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伴月（古言H，NP） 第三章 淤泥美人

    　　画舫上层乃翘脚凉亭，隐约可见盘龙居于四角，下层船尾乃围栏站板，中间是连着的几个有格子花窗的房间，此时花窗都紧闭着，船身流光溢彩，隐隐显示着飞舞的龙纹。画舫上可见人影绰绰，却听不到多少声响。

　　二楼的亭台边，一个天青对襟短襦配嫩绿长裙，梳双环髻饰玉莲坠流苏步摇，肤胜天霜白雪，眉如远山青黛，朱唇轻抿的少女正专心致志对着岸上风景作画。一楼居中的房间里，只听一道隐含着怒火的男声传出：“谁准尔等如此胆大妄为的！把东西给孤撤下！”另一道尖细的男声颤声道：“是，殿下。”前者又言：“田顺，将孤的意思传达下去，以后谁若自作主张，自去刑堂领罚！还有，守好你们的嘴，今夜之事谁也不准传出去，若是让丞相和太子妃听到一丝消息，你们全部都不用回淮昌了！”后者声音更加颤抖的答道：“是，殿下！”便听见脚步声匆匆而去。不久，男子无奈而饱含深情的声音轻轻传出，好似自言自语般：“悦儿，我想要你，但我希望是你自愿的，这些东西，我不屑用，也不愿意用在你身上，你会答应我的，对吧为避过丞相的耳目和林茹的纠缠，不惜远行带你到渭中县赏花灯过元宵，你可会开心”末了又是一叹：“为何没有早点认识你，若是一年之前，我还未大婚，如今也不必如此千方百计瞒着你，只怕你离我而去，唉！”言毕，男子缓步往二楼的亭台而去。

　　男子深情款款来到少女身后，拿起了放在榻上的纯白狐裘，披到了少女身上，道：“悦儿，天寒，小心冻着了。”少女转首对他璀然一笑，唤了声：“言郎，你来了，事情都交代完了吗”“言郎”为她摄人心魄的笑颜所惑，伸手抚上那白皙的脸颊答道：“嗯，我陪你在此作画。”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好，言郎让他们把船停在那处可好，我要将渡口之景画下来。”男子宠溺答道：“好，待近了渡口，我便让他们停船靠岸。”

　　少女又专注的作起了画，男子在一边的栏杆旁坐下，看着眼前的身影，他不禁回想起去岁夏末与眼前的小人儿相遇的场景。封悦作为国都淮昌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画”更是得到太傅“假以时日必成大家”的称赞。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才女竟跳脱如兔子，想到便做，丝毫不顾忌形象。那日朝会后，安衍亲访鸿胪寺卿封宏之府，欲透露自己的招揽之意。今上年事已高，丞相林期霸权独揽，去年更是强势向今上要求尽快完成太子和其女林茹的婚事，封林茹为太子妃，今上满口答应，他不得不屈从于圣旨与其女完婚。虽则他需要丞相相助，才能坐稳储君之位，但他已经感觉到来自丞相强权的威胁，他需要更多得力的部下，为以后制衡丞相所用，封宏，则是他相中的得力部下人选之一。安衍到达封府后，封宏邀请他逛一下封府，他随口应了，想着边走边谈，倒也是个好方法。

　　封府有一个占地极广的莲池，据说当时封府的先人看中了这个莲池才置了此宅作为府邸。经过莲池时，但见边上聚集了众多婢子和仆从，一个高挽袖子，裙摆卷在腰际的十三四岁少女立于可乘坐两人的轻舟之上，小舟摆满了莲蓬，她正一手抓着莲梗一手准备摘下莲蓬，皓腕在日光照耀下晶莹剔透，她发现封宏从远处走来，欣喜大喊：“阿兄阿兄，你瞧，好多莲蓬，我摘的。”少女轻灵的声音传来，好似坠入凡尘的精灵，那汗涔涔的通红小脸，活力四射的光芒，射进了安衍的眼里，刻入了安衍的心间，从此无法从心头挪去。少女只差手舞足蹈来表示她的喜悦，乐极生悲的事突现，她所在的小舟本因她站在一侧边缘采摘莲蓬而倾斜，此时她站直身体挥舞莲蓬，小舟终于因为她的摇晃而翻倒。封宏急忙快走而至，仆从已从池里将封悦捞了出来，只见灵动的小美人此时变成了浑身淤泥头上插着莲梗的“泥美人”。安衍当下忍不住笑开了，封宏憋着笑，故作严肃对着妹妹道：“阿兄让你莫亲身前去摘你不听，如此甚好，来年莲蓬在你头上长出来，阿兄可省了遣人下水的功夫。”说罢从她头上取下了插着的莲梗。封悦撇着嘴嘟囔道：“都怪阿兄，若不是见到你，小舟便不会翻了。”封宏瞬时气笑了：“你啊你啊，多大了竟比阿瑾还顽劣，看来阿兄是教不了你了，以后让你嫂嫂管教你。”封悦想到可爱又调皮的侄子屡屡将自己的画作撕毁的样子，急忙大喊：“不要啊阿兄，嫂嫂成天带着阿瑾累得很，我怎能再劳烦嫂嫂！”封宏知晓自家儿子的品性，也了然为何封悦不愿跟着妻子，遂不多强求，想到身边贵客尚未离去，只道了句“还不自去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着凉了可莫嫌药苦”便回头寻安衍。封悦此时才意识到有外客在场，小脸红通通的随婢子梳洗去了。

　　安衍早已立在一旁，听两人的谈话，他方晓得眼前的“泥美人”便是封宏的妹妹，淮昌城赫赫有名的才女，只是这般天真无邪的心性竟出现在这才女身上，实令人难以置信。安衍笑着道：“令妹稚子之心，难能可贵，淮昌盛传封小娘子的才名，孤仰慕已久，封大鸿胪可否恕孤唐突，与令妹切磋一番棋艺”封宏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不透露丝毫，答道：“殿下愿屈驾指点，是舍妹的荣幸。”此后安衍再至封府，果然提出与封悦对弈之事，封宏无奈，遣仆请封悦至书房中，封悦在书房见到安衍时，认出此人乃是当日见她落水之事的郎君，亦不恼怒，大大方方行礼，问道：“阿兄叫我何事”安衍却抢在封宏之前道：“娘子恕罪，是孤，是某久仰娘子才名，欲与娘子对弈一局。”封悦道：“哦，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孤”，安衍迟疑了一瞬道：“某言焕之，家中排行老九。”安衍下意识将脱口而出的姓改为母后的姓，排行亦乃外祖家孙辈之序。

　　“郎君姓言，与言国公可是有关”“正是祖父。”

　　“如此，言九郎有礼了，请上座，郎君执哪方之子”封悦往书房靠窗的榻上走。

　　“某执黑子如何”“那小女子先行一步了。”两人说着对弈起来。封宏在一旁心里百味杂陈。父亲母亲早逝，妹妹自幼与自己相依为命，他不希望已结亲的太子殿下对妹妹上心，然而若是妹妹自己有意，他亦不会反对。他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观望两人的棋局，自处理公文去了。

　　封悦执子沉思，安衍偷偷抬头注视着她，只觉得美人专注的模样与那日见到的“泥美人”完全不同，美人棋风招式凌厉，攻占伐谋无往不摧。这番多变的样子，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或是，都是她呢安衍深深为这小娘子着迷，落子亦不够谨慎，待回神时，白子已下黑子大半，安衍收回心神专心对战。棋局最后以安衍输三子而告终，安衍大呼：“快哉，与娘子一弈，某茅塞顿开，娘子才名果然名副其实。”“哪里，小女子多谢九郎承让。不妨碍郎君与兄长议事，小女子先行告退。”说罢，封悦退出书房。安衍目光随美人而动，眼里的兴趣盎然也渐渐转为势在必得。封宏动了动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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