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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蛮郡主请息怒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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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也会悄然老死宫中。六公主玉雪可爱,深得先帝宠爱,母凭子贵,冯贵人在宫中也一路顺利晋升到了昭仪一位。先帝晚年,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嫔中,除了皇后,就是冯昭仪。然而先帝大丧期间,冯昭仪旧疾复发,不久也病逝,临终前,将六公主托付于太后。
太后自己生有一子一女。昔年的舒律太子,性子文弱,好诗书不好经国。太后多次劝诫,太子一意孤行。终于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醉酒引发风寒,病逝。
昔年的五公主,开朗活泼,颇爱舞刀弄枪,却不知为何醉心佛法,坚持茹素。三年前出宫带发修行,在岩居山的庵堂中潜心向佛,连过年过节都不回宫。可惜一个妙龄女子,却打算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太后叱咤后宫与前朝十数载,手腕强硬,内心狠绝,却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以尽天伦,故此对于纯真无邪的六公主,百般疼爱,只怕也是念及自己缺少的母子之情。
更重要的是,一位天真浪漫的公主,总比桀骜不驯的郡主要好利用的多。
正文 气度
重重深宫之中,利益博弈永不停歇,眼高踩低就在身边,尚年幼的公主,自己毫无势力,为了 趋利避害,也为了自己的前途,她自然要完全依仗太后。看(书网>?
云潇淡淡一笑,向太后道:“绮月以为,春日风沙大,用些二绿女贞茶最好。取绿萼梅、绿茶、橘络,用滚水煮了,不拘时辰饮用,可养阴利咽,行气化痰。可巧甘泉岭上的绿萼梅最好,冬日清静,每日晨起摘上一些,再去佛堂念经,也虔诚。也未想到这一冬竟积下这不少,到了这春日里正好赠与太后饮用。”
说着,身后的丛兰捧上一只青花寿山福海纹的坛子,打开来,花色洁白,香味极浓。
闻着香气馥郁,太后心里便一喜。但眼瞧见上阳郡主含笑而立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咯噔一下。
三个多月不见,这上阳郡主模样倒是和从前一般,只是气度变了。
本来就是极好的容貌,肌肤细腻莹润,身子窈窕纤细,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灵动的双眸本若秋水寒星,眸光潋滟,夺人心魄。
如今眉宇间,又多了一份从容淡然,那恬静而笑的模样,不是无理蛮横,不是散漫平庸,反而是看透了世事的睿智悠然,也像是临风而舞的清雅与翩然,更是睥睨天下的凌然气势。
何止当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几个字,她的风华,犹在绝世容颜之上。
梳简单的半翻髻,戴了宫制的缠金海棠宫花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蝴蝶步摇斜斜插就,赤金镶东珠璎珞项圈,身上是水红云纹撒金海棠锦衫,银红金线百事如意纹长裙。这一身装饰,高贵而不奢华,娇艳而不妖媚。
只是这样安然的站立着,却仿佛天下尽在她一笑间,尽在她一指间。
叱咤风云数十年,铁血的太后不觉有些畏惧了。
眼前这个女子,虽一脸谦恭,但这谦恭之下,仿佛是一潭平静的深渊。瞧不透,也挣不脱!而蕴含在这深潭中的水中的,一定有她深深畏惧的东西!
见太后久久不语,云潇不觉疑惑,抬起头来,见了太后这隐隐怔忪的模样,脸上不觉又带了几分笑意。
是在嘲笑哀家有目无珠,肤浅无知么?
太后不知为何,竟是勃然大怒。
正文 奢华
但这位上阳郡主分明什么也没做,还孝敬了她一坛子自己亲手采摘的梅花。
这是为何?自己为何要贸然动怒呢?是昨夜之事担忧败露,还是为眼前这女子不同于人的风华所摄?
太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失态,淡淡笑道:“难为你有心。只是怎么去了三个月,就清瘦苍白成这样?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说着,看似不经意的,望了望侍立在旁的丛兰。
丛兰微微瑟缩了一下。
云潇将这一动作收入眼中,自己柔柔一笑,明眸似是不经意划过太后平静无波的脸颊:“太后说笑了,绮月前去甘泉岭,是戴罪修行,诚心礼佛,怎么会清瘦苍白呢?自然是受佛理熏陶,受益匪浅。唯有一节,佛寺乃是圣洁之地,却有山民流寇滋扰,让人烦不胜烦。若非我的侍卫忠于职守,只怕连佛门清净都要被打搅。且昨夜大火烧屋,索性无人伤亡,未知火从何来。”
连话里都有话了?从前的上阳郡主,从来是直来直往,不会这样有礼有节。
只是去礼佛而已,怎么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
太后到底宫斗浸滛多年,不露声色道:“好孩子,去了一次,懂事许多。你放心,只要 你懂事,哀家自然庇护你,不会叫你再受委屈。佛堂香火萦绕,且不可马虎大意。”
竟是生生避过了流寇、大火这个话题。
云潇的眸子雪亮。然这犀利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又是那般的优雅淡然。
太后大病初愈,自然不能久坐,此刻又为上阳郡主不同以往的风华所疑惑,只谈笑一会儿,便推说身子不适要谢客。但谢的客只有上阳郡主一个,因为六公主是随太后住在永福宫的。
云潇见状,便慢慢退出永福宫,侍候的宫女鱼贯而入,不多时,一阵清冽苦涩的药味便弥漫了整个殿堂。
出得宫门,素琴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云潇,道:“郡主可累不累?行了这大半日的礼……”
“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么?”云潇凤眸微眯,斜斜看向她,只见她登时红了脸,低头默然无语。
一行人寂然无话,云潇便道:“去瞧瞧皇后。”
丛兰扶了她的手,道:“皇后娘娘今日一早说是身子不适,恐怕见不得人,郡主还是改日再去。”
她却笑而不答,道:“我此刻要去皇后宫里问安,自然就要皇后见得我。”
坤宁宫紫宫绛阙,气象清严,进了好几重门,才至正殿。四面围绕着白玉栏干。门内殿宇玲珑,林木葱蔚。从台上走进高阁,雕楹藻井,非常壮丽。所过门阑廊厦遍缀灯彩,十分富丽。院中几树碧桃,开得似一片火霞。
石皇后所居的坤宁宫,果然奢华异常。
正文 交锋
上阳郡主一脸的安闲,眯起眼,静静的审视着面前的宫殿。151
挺拔秀丽的身姿盈然而立,脸上的笑容虽淡,却是清雅无双。
“郡主,这……”安公公最懂得察言观色,遇事变通,然而此刻脑门上也有些微微的汗意。
“难为公公,绮月自知罪孽深重,故此前来请罪问安。何时娘娘见我,何时我便离去。”缓缓低头,额上一颗蓝宝石流苏轻轻在光洁白皙的额中划过,清冷的蓝色光弧在她的眉目间闪过,细细涂就的胭脂也仿佛受了蛊惑,为那冰冷的蓝紫色失去了几分娇艳。
凌厉的美,不容逼视。
安公公踮起脚颠颠的跑回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素琴俯身下来,嗓音有些克制过的惊慌与不屑:“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呢?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爱您,您这样向她赔罪,她也是不会领情的。”
丛兰也急急忙忙的跪在云潇身边,殷殷道:“郡主,快些回去吧!皇后娘娘只会用这次机会羞辱您,您这样是……”
“自取其辱,是么?”云潇淡笑着回首,羽扇般细密的黑睫闪动,嘴角那抹似嘲讽又似怜悯的微笑让两位婢女都看得怔住。
婢女讷讷无言。
她悠然一笑,回过身去。
皇后石氏,杀害上阳郡主第二位嫌疑人!
郡主曾毁去皇后胞妹容貌,皇后勃然大怒,自然对郡主怀恨在心。派出大内侍卫,要取她性命,也合情合理。
那批大内侍卫也被齐云鹤杀尽,只留下一个活口,已经秘密送往郡主府,只待云潇回府审问。然而此刻,她准备先探一探皇后口风。
坤宁宫的宫门已经紧闭了两刻钟,这期间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纷纷经过,看向上阳郡主时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然而看到她平静而坚定的神色时,都识趣的敛容而去。
不出一个时辰,阖宫上下都会知道,曾经桀骜不驯、骄奢无度的上京上阳郡主,恭顺有礼等在坤宁宫外,等候皇后娘娘的垂怜。
这是和解的意思,也是服软的意思。
就要看皇后给不给这个面子。
皇后年轻,为逞一时之快,已然让郡主等候了半个时辰,也使阖宫皆知,两位主子再闹下去,事情就会更加难以收拾。恶名的郡主,对皇后不恭敬只会加重郡主的恶名,然而皇后素有贤德之礼,故意不接见却会有损她的清誉。
“上阳郡主,皇后娘娘有请。”安公公奔了过来,向郡主道,言语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慢慢扶了丛兰的手,云潇神情恭顺肃穆:“有劳公公。”
似乎没想到一向霸道骄傲的郡主会说出这些话,素琴惊诧的掩住了口,然而那一声惊叹还是入得耳中。云潇微微一笑,扶了扶发间的钗环,端步进入坤宁宫。
正文 十二千金香
安公公引了云潇,又从后厅穿过,才是后院,周围抄手游廊,正中是前后钩连的九间精室,纹窗雕槛,十分精致,这才是皇后日常起居的东配殿。151
但见东殿上面,周围悬了各色彩灯,地上铺了锦罽,居中设立一座黄金凿成的桃花香炉,完全绕着珍宝缨络,光辉夺目。宫娥彩女,两旁侍立,听候传唤 ,一律都穿着雾榖轻纱,罗袜珠屡,一望去,翠羽明珰、琼环玉佩、红粉成行,美艳异常。
皇后安坐于殿中高塌,姿态端庄高雅。繁复精妙的高鬟望仙髻竟有九鬟之多,正中一只赤金打造的红宝石璎珞凤冠,左右侧各有赤金凤衔滴珠步摇,耳边一对红珊瑚五福耳铛。自是精湛无比,华丽非常。
走至十步之遥时,已遥遥闻见皇后身上的“识芳”之味。识芳一钱,贵约千金,乃是苏合、郁金、丁香、沉香、檀香、麝香、乌沉香、白脑香、白芷、伽南香、玫瑰、冰片十二种名贵香料,经过巧妙比例配备,三蒸三馏,经过三年寒暑方能练就,香味馥郁独特,闻之欲醉。因香料名贵非常,故又有“十二千金香”之名。此香乃是前朝秘方,轻易不能得,恐怕放眼上京,能用得此香者,只有二三人而已。
云潇微微一笑,敛衽下拜,行的是九叩九拜的大礼。以她郡主之尊,贵为正一品,寻常拜见皇后时只用一拜而已,这等叩拜之礼唯有祭年时使用。这样隆重的礼节,也显示出云潇对于今日请安的珍视,云潇恭顺做完,面上平静无波。
礼毕,皇后才淡淡道:“郡主免礼。”一旁的女侍连忙搀扶起云潇,将她扶至皇后下首的八仙椅上。
“多日不见,郡主可清减了。”皇后的话看似亲热,那华丽宫妆下的脸上,却掩饰不住厌恶与一丝惊慌。
就在上阳郡主等待的这两刻钟里,皇后大怒,甚至取了匕首扬言要在郡主脸上划上一道,以报胞妹毁容之仇。
既然敢来,就要敢偿命!
我乃是中宫皇后,你就敢如此对待我的家人,不是挑衅又是如何?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还觊觎我的皇后之位呢!
是安公公死命拦下了,晓以利害,才使皇后安静下来。
||乳|娘也在一旁出主意:“如今之计,唯有一字:拖。昨夜之事,郡主若是知晓了内情,向皇后试探来了,皇后切不可露出痕迹。”
皇后也冷静了,问道:“她会知晓么?她那般愚笨!”
的确,皇后是派了侍卫的。这些侍卫居然无一生还,不得不叫她心中不安。若非侍卫被发觉?可上阳郡主并无动作,她显然不知情;若非侍卫未能得手?确实没得手,因为郡主还活蹦乱跳,但侍卫呢!
为什么郡主还在,侍卫没了?
难道真的是郡主技高一筹?
正文 心虚
皇后十分不想见人,但还是命人打开宫门迎接。自己也盛装华服,且见招拆招。
云潇依依道:“绮月自知罪孽深重,前往甘泉岭佛堂,静心礼佛,不敢怠慢。期间念及皇上、皇后恩情,太后慈祥,再念及从前绮月种种荒唐行径,不禁心中后悔,是绮月辜负了太后重托,辜负了皇上皇后的盛情。如今绮月诚心悔改,还望皇后娘娘给绮月一个机会,让绮月重新侍奉娘娘,也能将功折罪。若是娘娘答应,便是给绮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娘娘若是不答应,绮月也别无所求,只求在甘泉岭继续修行,直到有一日,娘娘原谅绮月。”
这一番话说得恳切,皇后深以为异,这哪里是不学无术的上阳郡主所能说的?
莫不是她得了高人指点,所以才这样头头是道?
仔细看来,这位上阳郡主连气质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呢。
这抹挥之不去的唇边淡笑,不是散漫,不是平庸,怎么看怎么像是洞察一切的了然与镇静,仿佛天下运筹帷幄尽在她心底。
不过这般说了,她一定是没有证据。那十二个侍卫,都是她精心挑选的,都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死士,绝对忠诚。若他们杳无消息了,绝对是事发后自尽谢罪。
皇后这般想了,连忙挺直了腰,伸出一双莹白玉手,半俯身向郡主道:“郡主这是做什么?你年幼无知,虽犯下大错,但贵在能改。瞧你清瘦不少,想来在甘泉岭也吃了不少苦。”
她示意云潇拉住她的手,然而那珐琅五彩绘百鸟朝凤的纯金护甲如钩子般锋利,在阳光下散发着犀利的微光。
这样坚硬的弧度,是能杀人的。
云潇小心翼翼的拉住皇后的手,护甲坚硬而冰凉的感觉沁入心肺。但看在皇后眼中,郡主那抹平静安详的微笑,却又说不出来的震慑。
她不觉心虚起来,缓缓收回了手。
“郡主虽然有心改错,但皇家的气度不可失。如今回来了,就安静住在郡主府罢,同在佛堂一样,修身养心就好。”
言下之意,你回来了也别到处招摇惹事,就把你的府邸当做佛堂,老实呆着,清心寡欲。
云潇柔柔一笑,道:“这个自然。只是有一件,郡主府绝与佛堂不同。”
皇后果然问道:“哪里不同?”
“山上虽然清静,却有山中的流民前去滋扰,若不是绮月的侍卫们得力,恐怕佛堂清静也要被打搅。”她淡淡道,语气里似有惋惜,“到底是深山偏僻,治安也不好,但在我郡主府里,想必是无虞的。皇后说是也不是?”
言下之意,甘泉岭偏僻,你能得手,但如今我回了郡主府,你切莫再在太岁头上动土。
正文 乞儿
两个宫装丽人,彼此笑看着对方,却都各有各的算计。151
皇后面色如常,此刻关切道:“果真如此,本宫便命人好好肃清山林,免叫佛门受惊。”
云潇唇边漾起笑意。又闲话一会,她便起身告辞,皇后也不多留。
待出了宫,只见阳光更明媚。她立在门口,出了一会子神。
太后慈爱,却对郡主处处忌惮;皇后和蔼,却对郡主仇恨 不已。这花团锦簇般的日子,其实是如履薄冰呢。
“郡主,皇上又去了西苑接见使者,不能接见郡主了……”
头疼不已的小内监颤颤悠悠的跪下,一脸凄苦。
皇上啊,您躲着上阳郡主倒是挺痛快,可苦了我们宫人啊……哪个去跟嚣张跋扈的上阳郡主说皇上不见她,都肝儿颤啊……
谁不知道,这位小郡主生起气儿来,那是要人命的啊!
就他命苦,被抽中赶来回复上阳郡主……
但是郡主居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本郡主知道了,你回去吧。”
纳尼?
难道传说是真的!郡主她转了性子,脾气温柔了?
感恩戴德的赶紧福了福身子,小内监颇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幸福感,一路小跑回宫去也。
上官云潇倒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也不急着见容舒玄,府里还有一堆儿事要早早处理。于是径自出宫,回府。
路上倒也挺顺,如果不是这个插曲……
车子一震,猛地停了下来。
守护在车前的侍女回道:“郡主,这路上不知是谁挖了小沟,车轮子陷了进去,还请郡主移步,咱们好把车子拖将出来。”
云潇点头,慢慢步下车来。这里正是集市闹肆,人来人往,云潇一身华装,又兼容貌出众,便有那行人,三三两两的停了,不住的看她。云潇倒不惧抛头露面,只是此时心中有事,赶着回府,心中不免焦躁。
眼波流转,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一身污泥渲染的颜色难辨的短衣,满头满脸的泥土脏污,一手抓了个白面馒头,一手抓了个桔子,正定定的看云潇。他虽筚路蓝缕,那双眸子却是漂亮的紧,灵活的转个不停。
竟然给她莫名的熟悉。
云潇有些好奇,也有些诧异,却是不知为何,心霎时提了起来。
好伶俐的孩子,不知道家人在哪里?
刚想迈出步子,只见远处一阵喧嚣,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挥舞了儿臂粗细的树枝,叫骂着奔来:“你这小兔崽子,屡次三番偷我家馒头,今儿不打断你的狗腿……”
正文 认娘
那男孩子哇的一声,抛了手中的馒头,却是不逃,一个鲤鱼打挺扑向了云潇怀中,脏兮兮的手爪子按上她大红撒金百蝶穿花百褶裙,留下清晰可见的黑印子。
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小乞丐口中大叫道:“娘!救我,娘!”
娘?!
他叫自己“娘”?
何时有了这样一门亲戚,她却是毫不知情?
连忙瞅了一眼凝烟。
难道这个也是你安排给我的?
凝烟无辜的摇头,示意她也很茫然。
云潇自诩机灵多变,这会子却是瞠目结舌了。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好苦笑。热乎乎的小身体贴在小腹,她突然心头一暖,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救我……”小孩子拱啊拱,搂着云潇的腰不住揉搓。
周遭的百姓也乐了,嬉笑嘲弄之声不绝。或有一二知上阳郡主轶事者,此刻也开始低声嘲笑。侍从们见此情景,连忙上前要拉走那小乞丐。
那中年男子硬生生停了脚步,见云潇服饰华丽,软了声音道:“夫……夫人,这小孩子……”
丛兰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怒斥道:“没长眼睛么?这是上阳郡主,哪个是夫人?”
男子一怔,满脸通红,唯唯诺诺道:“郡主千岁……可这孩子天天偷咱家的馒头,这……”
偷馒头的乞儿么?
这孩子天性慧黠机灵,若是栽培得当,只怕前途无量。
云潇淡淡扫过他粗肥的身板,含笑弯下身子,与小男孩平视,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他身上的气味酸涩腐臭,云潇却似乎并未察觉似的,仍是满脸微笑。仿佛这等亲密,是她早就做惯了的。
早有旁人叫嚷起来:“他哪里有什么名字? 这是南边街上的小乞丐,最是j猾不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云潇冲那小孩子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虽然又脏又臭,面容却是清秀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了一抹精光,此时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高声道:“我有名字!我……叫铮儿!”
铮儿啊……云潇含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哄他道:“很好听的名字,那你今年几岁了,可知道生辰么?”
周围的百姓似是不能想到云潇会对这孩子如此关心,一时间叫嚷嬉笑有之,劝说讥讽有之,自是热闹。
忽而有人高声笑道:“这孩子为何管郡主叫娘?莫非,这小郡主真是他娘?”
正文 姑姑
连忙有人接口道:“怪道说郡主生性风流,原来街上的孩子都认她做娘。看(书网>?”
云潇勾起唇角,淡淡看向大笑的人群,目光平静悠远,眸光温柔含笑。
她微笑恬然美好,放眼泱泱上京,自是风华绝代。安然端庄,风姿独到,恰如风中水莲,轻盈纯净,便是有污泥所染,仍是明净无暇。亭亭而立,自有沁香迎鼻,动人心魄。
不知为何,只是她柔柔的目光一转,便有那高华气度,自然流露,雍容之态,犹在微笑之外。
这样端然气质,岂是市井小人能够轻贱的?
果见那些放浪之人讪讪的收敛了起来,都避开了目光。
“我……六岁。”那小乞丐仍是紧紧揪着云潇的衣摆不肯撒手,小脸挂满了祈求。
“你爹娘何处?”云潇仍是笑意盈盈,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却见他点了点头,泪痕满面,不由放软了语气,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回去。以后你叫我姑姑就好。”
说着,看了看那凶神恶煞的大汉,推了铮儿道,“偷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你去和人家道歉。”
铮儿依言向那大汉作揖道:“黄大叔,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竟是聪慧非常,礼仪也十分到位。云潇微微颔首,心下的怀疑又去了几分。
侍女得了云潇的眼色,连忙将些银钱送到那人手中,又呵斥走了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云潇温婉的笑了,握了他的手,道: “叫声姑姑来听。”
他睁大了眼睛,却隐隐有一丝傲然与不凡之气,朗声道:“铮儿拜见姑姑!”
云潇霎时心头绞痛,只觉眼中酸痛似要落下泪来,连忙揽住他幼小的身子,笑道:“乖孩子,咱们且回府去。”
车厢宽敞,因此再坐上一个铮儿也不挤,只是车里虽放了熏香,却掩盖不住铮儿身上的酸涩之味。云潇倒还神色正常,怀里虚搂着孩子,凝眉细思。凝烟和云潇都是习武多年,泥里打滚血汗淋漓过的,因此也只是敛神静坐,只苦了丛兰。她虽是婢女,但跟着绮月多年,也是个娇柔女子,此刻闻到如此古怪的气味,只好竭力忍着皱眉的冲动。
铮儿却不安分,左瞧瞧又看看,好奇的将车壁摸来摸去。
云潇微笑看着他的左顾右盼,嘴角一翘。
看来她复仇的道路是越来越多彩多姿了呢……还承担起了一个……照顾小孩儿的业务。
正文 精力充沛
凌寄风这几天,很头痛。|纯文字||
他相貌堂堂,武功不凡,走在江湖上,哪个不是对他敬畏有加,赞美不已。他“春风公子”“玉面少侠”的名号,就是一群春心浪漫的小姑娘大姑娘追捧出来的。
偏偏有个小丫头就是不识好歹,把他这玉树临风潇洒浪漫的一代少侠,当做了郡主府里的小小内宠。
上阳郡主转了性子,最高兴的就是那帮下人。虽然郡主目前是雷厉风行的赶走了一大批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赶走的那些人,不是游手好闲的,就是卖主求荣的。留下来的都是心眼儿实诚的,因此对郡主格外的忠心。虽然郡主还养了一个内宠似乎有点离经叛道,但是这个内宠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宠爱他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于是,体贴主子们的下人只能用某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某种让凌寄风,难以启齿的方式……
“大娘,这粥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某少侠苦苦哀求。
孰料,膀大腰圆威武不已的厨娘挥舞着儿臂粗细的火棍,扯着嗓门劝道:“凌公子,这是咱们用枸杞叶、羊肉、羊肾、山药煮了两个时辰的,补肾效果最好……”
效果??
毛线效果啊,我要效果干嘛??某少侠在心里默默内牛……
“公子,你闲在这里不要总是练剑了,来,瞧瞧画册,好多着呢。”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的老头神秘兮兮的递来一本画册。
“老伯啊,你怎么会有这个……”虽然还是恋恋不舍的多瞄了几下,但某少侠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份特别的好意。
“公子啊,你要提高技术,才能伺候好郡主么……”
伺候??
我擦,上官云潇那个火爆性子,我敢“伺候”她,她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咦?王叔,这酒香气不错……”某少侠馋滋滋的品了一口不明液体。
“好啊,公子喜欢就多喝,多喝……”精瘦精瘦的老仆笑成了一朵大菊花,“这是我泡了一个月的鹿茸山药酒啊,公子多 喝一点……”
多喝??
多喝了多喝了,然后呢??木有然后了啊!!某少侠望着整整一坛的药酒,彻底风中凌乱……
上官云潇,我凌寄风跟你,势不两立!!!
正文 故人之子
“凌寄风,你在干嘛?”
颇为纳闷的看着小院中,挥舞了银剑,苦练剑法的自家师兄,云潇有些莫名其妙。151
按说凌寄风是个懒性子,练功喜欢用巧而非用勤,这会儿又是在上阳郡主府,他练功那么卖力做什么?
(注:枸杞叶、羊肉、羊肾、山药、鹿茸等中药都有补肾壮阳之效果……)
“我说,你越发大胆了,师姐问你话都不回答,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着黑衣男子潇洒的落在树上,云潇懒洋洋的开口。
“你是师妹。”他冷冷的说着,菱唇紧紧抿着,像是一副云潇欺负了他的模样。
眼神瞟到书房桌子上摊开了的账簿,云潇弯了弯嘴角 ,笑道:“是怪我让你算账啦?”黑眸微眯,“好啦,不要耍脾气……事情可有了眉目?”
他终于变了变神色,幽深的双目隐隐起了怒气,闷声道:“你可以为这样有趣?”
“嗯?不有趣啊……唉,不想算就别算了……”
这家伙今天很反常啊,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云潇不再理他,打算转身就走。
树上的凌寄风张了张口,握剑的右手却更紧了紧,依稀可见微青的血管,终于闷声:“我们查到的问题……很多。”
云潇停下脚步。
凌寄风纵身落下,刚要开口,却又乖觉的缄口不言。
云潇见他神色有异,回身去看,果然是丛兰一脸仓皇的跑了过来。
“郡主……”
“怎么?”
皱眉看向丛兰,云潇慢慢开口。
“是铮儿……方才奴婢要带他沐浴更衣,谁知,他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谁也找不到。郡主府连同天香园面积辽阔,又多亭台楼阁,树木灌丛,一个小孩子隐匿其中,简直难以寻找。郡主是不是下令,要全府都找人?”
云潇却淡然一笑,道:“无妨,让他闹去。”
铮儿虽不见了,犯事的证据却一连串涌现。
管花木的气急败坏:“这可是大周绝无仅有的金边赤芍,咱们整整培育了三年呀……”
管扫洒的忧伤满面:“郡主,实在不是咱们偷懒,小乞丐把花架子推倒了,一片的狼藉……”
管灯具的悲愤欲绝:“郡主,那可是前朝的古董,价值连城,他就那么抛来抛去……”
看着涌向她的众人,仰面长叹一声,云潇心想,这孩子,果然是耐摔耐打,调皮的紧。
她承认,那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眸,炯炯的看着她时,自己是想到了一位故人的。
一位,与自己和代家,都有莫大关系的故人。
(注:此处有伏笔~)
正文 逛青楼的小孩
只是,她的这位故人,性子沉静安稳,就是年幼时,也不曾听说有过如此顽劣的事迹。151就是以他的妻子而论,也是一位温文儒雅的女子……
那么,究竟是她认错了人,还是这个血统与众不同的小乞丐,以刁滑的性格,掩饰着什么?
和府里的老管家整理了一番人事调动,已是掌灯时分。方步出花厅,便见铮儿探头探脑,隐在一丛花木之后。玉色团花的袍角把花枝勾得七零八落,落英成阵。
云潇微微一笑,道:“怎么在这儿,凌寄风呢?”
凌寄风果然深孚众望,让铮儿换下了一身的脏污衣裳。此时的小朋友,乌黑如墨的长发扎起,用一支羊脂玉的发簪束了,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一身翠绿欲滴的小锦缎袍儿,倒有了几分贵气。
大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啊转,慧黠机敏。粉嫩嫩的小脸上还带了一点点婴儿肥,红润润的小嘴紧紧的嘟起来,煞是可爱。
想来是流浪的日子久了,乍然有了好吃好喝又美美的睡了一觉心情很好,小家伙倒也不生气,耿了脖子道:“凌寄风哥哥得了一封信,此时正在读,我便溜了出来,想找姑姑。”
见他与自己亲昵,云潇心中不觉一软,声音越发温柔:“凌寄风是你的叔叔,可不要叫错啦。”
铮儿想了一想,笑道:“是。只是我从来没有叔叔,也没有哥哥,不管是叫什么了,都是好的。”
云潇心中一酸,眼眶也不觉湿润,笑道:“快日落了,我还未用膳,一同来罢。”
见他点头,便携了他的手,一同走入花园。
竹节香檀雕花桌椅上,已摆了几碟点心与参汤,云潇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却仍是扬起温和笑意,捏了几块藕粉桂花糖与他,见他吃的香甜,不由温言道:“铮儿,你这般在街上流浪,可有多久了?”
他吞咽了糕点,想了想,稚声道:“一年,还是两年,我记不得了。”
“哦?那你睡哪儿,吃什么呢?”
“睡在街上,有好心的人给我吃馒头……偷偷告诉你,我也去过哦!那儿有一个姐姐脾气很好的,总是给我肉包子吃,她长的很漂亮,唱的曲儿也好听。”
是青楼么?
正文 歪才可塑
云潇一时心内绞痛。151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若没有些自保的本领,摸爬滚打这些年,只怕早就饿死街头了吧。不欲与他废话,便干脆开口道:“铮儿,说实话吧,不要瞒我了……七年之前,信石与桔梗夫妻答应得分明,要好好看护于你,必不叫你受任何委屈,却为何叫你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
铮儿潭水一般的眸子终于起了涟漪,怔了怔,呆呆道:“姑姑,你……认识我的爹娘?你……你当真是我姑姑么?”
“我,确是你的姑姑。你口中的爹娘,却不是你的爹娘……”云潇缓缓立起,凤眸氤氲起水汽,“当年,信石与桔梗答应我们,要善待于你娘和你,还取走了那一块龙凤玉玦做信物,却是言而无信,从此消失无踪!我们找你,找了五六年时间,足迹遍及大周南北,却不曾想过,你还在上京,而且他们竟叫你沦落成街头乞儿!这……叫我如何向你亲生父母交代?”
此言说毕,便觉腰身一紧,竟是铮儿扑上来,带了哭腔道:“姑姑!你快把糕点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他这般哭叫,云潇的心情却忽的轻松起来,笑容也顺势绽开:“铮儿啊……为什么要我吐出来?”
铮儿满面泪痕,哭道:“姑姑,我错了……我在那盘糕点上,撒了夹竹桃花粉,有剧毒啊……”
天香园里,倒的确栽种了两三树“夹竹桃”,难得他居然能从上百树的各色桃花中挑选出来,而且取来了花粉。
上官云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哭丧着脸的铮儿——后者已经吓坏了。
他心地本是善良,也不愿意害人。但一年来的流浪生活太过惊险刺激,使他不得不对人多留一个心眼。因他卖相好,又会扮可怜,常有“好心肠”的贵族女眷带他回府做小厮,只不过咱们天生贵气的小爷不耐烦从事服务业,所以最后免不了被赶走。
既然要被赶走,那为何不肆意的恶作剧一番,也不枉到此一游。
说他狡猾也好,说他慧黠也好,说他调皮也好,不过再怎么嚣张的妖孽,见了上官云潇都是要乖乖绕道的。
何况这只妖孽只有六岁,属于可塑之才。上官云潇爱才,尤其爱歪才。
她早发觉糕点有问题,扑鼻而来的异香早就把铮儿出卖了——她也是在赌,看这孩子,是不是还有良药可医。
她自信自己是良药,也相信铮儿会在她的教导之下,蓬勃成长……
正文 陈年旧事
满意的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上官云潇笑道: “姑姑并不怪你,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下毒于我?我待你不好么?”
铮儿哽咽着,明净的眸子被泪水洗过,愈发可怜:“爹娘说,我身份特殊,别人待我好都是别有用心,只有爹娘待我好,才是真心实意。这几年,明里暗里总有人在寻我们,害我们,必须时时小心才能保命……爹在米仓做搬运的工人,两年多前,摔伤去世了。娘便生了重病,拖了大半年也去世了。我只好在街上游荡,这样也长大了。”
是这样么?
上官云潇无言以对。
铮儿的养父母信石与桔梗,都是璇玑宫弟子,习艺中彼此爱慕,便成了亲。十几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