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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9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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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啊”他“哼”了声,转向叶十,有些轻蔑的道:“殿下惜命不肯殉节便罢,何必如此托词殿下以为这般就可以向我大郑的列祖列宗交代了吗殿下以为这般就向士族宗室交代吗殿下以为这般就可以向天下亿万黎民交代吗”

  江中流张口欲驳,叶十以手势阻止了他。

  叶十径直站起来,他手里拿着剑走下丹阙。他盯着那使节,言不发地朝他走过去。他走得并不快,步子也并不算大,但却有力。他的脚步踩在级级的玉阶金砖上,轻微的声响通过地面传递到众人的脚下,再由脚下向上传递到心脏,仿佛放大了成百上千倍,成为敲击着的重鼓。

  喧嚣的大殿在霎时间安静得吓人。勇敢无畏的使节脸上发散着圣洁光辉的面具终于出现了龟裂。

  原来,他也是怕死的啊。

  叶十缓缓地抽出宝剑。

  那使节发出有些尖厉的惊呼:“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这真是奇妙的逻辑。如果是两国,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逼迫叶十去死呢

  叶十笑了下。以他的容貌而言,这真是慷慨的笑。使节在这霎那间震慑于他这笑中绽放出的锋芒毕露的美。然后,剑锋如流星划过,鲜血宛如烟花绽放。叶十斩下了使节的头颅。

  “口舌之争,当得甚用”叶十兀立在大殿中央,手中宝剑有鲜血顺着剑尖淌下来。他说:“告诉张媛,我会亲自去讨伐她。这就是我,对大郑对士家,对天下的所有交代”

  殿上的谋臣勇将起下拜,某种激情在他们的血液里战栗着叫嚣着。殿下的武士举起刀戟,发出无限热忱的欢呼。

  就这样,充满了荒诞意味的无聊吵闹,被叶十华丽而坚定的道剑光终结了。

  刀与剑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大地片肃杀,只有疾风从草尖刮过。

  战争,迫在眉睫。

  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叶十这天关于将要讨伐河西张氏的宣言,即为中原向关中的正式宣战。包括张媛本人,还有张钰,都是这样认为的。

  当使节的人头被送到张媛面前,叶十的话字不差的转述到她的耳朵里时,张媛轻轻叹了口气。

  的确,她并没有指望手握重兵的叶十能像大郑历代的宫廷里的皇后那样乖乖地出家或者是殉节。可是,在气势上打压他下的心理还是有的。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这样的直接并无视游戏规则。这样来,被削弱气势的反而是他们自己了

  “请太尉大人过来吧。”她吩咐跟在身边服侍他的小七道。

  然而,转眼,她就又改了主意:“还是我亲自去见舅舅好了”

  小七诧异地看了眼张媛,然后才低下头去称是。

  “你跟着我去就可以了。”张媛又说。

  张媛带着小七来到张钰的居处。制止了门口侍从传报的声音,她信步走进庭院。

  鸟儿发出婉转的叫声,叶片水洗过似的翠,繁华挂在枝头,花香飘荡在空气里。太阳活泼照在石子路上,令人精神振奋。满地的绿,踩在脚下软软的。有沙沙声,像春蚕的啃啮

  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啊

  张钰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颦着眉,手中扣着棋子,下盘棋。张襄坐在对面陪着他的父亲,脸上是温和地笑。

  “这孩子真是我们张家的芝兰玉树啊”张媛在心里感慨。

  张襄发现了张媛,于是站起身施了礼,将座位让给了张媛,自己站到了父亲身后。

  张媛坐下来审视棋局,黑白正争于中盘,纠缠得难解难分。她在左上角飞了子,张钰不由“咦”了声。扣子在棋盘腹心处。两人落子越来越快,不刻,张钰投了手中的棋子,认输道:“阿媛,你的棋风凌厉了不少啊。你们年轻人欺负我老头子,这可不好”

  张媛道:“舅舅,叶十要向我们开战了。”于是,便将叶十斩杀使节之事的始末详细道来。

  “原来是这样啊十那孩子,的确”张钰没有说“的确”什么,只是转而道,“那么,你心中已有成算了吗”

  张媛沉吟道:“此时开战,也非我所愿。奈何事已至此,也只好先战再说。关中固然有巴蜀的元元牵制,中原又和尝不是四面受敌。想来旦交战,巴蜀那边必趁机侵我汉中。河北的卢文瑶和傅铁衣也不会不趁乱劫中原的后路。赵瑟会怎样,倒是难以预料了。”

  “我想,元元那里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所以开战之前,必得先派得力之人扼守大散关。我军主力或者西出或者扼守函谷关,与叶十接战。另外,还当派人去金陵联络赵瑟。倘使能说服她出兵两淮正面,必定能使叶十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全胜不难。至于我军是扼守函谷关守株待兔,还是抢先出兵河东,就要看舅舅的意思了。”

  张钰道:“河东地势险峻,出击四面易,四面仰攻河东难。既有叶十在,出兵河东,我军主力必然受损。而况出兵河东,固然有高屋建瓴之势,可直下洛阳。可是,对河北的卢文瑶傅铁衣也有切肤之痛。出天井下壶关,邯郸井陉催折可下。卢文瑶和傅铁衣不可能坐视不理。旦他们趁我与叶十纠缠之机争于河东,渔翁得利,反而不美。与其如此,不如就在函谷关下决战吧。叶十自洛阳出兵也好,自晋阳出兵也好,要进关中,总是要来函谷关的。”

  张媛点头道:“就按舅舅说的办。却不知函谷关的守将派谁合适不然阿襄吧”

  张襄抬眸间有跃跃欲试之色,张媛冲他笑。张钰却摇头道:“不,我亲自去。”

  张媛愕然,半响才道:“叶十固然名将,可函谷关天下雄关,号为金池,只以守而言,舅舅实在没有必要亲自去。”

  张钰叹息道:“他何止是名将。我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是绝对没有他今日的能为的。便是我亲至,尚且没有十成的把握,如何能叫阿襄去。阿襄去守大散关,和元元相抗倒还是可以的。”

  用兵之事,张媛亦不好多加干涉。于是转而问张襄道:“玉京前阵去淮南,回来了么”

  张襄答道:“还未曾,她要等粮草筹齐了亲自押运回上都。”

  张媛便道:“如此,你写信给玉京,请她稍稍多留阵。似乎她和赵瑟自小就是闺中好友,不妨走趟金陵。”

  张襄答应下来。于是便就此定下大计。

  张媛吩咐小七道:“传命明日大朝。今天晚上我住宫里。哦,也接楚王妃进宫陪陪皇上。”

  张钰望着小七垂着的眼帘,心中动,想说:其实还有个人或者能与叶十相抗。然而忆起前尘往事,终于声叹息,什么都未曾说出口。

  薛玉京接到张襄的信是在凤仪元年的三月十九。待她从寿春赶到金陵,见到赵瑟,已经是这年的三月二十二日了,正好立夏。换了薄纱彩裙的赵瑟很高兴地迎接薛玉京进了后宅,拖来了自家的猗猗与她家的虎头处玩。她把男人都赶了出去,独她们两个人含笑看着双儿女玩耍。

  薛玉京是很直率的人。知道这个时候赵瑟必定已然知晓张氏与叶十将要开战的事情,对于她的来意想来也心知肚明。于是她索性也不绕弯子,说了几句闲话,便开门见山道:“瑟儿,我这次其实是来替张媛做说客的。”

  赵瑟摆手道:“玉京姐姐,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要容我考虑。”

  薛玉京道:“瑟儿,说句不当说的。你对叶十还”

  赵瑟笑了下,道:“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玉京姐姐,我在你心中就这般没志气么”

  薛玉京道:“这我便放心了。咱们女人顶顶要不得的就是为个男人牵扯不断,寻死觅活。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赵瑟笑着不说话。

  薛玉京便接着道:“张媛说,你如果自两淮正面出兵,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平分天下也可以,关东之地,除了河东,都归你。巴蜀元元的红旗军,我们这边负责剿灭。”

  赵瑟心道:关东之地还用得着你送给我

  于是,她便慢慢地说道:“出兵两淮正面是不可能的。罗文忠的水军在武昌,我动,金陵空虚,他就要顺江而下直取金陵了。不过,倘若张氏能以汉中对襄阳和荆州两处有所牵制,我倒是可以答应出兵攻打罗文忠水军。假使战事顺利,我自可以出兵彭城,威胁洛阳,为张夫人剿叶十的后路。”

  薛玉京心道:赵瑟这狡猾鬼,不是说废话吗武昌是你头上悬的剑,难道我不来,你还能不打噢,荆州襄阳的硬骨头我们帮你啃,到时候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偌大的湖广,还不便宜死你

  薛玉京便道:“这我可就做不了主了,待我写信回去问问吧。”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又像少女时那般笑在处。

  赵瑟便大声吩咐开宴,又问薛玉京道:“江南的男子格外温文,定是合姐姐的胃口的。今日我府中所蓄,尽君采撷。玉京姐姐,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男人在金陵,也不妨说出来。不管是谁,叫他来陪酒就是了。”

  庙算

  “子周,子周”

  元元大声叫着陆子周的名字,跨进怡园陆子周的房间。她身上的盔甲还没来得及解,红巾系在脖颈上,精神抖擞极了。她嘴角带着微笑,步子迈得很是不小。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匆忙,却从头到脚都透出英姿飒爽来。

  自从二月底元元在成都自立为蜀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她少女时代朝气蓬勃的气质便在她身上重新焕发出来,甚至隐约有了凌驾于长期以来她所特有的那种坚忍不拔之上的迹象。为此,整个成都的精神似乎都为之振,官员们莫名奇妙地干劲儿十足。而红旗军里那些跟随了元元多年的老兄弟们都在私下里议论:“大姐近来似乎变漂亮了好多啊”

  的确,现在正跨进房门的元元双目有神,面色红润,嘴唇丰满。尽管很明显她是刚从战场上赶回来,额头上有薄汗头发有些凌乱全身也染了烟尘,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甚至让她更加漂亮了。

  陆子周迎着窗户站立着,身前的条几上摆着大盆的芙蓉花。经初夏的阳光照,娇艳的花色似乎将他素白的袍子都映得粉红了。他低头,若有所思。元元大声叫他的名字,他才在猛然间回过神,转头去看她,向她露出个微笑。

  “有件事,你听说了吗”元元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饮而尽。之后眼睛闪亮亮地望着陆子周道:“叶十向张氏宣战了。”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那是种类似于被块金砖砸在脑袋上,却还要极力克制着冲动,不要大声叫出 “我发财了”这类有损风度的欢呼。

  但是,很快,她还是欢呼出来了“这样,我们可以得到汉中了”她说。

  陆子周向元元点头。旦张氏与叶十开战,显而易见,作为关中大后方的巴蜀,就是那个得利的渔翁。

  那么,元元的兴奋也就可以理解了。

  仅以守论,据巴蜀者自来以北守汉中东据江陵为最好态势。据江陵可全据巫山之险,守汉中可全据大巴山之险。两者相比,汉中的意义又有甚于江陵。江陵居巴蜀下游,自江陵入翟塘,须逆江流而上。是以历代攻蜀,以从汉中入剑阁者居多。而汉中夹在巴蜀和四川之间,对巴蜀拥有地利,而对关中却只是共享秦岭之险。自汉中越秦岭北进关中较难,越大巴山南进巴蜀则相对容易。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巴蜀之根本实在汉中。未有汉中不守而巴蜀可无患者也。故昔人谓东南之重在巴蜀,而巴蜀之重在汉中”

  目前,汉中归附于关中,元元和张氏以大巴山为前沿相对峙,地理优势尽在关中方,可谓被动非常。所以,尽管元元控制了东面的江陵乃至于更为重要的战略要地襄阳,可汉中死岤日握在张氏手中,她就日不敢轻举妄动。元元想要逐鹿天下,大约做梦都盼着能夺取汉中。

  那么,现在好了。张氏与叶十开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只需来个趁火打劫,出兵夺取汉中。这样,无论她以后是据江陵东临荆楚,还是汉中北窥秦陇,亦或藉汉水东下,甚或呼应两路以出中原,都在战略上具有了极为广阔的空间。自此,就可以舒展两翼,凤翔天下,从而彻底摆脱偏霸的局面,逐鹿于中原。

  于是,元元不加掩饰地表达了她的兴奋。她用欢快地语调道:“想不到这次叶十竟是如此肯帮忙。我得到消息就立即赶回成都。要赶紧准备,叶十起兵,我立即就率军出汉中。啊,也算我们投桃报李,帮叶十个忙”

  陆子周神色动,截口道:“你要亲自领兵打汉中”

  “自然是我亲自去”元元微微有些诧异地道:“现在能有把握胜的只有我和狄帅。金牛道出了名的艰难,难道你还想让狄帅那么大岁数去受那个罪还是你我出征,狄帅留守成都为上。”

  陆子周闻言,终究声叹息。狄桂华的身体和年龄,的确都不允许她在艰难无比的金牛道上去冒险了。

  元元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陆子周沉吟半响,答道:“主要是荆襄。出兵汉中,无论我们和叶十有没有约定,实际上都对关中形成了合纵之势。这种形势,张氏不可能不加考虑。如果我是张媛,最好的策略无过于以连横对合纵。与河北的卢文瑶傅铁衣结盟断叶十后路,与赵瑟结盟出兵武昌,谋我荆襄。这样,不独张氏和叶十,我们也将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我担心你不在成都居中调度,荆襄有失。”

  元元听果然神色凝重起来,略加思索便下了决心。她牙齿轻轻咬着嘴唇道:“确实有这个危险,但也不能为了可能的危险就白白放走夺取汉中的机会。这样,只好由你留守成都了,小乙对你总还是信服的。”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啊,本来我还发誓以后征战四方都带上你起呢。这样,留在历史里起征服天下的就是你和我两个人。想不到,第回就没搞成。”

  陆子周心道:怕是以后你也搞不成。

  果不其然,元元紧接着便道:“我也想明白了,你呀,天生就是坐镇大后方的料。我去打下来这天下,你给我守着,也挺好。”她说着缓缓地眨着眼睛露出个微笑。

  陆子周只道:“尽力而为。”

  元元却仿佛不甚满意,有些埋怨地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紧接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了,看着陆子周道:“子周,你刚才说荆襄可能有事。我怎么记起来你前些日子可是也说过武昌可不战而得啊,如今却不知还做不做数看来,你可是也要承认自己也有算错的时候了吧”

  陆子周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只偏过头去盯着桌面,眉头微颦,似有什么烦难之事。

  元元不过开个玩笑,想不到陆子周竟是这样反应,心中既惊讶又懊恼。她掂起脚,视线越过陆子周的肩落在桌面上。桌面上被陆子周盯着的,是洒开了的三枚铜钱。元元吃了惊,讶然道:“你这是卜卦”

  陆子周摇了摇头,伸手拂乱卦像,道:“我当初说武昌可不战而得,是因为我本来是估量叶十要先与河北开战。按理说,叶十既便要战,也该先打河北,万万不该先与关中交恶。与河北战,他只要拿出武昌作为交换,来与我们联合。我们就能从汉中和荆襄两个方向上替他牵制住关中和江南的兵力,使他可以从容决战河北。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先战关中。先打关中,他拿什么去牵制四方蠢蠢欲动的势力旦四方蜂拥而上,他必败无疑”

  “他会先打关中,实在是太古怪了”陆子周最后总结道。

  “哦,原来你是想不通,所以竟然算起卦来了。”元元“扑哧”声笑了,“我说子周,你就是爱想太多。你能想得到的,叶十未必想得到嘛。用已经在自己手里的武昌去换取盟友这种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到的。即便是想到了,那么重要的战略要地,大多数人都会舍不得吧。何况,叶十毕竟是李芛的皇后,李芛毕竟是死于张氏的叛乱,而况长安是千年以来的帝都,是代表着正统与天命的所在。攻取长安从来都有着非同反响的政治意义。无论于私于公,叶十首先收复关中都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嘛”

  陆子周皱眉道:“即便叶十想不到,欧阳连光总没有理由想不到”

  元元闻言只不住地摇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明确向张氏宣战了,你做什么要为叶十去费脑筋啊反正他先打关中也好,先打河北也好,都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同样都是要出兵汉中。子周,你这分明就是善谋者惑于谋啊。既然已经有了决断,我又何必再谋”

  元元这句“既然已经有了决断,我又何必再谋”,犹如醍醐灌顶,使陆子周豁然开朗。他登时就轻松起来,笑道:“果然是我糊涂了。你说得没错,后发制人正是如此。”

  “现在不烦恼了吧”元元回之以微笑,握住陆子周的手。

  正要再说话时,猛得听见声既惊且喜地声音炸雷般在耳畔响起:“大王你咋回来了”

  两人回头看,见是迷糊正啃着个热腾腾的粽子跨进厅来,另只手里还抓个没拆的粽子。如今他个头已是长得快及得上陆子周了,却还像是孩童般毛毛躁躁。

  元元便没好气地骂道:“你叫什么大王我是你干娘你这儿子真不孝顺,专门回来陪你过端午节,你倒是自己先吃上了”

  迷糊呵呵笑了两声,摊开手掌将手里那粽子递给元元,道:“我拿了两个,就分你个。”

  元元接了粽子,眼没错开,迷糊就跑掉了。元元拿他也无法,拆了粽子,分给陆子周半。边吃着,边道:“迷糊你是怎么想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该为他的前途打算打算了,总不成辈子在你身边混着吧。不然,你把他交给我,我带带看,准保给你教出来。”

  “这孩子我宁愿他不要成材,只要活得高高兴兴”他说。

  就在立夏的这天,卢文瑶和傅铁衣也同样在讨论中原与关中将要开战之事。他们俯在巨大的地图之上,用炭笔在其上勾勒,间或争论几句,以确定用兵的界限。

  旦中原与关中开战,他们当然也是要有所行动的了。从燕代河北这个位置出兵,显然只能抢夺河东和中原这两块属于叶十的地盘。然而,出于对抗张氏的考虑,这个抢夺不能太过分。

  毕竟,张氏所拥立的“皇帝”与卢文瑶的女儿争夺的是同个皇位,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旦排除了叶十,关中与河北之间将再无缓冲的空间,必定要决死战。如果他们现在对叶十的侵夺与牵制太厉害,以至于叶十在战争中没能伤到张氏的根本就败亡了,那么,将来,更难受的就是他们了。最理想的结局莫过在他们的牵制之下,叶十和张钰在函谷关下进行长时间的拉锯战,最后两败俱伤,叶十败亡,张氏元气大伤,无力西出。所以,为了能够同时实现既能从中渔利,又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叶十的手削弱张氏实力的目的,确定出兵的界限就非常重要了。

  经过番争论,卢文瑶和傅铁衣最后确定下来的出兵界限是河东方向以夺取大同为界限中原方向以控制虎牢为界限。这样,河东制约河北的主要战略要地就都归属于河北方,由河北攻取洛阳最主要的障碍虎牢关也扫平了,为将来统北方确立了极为有利的战略条件。但毕竟没有直接去动叶十的老巢,不会过于影响他在函谷关下替他们消耗张氏实力的力量。

  确定了大的方针之后,卢文瑶和傅铁衣起放松下来。

  “来杯酒怎么样”卢文瑶从架子上取下葡萄酒和水晶杯,问傅铁衣。

  傅铁衣点头。

  于是,卢文瑶倒了两杯酒拿过来。他们就坐在地图上碰了杯。卢文瑶轻咂了口酒,眯起眼睛道:“要说这位皇后,真是少不更事啊他那样的天赋,正该在战场上辉煌无比,只是因为不知政治上的妥协就要败涂地,想来真是非常遗憾啊。不过,也许大约正是他太有天赋的缘故吧。天纵英才,少年得志,很容易就会有无所不能的错觉呢。如此说来,还是我们这样的平庸之人,经历了无数磨折才能始有所成的更好些。”

  傅铁衣看着水晶杯里荡漾着的红色美酒的波纹,静静地听着卢文瑶的感慨,不做声。

  “铁衣”卢文瑶突然叫傅铁衣的名字。

  “嗯。”

  “这个人你怎么看呢也不独是在战场上。我直都很感兴趣呢仿佛,当年那件事,是因为他呢”

  所谓当年那件事,自然指得是傅铁衣被赵瑟当场拒婚的那件事。

  傅铁衣手中轻微晃动水晶杯的动作停止了,只有酒的波纹还在缓缓地延宕开去。他脸上是有些微妙的表情,不是愤恨,也不是蔑视。或者更多的是茫然与无奈。这世上,总有些人,总有些事,是你人生中无可逃避的宿命。对抗过,退让过,纠缠过,忽视过,最后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生命里的部分,甚或是最精彩的部分

  “是个很不错的对手,至少”

  傅铁衣最后这样说着喝掉了手上的酒。将水晶杯轻轻放在地图上。他起身离开了。

  总而言之,张媛以为中原要和关中开战,赵瑟以为叶十要和关中开战,元元和陆子周以为叶十要和关中开战,卢文瑶和傅铁衣以为叶十要和关中开战,甚至叶十自己的部下,包括欧阳怜光和江中流,也致认定了他们是要和关中开战了。然而,叶十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凤仪元年的立夏之日,兵马调动带来的喧嚣充斥着整个中原的大地。洛阳城里,欧阳连光与江中流忧心忡忡。他们彼此探望着对方眼神中的含义。在出兵关中的事情上,叶十的两大谋士首次达成了致。于是,在这天,他们联袂求见叶十,破天荒地不是为了互相拆台,而是为了同个目标扭转叶十的意志。

  那么,按照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首先开口的是江中流。

  这时候,江中流也收起了平时嬉笑散漫地态度,很是人模狗样地道:“今主上欲以中原而战四方,则不可不知中原之势,臣请为主上略论中原。夫中原,四方之腹心,合天下全势之所在也。自古兴衰更替,天下之全势必决于中原。天下统,形势集于中原;天下分裂,形势分散四方。是故,从治到乱,形势自中原散于四方;从乱到治,形势由四方汇集中原。三皇五帝而下,历代更替,莫不如是。方今天下纷乱初始,天下分崩,四方离析,八方动荡交汇中原。四方离心之力撕扯中原,譬若洪流飓风,摧枯拉朽,任何据守于中原的努力,势必先被冲垮。是故,当此之际,据四角险固之地者易,守中原四战之地者难。”

  “哦,我没打算守。”

  江中流费了半天的吐沫,得到了叶十这么句轻描淡写的回答,登时就有点儿倒噎气。欧阳怜光更是气得差点儿仰倒,索性抢过江中流的话头,亲自出马。

  欧阳连光道:“正是因为中原四战之地,更不能轻易言武。举凡用兵处,必先虑及八方,必使无后顾之忧而后能行。倘使主上今日用兵河北,臣尚有策以献,以制关中巴蜀江南之兵。然主上用兵关中,或可以巴蜀牵制金陵,然燕赵之兵如之奈何旦河北雄兵出于脊背,前有虎,后有狼,中原危矣。”

  叶十目光从欧阳连光的脸上转到江中流的脸上,又从江中流的脸扫回欧阳怜光。他总像黑曜石般闪烁的眼眸这个时候也蒙上了层茫然。然后,他就有些惊讶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们我要先打关中”

  纵横

  欧阳连光与江中流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非常没品地亲手把人张媛使者给宰了的时候,不是亲口的说的要去讨伐张氏的吗你还紧接着就大肆往河东调动兵马呢难道这不正说明你要出兵了吗晋阳这会儿兵力都快到二十万,你不是要打仗折腾着玩儿怎么的

  像是回应欧阳怜光与江中流的腹诽般,紧接着,便听见叶十理所当然地道:“我决定先解决傅铁衣,近日就会集合诸将宣布出兵的策略。”说完这句,他看了眼欧阳怜光,立即又补充道:“欧阳大人,我记得你曾经给过我谏言,应该暂时选择个李氏的女孩子。卢文瑶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再合适不过了吧就算是为了把她带到洛阳来,这仗也非打不可。”

  江中流间歇性不靠谱霎时发作,心里只在想:什么叫带到洛阳喂,你那种做法叫抢吧

  欧阳怜光则是眼前阵发黑你这是在玩我们大家伙儿吗哦,不,是玩我吗

  欧阳怜光的内心是痛苦的。

  当然了,她痛苦不大可能是因为叶十实际上要攻击的人是傅铁衣的缘故。叶十要打河北她正巴不得呢她举双手双脚支持叶十去打河北

  多英明的决策啊在战略上,这是唯个可以排除其他方面威胁的进攻方向,只需要战场上的简单胜利,就能够彻底解绝傅卢联军的威胁,获得稳定的大后方。同时,在政略上,作为战胜卢文瑶的附加赠品,他们还可以得到个完美无缺的傀儡。总而言之,决策本身无论在战略上还是在政略上都无懈可击,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但是,你不能连自己的部下起骗

  因为欧阳怜光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相当不好看,江中流顺手扶了她把,口中道:“欧阳大人,您没事吧”这厮平日里与欧阳怜光互相拆台拆惯了,心中某些龌龊的恶趣味时半刻扭转不过来。于是,这句貌似关心的话从他老江嘴里说将出来,就不免晚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果然这家伙点儿身为合作者的自觉都没有欧阳怜光鄙视地望了江中流样。

  江中流冲欧阳怜光挑了挑眉,目光里所蕴含的内容丰富到了极致:哦,咱们是合作来着,不过那是刚才既然现在明说了要打的是河北,我还和你合作个屁呀反正你生气那点事儿我又不在乎嗯,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

  江中流满脸尽是“你生气,我得意”的小人嘴脸。为了给欧阳怜光再添点儿堵,他甚至非常不要脸地向叶十下拜,谄媚道:“主上果然圣明”

  圣明你个大头鬼啊欧阳怜光腹诽不已。

  她有些郁闷地看向叶十,无声的指责着:为了胜利,误导敌人理所应当,可你为什么要连我们都起瞒身为主君,不信任臣下,甚至于误导欺骗臣下,这是多么让人寒心哪哦,好吧,谁让咱为人臣下呢我知道,做主君的都有这号臭毛病。可问题是,你这样瞒着我们有意义吗

  然而,叶十并不是欧阳怜光肚子里的蛔虫,读不出她的心事。欧阳怜光看向他的目光就算再愤懑百倍,他也是没有办法回应她的。

  欧阳怜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索性将心横,直接问到叶十的脸上:“主上您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意思呢”

  江中流诧异地看了眼欧阳怜光,心道:你不是气糊涂了吧这样犯忌讳的话你也问得出你要是有天人头落地,绝对是你咎由自取。

  好在这个时候的叶十并不以此为失礼。他的确颦起了眉头,但却不是因为不悦,而是因为沉重。他回应欧阳怜光道:“出兵河北必得首先牵制住关中等处,使之不敢轻举妄动。我思来想去,只有个办法。只是这办法虽然管用,却必定是要有损家国大义,你们也定是会反对的。我心中其实也颇犹豫难决,直到这两日,才真正下了决心,正要找两位商议。”

  欧阳怜光和江中流齐皱眉,叶十杀伐决断素来极有魄力,听他说犹豫难决真是开了先河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策略以至于连他这样的人都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呢

  叶十看着他的互相交换眼色的两大谋士,复又说道:“方才听欧阳卿口气,似乎也有条锦囊妙计,足以同时牵制关中江南巴蜀之兵。却不知是什么不妨先说出来。或者我这策可以不用,也最好不用。”

  这要是平时,别人不好说,江中流是定要起哄的。这家伙,最好摆什么各自将计策写在手心,围成圈伸开来看,然后大家起哈哈大笑之类莫名其妙的谱儿。然而今时今日,气氛大不同般,他也不敢出这等无聊的幺蛾子了。

  欧阳怜光呼了口气,重新回复了平常的神色做派。只听她用冰凉凉的语调从容说道:“臣请主上允准,遣使与成都结盟。”

  “陆子周”叶十扬起下颌,眼神中透出些傲慢来,“你是说要我和陆子周结盟”

  “是的。”欧阳怜光点头,“这种结盟,称之为合纵。”

  叶十没有说话。欧阳怜光提到合纵,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

  此时此刻,叶十心中的复杂与矛盾实是难以言表的。事实上,欧阳怜光说到和成都结盟,他首先脱口而出的是陆子周而不是元元,就充分反应了他的矛盾心态和陆子周结盟我凭什么要和他结盟啊谁要跟他合作,我是要打败他的为什么每次都非和他合作不可啊

  这其中的暧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与巴蜀结盟的好处不言而喻,但是,因为有了陆子周,叶十实在是难以甘心。

  这样的不甘心,是欧阳怜光这样的女人永远所无法理解的。即便她能勉强认识,也会嗤之以鼻,不屑顾。所以,在叶十和江中流都沉默的时候,她继续说道:“巴蜀居关中与江南之间,上胁长安,下制金陵。只消纸盟约,便可以同时牵制住关中江南巴蜀三处的兵力,使我军从容东向,略定河北。“

  江中流道:“可是元元如何肯与我们结盟呢她冒着两线作战的风险替我们牵制关中和江南的兵力,好让我们去打河北。那不叫结盟,那叫犯傻吧”

  欧阳怜光折扇敲击了下手心,道:“很简单,请主上下令,命罗文忠将军撤出武昌。把武昌让给蜀军。”

  江中流倒吸了口凉气。

  欧阳怜光却眼都不眨地说了下去:“武昌,于江南,于巴蜀,都是必争之地。现在曹秋何坐镇九江,罗小乙陈兵江陵,两相夹击,武昌虽然还在我们手中,却已经是形同孤岛,对大局毫无益处,反而白白拖住了罗文忠水军精锐。与其如此,何不索性将武昌送给巴蜀换取结盟合纵元元早就觊觎汉中,只待时而动而已。以武昌为代价,换取巴蜀出兵汉中。这样就可以牵住关中张氏的兵力。这是第桩好处。巴蜀既得武昌而全有荆襄,不必他们出兵,金陵方面势必也要全力去夺武昌以保上游。这样江南的兵力也就被牵制住了,是第二桩好处。巴蜀本身耽于汉中和武昌两处,自然也无有余力再干预中原战局,这就牵制住了巴蜀的兵力,是第三桩好处。而我军武昌原有的精锐兵力也可以撤回中原,水路并击河北山东,大大增加了与河北决战的胜算,这是第四桩好处”

  江中流难得没有拆台,拍掌道:“妙啊石四鸟,不费兵卒就退了三路大军。你可真不愧是欧阳大人啊怎么想出来的啊,这是”

  叶十却是皱眉不语。

  欧阳怜光以为叶十是舍不得武昌,急道:“主上您还犹豫什么呢区区武昌地,能退去三处大军,物尽其用,何惜之有“

  叶十有些烦躁地摆手,道:“我不是舍不得武昌。莫说三处,只要能牵制住江南处兵力,弃了武昌也值得。欧阳卿,你是文官,战场上的形势估量不足,这不能怪你。我给你说罢,你这策,至多只能牵制住江南和巴蜀的兵力。仅凭元元是牵制不住关中的不过,还是可以就按你说的办。好吧,就由你代表我出使成都与巴蜀结盟。至于关中,还要另想办法。”

  “主上的意思是牵制关中仅凭元元出兵汉中还不够吗”欧阳怜光有些疑惑。但她的确也是纸上谈兵的料儿,对于元元能不能是张钰的对手这种事确实不怎么有谱。既然叶十说她不行,那大约可能真的是不行吧。因为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并且叶十也认可了结盟巴蜀的策略,欧阳怜光也就没什么底气去反驳了。于是,她只是下意识地反驳道:“出使成都臣去不合适,臣举荐江大人。”

  “江中流不行。”叶十想都不想。立即拒绝,“我另有安排。“

  叶十说着站起来。他的语气里有深深地遗憾和痛苦,然而,却坚决无比:“大都护河西军只能制以河西的形势。”

  江中流骇然抬首,种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头升起。

  “难道难道”他结结巴巴地道,“难道您竟然要”

  “看来只好这样了”叶十轻声地说,似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后,他就拿起桌案上已经封好的卷轴,很坚定地递给江中流,道:“这是宣华二十六年专为抵御乌虚骑兵在玉门关外修筑而成的要塞防线的地图。你带上它秘密出使乌虚,把他交给乌虚大单于。”

  江中流手中震,地图直接就砸到了地砖上。他自己人也同时拜了下去,失声道:“这是卖国,春秋大义所在,臣不能往。还请主上三思。”

  叶十亲手将江中流拉起来,并捡起那地图。他说:“我自己也知道不当如此,然而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你放心,张钰是绝不会放乌虚人进来的。他宁愿输给我,输了天下也不会放夷狄进中国步。”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十的神情分明是鄙视他自己的,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出使的事,我不强迫你。这次,你可以自己选择。如果实在不愿意去,我会派别人。”

  江中流的汗唰唰地自头脸之上淌了下来。虽然叶十明确说了不强迫他,但正是这种不强迫才是最大的压力。这种事情,如果直接下命令定要他去做反倒是好了。

  江中流这个人自来放荡不羁,然而,这刻,平生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压力却压上了他的肩头,沉重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舔着发干的嘴唇,艰难的开口:“这道防线,宣华二十四年始建,历时三年,到宣华二十六年方始建成。建成以后,乌虚骑兵便再也没有突破过玉门关。今朝臣旦出使,则河西虚实尽入夷狄掌握之手。防线全毁,藩篱尽失,自此乌虚骑兵可长驱直入,是为祸万代”

  叶十笑了下,竟用了微时的称谓:“老江,我问你,宣华二十六年之前没修这道防线的时候,正当河西军全盛之时,乌虚骑兵长驱直入过吗玉门关外这样的防线是第次有吗以前应该修筑过更加坚固的防线吧我在玉门关外见过无数它们的遗迹。它们如果管用的话,又怎么会变成遗迹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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