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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浪荡子 第 3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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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旁轻轻拨,两截断银歪倒在旁,露出光亮整齐的断面,昌乐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只觉得如被五雷轰顶般:那剖开的断面仿佛是被经验丰富刀工出色的大厨刀切开的熟鸡蛋般,白的黄的,清楚分明只除了那蛋黄的比例稍大了些
顿时双腿战战,语无伦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却哪里会有人答他?
李旭几步抢上前,拿起半截银子,难以置信道:“这是这是”
李资点头:“是铜。”
李旭眼中难以抑制的涌出狂喜之色,以致手指都轻轻颤抖起来。
这世界变化太快,他苦苦寻了将近月的东西,竟在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就这样不可思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来这里,查的是蔡航侵吞河道银子事,但找到的,却是官船上丢失的赃物,这意味着,事情比他预想中最理想的结果还要好了百倍
蔡航完了皇后完了老六完了那座挡在他前面的最大的山,现在他只需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便会轰然倒塌
他虽这段日子有些得意忘形,却到底不是真的蠢人,快速冷静下来,深深看了林楠眼,沉声道:“来人,火速传我的令回扬州,令扬州知府贺明德即刻将漕运总督蔡航就地拘押,不得有误。”
“是。”
“将昌乐县令拿下,爷要连夜审讯,封锁昌乐县衙,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出入。”
瘫倒在地上的昌乐县令如梦初醒,哭号道:“殿下,下官冤枉啊!这些银子,真真切切是河道上派发的!下官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下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假犯下欺君之罪啊!”
李旭冷冷道:“造不造假的且另说,你还是先解释清楚,为何官船上被劫的赃物,会在你的县衙里出现吧!”
官船被劫的赃物官船赃物昌乐县令的声音戛然而止,两眼翻,软软倒地。
李旭厌恶道:“把他泼醒,带到堂上去。”举步出了库房。
李资林楠同他道出来,李资道:“我去找于长笺调兵,分派到各县拿人。”如果只是银子的事儿,他只需如实禀报,等候李熙圣裁便是,但如今事关劫案,便需先将人拿下 ,交于李熙发落。
又对李旭道:“福临县那个地方,二哥可是要亲自去趟?十万斤黄铜,要运走不易,大多应还藏在原地。”
李旭得到李资的暗示,看了他眼,点头道:“这是自然。那阿楠你”
林楠笑道:“福临县那么远,来去两三日没了,我哪有那工夫?至于于长笺那老小子,上次去我们家门口大骂的帐还没寻他算呢,可懒得去看他的臭脸——我回家念书去。”
李资点头,对李旭道:“我先同阿楠道回城,这里的事,便劳烦二哥了。”
正说着,只听林全哎哟声,拍了拍头,转身跑回库房,等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竹筒。
此刻只要不是太傻的,哪还不知道这所谓的传家宝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普通的竹筒,事先量好水位,在刚巧放五十两银子能满而不溢的位置做上记号。铜的比重比银小,是以同样重量的铜银相比,铜的体积更大,只需每次注入的水都恰到好处,若是纯银,自然满而不溢,若里面是掺了铜的,水自会溢出——测量不规则形状物体的体积,林楠初中物理算是学的不坏。
封锁县衙虚要人手,去福临县查案也要人手,林楠和李资便将从人都留给李旭,只带了林全和成三子回城。
此刻夜已深沉,四处黑沉沉片,只远远近近零星几个灯笼点亮着小小片片的空间。
虽是盛夏,但夜风微凉,李资侧身挡住几许凉风,问道:“可曾夜间骑过马?”
林楠摇头,笑道:“正要体验次。”
李资摇头,吩咐成三子先快马回京,向于长笺通报此事,又让林全去寻马车。
林楠皱眉道:“殿下有正事在身,实无需顾及我,我大不了在这里住晚就是。”
李资道:“大势已定,也不在这早晚,且之后的事,有于长笺人足矣你若不愿走夜路,我陪你在此住晚也可。”
林楠摇头。
的确,之后的事,有没有李资关系不大,但是帐却不是这么算的。
睿王李旭在有正事做时,还是极为勤勉的,如今好容易案子有了进展,赃物有了下落,待处理完此间的事,他定会连夜赶往福临县。
福临县近百里路,他尚能连夜上路,李资只是返城却在此留宿,日后传到李熙的耳朵里,二人高下可见。
林楠向来不喜让自己成了旁人的拖累,李资因他改乘马车已让他有些不适,更何况是令他在李熙心中失分的事?
看见林楠神色中若有若无的疏离,李资苦笑声,不再说话。
堂堂县衙,马车轿子自然不会少,林全不多时便牵了辆来,道:“县尊大人原有两辆马车,小的想待会二皇子殿下也要动身,他去的远,便将大的那辆留下了,这辆虽小些,舒适却还在那辆之上。”
林楠点头,至少刻下他同李旭尚是同盟关系,能顾全的便要顾全。
李资笑道:“马倒是不错。”
林全呵呵干笑,搬了脚蹬过来侍候二人上车。
他的确将大车给李旭留下了,却将栏里最好的马给牵了来,可比这车值钱——反正过不多时这些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便宜了旁人倒不如便宜自个儿。
除了坐船,林楠今世尚未有在野外赶夜路的经历,掀开帘子看了阵觉得甚是无趣,回头却见李资蹲在车厢里,拿了纸媒点炉子,便起身去帮忙。
李资挥手示意他别过过,道:“你哪做过这个,仔细别呛到了。”
林楠顿觉好笑,说的倒像是他做惯了似得。
伸手接了火钳过来捅了几下,燃了张纸便将火炉点燃——想当年,他也好,殷桐也好,可都是个塑料袋加把枯草就能将蜂窝煤引燃的强人,要点燃这上好的银丝碳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李资将水壶放上,取水洗了手回到座位,叹道:“难怪贺大人说林家的人,什么福都享得,什么罪也都受的这世上可还有你不会的?”
“有啊,”林楠就着他用过的水洗手,笑道:“生孩子就不会。”
李资摇头失笑,忽而又有些失神。
...
(
若身边这个人,当真是女儿身,他就不会觉得前路茫茫了吧?无论林如海的女儿做皇后还是做王妃,相信李熙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那样的林楠,只怕就不是自己喜欢的这个人了所以,还是这样最好,哪怕走的艰难些。
林楠将水泼了,半蹲着熟练的翻暗格,面道:“该寻了地方用了晚饭再上路的,方才有正事不觉得,现下却是饥肠辘辘”
说着捞了几盘糕点出来摆上,道:“看模样应该是今儿早上的,权且先填填肚子。咦,居然尚有好酒——这种女儿红,不埋够十五年不会挖出来,算是极难得的东西留着明儿我带回去孝敬父亲。”
李资摇头失笑,他和林全果然不愧是主仆两个,当着他的面儿中饱私囊。
林楠在案上铺了帕子,随手倒了盘糕点上去包好,从小窗递出去给林全,这才坐回座位道:“车上备了围棋,殿下可要来局?”
李资摇头道:“差距太大,你我皆无趣。”
又道:“你今儿的事做的险了些,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岂不坏了名声?”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知道林楠向来怕麻烦,这般装神弄鬼,可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需知若直接使人切银验看,或是言明之后再用竹筒查验,验出问题倒也罢了,直接人赃并获,若是没有问题,那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林楠淡淡笑,李资是因信他,才先来昌乐,他自不容有任何意外坏了李资的大事。唯有如此,哪怕验不出东西,也可几声哈哈,掉头走人,旁人也只道他少年胡闹。至于名声这种东西,能吃么?
口中却道:“姑且试罢了。福临县太远,若不先找到铁证将蔡航羁押,万中间他得了消息,来个断尾保身,只怕就奈何他不得了。”若是蔡航及时丢个替死鬼出来,信与不信,便全在李熙念之间了,做皇帝的人,优先考虑的向来不是什么是非黑白,也不怪林楠对李熙没什么信心。
李资道:“你怎的会想到库里的银子竟是假的?”在林楠拿出所谓的“传家宝”之前,他做梦都没想到,原来银子也能作假。
林楠道:“倒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前儿在山上的时候,我问父亲,既然蔡家的钱都被败光了,那河道上添补的银子从哪儿来?”
李资道:“林大人怎么说?”
林楠道:“父亲说——不知。”
李资微楞。
林楠道:“父亲几乎从不撒谎,他便是要骗人,也只说对的话,让人自个儿朝错的方向上想”
他说的不着边际,但是李资却能听懂。
林如海几乎从不撒谎,更不会对儿子撒谎,所以林如海说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所以才奇怪。
林如海不是万能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但是当时林如海正算计着蔡家的银子,自然会着人盯着这上面儿,若是这样,还被蔡航在眼皮子底下筹了五十万两的现银却无所知,那他也未必太无能了些。
比起林如海无能这个结论,他倒是更相信另个: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添补河道的银子”,不存在,所以“不知”。
李资心中释然,却不知比起向来“实话实说”的林如海,他面前的林楠可是谎话张口就来的货色,他能想到库银是假的,三分是因了林如海,七分却是因了柳湘莲。
他无聊时也曾同柳湘莲混过市井,曾见识过种骗术,骗子用镀了银的锡块冒充白银,专骗那些爱占小便宜的商贩。
譬如去小本买卖的店里买东西,大大咧咧的丢出锭银子:“喏,这有八两银子,找钱!”小本买卖,遇到这种大额的银子,本该用剪子剪下块来,但称之下,却发现那锭银子竟不是重八两,而是十两,若是贪心的,为图那多出来的二两银子,少不得将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找给他便是被立马发现是假银的商家揪住,他也不怕,反而振振有词:我那锭银子分明就是八两的,你却拿了十两的假银来讹我?
若不出林楠所料,柳湘莲必然也曾带着某个或两个人,去看了出类似的好戏,以至于那两个,在某个关键时刻,被人提醒又或者灵机动,才想出了这样绝妙的主意。
只是这件事,莫说是告诉李资,便是林楠自己,也准备将它从记忆中彻底删除。
昌乐县令的马车的确不错,虽夜路不平,但在马车上却感觉不到半点不适,摇摇晃晃的倒是催人入眠,林楠自回京之后,没有日消停的,如今大事已了,便觉得昏昏沉沉有些睁不开眼,同李资有句每句的聊着,渐渐便没了声音。
李资将挨在窗边沉睡,头在车厢壁上轻轻撞击的少年扶了过来,却终究没敢用更亲密些的姿势,只是伸手轻轻拂去他颊上的乱发,坐低了些,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闭上眼感受着肩头传来温暖的分量,唇边却露出苦笑——年了,从遥遥相望,到小心接近,再到借酒表白,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点,却终究能让他能在自己面前安然入睡,再不是小心应对,这可算是种进步?
他欣赏他的理智聪慧,但是这种理智聪慧,却无疑是他情路上最大的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青铜黄铜的问题就不要较真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古代的铜锭应该是什么模样的还有县名是乱按键盘搜狗自动出现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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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 在扬州的宅子住了夜,第二日早,林楠便抱着从马车上顺来的女儿红去了山上的庄子。『』
接下来的两日,每日上午做个时辰林如海出的模拟卷,下午看个时辰的书,偶尔再练练字,剩下的时间,陪他爹下下棋,听听曲儿,他爹兴趣来时,也会奏上曲让他饱饱耳福,林楠不由感叹,时至今日,他终于享受到考生在考前应有的调养身心的待遇了。
山下的事,他虽没再管,但是小道消息却源源不断,再加上些许臆断,终于补齐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事情依旧起始于于长笺和蔡航的口水官司,不过当时谁也没当回事,只因从于长笺上任不到个月开始,这两个就开始互喷,几乎没停过火。事情突然出现变化的原因很“偶然”,个河道上官员的小妾争风吃醋,将她相公的新宠推了把,谁知那新宠竟怀着两个月的身孕,这推便推出祸事来了。小妾被关在柴房,听见下人们说明儿便要将她发卖,走投无路,又恨相公无情,怒之下去书房偷了账簿,拦了于长笺的轿子告状,以求庇护。
虽然这里面疑点颇多,比如这小妾被关在柴房,如何去得书房,还能偷了那般紧要的东西逃出深宅大院?又比如那官员丢了要紧的东西,自然会加紧追查,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如何逃过重重追捕,逃了足足数百里?又比如那小妾孤身人,举目无亲,为何能准确打听到于长笺的行程,来个拦轿喊冤?
只是不管里面有多少疑点,这东西却是千真万确的。
于长笺如获至宝,立刻派人核实,然后具本上奏,拿人头做保,恳请李熙派人彻查。
于长笺写的是密折,他的奏章,除了李熙,就只有奉命办差的李资见过,李资来江南甚至还打了送林楠回乡乡试的幌子,按说应该是万无失才对,可是,偏偏于长笺那边又出了事儿。
据说是于长笺手底下个奉命调查过账簿真假的差役因玩忽职守被于长笺打了板子,气之下投奔了蔡航,带的投名状就是这个消息。
蔡航顿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按说此时事情还没挑明,他将银子补上,写个请罪折子,编个银两缓发的理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问题是,等他急急的招两个儿子回来,以为他们能带回“卖园子”的四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却被告知,别说四十万两,连他砸锅卖铁凑够的二十万两本钱都被两个儿子输的干二净了!这个消息仿佛是五雷轰顶,蔡航被气的当场吐血昏迷,醒来以后想到眼下的处境,连死的心都有了,蔡家上下,片愁云惨淡。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自知闯了大祸的蔡家兄弟行尸走肉般的过了两日,忽然有日在酒楼上“得了灵感”,竟想出个“绝妙”的箭双雕主意。
其,银包铜,补齐库银,取了屡屡与他作对的于长笺的人头。
其二,做出劫船的假象,除了让所有人走入迷途,更能嫁祸漕帮,将林如海这碍眼的家伙赶出江南!
蔡航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亲手将自己的贪腐之罪变成了谋逆大罪,却不知他亲手将李熙为他开的后门生生堵死,原本只是挪个地方的事儿,硬生生的被他自己变成了灭顶之灾。
原本进行的极为顺利的计划,在林楠返乡之后,变得不可控制。
先是被管事从林家带来的消息气的冲昏了头脑,放弃初衷,直接嫁祸林如海,结果引得林楠下山,以致败涂地
最觉冤枉的,便是那些在银库里藏了赃物的县官们。
这种瓜分河道银子的事,别说他们,但凡是沿河带的官儿,谁没做过?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闷声发大财,谁知事情竟会被那油盐不进的于长笺捅到了御前?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河道总督竟将缺的银子悄悄的混在修河的建材中又送了来,顿时大喜过望,能有多秘密就有多秘密的将“银子”运进了库里,待李资来查的时候,不知道多心安理得。
可谁知这些银子竟是假的,是假的也就罢了,欺君之罪最多死家子,可是居然里面装的赃物——劫官船杀官差,那是什么罪?诛九族的啊!之前盼着皇帝越糊涂越好,现在却只想皇上千万能明察秋毫,知道他们是无辜受累啊
这些人自觉冤枉,但在林楠心里,他们却死有余辜。他生活过的现代,因为各地水库的修建,令得数十年不见大的洪灾,可是这个时代,却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洪水中,若不是这些贪官将大半的修河银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何致于大堤在洪水面前这么不堪击?这些人,便是死上百次也不足惜。
听完林全带回来的八卦,林楠想了想,去上房寻林如海下棋。
“爹啊!”林楠见林如海品着茶悠然落子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眼看不保的大龙,支着下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只能无聊的自己同自己下棋?”
左手打右手这种事儿,他爹玩的可真利索啊!那两个斗的天翻地覆,却不知自己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扯线玩偶罢了。『』
林如海唔了声不说话,将指尖夹着的黑子落下。
林楠拈着白子却不落,道:“父亲,蔡航这次已经再无翻身之地,您说皇后可会受到牵累?”
林如海淡淡道:“出嫁从夫,皇后为陛下生了个儿子,养了三个儿子,算是有大功于社稷,废与不废,都有道理可讲,端看皇帝怎么想了。”
林楠叹道:“咱们的皇上对后宫,向来只图省事儿,只怕蔡航倒了,皇上更好用皇后给他压制后宫了,八成又要将她捧起来爹,我同她八字不对付,遇上就生事,您想个辙,把这皇后换哎哟!爹,我过两日就下场了,你还打我头!”
林如海将手上顺手捞的书册丢开:“不干你的事就少操心!”
林楠嘿嘿道:“知道了。”
不干他的事,那就是说是他爹的事了
局下完,毫无悬念的以林楠的落败告终。
收拾残局的自然是林楠,他面捡着棋子,面道:“爹,我明儿早就启程去金陵了,您没什么话要说吗?”
林如海不紧不慢的喝茶:“说什么?”
林楠盯着他不说话,林如海被打败了,只得道:“字写的漂亮些,少写几个错别字,不要污了卷面还有,嗯,避尊重讳。”
“没了?”
“没了。”
“还有这次的主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风?稳重的还是激进的?华丽的还是朴实的?还有他喜欢什么样字体?他的政见如何?”
林如海思索道:“这次的主考官嗯,是个耿直的老狐狸。”
耿直的老狐狸天知道狐狸是怎么耿直的。
“就是懂得什么时候当强项令,什么时候做缩头乌龟的聪明人?”
林如海点头。
“嗯”林楠沉吟道:“父亲,您说我能考上解元不?”
林如海 ...
(没好气看了他眼:“我记得你连秀才都是买的你觉得你你这半年的用功,便比的上旁人数十年苦读?”
林楠老老实实道:“不能。”
却又道:“不过,混个解元当当应该没问题吧?”
林如海为之气结。
林楠悠然道:“我记得大三元,父亲只得了会元项,儿子自然要争气些,替父亲弥补这个遗憾。便是不能三元及第,也要争取二元是不是?”
握拳道:“若是这次不考不上解元,我就闭门苦读,三十岁之后再入科场,以求厚积薄发,举夺魁!”
后面数语,说的是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却将林如海气的仰倒,伸指指向门外连声道:“滚滚滚!”
林楠也不恼,笑嘻嘻出门,临到门口,却又回头道:“爹啊,听说解元的文章是要贴出来供天下士子瞻仰的,您说,如果我不小心写了几个错别字,他们可怎么好?”
十几年不间断写字的人,连手指头都带了惯性,除非是那种错了辈子的字儿,否则哪那么容易写错别字?林如海气的顺手将手里的茶杯丢过来:“还不给老子滚!明儿大早就走,临行也别过来了,省的惹老子心烦!”
林楠笑嘻嘻行了礼,转身去了。
林如海看着林楠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却又哑然失笑:这小兔崽子,居然学会将他的军了,明目张胆的问他讨要解元之位——他这是以为贡院是他爹开的呢!他姓林,又不姓李!
林才直守在门外,待林楠走了才进来收拾,林如海另取了杯子给自己倒茶,面道:“回头将今儿的话传出去。”
林才微楞,道:“老爷您不是说大爷的文章还欠几分火候吗?要考解元恐怕而且因江南士子因科考之事屡屡闹事,为免他们借机生事,历届解元都只取身世平平之辈,老爷官居三品,便是大爷当真有解元之才,也会被降上二名而取之老爷,想来大爷不过是说的玩的,若是把话传出去,可就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林如海淡淡道:“你以为他是在说笑?若考不上解元,莫说是他,便是我也不会让他继续上场。他年纪太小,名声却又太盛,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是在场上成绩平平,只怕立刻便成了旁人口中的‘仲永’流,日后不知要受多少闲气,添多少坎坷颠簸。若如此,倒不如急流勇退,等声名淡去,再进官场,那时便是不能举夺魁,有十年闭门苦读的名义在,前路也会平顺许多。”
“可是三十岁才入场,也太晚了点吧,别的不说,没有功名在身,亲事也不好找啊”
林如海冷哼声,道:“他若当真三十岁才入场,起码再过十年才能在官场站稳脚跟,那个时候我多大年纪了?难道让我拄着拐杖去游山玩水不成?”
这下林才是真被绕糊涂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家老爷说的到底是许他家大爷三十岁才下场,还是不许呢?
忽然拍头:自己是糊涂了,老爷说如果大爷考不上解元就如何如何大爷只要考上不就成了?可是大爷的文章还欠着火候呢
只听林如海悠然道:“你莫忘了,楠儿下场可不是我的意思,他若半途而废,也轮不到我着急。”
又道:“楠儿最近不是找人买戏班子吗?你去将玉泉班流云班也买下来。”
林福讶然道:“老爷,大爷买戏班子是放到姑娘的园子里,那里面不许个男的进去,更何况,那两个班子可是您最喜欢的”
注意到林如海微皱的眉,忙住了嘴,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第二日早,林楠从善如流的没有去向林如海辞行,黛玉和管家林福送到门外,林福待黛玉叮嘱完了,才上前道:“大爷,老爷说,字写的漂亮些,卷面整洁些,记得要避尊重讳。”
林楠无语,这话昨儿刚听过遍,除了这个,他爹就没话说了吗?
只听林福继续:“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别怕麻烦,不要光吃酱菜,人参带着,别忘了让人给您煮进粥里,当然也不能过量,还有千万记得带枕头,不然睡落了枕,脖子疼头也疼”
林楠打断道:“福叔,这到底是父亲的话,还是你的话?”
林福噎,讪讪道:“前面老爷的,后面是小的的,呃,小的忘了,这是该叮嘱林才林全的话”
身体转了半圈又转回来,扶额道:“小的又忘了,昨儿已经交代过他们了。”
林楠无语,只听林福又道:“不过有句话当真是老爷说的。”
“什么?”
“若有个错别字,四书抄遍。”
林楠气结,转身上车。
扬州到金陵,不过是半日的路程,待林楠到了地方,却发现自己昨儿晚上才发的关于解元的宏愿,居然先自己步进了金陵。
随着这句豪言壮语流传开来的,还有他偷来的那几首诗。
几乎是夜之间,林郎的“红泥小火炉”“杏花飞满头”还有“心有灵犀点通”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酒楼客栈的招牌不知怎的就换成了他带入这个时代的新的字体,街头巷尾莫名出现了不少卖仿写的“林体”的字画摊
有了这些做底子,对着他的狂妄之言,士子们沮丧的多自怨自艾的多,也有不服的,却只敢暗地里撇着嘴不屑的冷笑几声,断不敢大摇大摆的站出来说声“不自量力”,否则,写不出比林楠更好的字儿,拿不出他水准相当的诗文,等于是自取其辱。
林楠日间坐车有些劳累,晚上早早便上床歇了,第二日起床,正用着早餐,便见林全来报:“今儿早天还没亮就来了客人,眼下正在客房歇着,他说不要打扰您休息,让小的等您起身了才来通报。”
“来的是谁?”
“诚王殿下。”
林楠楞了阵,放下碗筷,洗手穿了外裳,才向客院走去。
客院里,李资也正在用饭,见林楠进来,笑道:“怎的今儿这么早起身?”他记得这小子惯爱睡懒觉,偏又偶尔起的比任何人都早。
林楠坐下道:“昨儿睡的早。”
面吩咐下人也替他盛上小米粥,道:“殿下此刻不是该忙的脚不沾地么,怎的还有空到这里来?”
李资道:“别忘了我的正经差事可是陪你来科考,不来怎成?”
林楠摇头失笑,只听李资声音微低,道:“我向不曾承诺过你什么事儿,难得答应次要陪你上场,岂能言而无信?”
林楠倒是记得李资是说过这句话,但当时他是顺着李旭的话往下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且李资此语说的也未免太微微皱眉,只是看着李资布满了血丝的眼,有些话便出不了口,默然片刻后道:“昨儿不会赶了夜的路吧?”
李资笑道:“赶路的是三子,我在车上却睡得香这几日四处抓人,难得有消停的时候,只昨儿倒还好好睡了觉。”
...
( 林楠苦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考试还要人陪?没见我爹都没来呢!殿下实不该因此耽搁了正事。”
李资摇头道:“都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剩下些手尾,有二哥和于大人在也尽够了。”
同在山上的日子几乎没甚区别,依旧是上午做“模拟卷”练练手,下午百万\小!说练字,只是陪他下棋聊天的人换了李资。
林楠嘴里不说,面上不显,但心里终究带了暖意。前世他是孤儿,高考的时候,班上大多数的父母都来陪考,场下来,便众星捧月似得围上去:考的好不好?题目难不难?做的累不累?想吃什么喝什么?而则他形只影单的默默去班主任那里交准考证,末了去食堂吃饭
时到如今,他竟然也有人陪考了,且陪考的还是堂堂皇子。
晚上李资出去拜访旧识,他不说去哪儿,林楠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依旧早早歇了。
第二天早刚起身,便听见林全兴高采烈的声音:“大爷,您今儿练字的废纸别烧了行不?留着让小的们拿去换点儿零花钱吧!”
林楠愕然。
林全兴奋道:“大爷您不知道,江南的士子疯了,此处寻您的真迹,今儿早,门口围了堆的人,就想买您几个字儿大爷,您赏给小的几张废纸,就顶小的个月薪水了。”
林楠冷哼道:“这是嫌我给的钱少了?”
林全讪讪,他哪里是真想卖了他家主子的废纸片儿,不过兴奋过头罢了。
“昨儿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林全道:“大爷可知昨儿晚上三殿下去了何处?”
林楠反问道:“你知道?”
林全神秘兮兮道:“因今儿考官们便要进贡院,昨儿晚上,主持这次江南乡试的主考官大人,在此地的会英阁宴请此次乡试的所有官员差役,三殿下恰逢其会,便也去凑了凑热闹。席间主考官大人提及历代的书法名家,却又提起大爷您,说只见街头仿写的字体,便已然让人惊叹,可惜至今未能见到真迹云云。”
“刚巧殿□上带了本大爷您抄录的游记,便拿出来与他鉴赏,那主考官大人立刻大为惊叹,说您的字方严正大朴拙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简直是爱不释手,厚着脸皮向三殿下讨要,费了许多唇舌才让三殿下割爱,主考官大人欣喜如狂,还将游记在给在座传阅那些士子们知道主考官大人喜欢的是大爷您的字,大约是想临时抱佛脚临摹二,好讨主考官的欢心呗!”
这个时代的士子,知道主考官大人的喜好是必修课,需知文章不是算数,对错好坏分的哪有那么清楚?在数以万计的文章中,除了当真能让人眼睛亮的,谁能挠到主考官的痒处,谁就是胜者。
林全说的口水飞溅,只听林楠忽然开口道:“我记得我抄录的书虽不少,但是游记却只有父亲那儿才有,殿下从何得来?”
林全愣,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李资的声音,才知道他家大爷问的并不是他,行了礼,退了下去。
李资道:“我过来的时候,曾去见过林大人面。”
林楠失笑道:“我们这位主考官大人,可是准备再耿直次?”
李资笑笑不语。
所谓聪明的耿直人,便是要耿直的恰到好处
林楠撑着头叹息:还真是没什么悬念的考试啊!
字儿写的漂亮些,少写几个错别字,避尊者讳乡试啊乡试,好没意思。
第93章
( 六号考官进贡院,八号早考生开始入场,那日天还没亮,贡院外面就已经是人山人海。虽是按州县依次入场,顺序早早的就贴在了贡院门外,但抵不住士子们急切的心情和不敢容半点儿意外的谨慎小心,哪怕是籍贯所属在最后入场的府县的考生,也早早的过来侯着,如林楠这般,睡到日上三竿才不慌不忙起身的,少之又少。
当然,林楠之所以能如此从容,除了他心理素质过硬之外,更多是因为有帮子下人替他占地方探消息的缘故。
用过午饭,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去了贡院附近的茶馆,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姑苏地界,于是又转移到附近的马车上,再等了片刻,便轮到他进场。
乡试前后,但凡有些名气的“才子”总是旁人口中的谈资,林楠更是其中风头最盛的个,此刻众人听叫了姑苏林楠的名字,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要振奋,伸长了脖子看这位林郎到底生的是几头几臂。
幸好林家的遗传基因相当不错,林楠容貌气质原就少有人能及,又见惯了世面,虽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举止从容,步履悠然,翩翩如神仙中人,同这些彻夜未眠,又从凌晨等到现在,被人挤掉了鞋子挤散了头发的士子们相比,神清气爽的林楠,那不只是鹤立鸡群,那是仙鹤立于落汤鸡群
待林楠背影消失,人们脸上的失落尚未散去,人群便有人开始科普:林家乃书香门第,林郎之父林如海,是年的会元,年的探花什么?不知道?那《三字经》总知道吧,那就是林如海林大人专门为林郎编写的!
还有他师傅时博文,乃是太子太傅,除了太子殿下,就收了林郎这么个弟子,后来时太傅当了上书房的总师傅,负责教导所有皇子皇孙,才时忙不过来,将他托付给自己的独子时元洲教导时元洲总是知道的吧?我们大昌,虽然三年就出个状元,可是三元及第的,数十年就时状元个!
探花是爹,太傅做师傅,状元当师兄天底下每个读书人必背的《三字经》索性就是为他编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需知普通的士子,大多只是在私塾学堂念书,条件好些的,家里专门请了先生,可不管哪种,先生本身也不过是落第的秀才罢了——若是举人老爷,来钱的地方多了,谁会跑去挣那几个束脩?进士就更不必说了,好好的官儿不做,来给你做家教?当然想同主家拉好关系以求更近步的例外。
所谓天下状元秀才教,不是只有秀才才教得出状元公,而是状元公也只能找到秀才当老师便是有家世比林楠还好的,有幸拜了名师,可那师傅也只是挂个名儿,师生关系不过是另种政治同盟,能偶尔指点二就不错了,有谁能像林楠样,个在家优哉游哉除了哄儿子没什么事儿做的探花爹,个刚死了弟子正好没工作的太傅先生,还有个直赋闲的状元师兄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当下便有不知多少人酸溜溜道:“同人不同命啊我若要有这样的爹和师傅,个解元算什么?”浑然忘了,那位现在可还不是解元呢!
“那是,那是。”方才还口若悬河的科普工作者总是笑着应两声,转战他处。
只是人们口中的林楠此刻却全不似他们想象中的意气风发不可世,他正赤着脚,手提鞋袜,看差役对前面的考生搜身,脸黑线——要不要摸的那么仔细啊
林楠咬牙,暗忖若是林成林全两个做事不仔细,漏了打点这环,回去定要扣他们两个月,不,两年的工钱!
幸好那两个小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可靠的,轮到他的时候,那些差役看着搜的是万分仔细,却只在衣角包袱上下功夫,楞是个手指头都没上他的身,倒让林楠虚惊了场。『』
进了场,号舍的情况比他住过得还要好些,明显大了圈不说,且干净异常,唯不足的地方就是驱蛇驱蚊药洒的太多,有点熏人,不过想想这鬼地方每隔三年才用次,这种味道反而让人安心。
周围的号舍也明显沾了光,让许多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自带抹布挽了袖子准备干活的士子颇为欣慰,直道我大昌对士子越加重视,昌盛有望云云。
锁门之前,可以去各处号舍串串门,林楠显然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旁的人来找他窜门。
他在“号舍”里住的九日,有三日就是这样无所事事人独坐,是以在这里闭目养神,听着周围的动静儿,半点不觉难熬,到了黄昏,也不叫号军帮忙,自个儿煮了点吃的,天黑便睡了。
第二日早醒来,便看见考卷被悄悄放在枕边的木板上,于是起床,洗把脸吃了饭泡好茶开始做题。
中规中矩的题,林楠自被李资下令参加乡试以来,时博文时元洲还有林如海出的模拟卷不知做了多少,下手半点也不觉为难。
第三日中午,贡院的大门终于第次开了,同林楠样第波出贡院门的人不少,林楠留在后面,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举步,看着周围个个挂着凹陷的黑眼圈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脚步僵硬的晃晃荡荡的身影,林楠忽然就想起末世电影中的某些情节来。想着那个写出“三场辛苦磨成鬼”的秀才,想必也是同他生出了类似的联想,才有此感叹,顿时哑然失笑,负了手,努力做出精神的模样向外走去。
刚出了门,林成林全两个便迎了上来,林楠拒绝他们的搀扶,向道旁的马车走去,只脚刚踩上脚蹬,面前便多了只修长白皙的手,林楠缩手:“别,三天没洗澡,脏的很。”
对上李资唇边似别有深意的笑容,也觉得自己有够矫情的,主动伸手抓住李资的手,借力登上马车。
回去休整晚,第二日再入贡院。
最后场八月十五结束,林楠依旧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