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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1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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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
想到这里他改变了主意,将杨恒几处大岤封住往腋下夹,径直往后山而去。
“哗”盆凉水浇头,杨恒激灵灵个冷战苏醒过来,立时感到左腿传来的钻心刺肺的剧痛。他下意识地低哼了声,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小和尚醒了。”
他双手撑地,费劲地抬起头,先是看到了双从道袍下摆底部露出的黑色靴子,然后便瞧见苏醒羽高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轻挥羽扇,冷冷望着自己。
在他的左右两旁,桐柏双怪邛崃山君司马阳白衣少女,还有众不认识的排教首脑各自落座,厅里的烛火亮如白昼,刺得眼前片发花。
他忍疼不吭声,摇摇晃晃慢慢从地上撑起身。
“跪下”背后声爆喝,个押解他的排教黑衫人飞脚踹在杨恒的后背上,令他身不由己地朝前趔趄,膝盖软便往地上跪倒。
“啪”杨恒伸右手往地上撑,右腿狠命使力又将身躯直挺挺地抬起,回过头瞧了眼踢踹自己的那个黑衫人,“呸”地吐出口血沫。
黑衫人身手不弱,扭头躲过,勃然怒道:“小贼秃,我让你嚣张”举起蒲扇般大的巴掌就往杨恒面颊上狠狠搧去。
蓦然雪白的光影闪,那黑衫人的手腕“呼”地被条长袖缠住,再拍打不下去。
白衣少女藕臂微震,袖袂发力将黑衫人带得往旁踉跄,再收袖道:“士可杀不可辱,让他站着回话。”
杨恒怔,没想到她会出手相帮自己,可对方神情漠然,根本没朝他瞅上眼。
苏醒羽放下羽扇,徐徐说道:“小和尚,咱们又见面了。”
杨恒忍着剧痛与他对视须臾,微微笑道:“你在和我套家常”
苏醒羽微愣下,哈哈笑道:“来人,请真源小师父坐下”
杨恒也“哈”了声,毫不客气地往黑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哂然说道:“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不知苏教主还有什么新鲜手段好让我见识见识”
苏醒羽城府极深,对杨恒的讥刺并不动怒,微笑道:“我只想和你聊几句。”
杨恒道:“奇了,阁下可是大名鼎鼎的妖教巨孽,我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云岩宗俗家弟子。咱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邛崃山君怒喝道:“小秃驴,你别给脸不要脸,惹火了老子便掌拍碎了你”
杨恒故意瞥了瞥他那两只各残缺指的手掌,摇摇头道:“可怜,可怜你技不如人打不过明灯大师,却拿我来出气。欺软怕硬,这样做人很有意思么”
需知他并不似母亲那般慈悲仁厚,更不像父亲那样沉默寡言,这时既已了无生望,至少还可以痛快淋漓地骂顿
眼角余光不意却看见那边桐柏双怪中的西门望歪头瞧着自己,丑脸上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苏醒羽抢在邛崃山君发飙前问道:“小师父,令师严崇山的伤势可有好转”
杨恒脑筋转,当即醒悟到苏醒羽是要拐弯抹角打探祝融剑派的虚实,却将自己误作了明灯大师的弟子。他本想句硬顶回去,忽又想道:“我何不胡说八道番,让这老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不敢轻易向正阳山庄发动进攻。”
于是他笑吟吟道:“承蒙苏教主记挂,明灯大师今早起来口气吃了三只烧鸡五斤酱牛肉,说要养足精神等您今夜再去拜访。”
白衣少女听就晓得杨恒在戏耍苏醒羽,撇撇嘴角也不道破,只淡淡地看着。
司马阳冷冷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昨日看得清楚,严崇山胸口中刀奄奄待毙,哪有这么快便能复原”
杨恒瞧向司马阳,噗嗤笑道:“哎哟,你怎么成了麻脸我看你才是胡言乱语,睡了宿便忘了这脸上的麻点是怎么来的么”
司马阳昨夜被明灯大师口酒汁喷中,身上的那点伤倒还罢了,可素来引以为豪的那张俊脸如今却被打成点点斑痕。虽说立刻抹上了灵药,可也难保伤愈后不留下疤痕。
他正为此事恨恼,却听杨恒哪壶不开提哪壶,焉能忍耐得住,阴冷笑道:“小野种,稍后我看你还能笑得出”
苏醒羽皱眉,既佩服杨恒的胆气,又对他油盐不进甚是头疼,便向邛崃山君使了个眼色。
邛崃山君心领神会,离座走向杨恒道:“苏兄,这小贼秃不识抬举,干脆将他右腿也断了,给他上点儿规矩”
杨恒不动声色,将支九绝梭顺着袖口悄悄滑落到右手,只等这魔头走到近前,趁其不备先扎他个透心凉。
忽然有人怪声怪气道:“老周,你若真敢再断了他的右腿,老子便服你”
邛崃山君愣,转头见说话的是西门望,哼道:“西门兄的这话是何意思”
西门望嘿嘿笑道:“常言道打狗看主人,你可晓得这小和尚的爷爷是谁”
邛崃山君不明就里,火道:“管他是谁,莫非老夫会怕他的爷爷”
西门望笑呵呵道:“他的爷爷就是灭照宫宫主杨惟俨,你怕不怕”
刹那厅里鸦雀无声,连苏醒羽的面色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变。
需知“杨惟俨”这三个字,于仙林中人而言,便似孔子之于读书人,皆是如雷贯耳高山仰止的泰斗人物。只不过邪正,为当世顶尖魔头,而位千秋万载的圣人师表而已。
邛崃山君呆了片刻,说道:“他若是杨惟俨的孙子,又岂会在云岩宗做和尚”
西门望道:“我真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你若不信,问问司马阳便知”
当下大厅里数十道目光尽皆聚焦在了司马阳那张破了相的脸上,司马阳恼怒地瞪了西门望眼,不得已嘴里咕哝道:“我只是在五六年前见过杨师弟面,如今事隔多年他的容貌大变,时也无法确认。”
然而在场的人谁都不是傻瓜,察言观色十有**已信了西门望的话。邛崃山君身子已经离座,站在杨恒面前骑虎难下,忍不住望向苏醒羽。
苏醒羽却在暗恼司马阳,若非西门望出言点破杨恒身世,自己不明所以之下,大有可能将这小和尚折磨至死,旦杨惟俨闻知,排教与自己岂不大祸临头
在当今乱世中,小门小派想求得生存殊为不易,即便像排教这般有千年根基,号称仅次于魔教的仙林第二大教会,为求自保亦是不遗余力。
他不惜兴师动众攻打祝融剑派,固然别有缘故,但私心里难免存着要统两湖正魔二道的想法,壮大实力好与仙林四柱灭照魔宫和魔教这三大势力分庭抗礼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站稳根基前自己殊不愿成为众矢之的,若平白无故地冒犯了杨惟俨,岂非自寻死路
念及于此,他拿起羽扇摇了几摇,顺水推舟道:“既然这小和尚身世存疑,司马世侄亦难以判定,那便将他暂行拘禁,待祝融峰事了再做定夺。”
杨恒闻言,心底蓦地升起种很荒谬甚至屈辱的感觉。
这五年多的光阴,他每时每刻都无不牢记着毁家之恨,视自己的大伯杨北楚如生死仇人,更对杨惟俨深恶痛绝。可现在,恰恰是这个不在场的爷爷,仅凭个名头就吓得苏醒羽邛崃山君等干凶人不敢动他,更让自己保住了性命。
然而他却不想沾杨惟俨的光,骂道:“谁是杨老魔的孙子了,我才是他爷爷”
群魔骇然失色,苏醒羽更想到若非杨恒与杨惟俨有极深渊源,怎敢当众破口大骂他心中不由又多信了几分,挥手吩咐道:“抬下去好生照料”
两名黑衫人把杨恒按上担架,到了门外,杨恒才发觉已是后半夜了。四周苍松翠柏,殿宇重重,应是座佛寺,只是往来巡夜的都是些身穿黑衣的排教教众,想来那些和尚或被拘押,或已遭了毒手。
他被抬进了间空屋里。黑衫人要扶他上床,杨恒冷然推开他们,瞅见张长凳,便将它竖起当作拐杖,瘸拐地走到床边坐下。
过了会儿来了个排教的医生,替他将伤骨接好上了木架,言辞间甚是恭敬客气。
杨恒漠然不理,等医生走后又有人送上饭菜。他也不客套,通风卷残云吃了个碗底朝天,然后往床上躺闭目养神,心里头却在盘算着脱身之策。
这么过了约莫个多时辰,突然门被打开,闪入条黑影。
杨恒登时醒觉,就听那黑影低声道:“小和尚,是我”
杨恒听出这嗓音竟是西门望的,不禁诧异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西门望走到床前,说道:“当然是救你出去”伸手将杨恒身上的禁制解开。
杨恒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说道:“老爷子,你何苦冒险救我,万教苏醒羽察觉,岂不是连累了你们夫妇”
西门望道:“老子爱屋及乌,你懂不懂严崇山对咱夫妻有恩,老子要报答他。至于苏醒羽,他不会知道门外的守护都已经死了个干二净”
说着话他将杨恒背到了身上,方要举步出屋,猛听门外响起掌风。西门望微吃惊道:“他奶奶的,这么快就给发现了大不了豁出去了”
他边心里犯着嘀咕边掣出身后那柄魔斧,走出门去。可看外头的情况,又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却见西门夫人正与那白衣少女在院中激斗处,两人似乎都不欲惊动外人,极力压低打斗声响。
那白衣少女眼角余光瞥见杨恒,立刻醒悟到西门夫妇的用意,低哼了声飘飞而起,身影闪已消隐在屋脊后。
西门望却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夫人也是头雾水,回答道:“我正在门外望风,那丫头从屋顶上飞下来,不由分说就掌拍下。咱们交手还没几招,你出屋她却又逃走了。”
西门望“嗯”了声道:“常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她是看到咱们人多势众,赶紧脚底抹油啦。”
西门夫人却担心道:“若是这丫头去向苏醒羽通风报讯,可如何是好”
西门望骂道:“你这臭娘们,专放马后炮,既然想到了这层,刚才为何不将她留下”
西门夫人委屈道:“那丫头修为甚高,我想留也留不住啊。”
杨恒道:“两位不必争执,我猜这位严姑娘的来意与你们样。否则她刚才只要扬声喊,咱们便难以走脱。”
西门望恍然道:“有理,有理这就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家人不认识不家人。”
杨恒也不晓得他从哪儿学来满肚子的谚语常言,偏还用得不伦不类,见西门夫人兀自在旁诚恳地点头附和,忍住笑道:“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出了佛寺,却朝着与祝融峰相反的方向御风行去。杨恒疑惑道:“老爷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西门望道:“祝融峰你是不能回去了,咱们找个地方先把你给藏起来。待伤势好了,你再回返峨眉。”
杨恒急道:“那怎么成,你放我下来,我得回正阳山庄”
西门夫人道:“你伤成这样个人怎么走就算回到正阳山庄,也是个累赘。”
西门望也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放心,我拼了老命也会把严崇山救出来。你就安心养伤,回山后自能见到他。”
杨恒道:“可我的同门师兄弟我的师叔还有师父都还在山上,我不能丢下他们”
西门望奇道:“傻小子,你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操这些闲心干嘛”
杨恒心下早拿定了主意,也不与西门望夫妇饶舌,转开话题道:“老爷子,你们有没有在苏醒羽那儿听到过有关端木神医的消息”
“端木神医,就是那个端木远么”西门望摇头道:“苏醒羽知道也不会跟老子说,你在找他好像有不少年没听到这老儿的消息了。”
杨恒点点头,将端木远的事说了。东门颦道:“嗯,咱们回去后帮你留心问问。”
杨恒道:“我看你们都不是恶人,又为何要帮着苏醒羽,攻打祝融剑派”
西门望还是平生第次听有人说自己“不是恶人”,而且说这话的人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娃娃,想来语出由衷绝非口不对心,当下禁不住老怀大开,哈哈笑道:“苏醒羽算个什么东西他是天荒八怪之,老子也是咱们平起平坐,各霸方。他又怎能支使得动咱夫妻”
杨恒心里动,说道:“那就是大魔尊了他又是何方神圣,能让您埋头效力”
西门望老脸有点尴尬,倒是西门夫人心直口快道:“他是灭照魔宫的二号人物,几年前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脸上总戴着张人皮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两年杨老魔隐居不出,几乎所有灭照魔宫的外务都由他来打理。”
杨恒哦了声,道:“敢情你们怕灭照魔宫,所以不得不听命于苏醒羽。”
“放屁”西门望脸色绛红,气恼道:“杨惟俨名头再响,也是山高皇帝远,管不到老子的头上。他若真找上门来,老子打不过还不能逃么”
杨恒笑笑道:“这么说两位是另有苦衷”
西门夫人瞧了眼丈夫,才低声道:“咱们的宝贝乖乖女儿落在了大魔尊的手里。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相帮苏醒羽攻打祝融剑派。”
西门望咬牙切齿道:“司马阳那个王八蛋,要不是他通甜言蜜语把我的宝贝乖乖女儿糊弄得没了主意,稀里胡涂跟着这小子偷偷溜出家门,又怎会被大魔尊捉去咱们夫妻又何须受这份窝囊气”
“看来是司马阳玩了美男计,诱拐了人家的女儿”杨恒心中暗笑道:“难怪西门府主夫妇对他不加辞色,还故意装疯卖傻与他作对。”
转念杨恒又诧异道:“排教攻打祝融剑派,灭照魔宫又为什么要在暗中大力襄助,推波助澜”
西门望犹豫了会儿,说道:“你瞧苏醒羽很风光,其实他和咱们夫妻样,不过只是大魔尊的马前卒而已。排教固然想拔了祝融剑派这枚眼中钉,从此威风八面号令两湖仙林。可更要紧的是,灭照魔宫看上了祝融剑派的镇门至宝太昊鼓”
西门夫人知杨恒年幼,未必清楚这些原委,便帮着解释道:“那太昊鼓是上古神器,可用来结成太昊仙阵,抵挡无量天照。八十年前魔教如日中天,盛天河便曾率八大长老亲自出马上山抢夺,却教九天玄火大阵击退。
“没等他卷土重来,无量天照突然莅临,盛天河因此暴毙,八大长老中也有五人受天照影响真元大损,魔教从此蹶不振,反而被仙林四柱占了上风。”
她歇了口气,又道:“这几十年来,魔教韬光养晦元气渐复,虎踞中原窥觑四方,恐怕咱们的太平日子又要到头啦。”
杨恒奇怪道:“那为何灭照宫不亲自出面,以它的实力要攻打祝融剑派,抢夺太昊鼓,岂不更加的十拿九稳”
西门望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树大招风。灭照宫是何等的魔门大派,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呢它若稍有动静,魔教和仙林四柱必会作出反应。
“虽说灭照宫不至于怕了这两家,可彼此掣肘,谁也不愿先撕破脸皮干上。只好让小弟出马,别人就算猜到背后文章,也不好说啥。”
东门颦道:“师兄说得极是。可惜这回要被灭的是祝融剑派,云岩宗岂能袖手旁观否则旦让排教在两湖坐大,与灭照宫点苍剑派东西夹击,往后的日子岂不越来越难过这才心照不宣地派出强援,前来襄助匡天正。
“就算杨惟俨发难,明镜那老和尚也大可说:我帮的是祝融剑派,打的是排教苏醒羽,和贵宫又有啥关系嘿嘿,聪明聪明”
杨恒越听越惊讶,做梦也想不到在排教攻打祝融剑派这么件简简单单的事情背后,居然牵涉到整个仙林正道两道各大势力的博弈与倾轧。其实自己早该想到,大魔尊又怎会平白无故地驱策桐柏双怪和司马阳襄助排教
他忍不住苦笑道:“大婶,无量天照又是何方神圣”
“它不是人,而是几十年或上百年便降临次的大劫难谁也算不准它何时会来,但总弄得人间瘟疫横行天灾频频,我们这些仙林中人也惟有自求多福。”
西门夫人回答道:“那些被无量天照找上的仙林高手,轻的损失数十年真元,重的便像盛天河那样魂飞魄散命呜呼。每回无量天照来袭,正魔两道总有三四成的高手要遭殃,躲也躲不过去。”
西门望道:“常言道伸头是刀,缩头也是刀。所以为了对抗无量天照,大家伙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秘炼仙器有的修铸法阵,都想着大劫到,或许能靠着那些玩意儿保命。那太昊仙阵次能护得五个人平安度劫,你说灭照魔宫眼红不眼红”
西门夫人道:“其实垂涎太昊鼓的又何止灭照魔宫仙林四柱,五大剑派,谁不望着这宝贝流口水只是要么碍于名门正派的面子,要么自忖实力不够,夺来了反令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才没出手硬夺而已。”
突听杨恒轻叹道:“原来是这样,我们都成了别人的马前卒。”
时间三人陷入沉寂,各有所思默默赶路。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黑,层层云气挡住了今夜的月光,远望祝融已不见峰上的点点灯火。
天色微明时,西门夫妇将杨恒带到了座远离祝融峰百里外的小山洞中,这才匆匆离去。
临走时,西门望用手指着杨恒道:“小和尚,中午我会设法送些吃的和草药来给你。你可千万别打回正阳山庄的主意,就你现在这模样,没等靠近祝融峰,就会被逮住,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养伤吧”
等他们走后,杨恒靠在冰凉的石壁上闭目小憩,寻思着如何能借着黑夜掩护偷偷溜回正阳山庄。
至少,他要将霜儿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明灯大师。
中午过后,西门夫人果然如约而至,为杨恒换过了伤药。杨恒问起祝融峰的情形,西门夫人始终不肯多说,只道苏醒羽已下了死令,今夜将驱使五百药偶攻山,不计切代价,势必踏平正阳山庄。
这么来却更坚定了杨恒回返祝融峰的决心。
虽然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更无力改变什么,然而要他缩在这山洞里,坐看百里之外的祝融峰上那么多师长同门被屠戮被残杀,又怎么能够
吃饱喝足后,他在山洞中默运萨般若真气,打通身上淤塞受损的经脉,到了傍晚收功起身。他扶着石壁走到洞口,折下根胳膊粗细的树枝插在腰后,权且充作仙剑,凝目眺望祝融峰的方向。
“我夜未归,明灯大师他们定会着急万分。还有那老尼姑,虽然她总是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其实待我也算不错。”
刚要提气腾身,突听背后有个苍老雄劲的声音嘿然道:“你就打算这样回去送死,看似生了张聪明脸孔,谁知长了副笨肚肠。”
杨恒惊回头。需知自从吸食了千年山魈的精血后,他的功力大进,十丈之内针落叶舞尽皆难逃过耳目,可对方分明就站在背后不到丈远的地方,自己却毫无察觉,由此可见,来人修为之高实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就见洞中现出位又矮又瘦的白发老者,袭紫衣腰缠红色宝带,脸上棱角分明,个子虽小却散发出种不怒自威的傲气。
昨夜受审时,杨恒几乎见到了所有排教首脑和受邀而来的各家高手,故此已猜到对方应非苏醒羽伙的。但自己藏在这山洞中整整日,这紫袍老者又是如何隐身而令自己无所觉的
他小心戒备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对在下有何指教”
紫袍老者见杨恒神情镇定处变不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不必知道老夫是谁,只要明白我对你并无恶意。否则此刻你和桐柏双怪早已成了苏醒羽的阶下囚”
杨恒听他语气傲慢,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去了。”
“你去哪儿”紫袍老者微带轻蔑冷笑道:“西门望有时做起事来颠三倒四不知所谓,可见事倒不胡涂。我要是你,就该定下神来想想怎么解祝融剑派之危”
杨恒闹不清老者的来意,故意笑道:“前辈说话何苦拐弯抹角,莫非你有良策”
紫袍老者不屑道:“苏醒羽介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只要你肯听老夫指点,今夜就能解得祝融峰之围”
杨恒心头喜,又蓦地生疑道:“前辈既肯帮我,又为何不愿露面”
紫袍老者避而不答,说道:“依你之见,苏醒羽为何能兵临城下占据优势”
杨恒苦笑道:“他丧心病狂制作了五百多药偶攻山,可那些人本都是仙林豪杰,祝融派心存顾虑下不得狠手,束手束脚所以才败涂地。”
紫袍老者追问道:“那怎样才能破解药偶,令他们恢复神智反戈击”
杨恒眼睛亮,隐隐猜到了什么,脱口道:“莫非你有醒神香”
“不错”紫袍老者从袖袂取出大束色泽发蓝的异草来,说道:“这便是醒神香了你将它带回正阳山庄,再配以若干药材将其焚烧,届时藉助风势弥漫四野,哪怕鼻子只吸入了小丝,那些药偶也会立时苏醒。”
见杨恒望着那束醒神香默然不语,紫袍老者又道:“怎么,你不信我”
杨恒摇头道:“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实不相瞒,前辈的出现总令我觉得有些巧,巧得有些蹊跷”
“就当是无巧不成书。”紫袍老者把脸板,说道:“你若怀疑醒神香有假,尽可让匡天正严崇山查验。就算老夫真的是骗了你,祝融剑派也不会损失什么。至少,我可以帮你回山,对不对”
杨恒抛开顾虑沉声道:“那好,咱们走”
紫袍老者徐徐道:“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个忙。送你醒神香,助你潜回正阳山庄的事,惟有你我知晓,绝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即便是明月女尼起疑,严崇山追问,你也必须守口如瓶,否则,不日便要天下大乱。”
杨恒想了想,慨然道:“我答应你但我总该知道,是谁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
紫袍老者嘿嘿笑道:“年轻人,你很坦率,也并不掩盖自己的好奇心。可惜眼下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也罢,我送件信物给你,将来如果有人认出了它,自会告诉你老夫的来历。”
说罢他从袖袂又取出枚黑黝黝的铁叶子,上面镌刻着些古怪符印,只比婴儿巴掌大点儿,将它和那束醒神香并交给杨恒道:“你小心收好,说不定将来会派上用场。”
杨恒收了铁叶和醒神香,问道:“前辈,我们可以走了么”
紫袍老者悠然道:“现在去太早了,你先回洞内再打坐会儿。”
杨恒愣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紫袍老者看看漫天夕阳,回答道:“两个时辰后。”
杨恒讶异道:“两个时辰,那岂不是苏醒羽已率人攻上祝融峰了”
紫袍老者漠然道:“蠢材,他们混战处,你潜回山庄的把握岂不更大”
杨恒道:“可那样来,又会有多少人枉自送了性命”
紫袍老者转过身去,漠然道:“他们的死活与你与我又有何干”
瞬间,杨恒醒悟到紫袍老者的险恶用心,怒声道:“你是想让祝融剑派和排教打得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利”
紫袍老者微微怔了怔,居然也不反驳,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为何要帮你”
杨恒言不发,转身便走。紫袍老者飘身掠到他背后,探指将他点倒道:“老夫说过,自会送你上山。”
杨恒愤怒地盯着紫袍老者,叫道:“老魔头,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紫袍老者不动声色道:“小子,我若是你,就省点力气,也好留着上阵厮杀。”
杨恒哪里肯听,躺在洞外的草地上骂不绝口,无奈紫袍老者居之若素,甚而嘴角还含着抹蔑然笑意,负手站在他的身前欣赏日落,全不萦怀。
杨恒骂了阵,突然道:“喂,老魔头,我骂得嘴也干了,要喝水”
紫袍老者哼了声道:“那是你自找的,忍着”
杨恒眼珠转,道:“那我中午吃太多,现在要大解,你总不能让我就地解决吧”
紫袍老者冷冷道:“没用的。我说了两个时辰便是两个时辰,刻不能早,刻也不会晚”
杨恒置若罔闻,没口地叫道:“救命啊,我憋不住啦”
紫袍老者终于受不了,凌空虚点解开杨恒经脉禁制,喝道:“快去”
杨恒笑道:“谢啦,老魔头”钻进了洞旁半人多高的草丛里蹲了下来。
他见紫袍老者依旧面朝西背对自己,情知对方自恃修为绝顶,只要稍有异响便会觉察,所以压根不怕让自己给逃了。
杨恒却早有计较,脑中默想了遍明灯大师传授的万里云天身法中的那篇“浮木诀”,丹田催功真气流转,双脚无声无息地离开地面,悬浮起三寸有余。
而后他将身躯缓缓舒展,灵台片空明映射出周遭景象,衣发摩擦在杂草之上竟没有发生半点动静,不刻便将整个身子平行悬浮在草丛中。
他听了听背后动静,发现紫袍老者并无反应,暗暗欣喜道:“待他等得不耐烦时,我已逃出十数里外,想追也追不上啦。”
萨般若真气随着心念游走全身,身形如鱼翔浅底悄无声息地滑过草面,往山洞右侧飞去。眼看溜出了十余丈即将甩脱紫袍老者视线范围,猛然丹田痛真气颤动,身子随之稍稍往下沉压,在草叶上擦蹭出轻微响声。
紫袍老者立时警觉,飘身欺近把抓住杨恒后领,功透体内将他经脉重新禁制,似笑非笑道:“好小子,差点让老夫着道”
杨恒心里郁闷之极,晓得自己终究吃了真气不济的大亏。放在平时,这么小段御风飞行,又焉会让丹田后继乏力
紫袍老者将他拎回洞口往地上摔,道:“老夫可不像苏醒羽那干没出息的小子,对杨惟俨畏之如虎,不敢伤你。再耍花样,我便拧断你的两条胳膊”
杨恒痛得全身颤栗,咬着牙骂道:“少臭美了,你和苏醒羽不过是丘之貉”
阵晚风吹来,天际乱云纷飞,依稀中他仿佛闻到缕来自祝融峰上的血腥气息。
第三集 心中有石
第章 太昊鼓
“咚咚咚”
洪亮的鼓声划破黑夜的静寂,漫天喊杀如潮水般在高峰之上。窗外的夜色里,燃动着无数团赤红色的火光,滚滚黑烟从殿宇楼台里升腾而起,像条条黑色的巨龙跃向苍穹。
春秋阁三楼的密室里,片宁谧。
明灯大师坐在摆满诸般仙宝灵丹的红木柜子中间,屁股底下压着个黑色的四方木箱,微合双目,彷佛对外面发生的切毫不在意,只不时地往嘴巴里灌上两口酒。
火辣辣的酒汁入喉,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惨白的面颊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
密室里亮着三颗夜明珠,柔和朦胧的银白色光华弥漫开来,像将所有的物事都悄然笼上了层轻纱。
“苏醒羽出动药偶了”他喃喃地低语。
听到背后传来真禅牙齿打颤的声音,明灯大师从油腻腻的袖口里掏出大块牛肉,悠然说道:“把嘴里塞满,牙齿也就不打架了。”
真禅的脸色似乎比明灯大师还要苍白,哆嗦着接过牛肉,几次想放到嘴边咬口,结果听见的还是“嘎哒嘎哒”的牙齿打颤声。
“去,打套罗汉拳”明灯大师劈手夺过牛肉,毫不客气地啃了口,用手往面前的空地上指,吩咐真禅道。
真禅愣了愣,心想师父到底是师父,外面都打翻天了,他还不忘见缝插针指点自己功夫。当下稳了稳神走到明灯大师身前,摆开架式从罗汉拳的第招打起,虎虎生风地演练了起来。
套拳法打完,明灯大师手里的牛肉也吃光了。他打量着挺身而立的真禅问道:“还怕不怕”
不问还好,话出口真禅腿肚子又开始发抖,朝着明灯大师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我也怕”明灯大师笑,丝毫没有训斥责怪徒弟的意思,说道:“除了白痴和疯子,是人都会怕死。所以你不必觉得惭愧,更不用硬充英雄。”
真禅惊讶地瞪大眼睛,比划道:“可是您看上去很镇定啊”
明灯大师微笑道:“那不是镇定,而是麻木。就像渔夫第次出海,多少都会有点儿晕船。等七荤八素地吐过几次,便也习惯了。记得我第次和人打架,心里怕的要命,还差点尿裤子,比你现在的样子还要窝囊百倍。”
真禅咧嘴笑,心中渐渐忘记害怕,外面传来的惨烈打斗声也不觉得那么刺耳了。
明灯大师目露丝欣慰,接着道:“你不是直在私下问我,自己的爹娘是谁为什么他们要将你送到云岩宗交给贫僧抚养”
真禅连连点头,眼里亮起期盼的光采。明灯大师却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根满是油污的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再过两年,等你满了十八岁,和尚我就告诉你”
真禅不由大感失望,瞅了瞅窗外染映了半边夜空的血红火光,比划道:“只怕咱们连两个时辰都活不了啦,您就不能在我临死前把秘密说出来么”
“谁说咱们非死不可”明灯大师咧嘴笑道:“在脑袋落地前,要相信奇迹随时会发生。”他喝了口烈酒,注视真禅徐徐道:“不想死,拼命活”
瞧着真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灯大师无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呶呶嘴道:“排教的人还要过会儿才能攻到这里,你再给为师打套鸠摩棍法吧。”
真禅依言从楼板上拾起戒棍,又虎虎生风地舞起了鸠摩棍法。
不知不觉,他的禅心变得宁静空明,完全融入到棍法之中。直等使完最后招,收住戒棍,才惊讶地发现密室已被人强行开启,门口站着男女,相貌奇丑犹若凶神恶煞,背后各自斜插着柄银白魔斧。
“终于来了”真禅惊,横持戒棍,慢慢退回到师父身边。
那丑男瞧了眼真禅,问道:“老严,他是你徒弟嗯,强将手下无弱兵,调教几年也是个人才。”
明灯大师似和这丑男极为熟稔,笑道:“废话,和尚我何时看走眼过”
真禅闻言心里宽道:“听师父的语气,这两个凶人似是他的老朋友,不打最好。”
就听丑男又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昨晚杨恒教邛崃山君抓了去。”
真禅大吃惊,却见明灯大师神色如常,没半分担心的模样。
恶妇诧异道:“严崇山,你怎么点儿也不着急”
“我为什么要着急”明灯大师道:“西门兄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已将杨恒救出。不然也好意思跑来邀功”
这丑男正是西门望,他与东门颦奉了大魔尊的密令,战事开,也不管排教是胜是败,只股劲杀向祝融剑派的藏宝重地春秋阁。没想到过五关斩六将的冲杀上来,却发现在此坐镇的居然是明灯大师,不由大挠其头,觉得赎回自家宝贝闺女儿的太昊鼓,十有**就坐在明灯的屁股底下,让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好生为难。
听了明灯大师的话,西门望倒是哈哈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严实不相瞒,杨恒的确被咱们救了。他伤得不轻,眼下正藏在座僻静的山洞里养伤。这小子吵着要回来找你们,被咱们夫妻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念头。”
明灯大师听完反而面色微变道:“你们留下他独自在山洞里,离去时可有禁制住他的经脉”
西门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干嘛要禁制他的经脉”
明灯大师长叹声道:“要是你俩三言两语能让这小家伙改变主意,他便不是杨恒了。只怕,他此刻已偷偷返回了正阳山庄。”
西门望懊恼道:“你这臭婆娘,中午给他送饭的时候,咋不顺手封了经脉”
明灯大师道:“此事不怪大嫂,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起身向桐柏双怪合十拜。
西门望吓了跳,想伸手搀扶,又怕明灯大师误会,赶忙往旁边让道:“老严,你这是干什么老子虽是个浑人,可也懂得知恩图报。你这么干,可就见外了。”
明灯大师坐回箱子上,说道:“我是在拜托你另外桩事。稍后和尚我万给佛祖召去了西天,还请你们两位把真禅护送下山。这就叫事不烦二主。”
真禅“啊”地声,扑通跪倒,双手抱住明灯大师的腿,连连摇头道:“我不走”
西门望听他此言大有托孤之意,苦笑道:“老严,犯得着吗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句话,老夫立马送你们师徒下山。我看谁敢伤你半根毫毛”
东门颦也劝道:“师兄言之有理。老严,祝融剑派又不是你的师门,匡天正更不是你亲爹,你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够意思了。”
明灯大师慈爱地轻抚真禅头顶,说道:“你们来,是为了太昊鼓”
西门望老脸红道:“明人不做暗事,咱们夫妻此来,那是非拿到它不可”
明灯大师摇首道:“只怕你们要失望了”
西门望正要说话,忽地扭头往密室外的楼梯口望去。只见真荤和真菜左右扶着奄奄息的杨恒奔上楼来,小夜手持碧血丹心珠在后护卫,四个人无不是伤痕累累。
东门颦“哎呦”声道:“这娃儿果然又回来了”
说着话,杨恒等人已进到密室,真禅见着杨恒亦是又惊又喜,飞快比划问道:“真源师弟,你伤得重不重”
杨恒全靠真菜和真荤支撑,才没瘫软在楼板上,瞧着明灯大师和真禅安然无恙,极是欣喜,满不在乎地笑笑道:“我这不还有口气吗”
原来那紫袍老者等足了两个时辰,方才携着杨恒御风潜至正阳山庄上空。
此际庄内杀声四起,早已混战成片。紫袍老者修为奇高,竟如入无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觉寻到春秋阁外,将杨恒空投下来。
春秋阁也遭到了数十名药偶的猛攻,真菜等人奉命守在阁外浴血奋战,情势岌岌可危。杨恒点燃醒神香,令得药偶神智清,茫然站在原地停止了攻击。
他不敢浪费醒神香,急忙熄灭香头与众人会合。当下由十余名幸存的祝融剑派弟子把守在春秋阁四周,监视药偶动静,小夜等人则护送他上楼来见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瞧着杨恒,似憾实喜地摇了摇头道:“你这小子,真是命硬。”
杨恒无暇多说,从怀中掏出醒神香道:“大师,你看我带回了什么”
明灯大师眼睛亮,失声道:“你从哪里弄来这宝贝”
杨恒已是精疲力竭,将醒神香交给了真禅道:“该是让药偶反戈击的时候了,让苏腥鱼也尝尝这滋味”
西门望并不关心这些,皱眉道:“老严,你说咱们夫妻会失望是啥意思”
明灯大师笑,道:“稍后再说,有恶客要登门了。”
西门望拿他没点办法,暗道:“为了宝贝女儿,说不得要动粗了”
念头未定,却听身后响起苏醒羽的冷笑声道:“西门望,原来老兄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