头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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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北京烤鸭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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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宗棠万念俱灰,在他蜗居的淮阴柳庄自家田产进行了次“焚书坑儒”!

  用来焚烧的书,是左宗棠四十多年省吃俭用积存的善本珍品书籍,其珍惜程度即使不传承到后世,仅在当时拿出去变卖给识货的人,亦能卖出个相当可观的不菲价格。但性子乖张怪僻的左宗棠不舍得将这批视为宝贝的爱书染上铜臭味儿,他宁肯把它们付之炬。

  专门为焚书而挖掘的大坑挖得极深,是左宗棠瞒过家人自己亲自动手干的,但从这点便可推断他的疯癫劲头又上来了——天寒地冷的冬天时节,虽说湘楚带大地冻得不甚坚硬,也不是拿贯了笔杆子的文人可以轻松完成的!

  之所以把土坑故意挖得这么深,是因为左宗棠打算烧完书以后留作它途:“坑儒”。

  那个即将被活活埋葬的知识分子,就是左宗棠自己!

  天幕灰暗,乌云低垂,寒风呜咽着席卷旷野,裹挟着片片尘埃败草。左宗棠费尽气力将只只硕大的书箱搬运到田间,自木箱中拿出本本保存完好的珍贵书籍,久久不忍放手,当年历尽波折终于获得此书的狂喜历历在目。几乎每册书都折射段美妙的记忆,记录他在书海里漫游求知若渴从名莘莘学子终成为知行合的饱学巨匠的艰辛历程;这些书就便是他步步攀上学识,以及洞察家国世情至高点的阶梯。

  唯恐书籍堆砌太密焚烧不够彻底,左宗棠特地跳进土坑里,把心爱的拓版和雕版书本本层层码放齐整,每层都浇上了大量桐油浸透。做完了这些左宗棠倦怠以极,瘫坐在土坑边缘呼呼大喘,盯着坑里的排排浸了油的书愣神。那位先他远去的大人物,果真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撑力么?以至于随着他辞世西归,导致左宗棠自己的信念与万丈豪情顷刻间轰然崩摧? 左宗棠不知道。

  人生在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左宗棠自忖如果他振作精神,勉力实现前连个目标,应当还是可以办到的。但在此之后呢?治国?国将不国。平天下?天下也早已变得难平,乱象纷起,黎民涂炭,天下已承接不住天下人安泰喜乐

  左宗棠觉得自家抱负和雄心,便好似这土坑里的书籍,被泥尘龌龊浸泡得太深,唯有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才能获得再次的净化及重生。他摸出盒西洋洋火,湖南当地老百姓都把这稀罕物叫做“取灯儿”,是新近到任的湖南巡抚骆秉章托人送给他的小玩意。左宗棠划燃了火柴时心情忐忑,人们碰到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事物,常常就会滋生这种忐忑。眼下皇皇天朝如画山河,跟圣人津津乐道或者历代文士史笔描摹的太平盛世相去甚远,也成了左宗棠不熟悉不了解的景象,他认为自己有理由为之而忐忑!

  左宗棠把就快要燃到尽头的火柴丢进土坑,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灰黑色的浓烟沿着火势窜到空中张牙舞爪,看上去酷似嚣张跋扈的魅影。火的热度烤得他汗流浃背,面部皮肤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刺痛感;火的形状和影像以种辉煌的金色辉映在他衣襟上,仿佛是某种诡秘庆典中邪恶的魔法。

  “捷报飞来化纸钱”望着缤纷窜动的纸灰碎片,左宗棠头脑里猛地闪过这么句诗句。对于已经仙逝的林则徐来说,自己这番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也能算是桩灵魂的祝捷么?左宗棠并未刻意为他敬慕的林则徐准备纸钱,他觉得烧掉自己钟爱半生的书籍,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纸钱——文忠公辈子勤勉为政少有闲暇,可用来读书悟道的时间不多,左宗棠替他烧化这些书,就让林大人在黄泉之路上慢慢看吧。

  等烧罢大坑里的书籍,趁着坑内尚留有余热,左宗棠跳进坑底,接下来他想将他自己埋葬。从今往后大清将少去具心灰意冷的行尸走肉,多出条壮志难酬的耿耿冤魂!

  当然,左宗棠虽然满腹悲愤郁闷无从排解,却还不曾疯癫到以为自己就能把自己活埋的程度。事先他已经用斗半粮食雇佣了几个饥民,并替他们预备下铲土填埋的工具。挖坑时取出的泥土就堆在坑沿边上,只须拿器具将这堆土再填回坑中即可,唯有点特别的,便是左宗棠就站在土坑的正中间。

  左宗棠跳入深坑后,便开口招呼早已在旁等候得不耐烦的饥民,督促他们马上进行填埋。大概两千年前始皇帝秦嬴政“坑儒”,是要以消灭的方式,堵住普天下知识分子的悠悠之口;而如今他左宗棠坑杀自己,却压根不是为了封口堵嘴巴,只因他即便坚持活下去,则不但口里无言,内心深处也无言。与其这样反倒不如投身九泉之下,去追随心灵彼此兼容的文忠公林大人,跟他起针砭时弊,甚至聊聊风花雪月

  这状态本身就意味着种死亡,是否要从方面掩埋这份死亡,左宗棠认为已经无关紧要了。

  “你们动作麻利些,把我埋起来就可以收工了!”左宗棠朝上边那些饥民们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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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北京烤鸭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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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首发起看文学网,刚发现第九传了两遍,谨致歉意,顺祝长假快乐!

  起先那群被雇用来的饥民,并不晓得左宗棠的真实用意,甚至连左宗棠叫他们把他埋起来,饥民们也还误认为是这位怪异的老爷在玩闹。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老爷叫往土坑里填土,那就痛痛快快填呗,反正斗半粮食是这老爷出的,他吩咐做什么大伙顺着去做就是!

  可渐渐地饥民们感到了蹊跷:覆土马上便要埋到腰间了,这古古怪怪的老爷楞没有爬上来的意思,依旧纹丝不动立在坑内时哭时笑。饥民们面面相顾,不约而同放慢了填埋动作,互相交集的眼色变得有些迟疑和害怕——出卖劳力赚些粮食救济家人是回事,若真的活埋位财主老爷坏了他性命,那这活计的性质就变得万分严重了。官府要是追究他们个图粮害命的罪过,那可会被判斩刑秋后杀头的呀!

  左宗棠似乎也觉察到铲落下来的覆土越来越稀少,饥民们就算挖了满满铲土丢进坑内,也尽量洒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左宗棠因此颇为震怒,气得瞪圆双目冲饥民吼道:“你们消极怠工想毁约吗,别忘记我们事先讲好的,我左三给你们粮食,而你们要替我把这个土坑填满!”

  位年纪大些的饥民鼓足了胆气说:“老爷讲得没错,咱们是答应您老人家把坑给填上,可眼下坑里边站着老爷您这个大活人,这您先前并没跟咱交代明白呀,再干下去出了事情,咱们任谁都担待不起呦。”

  “强辞夺理!”左宗棠虎着脸训斥道,“让你们填坑你们把坑填结实便罢,至于坑里边是否有人,并非你们需要顾忌的事情。我左三就喜欢站在坑里,喜欢让你们活埋,完全属于甘心愿意,出了事也责罚不到你等头上!”

  众饥民听这位老爷把话讲到这份上了,只好继续挥锹填埋。慢慢地土层已经掩至左宗棠胸口,连双手也被困在土里动弹不得,重力加大导致他呼吸不畅,脸色憋得紫红紫红饥民们面带惧意,再这样埋下去可真会闹出人命来的!

  此时大坑里的土已经被填埋到坑沿,就有人踏进坑里想把快要憋死的老爷给挖出来,却被左宗棠声断喝制止:“莫动手,谁敢拉我,我就找他算后账!你们大家还发什么楞啊,接着往我身上填土哇!老爷,老爷我”

  那填罢的覆土再踩上人的重量,压力陡然增大,左宗棠只觉得胸口处好像压了块巨石,憋闷欲呕连话也说不完整,险险就闭气昏晕过去。

  饥民们被吓坏了——这人自寻死路,准定是个失去了神智的疯子!大家发声喊抛下手头器具,纷纷奔逃四散。

  这下却苦了被埋在土里的左宗棠!他深陷土坑丝毫也无法动作,想寻死又没法速死,想觅活却找不到任何能够摆脱困境办法,只能眼巴巴陷在土坑里眨巴眼皮。“焚书坑儒”这番举措,左宗棠是瞒着家人邻里独自做的。眼下数九寒天凉风瑟瑟,放眼看去光秃秃的旷野空无人,左宗棠因林则徐病故的原因,出于时激愤而打算活埋了自己,谁知如今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假如家里人不能及时发现解救,他纵然没被活埋,却也注定要在这片荒芜的野地里被冻僵或者饿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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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北京烤鸭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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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到深夜左宗棠已经奄奄息。人真的是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先前左宗棠但求死的愿望是那么强烈,等生命从他体内点点缓慢流失之际,却又萌生了些许对于这个世界割舍不下的眷恋,他其实心里已恍然,追随林则徐就此长眠黄泉,不过是他替自己寻找到的合理理由,而真正的原因,是他丧失理想丧失目标后的极度失落,那种令人痛不欲生的失落!

  胸前的覆土层似有千钧沉重,左宗棠觉得自己被两座坚硬的大山不住挤压着,他张开嘴巴想要叫喊,胸腔里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再说野地里白昼都人迹渺茫,遑论漆黑如墨的夜间了。他的五官几乎已僵硬得不能稍动,脸部的温度冷得像结了冰。意识在逐渐恍惚,也不晓得是想昏睡还是陷于弥留,左宗棠睁不开眼皮

  迷蒙中出现个分外鲜亮的光团,那光带着希望直照到左宗棠的心底!他听见妻子周怡端在呼唤他的表字“季高”,但声音微弱得听不清晰;四周开始变得通亮,数不清的火把参差围成个大圆圈。有人踩踏进坑内的覆土上,无形之下又增加了左宗棠胸口的憋闷与压迫感;下来的人忙忙乱乱不知在做什么,好像有土粒溅到他脸上。

  左宗棠再不想去理会这么多了,他困倦之极,感到自己即将进入深度睡眠,并且恐怕这睡便再也不会苏醒了!

  “季高!季高你怎么这样痴呀?”妻子周怡端的抱怨好似根钢锥,穿透黑暗扎进了了左宗棠的知觉,他身体激灵了下,懵然想要打声招呼。“季高你看呀,这是文忠公生前留给你的东西,你想撇下它撇下我们孤儿寡母的独自上路吗?见了文忠公你如何交代他托付于你的大事?”

  妻子的哭诉下下刺得左宗棠好痛!他勉力撬开半只眼,就看见周怡端手中抖动的羊皮纸包,那奇特的纸张是新疆伊犁带的特产,包裹捆扎作异常熟悉的形状,如左宗棠平日频繁翻看时的样子左宗棠猛然间回过神来!

  这——这可是文忠公林大人赠他的遗物哇。

  就为了这个羊皮纸包,他也必须设法让自己活过来!

  大清道光二十九年十月二十日,湖南省会长沙城外的江边码头人头攒动忙碌异常。

  湖南各方衙门里的大小官员,以新晋抚台大人骆秉章为首,均穿戴好整洁的官府,齐齐聚集在荒凉的江畔。由提督衙门临时抽调的地方住屯军如临大敌,鲜明的刀枪盔甲把江水映衬得派肃穆。

  他们看上去好像在恭候什么人。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湖南境内差不多所有重要官吏列队迎候,摆出了如此宏大的阵势呢?恐怕朝廷委派的钦差下来巡视,场面也不会更隆重庄严了!

  这消息传十十传百,如同长了翅膀在长沙城内外传扬,等日升三竿几乎半数的百姓都听说了,而且为之莫名其妙地兴奋及期待。那时候文化娱乐活动贫乏,市民忙生计之余无非是喝茶打牌和看花鼓戏,现在终于有这么个机会见识番官家列出的超豪华阵仗,不去瞧瞧热闹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湖南人。

  于是便发生了郊区人得地利之便,抢先占领有利地点城里人拉家带口差不多倾城而出,浩浩荡荡感到郊外观摩的奇特景象。江边里三层外三层满是围观的群众,部分过于密集的地方,竟因官军强行驱散民众而引发小范围的马蚤乱

  苇丛起伏摇荡,江水浩渺无边,众人视线所及却无所见。但在场的人却没人表现出不耐烦,尤其是那些不晓得真相的普通老百姓,边翘首以盼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猜测即将登场照面的会是何等样的大人物。

  终于,立在高岗上眼尖的人发现了情况!有人指着江流上游亢奋地传递消息:“快看快看!来啦来啦——”

  顺着大家指示的方位,地平线远端隐隐约约浮现了个细微的斑点,随着斑点越来越近渐渐放大,众人看清原来是只船头带有官府标记的画舫

  那画舫顺流而下行得飞快,转眼已经到达码头边上。只见雕花的船窗紧紧关闭,几乎不露丝毫的缝隙,根本看不到里面是和人或者怎样的布置。唯独画舫前端传授站着几名彪悍的校尉,律手扶刀柄双腿叉立,严肃稳重的摸样如同山岳,即使画舫远远泊在离江边几丈的水面,上面所传递来的赫赫威势,仍让所有岸上的官民产生了极强的压迫感。

  仪表出众风度翩翩的湖南巡抚骆秉章带头叩拜,朗声向船上送出问候:“湖南巡抚骆秉章,率文武官员为大人请安,欢迎大人莅临本省视察指教,恭请大人移步就岸,下关略备薄酒,为老大人接风洗尘并祝大人贵体金安!”

  那只画舫上未见应答,过了好久舱帘动,走出位年外的老人,身土布便服,摸样打扮甚为普通,不要说长沙城里的大户人家子弟,就算市井走卒怕是也比这位老者穿得体面些。

  老者虽然样貌平凡,讲话却有板有眼不卑不亢,听便是从大场面中历练过的主儿:“骆大人及各位大人安好!你们真是太客气啦,我家大人极感盛情!不过此次路径湖南并无公务在身,况且我家大人神有积恙,特吩咐老汉向众位大人致谢,好意心领,只是苦于身体不适 ,又不愿意滋扰地方,就在船上安顿半天,不上岸同各位相叙啦,各位请回吧!”

  围观百姓听得似懂非懂,旁便有读书人做解释,说船舱里的大人物不想离开离船,也不愿跟湖南的文武官员相见。

  市民百姓闻言大惊——船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连咱湖南巡抚大人的面子也驳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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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北京烤鸭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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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舫摆出了副拒人千里的架势,更增添了里面大人物的神秘感和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好奇心。也不知是那位知情人失口透露了可靠讯息:船舱里竟载着抱病回乡的现任甘陕总督林大人!

  那位?林大人,哪个林大人?哎呀自然是广州禁烟钦差大人林则徐啦!消息在江岸不胫而走,很快在小西门内外传播,从小声蚊语到议论纷纷吵嚷作片。林则徐是两朝重臣,深得先帝道光爷倚重,第次鸦片战争前后虎门销烟民心大块,其后率领广州军民严阵以待,终使不可世的大英舰队铩羽北上林则徐在满朝文武中所获得的人望,甚至比新登基的咸丰皇帝还高许多!

  “林大人,请您露下脸吧,草民久闻大人英名义举,就让草民远远看大人眼吧!”有个书生摸样的中年学子壮起胆子高喊,他的提议立刻引来片共鸣,百姓们多拢手冲画舫喊:“是呀,大人出舱见我们见吧!”“林大人,林大人!让开让开,叫咱多看看林大人!”“林大人,您老虎门销烟,大快人心光耀千古哇!”

  岸上的呼声越来越高,画舫上再也不可能不予回应,只见舱帘被人高高掀起,林则徐林大人便慢慢走到了甲板上。花甲之年的林则徐个头不高,宽额方颏,昏花的细长眼睛仍然透出洞悉切的锐利光芒;他并没有穿官服,身上罩着件朴素的青色棉袍,头戴的瓜皮帽正中嵌玉已经脱落,显然这顶帽子戴了有年头了。

  围观的市民百姓看到名满天下的林则徐大人,居然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位年迈长者,甚至花白鬓间难以掩饰满脸病容,无不现出极为诧异失望的神色。

  林则徐在画舫上先是阵咳喘,而后吃力挺直腰杆,朝岸上团团作揖道:“承蒙各位厚爱,林某惭愧难当啊。我老了,不济事啦,此番告假回故里养病,归心似箭,就不再打扰诸位的清净了!林某在此停顿只为约见位故人唔,叙完话便启程下行了。”

  什么?林则徐专程在长沙驻留,放着各督抚衙门的提督抚台道台军门不予接见,却指定要会晤个湖南人?岸上官民面面相觑,都猜不透这位被林大人另眼相看的幸运儿,到底姓甚名谁,究竟有和能耐能让林则徐拖着病体在江面等候?

  大家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了,多数没有离去的意思,都想留下来瞧瞧这个受当朝品大员青睐的人怎生摸样。

  林则徐打过招呼又回画舫舱内歇息去了,小西门码头候立的百官却不敢即行散开,大冷的天气站在郊外江边吹寒风,其滋味可想而知并不那么美妙。大家又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自城墙边通向江畔的官道上吱吱扭扭驶来辆破旧骡车,从车棚空隙望进去,里面松松垮垮坐着名样子邋遢落魄的中年人,自命清高的神态很不讨人欢喜,有股令人反感的狂放和倨傲。

  骡车里林则徐大人只闻其名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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