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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6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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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颂霜将纤手在酒坛上按,低声道:“司马神医特意交代,三天之内你不能饮酒。”

  明灯大师无可奈何地瞪着石颂霜,把手缩回被褥里。

  西门望哈哈怪笑道:“老严,这下可被人管住了,滋味可好”

  去年祝融峰大战时,石颂霜襄助苏醒羽攻山,也曾杀伤不少正道弟子。纵然匡天正脾性再是豁达,亦不可能对她毫无芥蒂,只因看在老友的面上,才没翻起旧账。

  这时听西门望拿石颂霜打趣,他不着痕迹地又将话题引回杨恒身上道:“真源,你尽管放心。这回老夫和明水方丈还有令师早都商议妥当,绝不能教天心池的阴谋得逞,定要保全令堂性命。哪怕跟宗神秀盛霸禅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

  杨恒愣,做梦也没想到云岩宗和祝融剑派这次会出人意料之外地站到自己这边,不惜与天心池公然决裂。云岩宗是母亲的师门,渊源深厚倒也罢了。可去年的衡山大战便是母亲在幕后手策划,难得匡天正不计前嫌,慨然援手。

  他心中感激,向匡天正躬身拜,诚挚道:“匡大叔,多谢你古道热肠,抬爱小侄。但这桩事情由我们母子而起,小侄自当力承担,绝不可教您为难。”

  匡天正怔了怔,笑道:“真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天心池这次召开公议大会,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宗神秀是要借令堂给云岩宗个难堪,更教咱们不好再提空照大师遇害的悬案。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没错,”西门望附和道:“这就叫欲盖弥彰”

  就听明月神尼低颂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仙林四柱终是正道脉,百年交厚。但愿宗掌门和盛总监能够深明大义,化干戈为玉帛。否则兵灾起,长白山上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无辜冤魂。”

  西门望哼道:“明月神尼,你这话老子不爱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是宗神秀先跟咱们玩阴的,搅得大家伙儿没好日子过,又怪得谁来”

  明月神尼不欲和他争辩,垂首合十低念经文,对西门望来了个避而不战。

  杨恒却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这桩事情的发展已远不似他起先想得那样简单。

  在他单枪匹马赶来长白山时,本以为要孤军奋战,对抗宗神秀与天心池。至多杨惟俨出于丧子之痛会兴兵北上,掀起干戈。但未曾料到如今云岩宗祝融剑派也纷纷卷入,而且摆明了要和宗神秀分庭抗礼。

  加上来意不明,修为惊人的蝶幽儿,还有无相神君龚异嵬剑圣石凤阳等人,又有谁能预知明日的公议大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就在他低头沉思之际,耳中听到明月神尼的传音入密道:“真源,你出来下。”抬头望去,老尼姑缁衣轻飘已步出屋外。

  第三章 长大

  屋外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东边的天际朝霞蒸日,又是个晴朗的天气。

  明月神尼瘦小的身影屹立在院子里,风吹动她的缁衣,好久没有说话。

  杨恒走到她的身后,背后的屋子里传来欢声笑语,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长大了,真源。”明月神尼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轻渺,“那句绝不可教您为难,着实出乎贫尼的意料之外。”

  杨恒笑了笑,回答道:“人都要长大的,我也不能例外。”

  明月神尼点点头,道:“说起来我这个师傅有名无实,但眼见你能卓然成人,贫尼心里也欣慰得很。”

  杨恒沉默了会儿,轻声而肯定地说道:“你直对我很好。”

  明月神尼的嘴角泛起微笑,轻轻道:“明天,我会竭尽所能营救令堂。当年我舍弃明昙师妹,独自逃生,苟活于世十七年了,每日,每夜,贫尼都会身不由己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假如明昙师妹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我的负罪感或可稍减。但这些年她却因此受尽磨难与艰辛幸好,在我有生之年,上天终于把赎罪的机会给了我。”

  杨恒注视着明月神尼,不由得百感交集。毋庸讳言,他曾经恨过她,埋怨过她,误解过她,甚至从心底里不愿承认她是自己的师傅。

  然而此刻杨恒才猛然觉醒到,真正觉得抱歉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这位佛门神尼,为了十七年前的那桩变故,终日煎熬在悔恨歉疚之中,本想不负故人所托,尽其所能照料培育自己,但自己却从来没给过她这个机会。

  或许师父与徒弟之间本就无所谓对错与好坏,但她不应该这样活着,十七年活在内疚与自责的重压之下。

  老尼姑娘亲明灯大师乃至杨北楚秦鹤仙,无论是正是邪,是男是女,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蛰伏着条看不见的毒蛇,拷问着自己的良知,噬咬着自己的心灵,越想解脱却缠绕越重。谁能说,自己会不会是下个

  杨恒深深吸了口气,道:“师父,各有各的缘法,无人能够强求。这些年来你内心所受的折磨,并不比我娘亲遭遇的苦难轻。而当年的事,并不是你的错。这点,我们都明白。”

  明月神尼霍然回首,不觉眸中有清泪,颤声道:“你还愿叫我师父”

  杨恒望见她脸上的喜色,心中亦是阵感动与轻松。他愈加发现,走出自己宽容待人,其实是件快乐的事。可惜,这个道理自己刚刚才懂,而之前他已失去得太多太多,却不知道是否还能挽回

  他微笑着道:“日为师,终生为父。尽管我离开了云岩宗,但并没有忘记是谁引我入门,教我读佛经,慢慢学做人。”

  “好,好,好”明月神尼连说了三个“好”,竟似不知道除此之外何以来表达她此际内心的喜慰,“真源,能做你的师傅,是贫尼此生最大的骄傲。”

  她让晨风带走眸中的泪水,也吹散了心底的阴霾,举步走出小院,不再回顾。

  杨恒没有回屋,当明月神尼推开院门走出去的霎,他看到厉青原就站在门外。

  他迈步走了过去。

  厉青原长身而立望向远山,瑰丽的晨曦投射在他的身上,焕出种夺目的光彩。

  “你好像很喜欢个人待着”杨恒懒洋洋地往门边靠,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喜欢热闹,”略微犹豫后,厉青原开口道:“闲聊只是浪费时间。”

  杨恒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眺望天宇,眯缝起眼睛道:“那么,你不觉得这样像根木头似的站着也很无聊”

  厉青原像是从杨恒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警觉地转首望向他。

  杨恒轻松自若地笑道:“别多心,我没那个意思。其实我本想过来,对你说声谢谢多谢你这段日子对颂霜的照料。可话到嘴边,我觉得说不出口。左思右想,又觉得还是暴揍你顿更合适。”

  厉青原的眼里有了锋芒,缓缓回答道:“我奉陪就是。”

  “多谢。”杨恒忽然说到,这个突然冒出的字眼令得厉青原怔,花了半晌才领悟到其中的含意。杨恒没看他,长长地呼了口气道:“好啦平心而论,你并不是个教人讨厌的家伙,但容易教人忌妒。如果不是咱们的眼光同样独到,或许你我早已经成为好朋友。”

  厉青原的眼神渐转柔和,却皱了皱眉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干了件蠢事,几乎失去了她。”杨恒收起漫不经心的笑意,语音变得低沉,“过了明天,我又要远行,因为还有几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你。”

  “你怕我趁虚而入”厉青原的眼神再次变得犀利,“想要我远离她”

  “开玩笑,你会听我的吗”杨恒笑了起来,“何况颂霜有她自己的主意,阁下也谈不上趁虚而入。我是希望你照料好她,给她快乐而不是烦恼。这样,等我回来时,不至于因为她的憔悴忧郁而心痛。”

  厉青原句话也不说,凝视着杨恒的脸庞,片刻之后,他沉声道:“你也可以留下来,这本就是场公平角逐。”

  “不是角逐,而是选择。”杨恒道:“只是这个选择,要由颂霜来作。我知道你刚才对我的话心存疑虑,以为我是故作姿态。”

  他笑了声,接着道:“可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在看到你站在颂霜身后的那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未必定胜得过你。或许我的修为如今已高过你,或许我曾经和颂霜在起过,但这些已无足轻重。”

  “颂霜是个独立而有主见的女孩儿。”他怅然说道:“她有权利选择,选择那个真正能够给她幸福和快乐的人。我原以为,这个人应该是我。但我伤害过她,离开过她,而你直做得比我好。”

  厉青原若有所思地静默许久,徐徐问道:“你刚才其实想说,你要重新开始追求她”

  “那就看你怎么理解了。”杨恒道:“我只是告诉你我自己的些想法。”

  厉青原不置可否,说道:“我不会给你太多机会。而且,我会做得更好。我不保证,在你回来前,颂霜是不是已经作出选择了。”

  杨恒的眼眸深处有丝几不可察觉的痛楚闪过,也向厉青原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厉青原罕有地向他微微笑,道:“那么,你赢我的机会的确不多。”

  “别太自信,”杨恒哈哈笑转身往院子里走去,“别忘了,我不是个轻易被打败,轻易认输的人。”

  他刚走进院子里,眼瞧见西门美人从西厢房里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

  两人照面,西门美人圆圆的俏脸上竟破天荒地露出羞赧尴尬之色,忙双手叉腰先发制人道:“小和尚,你清早地站在门外跟厉青原鬼鬼祟祟地嘀咕什么”

  “我鬼鬼祟祟么”杨恒笑道:“用西门老爷子的话说,你这是欲盖弥彰吧嗯,让我瞧瞧那屋里住的是谁,不知其他人在不在”

  西门美人张开臂膀拦住作势欲行的杨恒道:“我不准你进去”

  杨恒故作惊诧道:“那是为什么难道这屋里有什么人是我不能见的”

  西门美人心虚道:“人家刚歇下,我是不想你去打扰。”

  杨恒眨眨眼睛道:“你都打扰他到天亮了,我进去会儿也不为过吧”

  西门美人气急败坏道:“小和尚,你坏死了,为什么总欺负我”

  杨恒见此情景,笑吟吟高举双手道:“好,我是坏人,屋里那位是好人,这总成了吧。”

  西门美人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猛跺脚溜烟奔回自己的屋里,“砰”地把门重重关上。

  杨恒抬眼望去,轮旭日自东方喷薄而出,不由心情舒畅地大笑起来。

  杨恒推门步入西厢房,就看到真禅刚刚坐回到榻上。杨恒笑嘻嘻脱了靴子,老实不客气地把真禅挤到边,在床上盘腿坐下。

  真禅心里发虚,比划道:“刚才你去哪儿了,明月师叔和匡掌门都来问过。”

  杨恒面容肃道:“正因为我出去转了圈,才知道你有大麻烦了。”

  真禅先是吓了跳,继而咧嘴笑比划道:“别逗了,我还不清楚么你这家伙越是本正经,就越没好事。”

  杨恒叹了口气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你怀有慑仙玦的事情,蝶幽儿已经知道,而且还在酒馆里当着干仙林人物的面说了出来。我不用脑袋都能想到,这消息不出明天,就会传遍正魔两道。”

  真禅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恒满脸愁容地看着他,回答道:“我倒有个法子能够劳永逸,就怕你不答应。”

  真禅想到当日祁连三妖为追索慑仙玦施刑逼问自己的情景,身子不寒而栗,急忙用手语催促道:“别跟我卖关子,你有什么办法”

  杨恒哈哈笑道:“我的法子就是趁他们还没找到你,赶紧把自己洗净切好,找个地方晾起来。”

  真禅却没心情发笑,摇摇头比划道:“洗干净可以,切好晾起来就不必了。”

  杨恒道:“可你能躲哪儿去,又能藏多久魏无智销声匿迹那么多年,到底还是教祁连三妖掘地三尺给翻了出来。打铁还需自身硬,仙林中知道炼仙镯落入石老爷子手中的人不少,但有几个敢跑到黄山去闹事”

  真禅苦着脸道:“石老爷子是谁剑圣我个云岩宗的小和尚能和他比吗”

  “为什么不能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杨恒收起笑容道:“样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样是两条腿的大活人,谁天生就低人等,谁天生又高人等你这个云岩宗的小和尚,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下个剑圣当然,鉴于方才我所见到的那幕,十有**佛圣你是做不成了。”

  真禅起初听得眼睛闪亮,心潮澎湃,可没提防杨恒的最后句急转直下,又拿西门美人来说事。他本来是满脸的苦恼之色,慢慢又换作满脸的敬仰肃穆之色,凑近杨恒左右打量,啧啧点头惊叹。

  杨恒五指张开,按住真禅面门把他推了回去道:“少来装神弄鬼。”

  真禅嘿嘿摇头诡笑,比划道:“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人,是你么真源,你将来无事可做了,去当个私塾先生也很不错。”

  杨恒啼笑皆非,骂道:“我去当私塾先生,那你呢干脆回东昆仑接茬守墓吧。”

  真禅面色黯,蓦地醒悟到这是杨恒在婉转地提点自己趋吉避凶之途。只要回到东昆仑,任那些获悉消息的仙林人物如何垂涎三尺,也不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闯上灭照宫找自己麻烦。

  好在他不是杨恒,从没不甘寄人篱下的骨气,想到有杨惟俨这块挡箭牌,而自己确也想为母亲守墓,当即点头道:“这还像句人话。”

  杨恒见真禅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心下宽慰,暗运神息将屋子封起,问道:“你的慑仙玦修炼到了什么境界”

  真禅丝毫不会怀疑杨恒是在窥觑慑仙玦之秘,坦然道:“慑仙玦里藏有篇魔真十诫,每参悟出两门魔功,就可以晋升层境界。我守墓数月,也才刚刚突破到第三层的天之恒,其中有门血雨腥风的绝学,怎么也修炼不下去。”

  听到这魔功的名字,杨恒亦是有点儿不以为然。但他不是明月神尼,对魔门神功从无鄙薄看轻之意,想了想说道:“好兄弟,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带着我到里头兜转儿,让小弟开开眼界”

  真禅犯难道:“不是我不肯,而是实在不晓得该怎么把你也带进去。”

  杨恒轻笑道:“这个好办,你只需开启慑仙玦,我的元神自会跟着你块儿进去。”

  真禅将信将疑,也闹不清杨恒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当下去念存思意守灵台,屋里的景物逐渐褪淡,眼前浮现出汪洋般波澜壮阔的赤色强光。

  杨恒运用从降龙罗汉蒲扇上参悟所得的分身运息奇术,将自己的元神化为二。半停留在体内监视屋内动静,守护自己和真禅;另半舒展出窍煌煌然又是个自己的分身,摄住真禅元神在慑仙玦开启的刹那渡入其中。

  真禅的元神悬空在碧波万顷的造化海上,愕然发现杨恒的元神果然也跟了进来。只是他的元神略嫌微弱,不似想象中那般壮大,却不知杨恒只渡入了半数的神息。

  真禅也没多想,朝杨恒比了个手势,在前驾轻就熟地劈波斩浪渡向慑仙崖。

  因为有真禅在前开道,杨恒所受到的压力与冲击大减,兼之早习惯了惊仙令中的虚幻秘境,对此也不觉有甚吃力。

  两人来到慑仙崖前,杨恒举目观瞧石壁上的那几行刻字,暗暗称奇道:“不晓得辟出这片秘境的先辈是哪位,睹物思人恁的霸气十足。”

  念未已,石壁上浮现出数行金字,照例是第三层天之仁境界前的提纲挈领的箴言,真禅也没数过这些天自己到底看过了多少回这几行字,静静待它消隐。

  不刻石壁上有金卷展开,位活色生香的半裸美女跃然纸上,轻歌曼舞极尽风流。饶是杨恒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呆笑道:“真禅,难怪你修炼得这么勤快。”

  真禅面红耳赤,讪讪笑,比划道:“她唱的就是血雨腥风神功的心诀。”

  杨恒留心听了遍,问道:“真禅,每回你来过慑仙崖,心里是否会涌起强烈的复仇念头,恨不能立刻找到哈元晟,将他劈两爿”

  真禅微露讶异,点了点头。杨恒道:“你能克制住就好,由魔入圣从来不是坦途。”

  真禅凛,隐隐明白杨恒担忧的是什么,而这正也是他直以来所记挂的事。

  这时候卷上美女开始第二遍歌舞,杨恒轻笑道:“傻瓜,谁会因噎废食天天有美女相伴,蹁跹起舞,无怪乎你小子乐不思蜀。”

  真禅笑了笑,开始凝定心念参悟血雨腥风诀的箴言。过了会儿,他完全沉浸其中,身子在崖下悬空盘坐,照着卷上美女五根纤指圆转幻动的手姿模拟起来。

  杨恒守在真禅的身后不动。只看了两遍,他已大体掌握这式“血雨腥风诀”的要领。这倒不是说他的天资和悟性胜过了真禅,而是纯以目前天道进境而论,踏入双泯之境的杨恒实胜其筹。

  这就如同位饱读经书的硕儒,若去做道秀才乡试时的题目,自然手到擒来。

  在崖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真禅的元神忽然出现异常,轻轻地晃动起来。

  杨恒并不急于立即出手襄助,而是直等到真禅的头顶开始冒出嫋嫋红雾,才探出右掌按在他的背心,渡入缕神息轻轻说道:“别管它,那是幻象。”

  又在真禅耳畔道:“不怒如地,不动如山;真人无垢,生死世绝。”

  “不怒如地,不动如山;真人无垢,生死世绝。”

  这两句话正是杨恒起死回生,初悟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时,所秉持的破障真言,而今对于真禅不啻有对症下药,醍醐灌顶之效。

  在他的神息引导守护下,真禅体内的真元渐趋平缓,身子也安静了下来。

  这下却轮到杨恒惊讶了。他并未料到真禅会领悟得那么快,不由想起祝融峰上明灯大师对自己所说过的话语:“你是我所见过天分最高的两个少年之。”

  莫非,明灯大师所指的另个少年,便是眼前的真禅么

  望着好兄弟渡过道难关,杨恒且喜且慰,更觉世事奇妙无比。哪怕只在年以前,又有谁能想到自己与真禅这两个云岩宗的小和尚,竟会有这般的神奇际遇

  不知多久,真禅的元神从忘我之境中醒转,愕然发现杨恒已不在自己的身后。

  他缓缓退出慑仙玦,回到了现实之中,只觉得丹田真气充盈鼓荡,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仿佛身子轻逾鸿羽,只消窗外的风轻轻吹就能飘起。

  他的心头满是喜悦,下子还不能适应两个世界里的巨大反差,兀自觉得自己载沉载浮,好似还在造化海中搏浪弄潮。

  终于悟出了“血雨腥风诀”的真义,终于突破了曾经看来遥不可及的瓶颈。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步的迈出对今后天道修行的意义何其重大,但仍能深切感受到体内脱胎换骨样的变化。

  灵觉满溢,如同汪贮满灵台的清澈甘泉,方圆十丈内的动静无需凝念即可洞彻若明。距离炼神还虚的巅峰,业已遥遥在望。

  假如有朝日能顺利踏过这道门槛,便能将无数正道耆宿魔门凶顽远远抛于身后,从炼气强体转而修神壮元,其中差异犹如云泥之别。

  过了好阵子,真禅才缓过神来。他睁开眼睛,缕朝阳透过窗户照在脸上。

  真禅愣了愣,心道:“难道我在慑仙崖前只待了会儿。”

  他举目望去,就见林婉容坐在桌边小憩,自是特意留在屋里守护自己,可杨恒已不知了去向。正感困惑间,屋门吱呀开,西门美人从外面探进俏脸,张望了眼笑道:“小和尚,你总算醒了。大伙儿都等你天夜啦”

  真禅这才晓得这其实已是次日的清晨,自己在慑仙玦里待的时间可真不算短。

  林婉容含笑起身道:“醒了就好,如此我也不用留下来守着你了。”

  看着真禅傻愣愣的模样,西门美人道:“呆头鹅,今天可是公议的日子。”

  真禅如梦初醒,急忙下床穿鞋,取过乌龙神盾背在身后,比划道:“真源呢”

  “我在这儿。”杨恒站在门外笑吟吟地应声,他的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明灯大师桐柏双怪司马病当然还有石颂霜和厉青原。

  第四章 不孤单

  忽如夜东风吹到,千万树樱花竞相怒放,春意喧闹枝头。朝霞映染层林,云气如玫瑰色的薄纱轻轻漾动,更平添几多娇艳。

  天心池的弟子刚刚撤去神藏峰四周的封锁,在山下守候多时的千百仙林豪客便争先恐后涌将上来,时人头攒动,沸反盈天,人人希望能争到个好位置。

  尽管名义上说是公议明昙的仙林大会,但谁都清楚,稍后定有好戏上演。

  去年岁末正道联军远征东昆仑,在雄远峰前杀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许多人事后听闻,都为错过这场热闹而后悔不已,如今能有机会睹正魔两道顶尖人物的争锋斗法,自是无人愿意失之交臂。

  在樱花林的大片空地上,天心池的弟子早早搭起了六座高台。

  其中五座坐北朝南,呈扇形分布,台上分别竖有仙林四柱和祝融剑派的旗号,风吹日映大旗猎舞,甚是威武壮观。

  另座高台却孤零零地坐落在对面,明眼人看即知那是为灭照宫群雄准备的。

  至于其它的各路宾客,或在两侧对号入座,或自找位置站着观瞧,闹哄哄的各寻门路好不嘈杂。

  杨恒等人来到樱树林时,那六座高台空无人,只有数队天心池弟子在台下守卫。

  西门望远远瞅了眼安排给灭照宫的那座高台,笑道:“他奶奶的,宗神秀也真会做人。明明恨得杨老魔要死,还特意给他准备了好座位。”

  “你以为他真有这番好心”司马病不以为然道:“他这么做,来是做给大伙儿看的,二来是怕杨惟俨在暗地里捣鬼,故意用这法子将他激到明面上来。”

  西门美人东张西望,对真禅道:“小和尚,快找找看,咱们坐哪儿”

  就见名天心池二代弟子迎上前来,向明灯大师彬彬有礼地躬身问候道:“明灯大师,盛总监早已为诸位安排好了坐席,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那名天心池弟子往高台行去,西门望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站立人群,颇有几分得意,说道:“美美,瞧见了没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旁人得站着,你爹爹就能坐着。他盛霸禅再狂,也得老老实实给咱安排安排。”

  西门美人嗤之以鼻,说道:“别臭美了,人家是看在明灯大师和阿恒的面上才请你上去的。要是你老人家自个儿来,就得用板斧砍棵树做成板凳凑合坐了。”

  众人闻言哑然失笑,西门望却是骂不得又打不得,坐下来干瞪着眼生闷气。

  杨恒坐在了司马病夫妇的身旁,另边挨着的是真禅和西门望家三口。再过去才是明灯大师与石颂霜厉青原。两人之间隔了老远,又被众人遮挡,杨恒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石颂霜的半边俏脸。

  他默默收回视线,环顾台下,希望能在人山人海里找到小夜和蓬莱剑派众人的身影,却意外地发现了几张有点儿熟稔的面孔。他凝神想,顿时记起,这几人正是数月前大破黑沙谷,从石楼里解救出的祁连群妖。

  为首的那位无边崖崖主赤吞霞和大恶谷谷主包不平并肩而立,隐藏在拥挤纷乱的人群中,若非两人形貌特异,自己也未必能够察觉。

  不觉日上三竿,六座高台上的人迟迟没有露面。在场群豪等得越来越不耐烦,纷纷鼓噪起来。

  “怎么还不开始啊盛霸禅呢,叫他快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也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三声悠扬雄浑的钟声,压下了七嘴八舌的吵嚷喧哗。意识到这应是正道五派掌门出场的信号,樱树林里的噪音登时小了许多,人人睁大双目往台上望去,都不想错过这亲眼目睹诸多正道巨擘齐出的难得机会。

  首先登台的是身为东道主的天心池众长老耆宿,由盛霸禅引领登上高台。接着,神会宗和雪峰派的来宾,在各自掌门的率领下,亦登台入座。

  最后出来的是云岩宗与祝融剑派的两路人马,明水大师与匡天正大袖飘飘连袂而行,其中含意再明显不过。

  待到五派高人在台上坐定,钟声又是三响,伫立在台下的天心池岁星院首座长老王霸澹朗声道:“有请宗盟主”

  话音落下,身雪白道袍的天心池掌门人宗神秀,漠然行上高台,在正中的空席落座。

  时间,樱花林里鸦雀无声,人人都在屏息注视这位传说中的道圣。

  西门望啐道:“狗日的,好大的谱儿。”

  骂声未落,南面的人群阵马蚤动,像波浪般往两旁分开。杨惟俨人剑,不带亲随部属,登台而座。

  相隔百余丈,他和宗神秀的目光在空中无声无息地撞,如有默契地各自垂下眼帘,对身周的喧闹物议无动于衷。

  “哈哈,有趣。”西门望嘀咕道:“杨老魔孤身前来,可又将了宗神秀军。这什么话都不用讲,他们两个已暗地里斗了起来。”

  杨恒默不作声,眼睛扫过盛霸禅萎顿蜡黄的面庞,落定在宗神秀的脸上。

  似乎感应到杨恒的目光,宗神秀低垂的眼皮微微地动了动,却终究没向这边望来。

  忽听明灯大师道:“阿恒,沉住气,宗神秀盛霸禅巴不得你跳出来大吵大闹。”

  杨恒点点头,从宗神秀的脸上移开视线。

  台下的王霸澹上前数步,走入空场中央,向四周抱拳施礼道:“王某谨代表敝派上下,欢迎诸位贵客不远万里莅临长白,出席今日的公议大会。”

  刚刚起来的闹音又低了下去,在场数千仙林豪客将视线聚焦在这位岁星院首席长老的身上,均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就听王霸澹说道:“众所周知,今日我等在此要公议的是什么人:此人倒行逆施,荼毒仙林,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云岩宗的前任宗主明镜大师和神会宗的袁长月袁长老,更是因她而死,可谓凶焰滔天恶贯满盈她是谁”

  在场群豪中有多半的人轰然应道:“大魔尊”

  还有几声零零落落的辱骂声在叫道:“我操这娘们儿十八代祖宗”“宰了这女贼尼”均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趁机起哄。

  杨恒抿紧双唇,仍难按捺心头的激动与痛苦。王霸澹的控诉,群豪的辱骂,像把把刀子把他的心给切开,有团火却在越烧越旺,直欲从眼中喷出。

  真禅默默握住杨恒的胳膊,用力摇了摇,示意他冷静下来。

  王霸澹待喧哗声音小了下来,继续说道:“不错,此人便是大魔尊今日我们四大名门会同祝融剑派,便要当着天下同道的面公议其罪,绳之以法,替天行道”

  他刚说到这里,坐在西门美人后排的个老者便高声插嘴道:“还议他娘的什么议干脆将她交给老子刀当众宰了,岂不爽快”

  桐柏双怪等人纷纷回头怒目而视。那老者显然并不认识前排坐的是谁,见有人注意到自己,不禁洋洋得意道:“怎么,这婆娘无恶不作,老子说不得么”

  司马病淡然道:“朋友,祸从口出,这道理还需要老朽来教你么”

  那老者自恃大庭广众之下,又有正道五大派的众掌门宿老在座,谅这丑驼子也不敢对自己如何,嘿然道:“嘴巴长在老子脸上,老子”

  话说到半,他突然面色大变发出惊恐惨叫,条舌头从口中不由自主地伸出,“哧哧”冒着绿泡飞速腐蚀融化,却不伤及口腔。

  周围众人见状不由骇然,面往旁边退让,面惊呼道:“是毒郎中司马病”

  闻听此言,那老者面如死灰,哪里还敢上前挑衅,转头溜下台去。

  杨恒明白司马病是代自己出气,更为震慑那些满嘴污言秽语侮辱宋雪致的人。奈何看着那老者狼狈逃窜的背影,他心里没有点解恨的快感,首次清晰感觉到身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忽然对面高台上站起人道:“毒郎中,打从什么时候起,你也成了灭照宫的走狗天下人众口悠悠,怕你的毒技再是厉害,也难以杀尽亿兆众生吧”

  司马病冷冷盯了那人眼,鼻子低哼没有理睬,缓缓撩袍坐下。

  西门望口没遮拦,笑问道:“丑驼子,那不是你的老情敌褚惜衣么”不等司马病应声,他扯嗓子冲着空场中央的王霸澹叫道:“王灵官儿,你说了半天咋还不把人请出来你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众人哄堂大笑,更有不少人附和道:“对,先把大魔尊押出来让咱们瞧瞧”“咱们要见正主,没工夫听你瞎掰”

  王霸澹皱了皱眉,回头望向高坐在台上的宗神秀和盛霸禅。盛霸禅向他微微颔首,似有所暗示。

  王霸澹会意,高举双手示意群豪肃静,笑着道:“诸位稍安勿躁,在公议大魔尊之前,敝派还有桩私事要先做了结。”

  东门颦不甘丈夫唱独角戏,叫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急着回家做饭呢”

  群雄再次笑得前仰后合,也有人暗道:“这对怪物夫妻好大的胆,竟敢当众骂王霸澹。如今天心池大事当前,自会忍下,却少不了秋后算账。”

  王霸澹目光转向桐柏双怪这边的高台,找上的却非东门颦,而是杨恒。

  他神情肃,词锋骤转咄咄逼人道:“真源,虽说敝派和你结下了不小的仇怨,但冤有头债有主,为何不愿等到今日公议大会上当众解决,却使出卑鄙伎俩,夜袭天下观,杀伤我十数位门人子弟”

  这问尽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家伙儿的眼睛不由得齐刷刷朝杨恒望来。

  杨恒也是愣,摇头道:“贵派造谣中伤,血口喷人的本事可算举世无双。”

  王霸澹微露怒色,提高音量道:“昨夜你潜入天下观行凶伤人,还大言不惭自报家门,此事为我观内上百弟子亲眼所见,可谓铁证如山”

  杨恒听王霸澹胡搅蛮缠,又觉好气又觉好笑,说道:“奇怪,昨晚我待在留客镇的客栈之中步未出,何以分身百里奔袭天下观王灵官儿,你是老眼昏花了,还是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王霸澹改往日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模样,厉声道:“真源,到底是谁在睁眼说瞎话你说你昨晚留在客栈里未曾出门,谁人能够证明”

  “哈哈,这下你算是问着了”西门望用手指自个儿的鼻尖,说道:“老子就能证明,杨兄弟昨晚待在客栈里寸步未出。”

  王霸澹似乎早已料到西门望会跳出来作证,摇头道:“西门兄,你何苦替他遮掩”

  西门望怒道:“放屁老子说话从来是,二是二,如假那个包换非但老子昨晚和杨兄弟在块儿,老严丑驼子,咱们大家伙儿也都能作证”

  台上的金霸壮冷笑声道:“谁不晓得诸位和真源关系亲密,作个伪证又有何难”

  明灯大师重伤未愈,强撑出席,坐在台上直未曾说话。他低咳几声,微喘道:“金长老,难不成和尚我的话你也信不过”

  金霸壮面不改色,冷冷道:“大师的话放在从前,我自然信得过。可如今却未必了。听说令媛对真源情有独钟,为此不惜夜闯云岩宗,大闹至尊堡,搅得满城风雨举世皆知。大师爱女心切,难保不会偏袒真源。”

  明灯大师晦暗的眼眸中精光爆闪,似利箭般穿透虚空,慑得金霸壮心神剧震。

  他收住眼中锐芒,缓缓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见宋雪致尚未现身,双方已唇枪舌剑干了起来,无不大呼过瘾,俱都兴奋道:“空口白话又有啥用,不如干上架,谁赢了听谁的”

  更有人窃窃私语道:“好嘛,明灯大师也发话替准女婿撑腰了。不晓得他和王霸澹金霸壮打起来,哪个能赢”

  旁边便有人低笑道:“废话,你没听说过老丈人出马,个顶俩吗”

  杨恒剑眉渐渐扬起,他没有观察此刻石颂霜的神色,只是位冰清玉洁的豆蔻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非议,情何以堪何况还连累到明灯大师也受人讥嘲

  就在他行将激起的霎,猛听有个冷峻的声音盖过满场的吵嚷,徐徐道:“在下楼兰厉青原,与杨恒非亲非故,形同陌路”

  场内下子静下来,厉青原和杨恒因为石颂霜反目成仇,冰炭难容的事,早已成为仙林中大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今见得后者的情敌出马,均感有好戏可看。

  王霸澹望向厉青原,扬声道:“原来是楼兰厉公子,不知阁下想说什么”

  厉青原看也不看杨恒,回答道:“昨夜厉某在客栈中的小院里站守终宵,却未曾见到过杨恒跨出小院步。在下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听凭诸位。”

  他说罢漠然落座,却感到石颂霜的目光正从自己身上匆匆收回,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杨恒却像胸口捱了重重锤,没想到厉青原会在这个当口上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然而于他而言,宁可教天心池信口雌黄污蔑自己;宁可让在场群雄信以为真,误会自己,也不愿那个洗脱自己嫌疑的人竟是厉青原。

  时间,他的喉咙感觉有些苦涩,更没勇气望向那边的石颂霜。

  场内的王霸澹呆了呆,心知既然连厉青原也出面为杨恒作证,自己若再紧咬不放,只会引起天下群雄的反感。但昨晚杨恒夜入天下观,杀伤门下众多弟子,实为自己亲眼所见,又岂会有错

  他苦笑声道:“非是敝派穷追不舍,而是十几条人命尸骨未寒。若是真源昨夜确在客栈中,那潜入天下观行凶的又是何人,莫非这世上会有两个模样的人”

  杨恒心头动,醒悟道:“这回我倒错怪了天心池。看来昨晚的确有人冒充我的模样入观行凶,也难怪他们分辨不出,找上杨某。”

  那边西门望也想到了,拍大腿道:“那肯定是个假货去年还曾有人假冒老子呢。可笑你们天心池这么多人眼大无珠,愣是没瞧出破绽来”却不想时至今日,他每晚上床前还需先与东门颦对答贵庚几何,方能安心熄灯。

  王霸澹将信将疑道:“西门兄说的莫非是那头千年妖狐他来长白山作甚”

  隔壁高台上,直恹恹欲睡的雪峰派掌门无极真人忽然睁开双目,油然道:“只怕他和真源结下仇怨,才有意乔装嫁祸。三天前贫道在留客镇的家酒馆里,也曾见到此人,身手着实了得。”

  西门望见无极真人居然也帮着自己说话,不由大乐道:“老道,你好呀”

  无极真人嘻笑道:“西门府主,你也好呀。刚才听你与人舌战,好不精采。”

  这两人搭唱,王霸澹大是头疼,说道:“无极真人,多谢你日前从那妖狐手中救下了苏师侄。敝派还未曾有机会当面道谢。只是昨夜的血案关系到敝派十多位弟子的大仇,终得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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