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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尽尘埃 第1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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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望着伏在自己脚下的儒衣青年。双目之中,生出怜惜,看重,凌驾糅合混杂的神情。
儒衣青年双手趴服恭敬伏地,两只脚掌撇成八字形,在身前刘叔楼的垂训之下,现出绝对的尊崇。
“那里是阑苍院四大长老静修之地,也是我盛唐历代先皇颐养天年之地。距离祖先皇帝即位六十年禅位的规矩,也不过最后五年时间。这几年里,皇帝时常都久居列王宫中。你若能成为这届普天院比第一,那便当之无愧的成为当今皇帝的师弟,下任皇子的师兄,日后国师之位非你莫属。”刘叔楼双目似有掌控万物的力量般半闭“我潜心培养你这么多年,谁都没有想到,在阑苍院根本毫无背景的你,任人当狗般欺辱的你,最不惹眼也最被人看不上的你!将成为普天院比之上,最大的一匹黑马!将让所有人都为之臣服!”
趴在刘叔楼身前的刘四身子在轻轻的颤抖。他本没有名字,从当初被捡回来,他就随刘府姓,取了个贱名为刘四。但刘四拥有非凡的修行天分,所以在十岁那年,原本只是相国府公子侍童任人打骂的贱命,被相国府安排进入了阑苍院。
进入阑苍院,他的进境惊人,却被相国赐予的某种金丹,掩盖了本身的气机。所以在阑苍院,刘四也是最不起眼,最受人欺辱的一名普通修者。他初进阑苍院,就被高学籍的修者欺辱,将衣物丢入茅房,让他钻进钻出胯下取乐,在他饭菜中放入虫骸粪土,随时被替罚扫地,干最苦最累的活。就这么在阑苍院,过了六年光阴,而等到他成为阑苍院高学籍修者之时,就连初入院的低学籍修者,也久闻其名,时不时找上这个阑苍院出了名的软耳朵师兄玩弄取乐,因为他就是被扇了耳光,也绝不会还手,只会是一副恹恹欲哭的模样。
在这种风闻之下,就连教习,都对他很不待见。
这一切,不过是刘四一直在遵从刘叔楼的命令,有谁知道这个总是一脸傻笑任人欺辱修行从来不见半点寸进的家伙,一直在静静的隐忍潜伏,这样的力量,爆发出来有多可怕?
甚至听闻刘叔楼要让自己出头的一天。刘四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所以他的双肩都在微颤。他的全身都因为兴奋而颤抖。
“等你成为国师,等你让无数人臣服。那些欺辱过你的人,他们将面临最残酷的命运。你一直喜欢的那个韩雪那些因为你卑微而对你看不上眼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
儒衣青年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而他伏身弓起的背脊,正自内朝外,因为某种桎梏的解除,散发出慑人的气魄!!~!
第七十一章 被远方的人需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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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晔国上林城王庭偏殿,坐落在王宫天堰桃树的东北角,从偏殿楼阁之上,可以俯瞰王宫城楼和下方碧波粼粼的护城河,上林城更是一目了然。-< 书海阁 >-网
冬日的暖阳映照中,横贯上林城的多瑙运河之上,千帆舒展,来回游弋。王宫的城楼之上,兵甲卫士标枪般挺立,手中长戟在微寒的风中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
此时是大晔国早朝刚毕,但刚刚下了早朝的一些大晔军政高层,已经全数聚集在王庭偏殿楼阁之中。
楼阁之外,两排身材高大的禁军正列队而立,身为带刀侍卫的王庭亲卫总领,此时正翘首望向偏殿楼阁,天空有风掠过,头顶的树叶飒飒作响,更高的地方,几只寒鸟正掠空而过。
楼阁之中。大晔德昭天子正负手站在窗格之前,遥望远方的上林城,他的背后桌上,一众大晔国修行界,军政界的首脑都在座椅之上。
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信件,这封信已经由礼官事先当众念过了,所以众人才如此沉默。
这封信是来自半月前盛唐帝国的相国刘叔楼。而且是刘叔楼亲自书写,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但字里行间却透着这个帝国大人物的某种压迫力。
信上所书,杨泽作为公主翎卫出使盛唐,却多次罔顾公主安危,行事骄狂,顽劣暴躁,砸毁宋阀座驾,得罪盛唐宋家门阀,继而又开罪持盈郡主。造成的后果影响极为恶劣,此番在帝国罔顾尊卑。不知检点的行事,迟早会有不测之灾。
这只是来自刘叔楼给德昭天子的一封私信,是由帝国和大晔联通的官邮路径送达的,发出方盖有相国府鲜明刺眼的印戳,信笺用盛唐极为高档的雪涧纸,这种纸张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搓折无损。是帝国官臣府中珍藏之物。但也往往用于托载重要的公文。
这封鲜明来自相国府的书信,辗转十多天时间到达上林城。说是告状也好,知会也罢。很明显的表明,这正是再给杨泽所属的大晔国,一个棒子打下来敲打敲打。也是事先吧丑话说在前头的意思。
大晔秋道院院长姜季民伸出手去拿桌上的信笺,看着苦笑。以杨泽的性格,这番出使盛唐,倒很有他的风格。似乎不捅些篓子,总是不自在的。不说是他了,最让姜季民懊悔的,是为了修订秋道院的那些古籍,竟然开了后门让他杨泽的私兵破霜军中的一些人进了秋道院。
这帮土匪崽子出身的破霜军人果然是什么人带什么兵。和杨泽的性格差不离其,进去就如豹子老虎进入羊圈。
原本秋道学院里的一些老资格的修行弟子还打算给这些兵家之人定下点规矩,拾掇拾掇这些半路出家加入修行界的军士。在不周山上,没少刁难过对方。
不过这帮私募兵出身的军士倒也克制,想来事先被打过招呼。谁都不敢挑起纷争。但这毕竟是修行者的世界,再怎么一视同仁,那帮秋道院教习总会有些偏见。若不是想到这是三世子收编的军队骨干,他们只怕根本不会同意秋道院破天荒以这种方式收纳新修徒。
这些教习多少骨子里还是带有高级修行者对普通人的蔑视,怎么都有些看低这群私募兵出身没有经过正统修行培养的士兵。那天一个出自秋道院正统派系的教习无意挑惹了这帮狼崽子的怒火,大致是让破霜军的其中一个叫小毛头的小子帮自己洗衣服。结果不知那小子故意恶作剧也好,不慎也罢,把最难洗去的硫青树汁溅在了他的衣物之上,这个教习冲入对方寝室,逮出小毛头劈头一顿打,倒也罢了,关键骂得难听,阴阳怪气说杨三世子瞎了眼怎么带出这么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结果那教习回过头来,发现整个寝区,都被这众人围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腾腾冒着怒火。
他们可以忍受自己受辱,可以咬牙隐忍承受。但绝不忍受因此辱及到了他们最上头的那个人。他们是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带出他们的杨泽,眼睛也是瞎的?当天那个教习被叩下后,震惊不周山。引发了不少教习和高阶弟子冲楼,结果那二三十个破霜军修者,硬是以寡敌众,生生挡住了数百秋道院修行者,那夜打翻在地上的人不计其数,而他们宁死不退。
这个时候众人才惊骇发现,这群私募兵半路出家的修士,竟然修为增长超乎想象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意志。半路踏入修行界大门,不甘就此拖后腿,被人羞辱丢了上面那个人的脸,所以这群人的意志出奇的坚硬。带着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锋锐。死不服输的钻研,常人在修行这条路上吃一倍苦,他们可以吃下三倍,五倍,甚至十倍!谁敢说他们进境比别人差,奋起勃发就追不上别人?
这就是上过战场却又拼命求生求存者的意志。这个时候,秋道院才发现他们放进来的是一群狼。他们的修为或许暂时比不上秋道院那些修行者,但论不折手段的求生求存的战斗经验,让秋道院最优秀的修行者与他们相比,都像是一个小屁孩般孱弱。
那一仗之后,整个不周山的修行者,看到这群破霜军人的时候,脸上都多了几分敬畏。
这群人强大起来只怕秋道院那些老牌强者都得靠边站了!
所以姜季民不得不苦笑,这杨泽根本就没有进入过一天不周山,当年还因为被流放,而错过了秋道院招收他加入的机遇。但他却比他这把执掌了秋道院几十年的老骨头,还更深刻的影响着大晔国的修行界!
“相国刘叔楼,我曾经见过。在盛唐拥有莫大的权威。很明显,杨泽这次,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半藏大师皱眉道“这是那位相国大人,要让我们的王后,尽早的离开啊!”
“的确是这样”国师谷良极附和着点了点头“我们在帝国的天监部暗线,每月都会通过特殊的邮路传回帝国的动向,这次收到的天监暗线回报,是二十天前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总总迹象表明,现在盛京城的局势,对清平王后很不利,对我们也很不利!盛唐相国这个时候的通告,摆明了是通过杨泽敲打我们,帝国根本不可能顾忌得到我们大晔。他这是让我们撤回出使队伍,毕竟他可不能直接不客气的让清平王后离开盛唐。”
大晔天子德昭王转过身来,来到桌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噔”“噔”作响“朕何尝不知道盛唐一些人的猫腻!相国刘叔楼,以及那两位公主,在这种节骨眼,岂容见到清平去坏他们的事?岂容我们大晔,打乱了他们的布局。宋阀我不知情,但华婉和安乐这两个帝国公主,我确是知道,她们是极为厉害的女人。但女人都是罅隙心重的!杨三世子为何不偏不倚,就得罪了持盈郡主?这持盈郡主,可是华婉公主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帝国“红粉凤凰”之称!此举,无非是用她的影响力,让盛唐的一些王公世族,造成对我大晔使节的排挤逼压!这些人把持帝国多年,如何不厉害,呵谁让我们大晔国,只是一个小国呢想必在清平的那大姐二姐的眼里,我这个德昭天子,人家也没放在眼里。”
大晔将军齐乐毅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杨三世子一行在帝国陷入泥潭,举步维艰一说是得罪了宋阀,又说得罪了持盈郡主他们无非是想借此,来给我们施压。如果他们笃定了要以此处罚杨泽,清平公主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杨泽遭遇不测!”
“如果是那样,我们没有办法就让清平回来吧。大晔的使臣团,回归便是。我们不参与到盛唐内部的那些纷争中去!”德昭天子叹了一口气“最重要的是,杨泽不能出任何事!”
说着他眼睛投往楼阁之外极遥远处“这个国度,太需要他了。”(
第七十二章 他是杨家人!
蕲春侯府的府门之外,停放了诸多马车,谁都知道今日是蕲春侯爷上朝的日子,亦能够或多或少,带回来一些大晔使臣团此时在盛唐帝国的信息。
所以此时的府门之外,围了不少人,有穿着质朴的街坊领居,其中有位老嬷,在城西卖了几十年豆腐,说打小的时候三世子就爱到她的豆腐摊吃鲜花豆腐,虽然从来都是吃完拍拍屁股走人,然而每月侯府都会准时给她结下银钱。三世子吃着她豆腐长大,如今自然要知道他在盛唐的境况,以好对等着她带回消息的一些街坊有所交代。
除去这些希望从侯府知道些消息的民众之外,还有身着鹤袍的官员,正维持着夹道的秩序,给过往的车流让路。亦有一些身披大氅的士族混杂人群之间,这些都是因为消息不灵通,所以希望在侯府这里获得一些确切信息。
而侯府外停放的马车里,唯有一辆,却是越加显眼。那辆马车有金饰的流苏,上面缀以红绣,纹络古朴而漂亮。深黑的帘纱紧闭,让人一眼看不到内里的主人。但略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来自大司马董家的车驾。而且还不是普通车驾,是司马家小姐女眷的座驾。
看着这座车驾,一时间不免让许多人牵动起那年上林城的那些小事。那年的董家小姐是上林城无数王公世子追逐的名媛,那年的蕲春三世子还是只懂得在暗处望着她的纨绔游子,那年大晔还没有发生这之后的许多变故。那些年同样有许多事。值得津津乐道和述说。如今这一切都像是遍布上林的白色碎花一般,成为了这座王城里留存的许多美好回忆。
但也偶尔有些风语,流入马车。
“大司马府的车驾,到这里来干什么?”
“嘘小声点,这是董宣的车驾,那上面的,指不定就是董家小姐!”
“董二小姐来这里定然不是想知道使节团的情况。她大司马董家军部情报发达,使臣团在盛唐的公文都可过目。所以她只怕是为了使臣团其中的一个人来而已”
“董家和杨家两家本就有世怨,原本以为结亲可以让两家抛去那些仇隙。但之前蕲春侯府的杨云入赘董家,处处受董家排挤,可见董家根本就不待见蕲春侯府。可惜了我原本以为。董二小姐也会和她家姊一样,嫁入蕲春侯府的”
“别开玩笑了,当时你就这么笃定?那时候的董宣,可是上林城闻名的名媛,论修行和才德,我们谁不人人仰望钦慕。当年三世子什么个德行,董家可是势大滔天当时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谁知道这些年物是人非,变化得这么快!”
有人叹息的看了那车驾一眼,“那么现在。到底是襄王无意,还是神女有心?”
董萱拉住了想要掀开布帘冲出去和人理论的张茶儿。
“太不像话!”张茶儿脸涨得极红,透过幕帘黑纱看着那些指点的人群。
“我们的车驾在这边,人也在这里,难道还不能让别人说了?”董萱面容平静。只是脸颊上,闪过一抹苦涩的晦暗。
“可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么”董萱平视前方,星眸没有焦点,嘴角牵起一个略微不自然的笑容,“在别人眼里看来,我董萱算什么?如今这副行为算什么?当时嫌弃。现在却找上门来以前小时总看到杨泽跟着我们跑,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难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不仅知道,还以此自傲。因为在那时的我看来,他总会这样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
她看向张茶儿,笑得有些漠然,“我们有时候,总是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并不感觉在意的。”
张茶儿重坐回了座位上,在董萱的这些话语中,她突然显得很沉默,半晌后,她轻声道,“但难道不是这样吗?才高八斗,修为盖世,一呼百应,受人崇仰,现在在满大街拉一个上林城的姑娘过来,这都是她们意中人的形象。当时的我们也是这样,那又有什么错呢?我母亲说同龄的女孩总是比男孩子成熟,在这个力量为尊的世道,谁都希望获得更大的安全感,这难道有错吗?”
“我们曾经倾慕西陀宇文,迦缪圣使,也想象着被天下闻名的杜圣草堂杜知微所倾心,为他披红罗濯素手磨墨,那是每一个女孩心中的梦想但这仅仅是梦想,又有什么错呢。我们都知道不会变成现实,现实是杜圣草堂杜知微去年才和盛唐宋阀大公子战了一场,于是立下此生若不胜过宋徽,誓不顾人间俗事的谏言所以根本不会有奇女子为他添香,这才是冰冷如石头的现实!谁不是朝好的方面看呢,难道会在意一个成天不务正业的顽劣世子吗?难道想日后自己的婚约,成为全王都人的笑话吗?说女子从夫,谁都希望寻找一个好的依靠啊,所以当初的你,没有错啊!”
董萱理了理鬓角的如云发丝,微笑道,“是,你说得很对,我们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坚强,特别是在这个男人为主争名夺利的世界里,区区女子哪能轻易的说自己要自立自强?再如何嘴硬坚强,心里总会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依靠。我曾经一直希望他能成长到我希望的那种样子。然而当他逐渐的改变到令我不敢想象高度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我开始仰望他,开始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为他的不顺忧虑焦急担心,对他每一次成功欣喜若狂。只是在与他同庆并行的人中。却没有了我。”董萱微微苦笑,“是不是有点讽刺呢没能和他一起经历邋遢落拓的风雪,哪有资格和他一同走入盛世的华年”
“而且他渐渐的改变了,似乎变成了我最初所憧憬的那种人。但是在这个时候,在我看到别人仰望崇敬他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了,开始不确定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正在远离他。而且总有一天,会远离到离开他的生命。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曾经的追求。只是当初不成熟的妄想而已。我喜欢见到的其实只是当年的那个少年。那个总是会伪装自己,会在西街酒食白吃白喝受人诟病,实际每月会暗中指使府中人垫上钱资的那个少年。那个见到女孩会表现出色迷迷的模样。但最终会在意料之中对方白眼里哈哈笑着离开的少年。是那个在全上林城嗤笑他,他也视若无睹脸皮厚过城墙拐角的少年。”
“我只是喜欢的是当年那个我一句话,他就可以不顾一切爬上十米高树上为我摘果子,就算途中摔下五六次也决不放弃的男孩”
“我只是喜欢当我因为等候太久发脾气丢了他摘下的野果,他也会屁颠屁颠去捡回来用衣袖擦干净放在我旁边,说我心情好再吃的那个男孩。”董萱突然用手捂住脸庞的湿润,“我只是希望在我偶尔发脾气偶尔走失时,还会忍让迁就牵着我的手走回原点的那个男孩”
“但是现在,都不在了!怎么就不在了呢!”
董萱抬起头来,红目泛泽。“他已经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我根本不熟悉的人。”
“你知道吗,张茶儿,我并不怕你看不起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大司马家的女孩要矜持,既然一切都过去。那么便让这一切都过去。但是我总是不争气的会想起以前的一切,我是不是贱啊!”
张茶儿哽咽,“我并没有看不起你”、
“所以无论我现在在这里,是被外面的人风言议论也好,讽刺耻笑也罢我忍不住,总是忍不住会过来。哪怕只是知道他现在仍然平安喜乐也就够了。”
此时的蕲春侯府内,众多族人亦是忐忑不安,今天是获得半月前在盛唐的三世子,大晔使臣团境况的日子。所以众人都在等待着和德昭天子同议的蕲春侯带回府上的最新消息。
门房突然的传报,惊搅了侯府大厅中压抑到极点的沉默。
府门外的大街传来淅淅沥沥的潮水声响,还有大晔的官员们维持人群秩序让侯府车队通过的声音。
不过多时,一身朝服,白髯虚张但略显憔悴的蕲春侯爷杨业,在几位家将护从的陪护下,从早已打开的府门迈步而入,面容的凝重,立即让所有等候的人心中一阵咯噔!
侯府的大厅之中,杨业坐于座椅之上,望着下方的族人,这里有杨泽的父亲杨洪远,杨母程英。有杨远征,杨伟铭,以及他的大房王楠。诸多长辈。大厅中外圈伫立的,则是辈分小的那些族辈,有薛冉,有刘谦,以及诸多家庭里以杨泽为榜样的内外戚子孙。
现在在场的,不是那些外间将杨泽奉为上林城的英雄的民众,而只是牵挂着他安危的父母,他的舅父,舅母,表叔,他的兄弟姐妹们。他突然不知道身为家长,该如何开口。
“目前的盛唐,局势晦暗不明。两位公主,相国大人的争斗,都因为清平王后的到来,而逐渐剧烈。据我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很不乐观,杨泽已经得罪帝国宋阀,还有持盈郡主。这两方面的势力,都想致他于死地!陛下的意思,让杨泽一行提前返回大晔。以避免成为夹缝中的牺牲品!”
杨业这番凝重沉稳的话,立即在大厅掀起一番哄然。
是啊,盛唐帝国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如大海,其内部也是暗潮汹涌。只看传回的这些讯号。众人就明白了,清平王后的到来,必然已经介入到了盛唐帝国内部至高层剧烈的冲突之中,杨泽竟然被两方势力针对,可想而知帝国局势,因为清平王后的到来,打破了平衡,掀起了多么大的动荡!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他们没有达到帝国对东正教门介入的目的之前,就会遭到更加严重的损失。最可能的,是等来杨泽横死帝国的消息!
这么看来,在事情没有恶化之前,将大晔使臣团撤回,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因为这次的情报是半个月前,这一来一去,也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还是否来得及。
“那么我的渊儿怎么办!他此刻还被软禁在盛唐啊!”杨远征已经坐不住,面色变了。
“我阙儿亦在其中!”杨伟铭也是神色豫动!他旁边的王楠手挽着丈夫的袖膀,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
蕲春侯杨业扫了两人一眼,冷哼道,“看你们两个的这副样子!身处漩涡泥潭之中的,可是你们三弟的孩子!”
两人立即有些无地自容的望向旁边的杨洪远。杨洪远仿佛一时间憔悴了数岁,他身旁的杨母程英,自来做惯了小女人,此时只剩下双目泛红,陷入怔默。
杨远征狠狠一咬牙,“父亲教训的是!我侯府杨泽,虽然已经成长得不需要我们这些长辈为他护佑,但他如今的年龄,还没有渊儿年长!如此年轻,就要抗下大晔国的重任,各方的重托,在那些凶恶险诈之间游走!我们又岂能要求他太多!我这个做二舅的,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他军人的戾气也浮现于表,“如盛唐是泥潭,杨泽切莫越陷越深!保住自身才是最紧要的事!至于渊儿,若有三长两短,我杨远征,定有一日,会为他报此血仇!”
“我杨伟铭虽然只是个文人,但也出身杨府。也出身杨家。阙儿,也该有此觉悟!”他紧紧掐着夫人的手,两人似下了最后决定,“如阙儿亦有意外那么我蕲春侯府,至少还要有一个更了不起的血脉,传承下来!杨泽已是上林城人们心中的碑,不能有事!”
蕲春侯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双目泛红,半晌后才点点头,“好,好样的!我杨府文武两夫,亦有杨家刚健之精神!老怀甚慰之不过陛下的意思,被我一口回绝了!”
“什么!”全场满堂侯府众人,瞠目望着蕲春侯爷。
“值此国家存亡之际,岂容因自身陷于绝地,就抽身而退的道理!若无盛唐介入,我大晔绝对无法抗衡大6拥有千千万信众,百国臣服的东正教门!这非我大晔孱弱,相信大晔上上下下,文官武士,都有为入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决心!然而我等死后,身后千万民众,如何归处!那些无辜百姓,如何在生灵涂炭中,存活下来!所以为了家国,即便陷身绝境,杨泽也绝不能退!身后已是万丈悬崖,已无可退处!杨泽一定要挺下来,直到完成使命!这也是我蕲春侯府的男人,应该去做的事!”
杨业双目凝视木窗外极远处的天空,“我相信他能办到,因为他是我们杨家的人!”!~!
第七十三章 笨死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杨泽立于浮筏,摆荡在海面之上,像是一个孤独的漂泊客,此时正远渡大海,不知道去往何方,还是希望回归缥缈的故乡。然而苍天之上电闪雷鸣,海天之间龙卷游荡,显然此时的他,并不是在回去故乡的归途,而是正与天斗法,与那些雷云对抗。
自进入昆仑先师留下的意境之后,杨泽从最初的旁观那个昆仑先师和天空瀑雷的斗争,再到身临其境,这个时候,才明白其中的惊险和可怕。
意境中的世界竟然可以给予人强烈的带入感,如临实地。而要在风暴中的大海紧紧靠着一方浮筏保持稳定性,就已经相当的困难。在风浪中的海洋里,就如同置身天地间最紊乱之地,所有的暗流汹潮,都在这一刻疯狂的肆掠,仿佛无数的魔怪,要将浮筏撕成粉碎。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操控浮筏,已经比平时间难处了百倍千倍!想要用真气细致入微的克服各种狂暴涌浪,同时避开头顶天空还有不断追击而下,比之修行的飞剑还要快速的雷殛。这几乎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巨大的浪在海洋里时而掀起十几米墙的高度,一波一波,叠加千层,排迭拍击,时而疯狗一般蹿出无数溃浪,追逐咬杀自己。刚避开这一波,又是一道猛虎巨浪铺天盖地疾扑砸下。杨泽的龙变相身法,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锻炼,调动起脚下的浮筏,或蹿或跳,或沿着浪壁飞速驰行,从最初的狼狈不堪,渐渐到了如今可以操控的地步。但还达不到随心所欲,每个转折总会有僵硬。
头顶雷瀑就没有断过。每每随着他身体前一刻所在处,疯狂劈击,哪怕他稍有任何怠慢。立马遭殃。
杨泽处于这种噩梦般的境地,已经无数次了,从最初的绝望,畏惧,甚至衍生出对轩辕鳕天的恨意。要知道,在意境之中,他的所有感官都和真实世界无异,脚下海水的刺骨冰冷。遭遇雷殛的那种痛楚,保管正常人永远不想再尝试第二遍,但偏偏他要无数次这样尝试。每次遭遇雷殛,他就会从意境世界中苏醒过来,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很有效的利用了大脑某种保护功能,强制的让他脱离那可怕的意境。否则只怕他大脑都会被欺骗,认定自己被雷击致死。
他最初在意境世界里如丧家之犬狼奔豕突,再到终于愤怒,咬牙去拼命争取求存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现在他就是这样,疯狂的奔逃,前方突起巨高之浪,杨泽和脚下的浮筏迎头撞去,天空一片光明大开,仿佛神落于世。无数道光明四射,但这些都是假象,是前奏,真实的是一道雷殛,迎面劈下。
浪掀到了尽头,杨泽和脚下的浮筏腾空而起,像是飞空的蚂蚁,朝着头顶天光缓缓飞去。他手在颤抖,但长剑却握得无比之紧。迎向那道雷刺。用尽全身力气挥剑斩去。
与此同时,脚下正在远离的浪峰出现异常。竟凭空涡起一道漩涡,然后一条浪龙,在他这一剑带动下,直贯冲天,冲向疯狂的雷刺。
啪啦啦!浪龙,剑和雷殛猛撞一处,先是空气都发生高度挤压的颤抖,浪爆疯狂冲锋,但还是无法抵挡雷殛之威,最终被挤压被粉碎节节寸断,碎成无数片浪花,那道雷刺被削弱不少,但仍然锋芒犹在,面对那劈头而至的毁灭,杨泽双眼浮出一片恐惧的白茫,“还是,失败了么”
啪啦!
浑身哆嗦着苏醒过来,杨泽几乎是一跃而起,“老子不玩了!太痛苦了!”又看向正在一个生着火山洞边的轩辕鳕天,走过去拿起架在火堆之上的一只焦酥的黄鱼,坐在地上大嚼特嚼,不忘有些恼怒的瞪着她,“你是不是变着花样的整治我?这样弄很开心?”
在意境中的痛苦经历,只怕任何人在杨泽面前,他都可以骂娘。没有经历就没有发言权,即便是极能隐忍得他,在这一刻还是免不了会有腾冒的火气。
再一联想到轩辕鳕天的性子,杨泽觉得她很可能借此让自己吃苦。这蜃珠或许对修行会有些效果,然而绝不会像她所言的那么大,更多的便是意境里的那种折磨。
那样的折磨,绝对能让一个正常人发疯!
他们这些天隐匿于此,白天因为担心烟气会暴露踪迹,所以都没有生火,只有夜晚的时候靠着山洞掩映火光吃烤鱼野兔歇息,此时通红的火光闪烁在轩辕鳕天的裳衣之上,闪烁在她略浮红彤的俏面之上,闪烁在她露在外光洁修长的双腿之上,看到杨泽怨气冲天的不客气,轩辕鳕天双眸却出奇的平静,仿佛一点没有他曲解糟蹋自己好心的勃然大怒,只是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一脚踢在火堆之中。
嘭!无数条枯枝柴火携带的火浪,在她纤长的小腿撩拨之下,铺天盖地朝着啃烤鱼的杨泽射去!
这女人当真说翻脸就翻脸!杨泽一个翻转,用手中串着吃剩了鱼骨的枯焦枝左右挡开那些柴火,柴火蕴含的真劲在夜里“噗!”“噗!”爆开,瞬间压熄那些火焰,只是荡出无数漫天的火星!
这女人动真格的!感受到柴火里裹挟袭来的真劲,杨泽心中一惊,就看到漫天的火星之间,轩辕鳕天的体态轮廓毕现,母豹子老虎般冲前而至,拨开星火,并拢五指的手在月光下洁白无瑕,但却带着极为凛冽的寒气!杨泽一点不怀疑如果被她五指戳中,他的胸口会顿时开一个窟窿。
这是他首次,和一位昆仑圣门的圣女正式交手!
脚步屈后掠移,杨泽脚踩龙变相,身子瞬间左右侧移惑敌,一时仿佛化作了数道影子,虚虚实实。
但轩辕鳕天的手指瞬间就穿透了那些虚化的影子,然后朝他的身体如影随形而至。龙变相,竟然无法完全摆脱她的追击!?
在当年的地海,杨泽曾经见到过轩辕鳕天出手。那时的他自然根本无法赶得上。而没想到将近一年半载的时间不见,他虽然进境惊人,但轩辕鳕天的修为,仍然没有停滞不前,反而比当初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杨泽紧迫之间屈膝身体大角度后仰,险险避开轩辕鳕天戳向胸口的五指。
杨泽背心已经是一阵冷汗,想到这妮子不知道什么德行,高兴你的时候挺让人受用。然而不高兴可以随时跟你翻脸,刚才若是稍有差池,自己岂不重伤?
心头火起,当下哪敢怠慢,杨泽双掌猛拍地面,身体借势在半空一个翻滚。瞬间就朝轩辕鳕天如影随形纤柔的身子踢出五、六脚。嘭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这五六脚飚射出的气劲,就将出脚范围内的空间全部覆盖。
杨泽体内的四大气海高速运转,劲气透过脚底的|岤位输送轰击,这是大晔秋道院的玄阶功法《步云梯》,原本是通过脚放出劲气,令自身平地而起,如同踏空而行。是极为高明的仿飞行身法,修习到最高处。有境界的支持下,可以凭空攀登百丈千丈的山崖!赏无数风景于闲庭信步之间。
不过杨泽本就有元神老头的指引和悟性,将这种功法变化了一下,可以令双脚脚底,也变成极厉害的杀人利器。
一道气劲从轩辕鳕天身畔擦身而过,轰中她身后数十米远的大树,啪!得巨响,大树拦腰炸成两段,无数木屑分崩离析!
眼看着其余气劲即将轰中轩辕鳕天的瞬间。她一咬牙。双手突然氤氲出了一团高度浓缩的雾气。那雾气太浓,以至于在这月光下的沙滩之上。亦能见到两团泛着亮光的烟气。那烟气在高度的旋转,下一刻,她的手如跳舞般挥起,每一掌都摁中杨泽袭来的劲气波,然后她掌心高度浓缩的雾气,竟然轻而易举就挡开了杨泽袭来的劲气团,嘭嘭嘭四下飞散。
一团扎入水中,轰然激起十米高浪。
一团轰中草坡,野草土屑和一只觅食的野兔被抬到了数米之高。
一团轰在杨泽左后方,地面的沙石轰然而起,铺天盖地。
“意境!”杨泽此时此刻,终于看清楚了轩辕鳕天掌心的那两团聚集白雾的来历。准确来说,这只是半阕的意境,还在轩辕鳕天身体相生,无法离体!
借着蹬出劲气的反冲之力,掠过数十米之远,杨泽半空一个正面转身,食指中指并拢,迎向轩辕鳕天那道紫色罗裳的身影,唰!得捻出一道剑意!
既然是意境,那便只有意境可以破之。
面对杨泽射出的这道在夜空下光芒大作的冰蓝剑意,轩辕鳕天瞳孔里没有半分畏色,欺身而上,五指张开掌心朝下举过头顶,这一刻她像统御万物的女神,然后掌心前突,掌心的那团翻涌的雾汐之气,迎向冰蓝剑意!
卜一接触,杨泽就脑门剧震,既然是自己的意境,那便和神识相通。当初在摘星楼被胖道人弹碎他剑意之时,杨泽心神都如遭重击,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是神识精神受损,绝无再战的信心,所以拉着轩辕鳕天就开跑!意境是把双刃剑,施展之时无坚不摧,然而一旦遭遇压制,便直接让施展者的精神,也受到重击!心神大乱之下,高手交锋,这点差池,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结局!
当剑意撞上轩辕鳕天的半阕意境的瞬间,杨泽立即有一种在蜃珠意境世界的风暴中,他劈出的意境撞到从天而降雷殛的感觉。仿佛自己这道剑意,竟然撞入了那狂暴的风浪之中。
然后剑意在轩辕鳕天的掌心之前,肉眼可见的出现无数细缝裂痕。
杨泽的一道完整剑意,竟然敌不过轩辕鳕天的半阕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