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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远征史 第 4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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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不动了,有几匹已经累得吐血倒毙啦!”

  阿六说:“马跑不动了就用两条腿赶路,腿迈不开就用手在地上爬!你们当中谁要是觉得自己撑不下去,就给老子滚回柴沟村大营休养,老子个人,也要找李典元这杂种报仇,他就算跳海逃到龙宫,老子把他和龙王爷块收拾!”

  结果除了六七名实在无法坚持的重伤号,其余十八勇士,全随着他们的大队长踏上了漫长的追击之路。

  接下来阿六他们同李典元残部的追逐战,可谓惨绝人寰。双方同样饥寒交迫,同样累得力不能支,就在广阔的桂中丘陵地区展开追击与阻击包抄与反包围的运动战。大小六七次交火,阿六率领属下先后三次斩断了李典元留下殿后的尾巴,却始终抓不牢李狗的溃兵中军。经过十余天的追踪绞杀,再追踪再绞杀,双方拼的已不再体力毅力,甚至也不再是兵力及战斗意志,大家比的就是最后口气,谁的气顶不上来,便瞪着眼长辞这个世界了

  李典元部尚有近百人,但他们却在童阿六等不足二十人的穷追猛打下完全崩溃了!此后再没了战斗,有的只是急于摆脱背后如附骨之蛆的惊惶及慌不择路。

  再后来阿六和属下也耗尽了全部能量,有两名带伤的战士活活累死在了追击的路上!

  童阿六多处伤口发炎化脓高烧不止。他们行人尾随着李典元昼夜追赶,路不停地朝正北方向疾插。天气越来越寒冷,太阳落山的时辰逐渐提早。残存的二大队这些队员,都穿着李家军头批列装的单薄迷彩服,体内的剩余能量被连续不断的强行军和寒冷双重消耗怠尽,每天空着肚子赶路,偶尔经过几个村庄,差不多都叫饥肠碌碌的李典元溃兵收掠空。望着同样食不饱腹的穷乡亲,童阿六怎么也不忍心下令抢劫——上校制定的独立支队军规明确规定:无论任何理由,强抢贫民者处斩!战士们饿得实在无法忍受,就剥树皮挖野草充饥,如果侥幸碰到晚田里没挖干净的芋头或田菜,那简直算是上等美味。如此又坚持数天,包括阿六在内的全员均患了大解不通的毛病;体质稍弱点的人冻饿交加,夜间打盹便就此长眠不醒

  战士们尾随立部追过了桂林城,狡猾的溃兵不知何故,并未进城逃生,而是反常地兜了个圈子,绕过阳朔又掉头向南。这时已全然辨不清身处何地,而且就算他们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返回桂平县,童大队长的伤势和众人的体力,都没法支撑他们平安归营。无奈之下,代替阿六临时指挥的中队长刘永福,只好下令找个山簏下的小村庄原地驻扎,众人边恢复体力,边设法治疗大队长的伤病。值得庆幸的是村里有位八旬老者,世代以进山采药为生,虽说并非什么神医圣手,毕竟终日与草药打交道,略通些驱寒退热的粗浅药理。几付汤药给阿六灌下肚,也不知是老者下药碰巧对了症状,还是阿六体质强健生命力旺盛,他的伤居然日好似日,六七天后基本又恢复了先前的生龙活虎

  向老者打听才知道:他们尾随李典元围绕着桂中兜了大圈,最终又绕回了紫荆山区!而沿小村庄拾高而上,翻几个山头便有条陡峭的山路直抵山区深处。

  童阿六反复权衡,决定不回支队大营了,反正是认罪领死,何不直接进山找李上校接受处置呢?阿六很想死前再跟上校见上面。虽然上校把他带出新旺村只有短短数月,就要面临严厉的惩处诀别尘世,可阿六不后悔——这阵子的戎马生涯和快意拼杀,比他窝在山沟沟里过生都过瘾!

  他们在采药老者指引下,寻到了那条进山小径。部队刚钻出密林,就遇到从思旺峰下来的官军在追赶名伤者,于是出手相救打退了追兵,背着伤者同返回山人村,想不到却和昼思夜念的上校李秀成意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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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夫当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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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李上校的面,童阿六便直挺挺跪倒在上校脚下。他肚子里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强忍住不敢开口,他怕自己说话就会牵动热泪不住地奔涌而下。

  首先流泪的是上校。

  童阿六及手下的样子看上去太凄惨了!就算是石头人也会潸然泪落。

  蓬散脏污的头发,有人辫子从中段被火烧断,断茬处焦污参差;每个人的胡须都乱糟糟的未经梳理,长长地如同肆意疯长的野草。他们脸上和身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青黑色痕迹,简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泥污还是伤口留下的血痂。身上的迷彩作训服早已辩不清本来的颜色,灰扑扑的满是破洞碎条,个别大裂口竟用麻丝连缀在起;多数人都磨烂了千层底军鞋,有人穿着现编的简易草鞋,有人用树皮布条缠裹脚趾,更有人干脆打起赤足总之所有的脚均无例外地布满伤疤血口,凝结着污血黄脓。

  这哪里像帮战士,分明是群浪迹于原如森林的野人!

  不必追问任何细节过程,上校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能够想象他们曾经经历了怎样的非人磨难与考验

  好样的!

  这就是老子的士兵——饿得都快瘦成骷髅了,但眼里的精光还在;人已经摇摇欲坠,但腰杆却直挺直如削。

  上校的心灵,被眼前看到的场面震撼得抖颤起来,热泪无声地滑过唇际。

  “报告上校,李家军独立支队第二大队大队长童阿六率部报到”

  阿六话说半伏地放声大哭。

  上校扶起阿六盘问详情。阿六揩干眼泪,断断续续讲述了“牧羊谷”战斗的前后经过,如何被困苦战,如何平原追击,及至违令斩杀全部战俘都毫无保留地汇报。

  上校听后陷于无尽的沉思与痛悔。

  他奶奶的,老子到底还是小瞧李典元那杂碎了!谁会料到他的骑兵居然放弃马匹,改打山地丛林战呢?根据上校的记忆,全世界各队,由个兵种成建制地转为另个兵种成例极少,细数起来,也就是美军的骑兵转为装甲兵,纳粹的陆军改为空降兵,再有便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刘亚楼主持下抽调步兵组建空军想不到100多年前,李典元这杂碎即已成功将骑兵转型为山地步兵,并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形成战力投入实战检验,他娘的这手玩得漂亮啊!

  童阿六肃立请死,他的十几名兄弟哭着喊着为他们的大队长求情,中队长刘永福甚至主动要求代替童队长引颈就戮。

  “你们都给老子闭上鸟嘴!”上校瞪眼骂道,“杀头又不是年三十儿杀猪,赶着那么急干什么?童阿六的项上人头先寄下,等打垮了李典元那狗东西再说!”

  童阿六的性命暂保无虑,大伙都长松了口气。

  其实上校心里明白:“牧羊谷”战事失利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自己过于轻敌所至!童阿六的战斗计划及执行环节均不存在过错,如果非要挑毛病,充其量就是疏于情报侦察,未能及时发现敌人的战役企图及动向。以李家军目前的实力,假若不是李典元玩了阴招,甭说他两个大队人马,就算再多出十个八个大队,硬吃掉他也不在话下!导致己方伤亡惨重的要因,在于李家军未能料敌机先,而上校自己又托大离开,丧失了战场上的主动权。童阿六已经尽力了!在如此迭遭重创的情况下,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追击,虽说是吃了大败仗,但这仗打出了老子李家军的威风和尊严,可谓虽败犹荣!

  李秀成环顾着他的手下宣布决定:“童阿六的罪过挂在账上,老子先免去你大队长的职务以观后效!马上着手重新组建第二大队,由原特战队赖文光代理大队长。所有原二大队经此战幸存下来的人,战士每人赏银十两,全部提拔为班长班副,如果你们队内无法安置,由老子出面协调派往其它各大队。”

  “不!上校,就让我们留在二大队吧!”名脸上被斜劈了刀,带着从额头直到肩膀条长长伤口的士兵道:“我们不稀罕当什么鸟官,情愿还留在二大队,做名普通战士!”

  上校心头热。他知道拥有了这样集体荣誉感的军队,等于拥有了不可战胜的军魂。支部队其实就像个人,旦确立了其独特的战斗气质和军事风格,它就将变作部强大无比的战争机器,变成老子手头张随时可以拉出去打硬仗的王牌!

  上校的这预计在其后的几十年铁血征战生涯里得到了证实:李家军第二步兵大队,以及随后在此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独立丛林支队第快速反应纵队和集团军群第装甲军,始终是和王大槐的特种作战部队并称为“李家军双雄”的头等王牌主力。而这支光荣团队里涌现的捻军领袖赖文光抗法英雄黑旗军首领刘永福等,无不是光耀中国近代史的顶天立地的人物

  上校跟着宣布第二项决定,更令阿六以下十几名将士膛目结舌——第二大队所有参战的各级军官,无论官职大小律在原职上官升级!

  童阿六他们看罢上校,又彼此面面相顾,都怀疑会不会耳朵被炮弹震聋听差了——向来只知道军队中打了胜仗论功行赏,从来还没听说过吃了败仗还能升官的事例哩。

  ——上校这种不依常理出牌的特点,也在后来其军事实践中得以充分验证!

  而实际上,李上校如此做法自有奇特的理由。上校认为军队打胜仗应当常态化,支军队如果老是打不了胜仗,那老子还留着它做什么?尽早取消番号全部解散算球啦。相反,败仗不常见,打得漂亮让人击节叫好的败仗更为稀有。所以日后每逢李家军有人打出经典的败仗,上校总会予以优渥的擢升及奖励

  当然上校不会把自己的上述想法费口舌向部下解释。眼下他所关切的事情只有个,那就是童阿六等人提出来的个大胆推断:据守思旺峰的清军是李典元的部队!

  “你们能肯定吗?”上校听后觉得自己心房,像见了超级美女样狂跳不停。

  童阿六郑重地点头:“我们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不离十!战场上打仗就像到妓院找娘们,彼此相互熟悉了,声咳嗽个手势就能辨别出来。这二十多天我们二大队直在跟李典元周旋,大大小小的交火不下十几次,应当是他不会错的!”

  李典元——你他妈欺人太甚!居然抢先步抢占思旺峰,卡住了老子和洪天王的脖子!

  上校似乎感觉到了被套索勒住脖子越来越紧的那种窒息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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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夫当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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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获悉极可能是李典元卡住了山人村对外的唯通道,登时浑身上下阵冰凉。

  假如童阿六描述判断正确,这混蛋所指挥的队伍已经成功转型,那么经过“牧羊谷”实战,李典元想必积累起足够的战场经验,蜕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山地丛林作战专家!

  若真的如此那形势可就万分严峻了——因为思旺峰地形奇险易守难攻,据守主峰,可控制由侧翼迂回出山和前出金田村的唯路径,并且正值金田起义前夕的节骨眼上。他姓李的混蛋敢于孤军深入紫荆山腹地,定然从兵力火器粮秣方面做了较为充足的准备。

  思旺峰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李典元部像根钉子牢牢钉在该处,等于是从七寸处斩断了起义军的蛇头,或者是相当于在个人的软肋上狠狠了把刀子!

  “赖文光!你立即带两个人重返思旺,设法给老子搞清楚清狗们的兵力及火力配置,仔细勘察周边的山川地貌,最好能画几张草图拿回来。”上校下达命令道。

  新任命的二大队代理大队长赖文光,是位剑眉虎目的英俊后生,生相虽则英武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他将来时的路况仔细回顾遍请示问:“山脚通向山外的小径有处百丈深涧,上面只有座独木桥可以通过,要不要派人守护那座桥?”

  “废话!这还用问吗?你多带几个人手过去,马上就出发。记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独木桥,不惜任何代价!”上校很感激赖文光的提醒,若非这位小赖子心思缜密,被李典元那混蛋抢先派人把独木桥毁掉,山外老子的援兵及粮草来路被阻断,就他娘的只能隔着万仞悬崖干瞪眼了。

  “赖文光领命!”新任代理大队长打了个立正道,“我会亲自留在那里坚守独木桥,人在桥在,人亡桥亡!”

  “好样的!”上校拍着赖文光的肩背以示赏识,“占领桥两端之后,任何人不准通行。你派个弟兄沿小路出山,去接应罗苏二位副支队长进山驰援。告诉他们不必再来山人村集结,过了桥直接给老子包围思旺峰,活捉李典元那狗杂种!”

  上校吩咐王娴雅为赖文光准备些干粮,不必开饭便立即动身。“十万火急,没时间招待你们吃顿饱饭了——打完这仗老子请你们吃流水大餐!”

  赖文光等人走后上校来回踱步,形如头觉察到危险的困兽。那山涧及独木桥就在思旺峰脚下,自山顶俯望目了然。以上校对于李典元的了解,这精明的混蛋不可能忽略如此重要的细节!从地理位置上讲,李典元这杂种王八蛋已经抢得了先手之利,老子派去的仅是小撮疲劳不堪的惫兵,而这小子却可以指挥大部队,居高临下以逸待劳

  上校不敢再想下去了!大冷的天他额头上却大汗淋淋,就仿佛刚被水浇过了般。

  妈的,独木桥但被折毁,老子和洪天王被困在这鸟不拉稀的山人村,三面壁仞千丈,唯面进出通路被死死掐断,外头的援军没法进来,村里又缺少足够的兵力攻出去,尴尬境遇连他奶奶的困兽都不如,老子便成了“关门打狗”的那条狗,“堵笼子捉鸡”里的那只鸡了!

  “童阿六——”上校咬着牙招呼。

  “到!”已窝在角落里打起瞌睡的阿六猛激凌,淌着睡涎起身应答。

  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眼下可用之人也只有这个豁嘴了!“老子现任命你为独立支队山林特遣队队长,你给老子在三天内组建成军,先头部队最迟在明天正午以前出发,跑步增援赖文光守桥!”

  “是!”童阿六响亮地挺身领命,随即却露出十分作难的表情,“可是上校哇,二大队剩下的人手加我才七八人,又缺乏武器跟兵员,这么快别说形成战斗力了,凑齐编制都困难!”

  “兵员武器由老子出面解决。你属下这六个弟兄全部担任分队长,六个分队明天至少要有个分队准备投入战斗!”

  上校其实自己也明白这道命令完全无法执行——支部队从组建到派出执行军事任务的时间还不到九个时辰,就算真有上帝临凡也办不到!可目前的局势必须争分夺秒,老子既然能创造下马湾以少胜多的奇迹,为何就不能再创下建军速度的世界之最呢?

  他妈的!可笑洪天王还蒙在鼓里,高枕无忧地躺在对面房里做他的春秋大梦呢。想到洪秀全杨秀清这几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们,上校便气得槽牙发痒。哼,举世瞩目的金田大起义,居然是这样副焦头烂额的情形。聚集些愚民缩在穷山沟里,嚷嚷几声“起义喽起义喽”,就算掀起伟大的农民运动了么?北京天桥的把式吆喝完了还得练两手呢。老子没搞过农民运动,但也知道起义不是这等起法!

  好嘛,起义还没打响枪炮,老帅先让人家卧槽马将在窝里了。可惜老子事先没料到会掉进清朝末年,不然真该带两本《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过来,让他们好好学习学习。

  上校打算去找洪天王借兵。

  胡以晃手下那三四十亲兵虽则不定能派大用场,可人饿极了苍蝇也是肉!整个山人村若没有支像模像样的部队可供调动,别说守住独木桥夺回思旺峰了,李典元那混蛋大着胆子领兵突进来,包括老子和洪天王在内全被人家逮个正着!

  金田大起义?改叫金田大惨案得啦。

  这天傍晚时分,深身浴血的赖文光叫人扶回了山人村。比折损四名战士更不幸的,是赖文光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李典元已派人炸掉了独木桥,并牢牢封锁住通往金田的道路!

  现在,洪天王和李秀成他们的处境是被三面悬崖绝壁所环绕,纵然生出羽毛也插翅难飞了

  第二卷结束 今日开始上传第三卷《金田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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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天时地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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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气候不比北方,由于空气非常潮湿,冬季里那阴冷的寒意虽则烈度稍逊,却像锋利的刀片切割着皮肤,慢慢渗透到人的骨肉中来。

  第波攻击很快便败下阵来。完败。

  匆忙组建的李家军独立支队山林特遣队分队,人数约30人左右,由临时大队长童阿六亲自率领,向思旺峰发起隐蔽性偷袭。可还没等他们摸上半山腰,山顶上的榴弹炮就如同长了眼睛样呼啸而来,准确地落在部队中间爆炸天花。只见弹片横飞,尘石崩溅,人腰粗的参天大树被炸作数段;低矮灌木及杂草植被在气浪作用下翻卷而起,棉絮般在空中缓慢飘落

  分队这二三十号人战斗力不强。因为是仓皇组建,童阿六顾不得精心调配人员,所拟建的四个分队的战员结构,律按同样的模式进行搭配:分队长人,携火枪,这也是他唯可以信赖的原二大队老班底,加上李上校从洪天王那里死乞气白赖要来的胡以晃亲兵队六七人,此外全是自山人村捡来的山民,几乎生都不曾有过舞枪弄棒的经历。

  这样的队伍人员素质和战力可想而知!童阿六甚至来不及他们掌握散兵队型隐蔽及刀枪劈刺的基本常识,就急急拉上他们投入到思旺峰战场。结果兜头挨了顿炮弹,滚木擂石和燃烧瓶亦接踵而来,小分队下就被打垮了,几十人不是选择就地隐蔽还击,而是马蜂炸窝般直着身子朝山脚溃散,正好当了山上清军火枪手与弓弩兵的活靶子。

  豁嘴阿六心里边这个窝火呀。

  本来按上校主持编写的李家军战术条例,隐蔽接敌中途暴露,应立即转为强攻,退步也应原地固守稳住阵角,等待后续力量增援。然而此时阿六手头无援可增——山人村那头另外三个分队的兵员正在招募中,侥是李上校巧舌如簧重金悬赏,人家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愣不愿报名来送死。

  阿六眼巴巴瞅着手下这些速成战士中弹扑倒,他浑身从内到外都痛——里面心痛,外面是满身伤痛。奶奶的老子拼了血本,才在的李典元那里找回点面子,这次又全栽还给人家啦!阿六急得放开喉咙大叫,让那些脓包属下快卧倒,怎奈这群草鸡窜得飞快,根本听不进战地指挥官下达的命令。

  阿六不敢再迟延,如果叫王八蛋李典元再吃掉这二三十人,不但他本人成了光杆司令,就连三子上校和洪天王也全无倚仗了。就算上校智计百出用兵如神,手下没兵这仗还怎么打?他抬头见半山腰人影绰绰,便吩咐直跟在身边的分队长用长火枪点射,几声枪响过后,山腰间只剩下枯零的草木,那些人头形影概消失无踪,追击的枪弹箭矢亦稀落下来。

  这时隐伏在原地的仅余阿六及分队长两个人,再坚持据守攻击出发地已毫无意义。清兵凭高居险,人多士众,倘若个反击冲下山,身下这孤零零的支撑点很难守得住,闹不好连最后两个有实战经验的人,也跟着块报销啦!

  大口唾了坨口水,阿六心有不甘地恨恨瞪了会儿山顶,带着那分队长猫腰向山下撤退。寒风瑟瑟,搅动着沿途草木呜呀怪响,在童阿六听来就如李典元那厮得意的喋喋哄笑

  重新集结整队,发现这阵近30人折了半,枪箭下逃生回来的,也像惊弓之鸟张惶失措。那名分队长垂头丧气,撒了泡尿浇在已经热烫的枪管上。阿六心下颓然,泛起茫然无助的挫败感——牧羊谷役战至即将全军覆灭的绝境,阿六都没像现在这样懊丧。

  天色渐晚,夜幕早早即在群山的轮廓线上方汇聚。从军事上讲,暗夜是进攻方的可靠助力,它能够帮助攻方保持战术的隐蔽性和突然性。童阿六打量身前身后这十几名残兵,考虑要不要重新把他们组织起来,悄悄摸上山去踹李典元的营地,思量再三还是叹口气打消了念头。若在平地他还敢尝试尝试,可在峰高林阔的山区李典元所部眼下可是山地丛林作战的专家,冒险爬上去遇到空营,最后的十多人算是交待了,而李狗趁势掩杀向山人村,三子上校身旁可供支派的人手都没有。

  可不进攻又该怎么办?仅凭这丁点人马,攻,不上去;守,毫无疑问属于螳臂当车,实在不行只能带人先退回山人村再说。 但没接到上校下的退却军令,哪个敢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童阿六筹莫展,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看来只好先用疑兵唬住李典元,再等上校那里传来的消息吧。

  于是阿六命令除了伤员,所有战士概不准睡觉,连夜撒出去拾捡干柴枯枝,围绕思旺峰山脚燃起圈的篝火。火堆间隔箭地,平均每人必须保障照看10个以上的火堆他娘个屁,但愿李典元这龟孙子看到遍布的火堆,会以为思旺峰周围已经大军云集,再不敢轻举妄动。

  火焰升腾,童阿六心里凉意渐去,慢慢回暖聚起尊散发着热力与希望的身影——上校。

  只要有上校在,最终定可以想出摆脱困境的办法!

  对此阿六深信不疑。

  乌云蔽月。山里晚上的潮气挟裹着阴冷,蜂刺似地蜇人。距离童阿六不远处有块裸岩,呈现广西地貌所特有的蜂巢怪状。阿六信步来到岩石后,打算暂避冷风大解回,他解开裤带蹲身下去,却忽然发现正前方几米远的枯树下,蛹动着团花花绿绿的物体,自那东西身上隐隐发出微弱丝光

  阿六冷汗凛凛,冲那物大声喝道:

  “哪里来的妖祟,你阿六爷爷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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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天时地利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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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童阿六的大声断喝之下,那团隐约发光的异物阵抖索。黑灯瞎火,对面的东西显然是个能动的活物,惊得阿六心中阵阵发毛,忙掏出短火枪瞄准那妖物。

  他刚想扣动扳机开火,忽见那物体开始扭动变形,絮絮索索扩展开来,自里面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生着半短不长的头发,立时令阿六讶异万分。

  “上校?”阿六赶紧把火枪收好,但对于对方的身份尚不能完全确定。

  深更半夜的,瞧时辰估计是鬼魅惯常出没的酉时,李上校单身人跑到前线来做什么?

  “他奶奶个屁,你豁嘴少在老子面前大呼小叫!”

  直到骂骂咧咧的秽言传来,阿六才确信果真是上校李秀成。

  他走到近前细看,见上校身披床崭新的丝绸棉被,大概是天气寒凉,所以弄了床厚被子御寒。

  “这鬼天气,快把老子冻僵啦!”上校扯住被角裹紧身子,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磕打。他原先穿的那件棉罩袍,已在分手时留给了大美女,而只穿里面的迷彩单衣遮不住风寒,无奈下只好打发刘永福走门窜户,终于为他掏弄到这件人家留着娶媳妇用的新棉被。

  由于被面是丝质,所以在暗夜里发出微光,结果险些被童阿六误认作鬼火妖物而予以消灭。

  阿六朝上校立正敬礼,上校摆摆手道:“免了免了,老子制定的这些尊卑礼节军仪规范全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俩单独在起的时候,你就当我是好兄弟!”

  句话说得阿六胸腔热烘烘的,连最后丝冷意也尽皆消退。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童阿六问,“前面有我撑着,你还不放心?”

  “老子并非对你不放心,老子是对李典元那杂种不放心!”上校蹲身缩在丝被里,只探出颗尖尖的小脑袋,形状酷似绝崖顶守望旷野的大雕,“你想想看,若是般人被你契而不舍地追杀,队伍早他妈的被冲散打烂了,可这混蛋不但安然无恙,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振旗鼓,迅速恢复了元气,劲敌呀!咱同他大马金刀地正面对阵,也不定能讨到便宜,更何况眼下已叫他完全占得先机呢? ”

  “这阵折得莫名其妙,老子输得不服气!”童阿六气哄哄说。

  “你不服气?老子却对此番溃败心悦诚服!所谓用兵之道,节令气候时机是谓天时,山川河岳是谓地利,人心战意兵员多寡强弱谓之人和。李典元此次明显为复仇而来,武备充分,官兵同仇敌慨,摆明了是想挽回被你打败的耻辱;而咱的‘山村特遣队’匆忙成军,只有你带来的那些人有实战经验,并且同胡以晃的亲兵面和心散,所以首先在第三条‘人和’方面,咱们已经棋差了着。”

  童阿六怕上校冻病了,拾了堆柴火为他生火取暖,“那地利呢?紫荆山区可是‘拜上帝会’的老巢,他李典元个外乡人孤军深入,应该占不到多大便宜吧?”

  火光乱蓬蓬腾起,阿六这才发现上校蹲坐的前方,摆满了石块草堆。他自然不晓得上校鼓捣的这东西,就是后世在军事领域广泛应用的沙盘。

  “不然。”上校拿起根半燃未燃的树枝,冲着已码好的地形地貌戳戳点点,“豁嘴你来看,老子用石子围出来的这片地界,咱就当它是紫荆山区,这道拢起的山脉便是紫荆山。李典元这混蛋率部直插思旺,下子就截断了从金田到山人村的必经通道,致使起义军首尾不能相顾,‘地利’上咱也占不到半点优势。”

  阿六反反复复看那简易地势模拟,还真是。上校将树枝插在“思旺峰”位置,恰如柄利剑插在了人的咽喉。如果说整个起义部队以天王洪秀全为马首,那么眼下孤悬出来的山人村和困在村里的天王,就像即将被斩落的马头。

  “这着够狠的,正好瞄住了咱这里的破绽!”阿六为火堆填柴,小心翼翼不去碰触上校摆放的“杰作”。“有他卡在这里,跟山外围剿大军遥相呼应,义军没法子动弹了。”

  “你他娘的讲得没错,整座紫荆山好比个大珠串,现在被李典元从思旺这儿剪,整串的珠子就断了散了。”上校忍不住抓耳挠腮,“这也正是令老子头疼的地方!事态还不止于此!咱把眼界再放大,便可看出他姓李的王八蛋,用心何等险恶!”

  上校恼怒之际不加思考,忘了自己也姓“李”,按他所说的分类标准,他自己也该归属“穿马甲”之列。

  正讲到关键所在,上校便显得忘乎所以,干脆甩掉了身上的棉被,又去搬弄土块石砾,在原来设定的圈子以外,摆起了龙门阵。

  “瞧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上校俯身对豁嘴阿六进行详解,“现在咱把观照范围进步扩大,桂平地处桂东丘陵地区中部,以桂平为中心南北扩展,紫荆山西山太平石山大容山象山大遥山蒙山,这连串的崇山峻岭形似长蛇,构成东进广东北上湖南的前进基地。目前李典元所处的位置在这儿,思旺墟!他妈妈的,你看出什么门道来吗?”

  “溜长蛇!”阿六恍然大悟叫道,“李典元正好打蛇打在了咱七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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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天时地利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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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人三要素上校仅分析了两例,豁嘴阿六便听得心间空落落地发虚。果如上校所言,则李典元那狗杂种已立于败之地,他根本不必主动出击,只须像钉子牢牢钉在思旺,数万起义大军迟早会被他腰斩,胎死紫荆山区。

  难怪上校星夜赶到前线!

  有上校亲自坐阵,阿六觉得肩头的担子猛地卸下大半。

  “还有个‘天时’呢,难道老天爷也站到李典元那边?”阿六与其说是在同上校强辩,倒不如说心存丝侥幸。敌强我弱的态势已昭然若揭,总不会所有优势都叫对方占去,己方只能引颈就戮吧?

  “让你说准了,老天爷还真他娘的在帮李典元的忙!”上校擦了把疑似鼻涕类的物质 ,不得已又将丝绸棉被重新披挂,“冬天利于用兵,可减少炎热瘟疫蚊虫叮咬所导致的非战斗性减员。姓李的有备而来,我估计他们出发前全换装了冬衣。眼下气候寒凉,人家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守在山上,而咱们的士兵还他妈穿着夏装,新近突击入伍的甚至连军装也没有,人都冻僵了还想打胜仗?再说这龟孙子进兵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起义正处于将发未发局面混沌的时候,他突出奇兵直取咱的要害,就好比兵法所云‘待敌半渡而击之’,火候分寸拿捏得十分精准”

  阿六刚想请教什么叫做“半渡而击”,几箭地以外传来了零星枪声。黑夜里似乎有人在跑动,山上的西洋火炮也不失时机地吼了几响,有发炮弹刚巧落在了燃起的篝火堆里,炸得星光飞溅。

  阿六掏出火枪待要去察看究竟,被上校出声阻住:“没吊事儿,李典元那厮在搞火力侦察,刺探咱的虚实呢。”

  “我下令烧起这么多火堆,差不多把大半个山脚都围住了,营造出重兵集结的假象,他姓李的未必敢轻举妄动!”阿六不无得意地炫燿说。

  “扯谈!”上校不屑地撇嘴啐道,“你这手骗人的小把戏唬毛孩子还行,若能镇住李典元,咱还有必要如此在意他吗?”

  “难道给他瞧出了什么破绽?”阿六百思而不得其解,“我交待他们点燃火堆后要不断穷插走动,照理说李典元未毕发现咱兵力空虚呀。”

  “猪头!那家伙嗅觉比狗还灵光,形迹比狐狸还狡猾,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他用游动哨下山试探,又打炮进行火力侦察,明显是对你的疑兵之计产生了怀疑。不信咱们打赌——天亮以后,这混蛋势必会派遣小股尖兵下山,进行攻击式搜索!”

  童阿六惊道:“那可如何是好?凭夜色遮掩,我还能蒙他个人五人六的,他要打下来,咱的底细就全他妈露馅啦!”

  “别慌。我连夜赶过来,当然已经想到了万全之策。他姓李的不是疑心病重么?咱学诸葛亮对付司马懿,给他来个草木皆兵!”

  童六这才感到阵放松,但随即皮肤又紧绷起来。暗夜里,上校亘口醒目的白牙,双瞳忽闪着犀利的寒芒。时间,阿六又产生了适才那种撞上妖祟的戒惧——面前这人,真是自己儿时起玩泥巴偷庄稼的伙伴吗?他凭空哪里来的那份怪异的谋略自信和气度?

  虽近在咫尺,上校却给人种神魔附体般的疏离及神秘感。

  仗着夜幕挡脸,童阿六壮起胆子发问:“三子?你真的是那个我熟识的小三子吗?”

  “你自己认为呢?”上校把张白净脸孔故意凑得很近,语带玄机答道,“佛曰不可说。假如你认为我确实是原先新旺村的小三子,那老子就他妈的如假包换!但你若认定老子不是你同村玩伴,那老子就是名陌生人,甚至是个借李秀成躯壳还魂的厉鬼!”

  阿六忽感阴风透肤,连打了几个冷战。

  “哈哈哈”望着豁嘴阿六迷惑惊疑的狼狈相,上校开怀大笑。

  他紧裹棉被开步走,阿六干笑着亦步亦趋。上校尽量将被角上提,脚下的步幅迈得很大。童阿六负过重伤,身体直有些虚弱,行不多远渐渐气喘流汗。

  上校见状体谅地放慢了步伐,待阿六追上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膊道:“豁嘴,等收拾完李典元这杂种,老子放你个月假期,再找两个心灵手巧的美女,每天为你煲鸡汤,好好替你补补!”

  阿六没吭声,但觉得仿佛真有股热烫的鸡汤,从喉管径淌向自己心田。

  路走来不时自岩洞树梢闪出暗哨喝问口令,统统由上校沉声作答。童阿六留心听了几遍,好象在说“市场定位”“销售终端”之类陌生词句,复述起来非常坳口,其意更加不知所云,阿六猜测准定又是上校的奇思妙想。

  那些人应答着奇怪口令,自然并非阿六所统领的特遣队分队成员,由此推断上校确实另外带来了新人手,瞧这架式为数还不少。

  阿六不明白:仓促间上校以什么手段纠集了这么多的人?倘若勉强拉来充数,到头来和清狗们接上火还不是触即溃?

  阿六疑虑重重,行进了半刻钟,才想起不知上校想带自己去往何处。他定神辨别方位,才晓得已在不觉中跟随上校远离了山脚。

  “上校,咱们这是朝哪儿走哇?”

  “去落鹰峡!”李秀成头也不回地继续埋头前行。

  “落鹰峡?那里距思旺峰足足有十多里山路,咱冒险离开队伍,李典元发动突然袭击怎么办?”阿六始终惦记着盘据山顶的那个死对头。

  “告诉你吧,此战的要点看似在思旺峰,胜负成败的关键所在,却是那头的天险落鹰峡!”上校扭转头顶发出轻微的冷笑,“老子跟你交交实底——这仗,如果李典元按兵不动,咱几乎没有丝毫胜算;可他旦有所行动,咱们就他奶奶的有机可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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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天时地利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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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如削如凿的悬崖绝壁,听滚滚怒涛呼啸着自几百尺深的脚下浩荡而过,李秀成和童阿六差不多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黑夜里视线不清,童阿六临时扎了支松明火把,仅照亮了丈许见方的片空地,正前方“落鹰峡”好似漆黑的浓雾,足以遮蔽所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上校仿佛猛地掉进了冰寒彻骨的雪窑,从头到脚凉透了。

  他突然明白此处为何名叫“落鹰峡”了!

  鹰是振翅高飞的生物,天空大地任其自由翱翔,而此地峡名“落鹰”,足见地势的陡峻险要。时值隆冬枯水季节,耳听峡谷深处浩大的水势,不难想象这是怎样的天堑。

  望着对面高耸天际森然如墨的险峰,上校联想到个天文学术语——黑洞。拥有地狱般邪恶能量,可以在瞬间吞噬切的恐怖境界。

  然而上校所寄望的线生机,就着落在这处险境。

  “阿六——”

  “属下在!”

  “你估磨着由咱立足之处到对面山顶,相距有多远?”

  童阿六侧耳聆听水声,又抬头目测夜空下那片浓黑的峰峦道:“天太暗看不真切,估计百丈有余。”

  “百多丈核千余尺,也就是说足有三四百米。这么远的距离,飞抓掷得过去吗?”上校在陡崖边来回踱步进行换算。

  阿六颓然摇头道:“除非他是神仙!”

  “劲弩呢,也射不到对岸?”上校的表情恨不能将阿六当作弓弩射回试试。

  “也难。六人机弩或许勉强能够发射过去,但飞到最后劲势已衰,若仅是弩箭尚可试,你想让矢尾牵引这么长的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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