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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4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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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连人带钹打出冰窟,直挺挺地跌落在雪地上,口中吐出鲜血竟昏死过去。
小夜颤声叫道:“阿恒,是不是你”冰壁后金光大盛,刺得她睁不开眼,正感惶惑间又听身边有人轻笑道:“傻丫头,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夜大喜睁眼,就见尊修长挺拔的元神金光烁烁飘立在她面前,两道剑眉之间隐隐透出股难以言喻的飘逸空灵之气,只是星目中有抹抑郁与惆怅若隐若现,随着唇角泛起的洒脱笑容徐徐淡去。
小夜几疑自己是在梦中,悲喜交集道:“阿恒,真的是你么”
杨恒点点头,伸手握住她冰凉的纤指道:“收了碧血丹心珠,咱们出去会会她们。”
小夜感受到杨恒手掌上传递来的温暖力量,喜极而泣道:“你没死,我找到你了”到后来语音哽咽已不成声。
这时候洞外的打斗业已停止。绿衣女子扶起昏死的红衣少女,愕然凝视从洞内走出的杨恒道:“元神出窍”
也难怪她惊讶,据她所知,能修得元神者至少也要花费个甲子的光阴,而眼前这尊金光闪闪的元神,实在太年轻,也太俊朗,仿佛是天魔转生。
就听那紫衣少女喝问道:“喂,是你打伤了叶师妹”
杨恒不理她,望向司马病夫妇道:“司马老哥,嫂夫人否极泰来,小弟恭喜你了”
司马病也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欣喜若狂道:“杨兄弟,你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杨恒脸上泛起抹惆怅苦涩之意,摇头道:“再世为人,不堪回首”
阮媛媛站在雪地里足不能动,却无碍手上出招,振腕打出蓝丝带道:“本姑娘让你从假鬼变真鬼”
杨恒抬手抓住丝带,皱眉说道:“你们是画圣吴道祖的门下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行事恁的嚣张任性”
他说得漫不经心,那边的六名少女却尽皆色变。原来阮媛媛的这式“白云出岫”乃凤凰岛得意绝学,端的千变万化虚实莫辩。若非见到杨恒以元神现身,等闲之人还不配让她使出此招。
哪晓得杨恒身不动眼不眨,只伸手把丝带抓住,任她有多少厉害无比的后招变化概施展不出。
阮媛媛急火攻心,运劲回夺,可对方不动声色间,手上传出股气劲,非但化解了她的劲力,而且势如破竹攻入娇躯之内,如潮涌如云翻,震得她经脉剧颤,身子摇晃不止,嘶声叫道:“你快放开”语音不觉近于哀求。
杨恒笑道:“放开就放开,可别说我欺负女孩儿。”五指松,阮媛媛如释重负,虚脱在雪地里。
第三章 突破
突听记娇喝,那紫衣少女手擎洞箫,束精光飞纵疾点杨恒的胸口。
她的这招“指点江山”分为前后两段。前半招挥箫指喉只是佯攻,待对方出手招架露出身前破绽,洞箫招式陡生变化,即可批亢捣虚击致命,实乃“大写意山水二十八式”中再精妙不过的招法。
洞箫点出,杨恒果然中计,左掌拍出式“怒射天狼”,肋下空门顿时隐现。
紫衣女暗自欣喜,振腕变招洞箫下沉,疾点杨恒左肋。不想招式刚递至杨恒身前,就觉掌风跌宕,竟将她的洞箫震得朝右偏斜,几不成式。却见杨恒的左掌长驱直入浩荡雄浑,就像冲破崇山峻岭的惊涛骇浪径自击向她的面门。
紫衣女大吃惊,急忙飘身闪躲,飞出彩带直点杨恒眉心。
杨恒不待招式用老,左掌在胸前划,化作“星涌潮卷”,道刚猛霸道的掌风“呼”地溢出,那彩带甫撞上便似蚍蜉撼树般高高弹起,攻势尽消。
紫衣女接连两招都被杨恒汹涌绝伦的掌力冲得七零八落,什么师门不传之秘的大写意山水,转眼就成了孩童胡乱涂鸦,身形只得再往后退,掌风铺面涌至,激得她胸口窒,好不难受。
杨恒也不乘胜追击,问道:“你姓匡,和祝融剑派匡天正匡掌门如何称呼”
紫衣少女调匀气息,心中羞恼道:“这次离岛,师傅曾说过,凭我的修为尽可在仙林立足。只要不碰上三魔三圣这般前辈高人,余子皆不足畏。没想到第次与人交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少年打得如此狼狈”
她俏丽无双的脸庞上紫气闪,默运“焚琴煮鹤神功”,洞箫呜呜嘀鸣幻动炫光,娇叱道:“便是家父,恶贼找打”箫孔中激射出数道紫芒,似天女散花般爆绽开来,分袭杨恒周身要害。
杨恒闻言暗道:“敢情她就是匡掌门的宝贝女儿匡柏灵嗯,脾气倒是跟她父亲般火暴,瞧在匡掌门和那条什么獒的面上,我可不能让她输得太难堪。”心念动处体内萨般若真气汩汩流转恢宏澎湃,手指屈弹打出缕缕金飙,正是云岩宗绝学“拈花指法”。
“啵啵啵”梅花间竹般的脆响声中,金飙将箫芒点破,化于无形。
恍惚间杨恒情不自禁地记起当年在祝融峰上和小夜真禅起屠獒吃肉的旧事,短短年竟已恍若隔世。
猛然耳中听到众女惊叫,杨恒醒才发现不觉间拈花指力已反守为攻,迸射出道道凌厉密集的金飙,打得紫衣少女左躲右闪,高接抵挡,全无还手之力。他赶忙收指,瞟了眼阮媛媛和那红衣少女,说道:“司马老哥,请你把解药给她们。”
匡柏灵骤感满天的金飙消隐,急忙振声清啸斜飞数丈,脱出杨恒指力可及的范围,娇喘不停鼻尖渗汗,气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恒听她话语里仍不甚服气,大有死缠烂打之意。加上身后那几个同门,果真拥而上倒也麻烦。他急于了解仙林近况,亦无心和这干吴道祖的女徒弟纠缠,暗运真气轻描淡写地挥出左掌道:“我叫杨恒,诸位请了”
“轰”六丈外伫立在江边的块巨石应声粉碎,只留下方平滑如镜的空地。
众女骇然失色,望着被风雪吹散的粉尘半晌说不话来。司马病弹指射出两颗解毒灵丸,冷冷道:“还不快走”
绿衣女子接住解药,怔怔道:“你就是杨惟俨杨老魔的孙子”
不待杨恒回答,匡柏灵抢先道:“好威风啊,少在本姑娘面前逞能”
杨恒点点头,洒然道:“等你照样能做到,可以再来找杨某较量。”转身往冰窟里行去。
匡柏灵柳眉挑,绿衣女子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道:“此人修为奇高,咱们身负师门重任,犯不着和他斗气。来日方长,以后也总有机会。”
匡柏灵余怒难消,目视杨恒背影娇哼道:“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
当下阮媛媛和红衣少女服食了解药,众女退回流云飞舟上,扬帆升空而去。
司马病摇头叹道:“杨兄弟,多亏你半路杀出,否则今日我可要栽大跟头了。”
林婉容望着远去的流云飞舟,面色苍白若有所思,低声道:“她们应是画圣近年新收的女弟子,小小年纪修为不俗,难免心高气傲盛气凌人。”
司马病关切道:“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方才用劲过猛了”探指搭住妻子脉门。
林婉容道:“我没事,只是担心这群丫头不肯善罢甘休,还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杨恒道:“吴道祖好歹也是四圣之,亦不至于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吧”
小夜双妙目闪动着欣悦目光,须臾不离地追随杨恒身影,尤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实,问道:“阿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肉身呢”
杨恒指了指冰壁,道:“还在里头冻着呢。我也不清楚被打下百丈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迷迷糊糊醒来,元神不知怎地便脱出了肉身。”
林婉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定是江水上涨时将你冲进这座洞里,之后退去又封冻在洞里。难怪没人能找到你”
司马病问道:“杨兄弟,你方才苏醒时,是否察觉到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杨恒笑道:“我也正纳闷,为何觉睡醒不仅伤势痊愈,更觉神清气爽,无比舒泰。莫非龙卷丹的药性过了”
“大有可能”司马病拍大腿,手舞足蹈喜不自胜道:“龙卷丹药性灼烈霸道,原本无方可医,偏偏这万载冰川的寒气是它天生的克星。杨兄弟在冰壁里沉睡了整整半年,不知不觉寒气侵入,将体内的药性抽丝剥茧逐步化去。待到药力拔除,机体复原,人亦随之苏醒过来。哈哈,正该如此,吉人天相”
众人闻言俱都大喜过望,杨恒默然寻思道:“原来我已在这冰窟里睡了半年。不晓得颂霜现在何处,她知道我被打下了百丈崖,不定有多焦急。”强忍思念之情又问道:“小夜,你怎么个人在这儿,真禅他们呢”
小夜垂首道:“我是偷偷溜下山来找你的。阿恒,刚刚听司马先生说了龙卷丹的事,我我只当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杨恒心中感动,轻抚她的香肩道:“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小夜轻倚在杨恒有若实质的元神胸前,低声道:“你要直这么好好的才好。”
杨恒望见她显得清瘦的小脸带着笑,秀气纤长的睫毛上凝结着晶莹泪珠,如明珠夜露清丽绝俗,不自禁地想道:“她冒险孤身人来东昆仑寻我,这些日子想必吃了不少苦。”
司马病咳嗽声道:“杨兄弟,你的元神不宜久离肉躯,否则对修为有损无益。”
杨恒凝神内视,自感真元充盈毫无不支迹象,说道:“我还好。司马老哥,那日我离开至尊堡后,可又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病年老成精,心知肚明杨恒是在拐弯抹角打探石颂霜的消息,回答道:“你在至尊堡大闹了场,兼之南宫北斗成功复辟,厉问鼎孤掌难鸣,还能生出什么事来会盟之事也只好不了了之,仙林四柱自是满意而归。倒是听说石姑娘当晚便去了东昆仑,许是知道你被打落江中的消息,她潜入灭照宫刺杀大魔尊”
杨恒惊,急忙问道:“她们两个有没有事”
司马病愣了下,不明白杨恒为何除了关心石颂霜外,还关切大魔尊的安危,回答道:“传闻里说,大魔尊只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但石姑娘身陷重围,受了重伤,却是被杨北楚给救下来的。她的伤势甫有好转,便又出来寻你。”
“杨北楚”杨恒紧揪的心稍稍放心,微感困惑道:“他救了颂霜”
小夜说道:“阿恒,我见过石姑娘。”
杨恒眼睛亮,急切道:“她在哪里”
小夜见杨恒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低低道:“她刚刚就在这里,还帮我救了小雪。”
杨恒懊悔道:“要是我早点醒就好了她现下去了哪里”
司马病面露歉仄之色,说道:“杨兄弟,这事都怪我。”便将方才之事说了。
林婉容安慰道:“杨兄弟别急,以石姑娘的修为这江水根本奈何不了她。况且厉青原也跟着跳了下去,她定不会有事。”
“没事”司马病不以为然道:“我看姓厉的小子形影不离跟着她,才是更危险。”
杨恒像是没听见,脑海里翻来覆去尽是石颂霜纵身跃坠入大江的景象,说道:“我要去找她”
林婉容道:“杨兄弟,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总得先将元神归窍啊”
杨恒省,自失地笑道:“是我急糊涂了,多谢大嫂提醒。”
司马病暗道:“厉青原多半还在,杨兄弟若是撞上了他,不定又是怎样的光景。好在他因祸得福修为精进,就算要动手打架,却也不怕姓厉的小子。”
就听杨恒道:“小夜,你便陪着司马老哥在洞里坐会儿,等我出来。”
小夜见杨恒此刻仍能想着自己,芳心欢喜展颜浅笑道:“嗯,你可要小心。”
杨恒冲她笑了笑,元神幻作蓬金澜匪夷所思地收进冰壁里。
他驾轻就熟,将元神纳入体内,接下来却又碰到了难题。只感自己的肉身深嵌在玄冰内不能动弹。若要脱困,不免还需花费番手脚。
当下凝定心念,但觉精神饱满伤势尽愈,丹田真气逐渐苏醒,充盈鼓荡尤胜昏睡之前,道道雄浑热流勃然奔腾,沿着周身经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就似经过了场漫长的冬眠,而今终又破土而出,飞速地生根发芽向上生长。
回想百丈崖之战,恍若梦历历在目。不自觉地,他的眼前浮现起娘亲从天而降,挥动屠佛尺击中自己胸膛的幕,更想到此战过后,灭照宫必定会对百丈崖严加防范,自己要救出父亲不啻难上加难,心头滋味愈发地不好受,恨不得肋生双翅破冰出关。
然而杨恒情知自己已在寒冰中封冻了将近半年,身体各个器官乃至五脏六腑都长期处于假死状态之中,譬如佛门的枯死禅法,欲待复原须得循序渐进,绝不可急躁。所谓欲速则不达,即便元神安然无恙,身子却禁受不了这般大起大落的折腾。
他强自按下对父母的思念牵挂,流转真气恢复全身机理,慢慢地心脏跳动逐渐加速,身体的各项机能均在有条不紊地复苏之中。
可他的心中却是波未平波又起,念及石颂霜的痴情无悔,又是甜蜜又是愧疚,哪里能够彻底摒弃杂念定下心来运功
如此心潮澎湃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小腹热,丹田里的真气就似炸裂开来般,霍然迸流股脑地冲将出来,如同脱缰野马霎那间挣开杨恒的心念控制,完全不听使唤,由着性子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翻江倒海,大有走火入魔之势。
杨恒惊,晓得自己功力骤增之后,直忙于奔波征战,始终未加梳理炼化,兼之在百丈崖前又受了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不说,于经脉损伤自不待言。诸般负面因素掺杂在起,他偏还没能宁静心神,导引真气,这下爆发亦就不足为奇了。
也亏得这年多来杨恒几经生死,见惯了大风大浪,对眼前突发的变故也不慌张,急忙去念存思,抱元守,将心念凝于灵台,疏导丹田真气平复内乱。
但是此刻的丹田铜炉已化作片风急浪高的汪洋大海,暴戾肆虐再不顾忌主人的意念催动。杨恒好不容易凝聚起的缕缕真气,未及约束成形,就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时间经脉剧震如裂,丹田山摇地动,灵台亦无法独善其身,像是盆猛烈晃动的清水,随时都会倾覆。
杨恒心中寒道:“如果我不能尽快稳住心神,收敛乱气,就得死在这冰壁里”
奈何以往参悟的萨般若心法乃至各种敛起凝神的心诀法门,这时候竟统统失灵,在肆无忌惮的暴走真气面前,尽皆变得苍白无力。
杨恒苦苦支撑着灵台的抹清明,不让体内滔天的巨浪吞没,不停想道:“我不能死在这里,定有办法,定有”
与此同时,他体内迸绽出的离乱金光业已透过冰壁映射到洞中。小夜惊异望去,视线却被厚重的冰层阻隔,看不到里头的情景,急问道:“大叔,阿恒怎么了”
司马病自也看不到杨恒的情形,但他号称与端木远齐名的仙林两大神医之,盛名岂是虚致走到冰壁前伸手按,凝目感受杨恒体内真气对冰层的冲击,脸色微变道:“不好,只怕是走火入魔之兆”
小夜芳心骤紧,说道:“那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砸开冰壁救出阿恒”
司马病摇了摇头道:“万万不可依照老夫的判断,杨兄弟此际正心无旁骛全力自救,最忌受到惊扰。咱们这里砸冰壁,必然会惊动到他,那后果不堪设想”
小夜闻言急道:“可他刚才还好好的,下怎会变成这样”
司马病叹道:“是我大意了,忘了提醒杨兄弟。俗话说:水到渠成。他得龙卷丹的霸道药性襄助,功力于朝夕之间暴增数倍,好比场洪水是到了,可渠还没来得及挖成,怎能不出事”
林婉容道:“小夜,我相信杨恒不会有事。他服食过龙卷丹,又教大魔尊击落江中,那么多必死无疑的劫难都闯了过来,必有上苍的庇佑。”
小夜想想也是,忽见司马病微露喜色,说道:“好了,好了”
小夜忙问道:“司马大叔,什么好了阿恒他没事了么”
司马病手抚冰壁,微笑道:“外溢的真气越来越弱,显然已被他控制住了。唉,杨兄弟委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盖世奇才,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欣喜之中,却又带着丝疑惑,不晓得冰壁里的杨恒是如何在生死关头转危为安
却说杨恒在神智即将沦陷的刹那,猛地记起自己在藏经楼抄书时曾录过的段经文,当时只求完成功课,未加深思,此时此刻竟是心灵福至地涌现出来:
“不怒如地,不动如山;真人无垢,生死世绝。”
电光石火之间心底明悟像是被这四句禅语豁然触发,似缕清泉涌入脑海,喃喃心道:“不怒如地,不动如山我门心思强行疏导扭转,以图遏止暴走的真气,不知不觉便着了痕迹落入下乘若能早明这八字真意,焉有今日之厄”
念及于此他索性放开心怀,浑然不睬愈演愈烈的真气泛滥,只收摄心神稳守灵台,颗禅心宽广如地,厚重如山,任由外魔侵袭滋扰概不理。
那些往日读过的经文,参悟的佛理,还有诸多来自内心的感悟,从来都似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地瞧不清楚。然而这时候,他的灵台如同面镜子,清楚的映射出积淀在内心深处的诸般意念,以往难以把握难以领会的种种玄奥,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恍惚中,仙道飘渺,佛海无垠,尽在心头。
渐渐地杂念尽消,灵台不可思议地恢复空明,犹如明镜映空波澜不惊,再感觉不到体内身外之事。这刻莫说真气失控走火入魔,纵然天崩地裂海枯河断,也休想将他从浑然忘我的先天之境中惊醒。
个时辰,两个时辰光阴在悄然流逝。杨恒唇角忽地徐徐泛起抹不可名状的飘逸笑意,脑海里“轰”的巨响宛如炸裂了最后的执着与禁锢,眼前豁然开朗。
他好似个在黑暗狭长通道中,跋涉了无数年的旅人,尽管路渐行渐宽,渐行渐亮,可仍然摆脱不去周围凝重的桎梏。
直到此刻,他仿佛在无意中,开启了扇大门,进入到片广阔浩瀚的忘我天地。
这步的迈出,海阔天空,修炼多年的禅心终于花开见佛,见证正果。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宛如他的脑海已幻化作片汪洋,贪婪无比的吸纳着奔流的百川,磅礴的大江,而他却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只敞开自己的心扉,任由这些意念幻象在灵台上驰骋奔腾。
无数的思绪灵感纷沓而来,就像汹涌的海潮永无休止的冲击着他的意念,灵台上赫然显现的又是那八字真言:“真人无垢,生死世绝”
就在他感悟的瞬间,丹田中的萨般若真气水到渠成,臻至先天化境,再无需杨恒的心念催动,自然而然的平复经脉,疏导乱流。
不经意里,股金色的华光徐徐从杨恒头顶升腾,在冰壁里盛绽开来化作三朵莲花,久久不谢。从杨恒的口鼻耳中亦随之油然腾起五缕金烟,轻轻流淌向上萦绕,继而匪夷所思地汇成股穿透冰层。
杨恒的神思傲然飞升,自由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而身躯就像是个巨大的磁场,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天地的灵气精华,不住的完成最后的蜕变。
这刻,杨恒的意识重新回归,却发觉自己已置身在个前所未有的天地里,周围星河灿烂,日出月行,无有光阴,无有界限。
他的心头,充盈着种莫名的宁静与和谐,直觉得比起眼前这浩瀚虚空永恒岁月,人间种种,不过是无垠沧海中微不足道的粒尘沙。
他睁开了眼睛,意念稍稍动,体内金雾澎湃“呼”地声,坚硬厚实的冰层瞬间消融,化作缕缕轻烟迅即淡去。冻结在冰壁里的身躯重获自由,悬浮在离地不到半尺的低空中,无需用心护持,自不坠落。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司马病望着浑身被金光披被不可逼视的杨恒头顶,目瞪口呆道:“这小子,这小子”端的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小夜诧异道:“司马大叔,什么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司马病指杨恒道:“瞧见没三花就是玉华金华九华,亦就是人的精气神。惟有达到炼神还虚的化境,精气神方能聚合于上丹田,如草之开花结子,是为内丹炼成。从此以丹田为铜炉,不断炼化潜修,羽化登仙亦可期待”
小夜声喜呼冲向杨恒,孰料刚走两步迎面就碰上股柔和充沛的气劲将她的身子弹了回来。林婉容扶住她道:“小心,杨兄弟还没收功。”
杨恒的神智徐徐回转到了现实,觉得经脉中真气充盈流转,浑身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爽。微凝思间,方圆百丈内的动静尽映灵台,任何点细微的气机变化,都无法逃脱自己敏锐的灵觉,再不须像以往那样全神贯注始能有获。
更加奇异的是,他的心头莫名生出种与周围天地合而为的微妙感觉,仿佛精神与肉身都化作了滴海水,完全融入到自然的汪洋中,从此无分你我。似乎只需动动念,那冰窟内外的山石风雪,奔涌大江,都会生出呼应,从心所欲。
回忆适才的凶险窘迫,全是仰仗着无意中得自佛经的两句禅语解厄,杨恒即感侥幸更觉汗颜道:“那时老尼姑教我读经,明镜大师罚我抄经,我总心有不满,以为学来无用。如今方知今是昨非,总算为时未晚。”
他慢慢收功,却发现司马病夫妇和小夜的脸色渐渐变了,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第四章 兄妹
杨恒心生讶异,拧腰站定伸个懒腰舒活筋骨道:“你们的表情怎像见了鬼似的”
小夜花容惨白,呆呆注视着杨恒,突然“哇”地掩面失声痛哭,双肩剧烈抽搐难以自已。
杨恒愈加地大惑不解,视线不经意里扫过自己高举过头顶的双手,就见肌肤之上不知何时生出层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丑陋红痂,连裸露在袖口外的胳膊上也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瞧得直让人恶心。
他的心沉,忙转身看向旁的冰壁。其时天已过午,外面的大雪戛然停歇,日头又从云层后露了出来。几缕阳光照耀在冰壁上,将他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其上。
只看了眼,杨恒的身躯剧震“啊”地大叫,如同五雷轰顶脑海里片空白。
林婉容不忍卒睹,扭转脸去问丈夫道:“怎么会是这样”
司马病面颊抽搐,涩声道:“看来冰川寒气还是未能将杨兄弟体内的药力完全拔尽,余毒无法化解渗入肌肤,最终引发红痂。”
小夜抓住司马病的胳膊,央求道:“司马大叔,您是仙林神医,定能想出医治阿恒的办法的,对不对”
司马病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这红痂已与肌肤融为体,老夫姑且试,却并无十足把握”
杨恒恍若未闻,动不动望着自己在冰壁上的影子,四肢身上,乃至脸上都长满了这种可怕的红痂。尤其是那张曾经明朗俊秀的脸庞,此际竟是惨不忍睹,甚至比司马病之丑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粗糙褶皱的面颊,触手坚硬生冷犹若层牛皮,心中不无惨然道:“早知道要像个怪物般地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的好”再不敢看自己的面容,踉踉跄跄冲出冰窟,奔到江岸旁,胸臆中口悲愤之气积郁难当,禁不住抬起头向着飘渺苍穹振声大吼道:“为什么”胸口股血气油然奔涌,化作啸声穿破云层扶摇九霄,裂石烁金充满难以言说的苦闷愤怒,震得群山战栗,积雪簌簌剥落,面前的江水轰然鼓荡,激起道道冲天水柱。
“阿恒”小夜的悲呼甫出口,就被湮没在刚劲激越的啸音里。她扑在杨恒的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他,泣道:“你会好的,你定会好的”
杨恒感受到小夜柔软的娇躯在自己的背上轻轻颤栗,那双平日里娇小的玉手此刻竟似有无穷的力量紧抱着他,传递来温暖与关爱。
他激荡的心绪稍稍平静,方察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浑身被溅起的江水浇得透湿。
足足过了盏茶的工夫,啸声徐歇,江水如获大赦,重又咆哮着向下游奔腾。
杨恒怅然长出口气,空洞的目光注视着游荡在天际的浮云,嘶哑道:“放开我,小夜。我这样子,和个怪物有何区别”
“不不”小夜抱得更紧了,哽咽叫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再丑上十倍百倍,我也不离开你”
杨恒大吼道:“你和个怪物在起做什么走吧,你们都走,让我个人静静。”
小夜心如刀绞,珠泪泉涌道:“阿恒,你别这样。我们大家都不会嫌弃你”
“走开”杨恒心底涌出股烦躁,运劲挣脱小夜,粗暴道:“谁怕你们嫌弃,谁要你们同情”愤然转过身来,用手指峨眉山方向,低吼道:“走啊,回你的法融寺去”
小夜看到杨恒狰狞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瑟缩退后道:“阿恒,你”
杨恒见小夜望着自己惊悚地往后退去,显然被自己的怪模样吓到,心头悲苦更甚,步步迫近着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了,你不敢看我了,你怕我了么”面颊肌肉扭曲颤抖,泪水不自觉滚落下来。
不意笑声戛然而止,小夜蓦地扑过来,踮起脚尖,双臂搂住杨恒的脖颈,双明眸泪光闪烁,湿热的樱唇颤动着吻上了他的唇。
杨恒的身躯立时僵硬,如中魔咒般呆呆地伫立着动不动,望着小夜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幽深得就像汪秋水,温柔而哀怨,却蕴藏着无比的坚强与勇敢,将他颗灰冷的心紧紧包融,脉脉温暖。
天地俱寂,光阴凝固,惟脚旁的江涛还在鼓啸奔腾,头顶的浮云还在漂泊四方。
杨恒的眼里渐渐暖了起来,紊乱狂怒的火焰却在熄灭退隐,禅心自蒙尘殒灭的暴走边缘,教这深蕴爱意的吻唤回。
司马病夫妇站在洞口,默默凝视着杨恒和小夜,均都暗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倘若杨兄弟真承受不住这打击发起疯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好有小夜姑娘在,生生令他悬崖勒马冷静下来,当真是不幸中之万幸。”
这时候杨恒省,挣脱开小夜,双手按在她的香肩上,久久怔然无语。
小夜伸手替他拭去脸上泪痕,唇角含着缕爱怜地微笑,轻轻道:“阿恒,别因为这样就对自己失望。要相信,你就是你。所有人包括那位石姑娘,都不会在乎你变成什么模样。既然上天给了你再活次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好好活。”
杨恒的眼圈又红了。多少年来,他直将小夜视作纯真娇弱,需要呵护需要照料的小妹妹。此刻方才意识到,在这少女柔弱的外表下,同样深藏着颗坚强的心。在自己最需要抚慰与温暖的时候,正是她给了自己最有力的支撑。
然而念及石颂霜,杨恒的心绪再次低落道:“我这副模样,该如何去面对她就算她真的不在乎,可我哪里还配得上她”
想到未来可能遭遇的各种鄙视讥嘲厌恶的眼神,再想像自己站在石颂霜身旁时的场景,颗心又再跌入冰谷,眼前不由掠过厉青原丰神俊朗冷傲不群的身影。
忽听司马病上前说道:“杨兄弟,事由我起。若不能将你治好,老夫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即便踏破五岳四海,八荒**,我也要寻到医你之方”
杨恒转过身来,抑制内心的痛楚,说道:“司马老哥,这事和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便将青天良如何擒拿自己,逼他吞服龙卷丹以验药性的事简略说了,道:“这是老天爷和我开玩笑,可怪不得你。”
司马病摇头道:“是我炼出了龙卷丹,又是我将它托付给你保存,种种变故都由此丹而起,怎说与我无关杨兄弟,老夫对天发誓,定要让你恢复从前的样貌”
杨恒自嘲道:“莫非我以前的样子很好看其实不见得吧”
司马病丑陋的老脸上露出点笑容,说道:“至少比我强点吧”
林婉容莞尔道:“其实,个人的长相固然重要,但并不是唯重要的东西;它或许会影响你的人生,但不会决定你的人生。”
杨恒点点头,慢慢平复狂燥的心情,可终究无法下子接受自己变成丑八怪的事实,想去寻找石颂霜却又颇多犹豫,魂不守舍地在江边坐下。
司马病看了眼妻子,说道:“杨兄弟,想不想知道当年美若天仙的婉容,为什么拒绝了那么多年少风流的名门俊彦,却偏偏给我这个又老又丑,还满身是毒的老怪物做了妻子”
杨恒心不在焉,说道:“那是大嫂慧眼识珠。”
司马病嘿嘿笑道:“老夫尽管狂妄,但三分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我司马病可算不得什么珠子,婉容虽生具慧眼,也未必能看得上。”
杨恒勉强笑道:“大哥过谦了。”
“不是过谦,而是实情。”司马病摆摆手,说道:“其实没人晓得,我和婉容自幼相识,两家住门对门,说有多近便有多近。只是老夫足足长她三十余岁,在乡下这年纪足可作她的祖父辈了。”
杨恒心中诧异,想想三十多岁的差异,似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些话是用不上了。
司马病道:“那时候我医术初成,回返家乡,适逢无量天照莅临,四野瘟疫盛行,灾荒肆虐,婉容家七口倒下了五个。等我到家的时候,只剩体弱多病的老祖母和她奄奄息地躺在床上。老夫当即采药救治,连带全村的人,半个月后尽皆康复,从那时起便有了神医之名。”
他顿了顿,继续叙述道:“不久之后无量天照退去,婉容被位仙林异人收作弟子。也是我留在家乡,替她照料老祖母,直至为她老人家送终出殡。倘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兴许我也只是个远近闻名的乡野郎中而已。可数年之后,次突如其来的剧变,却让老夫成了毒郎中”
他的眼里掠过丝寒光,问道:“杨兄弟,你可听说过九幽侯”
杨恒摇摇头,猜测道:“听名字,是位仙林高手吧”
“何止是高手,当年他的名望几不下于三魔四圣,乃是万人仰慕的正道翘楚”司马病脸上的怨毒之色愈发浓烈,徐徐道:“可就是此人,只因为我没有救治他门下个败坏良家妇女贞节的小滛贼,竟暗中派人将老夫满门十三口人杀得干二净亏得我出门采药,才躲过劫”
小夜低低“啊”了声。司马病恨恨道:“他们不仅没有放过老夫白发苍苍的父母,连我刚刚满月的小侄儿也并杀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查明了真相,便想请那些曾受过老夫救助的正道耆宿出面襄助,为我满门老小讨还公道。”
他双目拧成两条缝,低沉地嗓音道:“可谁料到,他们要么压根不信我的话,要么就推说无暇分身,竟没有人肯出手帮忙为报血仇,老夫悲愤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埋首深山又苦修了十年毒功因为我很清楚,假如单凭修为,以我的资质再修炼三五十年也未必及得上九幽侯,所以要报仇只有个办法,用毒”
杨恒剑眉扬,道:“好,以牙还牙,快意恩仇,理应如是”
司马病沉声道:“好兄弟,不枉我将这段秘辛对你说将出来。六十余年来,惟有你认为我做得对”
“十年卧薪尝胆,又花了足足五年时间做准备,精心策划,我终于在九幽侯百岁寿诞的那天动手。十五年前他杀了我十三口,十五年后我便用毒杀了他百三十口而九幽侯本人,中了我的笑泯恩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足足疼过了七天七夜才断了气。”
他抬眼望了望杨恒的神色,缓缓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做得太过了点儿抛开九幽侯的子女门人不谈,来祝寿的那些宾客里,又有几人不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辈我杀了他们,只当是为人间除去大害,却没想到由此引来正道各派的围剿诛杀,几无容身之处。”
“为了自保,我又杀了不少正道高手,这毒郎中的恶名便有了。直到遇上婉容,她那时艺业有成,也是奉师命前来追杀于我。可见面她便认出了老夫,更在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竟决意倒戈襄助。”
司马病的面色渐渐转柔,声音也平静了下来,说道:“后来我们屡屡遇险,全凭她的机智和老夫的毒功又次次化险为夷,最终决定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不问人间是非。可到底还是教厉问鼎给找上门来”
林婉容在旁静静听着丈夫的叙述,没有插上句话,直到司马病说到此处才幽幽轻叹道:“大哥,你还当我嫁给你,纯粹只为报恩么”
司马病笑了笑,脸上尽是柔情,说道:“是我命好,却害得你昏睡了二十年。”
林婉容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手,柔声道:“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苦的是你。”
杨恒见状不自禁地想道:“如果颂霜见我是这般模样,也会像大嫂对待大哥这样地待我么唉,我这样子还能和她在起吗如果她不愿意或者为难怎么办”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矛盾,突然醒悟到,司马病之所以说起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全为以自身的经历来安慰鼓励他,用心良苦可见斑。
旁小夜却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听了司马病夫妇的故事悠然神往,即为他们欢喜,又羡慕这二人琴瑟和谐,不觉偷眼瞧向身边的杨恒,芳心默道:“如果我和阿恒也能这样,哪怕只有天,此生亦可无憾了。可是他满心想的都是那位石姑娘”
想着自己方才忘情地亲吻杨恒,心生羞涩,默默寻思道:“他这般吻过了我,以后会想我多点么唉,我宁可阿恒还当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可以自由自在地跟随在他的身旁,让我能时时见着他”
杨恒突破了炼神还虚之境,对周围切都纤毫尽见,小夜的神情变化自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不期然地也回想起适才那记突如其来的忘情热吻,暗暗道:“小夜对我深情厚谊,我该如何是好可无论日后颂霜怎样对我,我此生断不可能再作他想。”
时间四人各有所思,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在这冰天雪地的江畔,忽然变得充满温馨静谧,连江涛都仿似变得低沉柔和,浑不觉日渐西行,彩霞满天。
杨恒站起身形,说道:“大哥大嫂,我得走了。”微凝念,兀自凝固在冰层里的正气仙剑轰然破冰,电掠而出,精准无比地落回剑鞘里。
这手当日剑圣石凤扬在始信峰草庐前曾经施展过,他目睹之下自是艳羡钦佩。而今自己使来,已可挥洒自如,心意所至仙剑灵性相应,浑为体。
司马病道:“杨兄弟可知,这两日四大名门兵临东昆仑,正要和杨惟俨决雌雄。”
杨恒怔道:“四大名门要找灭照宫的麻烦,这是为何”
司马病摇头道:“详情老夫也不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