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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8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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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红晕,使她下子生机勃来。
其他的叶十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是知道,这位公主大约是喝多了。
之后不太长时间,十六对宫灯以为先导,御扇顶幡,金花斧节,无数仪仗紧随其后,将他们簇拥进东宫。既然是大郑公主大婚,那么连合房礼都不得不搞成无比庄严肃穆的样子。
合房礼在东宫的显德殿进行。显德殿作为东宫的正寝,极其宽阔,几乎宽阔到有些空荡荡的程度。只是极大地张床极为醒目,它矮矮地高出地板尺余,四面层层叠叠数十层帷帐都已经由内侍分开来。
根据司仪内官的引导,永安公主和叶十分别站在床的两侧。司寝司的内官们按照不同的品级,依次上前,替他们卸掉饰物,逐次褪去礼服单衣。直到她们身上只剩最后层单衣,两名司寝内官才从两侧掀开凤凰于飞的锦被,让他们躺进去,之后再重新盖好。他们得动不动地躺着,宫侍温暖而灵巧的手指伸进被子,脱下他们身上最后的衣服,把它拿出来放置于黄金托盘。然后帷帐层层地被放下来,道士祷告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内官宫侍们起跪拜,齐声颂道:“恭祝公主殿下与君上百年好合,早得贵女。”
就在这样充满了神秘的跳大神气质的宫廷礼仪中,叶十和大郑的永安公主躺在了张床上。
天地安静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床的确是太大了,大约即使他们同时伸开手臂都不可能碰到对方。叶十望着帐顶枝枝蔓蔓地刺绣发呆。他的确不知该如何是好。紧张,也许吧。更多的其实应该是恐惧。
“原来我也会害怕的么”他想。
永安公主翻转着身体,挪到可以伸手够到叶十脸颊的地方。她手指尖轻轻触碰叶十的脸,于是便很快乐的样子。
“十郎”她说,“嗯,以后我就叫你十郎。你也别叫我公主,也别叫我殿下,就叫我芛芛,我的名字是李芛”
在之后,永安公主的酒劲儿就上来了。她的手指展开了成了掌,手臂搭下去变成了个圈。她试图从背后去抱他。
这个时候,叶十的手就远比他的头脑要管用了。在他的头脑还在呆滞之中时,他的手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了出来。指如疾风,势如闪电,眨眼间就在永安公主身上点了数下。永安公主将头歪,笑容还挂在脸上就陷入了沉睡。
“这样也好。”叶十想,“总算是清净了。”
然而他还是睡不着,甚至合上眼睛比睁开眼睛还要让人痛苦。
赵瑟,赵瑟,赵瑟,赵瑟
大约殿外传来漏夜五鼓的声响,他的意识才渐渐有些恍惚。朦胧之中,很快他就听到了阵很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兀地睁开眼,却是永安公主正蹑手蹑脚地下床。
“吵醒你了么”永安公主回过头来,微笑着对他说:“天刚亮,你再睡会儿,不用跟着我起得这样早。而且今天新婚,你应该晚起,奴婢们会来请的。”
她也不经叶十同意,就自作主张探过头来在他的鬓角轻吻了下。叶十还处在昨夜的呆滞中,并没有来得及反抗。这令他很是愤慨,然而永安公主已经掀开帷帐走出去了。叶十也就不可能追出去,而况被子底下他什么都没穿。永安有光着屁股走出去的勇气,他虽然未必没有,可到底没必要非得去学。
后来的事实证明,有光屁股的勇气总是好的。至少,它能让你在人生的某些尴尬时刻笑出来。
叶十在那张床上躺了几乎生的时间,终于听到个谦卑的声音再帐外低低地呼唤:“君上,该起身了。”
毕竟算是好消息,叶十很高兴,立即就掀被下床,自己揭开帷帐往外走。
第层帷帐外面跪着个小宫奴,兀自低着头反复地呼唤。听见动静不对,猛然间抬起头来,撞上叶十的脸,他立即现出番恐惧的神色,仿佛撞了脑袋似呈呆滞状,反复地嘟囔道:“君上君上”
他这么叫,十几层帷帐便立即从两边分开,中间长而宽阔条甬道,数十名宫人捧着各色物事分列两旁。叶十立即就惊住了。要说穷奢极侈地贵族生活他也不是没过过,可起个床就能摆这么大的谱实在不是他能想象得到事儿。而且,他现在可是什么都没穿。
然而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了。他早就看准了,第三个托盘里的就是寝衣,所以他直直地就过去了。个玉面朱唇,衣着华丽的宫人发出惊天地动鬼神般的喊叫:“鞋子,君上的鞋子,快把君上的鞋子拿来。”
双木屐摆在叶十的脚下,他只好踩上。终于站到寝衣前了,自然不等他动手,那位在嗓音上很有前途的华丽宫人就已经抢先拿起了寝衣。正要往叶十身上套,便听殿外大声传禀:“长当君到。”那宫人便立即住了手。
长当君是个很精神的男子,二十三四岁年纪,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他几步走进殿来,当仁不让地从宫那人手中接过寝衣,向叶十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殿外便又传来了通报。
“冯翊君到。”
伴着这声,进来的是个略显慵懒的男人。长当君手转,便把那寝袍递给了他。冯翊君似乎还有些没有睡醒,接了寝袍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也不仔细看,直接就往叶十的脑袋上套。那都拿反了,当然套不进去。叶十真想提醒他啊。
这磨蹭,传报又来了“扶风君到”
正好不给套了。寝衣转手就递给了赵筝。
赵筝从容不迫的抖开寝衣结果,他也没给穿成。传说中的凤翔君张夏跟他前后脚。凤翔君张夏是个羸弱的男人,他的脸色看起来甚至比公主还要苍白。对于他的到来,明显在场所有的人都是惊讶的。但是,无论如何,因为他在宫廷里的序列高于在场的其他诸人,于是,那件可怜的寝衣几经周折又落到了张夏手上。更可怜的是,叶十直都光着身体看着这传递。
太过分了做事情不能这么没有坚持,没有操守世上还有比这更没有坚持,跟没有操守的事儿吗叶十决定奋起反抗,但是,他已经没机会了。
“现在,请凤翔君,您的臣弟,为您着寝衣。”司寝女官用极严肃极正经的口吻宣称。
凤翔君张夏面无表情地把寝衣套在叶十身上。
终于,总算,叶十有衣服穿了。对于这件事,他只有四个字的评价:“这真可笑”
事后,叶十的确私下里去问了赵筝:“不可能每天都这么来次吧。”
他的神气不无担忧,大有赵筝个“是”字说出口,他就要甩手不干的架势。看起来,似乎严格的按照后宫礼仪穿件衣服远比二十万神策军冲将过来更能令这位大郑皇室的无价之宝手忙脚乱啊。
赵筝讶然失笑:“这怎么可能除了新婚,每年只有次,在新年的初。其实就算是每天,您也完全没必要为这种事情担忧。只要动作快点,即使有品秩更高的人稍后出现,总也不能要求您把已经穿上的衣服再脱下来啊。”他说到这里,向叶十眨了下眼睛,露出几分狡黠。然后宫侍换茶,他立即又变得高贵而从容。
“原来是这样。”叶十点头说。其实,这个时候他心里正在想的是既然年次,那就算了。反正今年的已经过去了,明年,谁知道明年我还要不要呆在这种地方啊
总而言之,在大婚之后的那天早晨,叶十出生婴儿似着全身在上百人的瞩目中足足站了刻钟之久,才算勉强得到了件遮体之物。永安公主的侧君们在完成了这项伟大且艰巨的任务之后,便同告退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是“稍后再正式拜见君上。”这让叶十很是郁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看完了热闹就溜嘛
四位侧君离开之后,就由那位如果不是进了宫,很有潜力成为大歌唱家的华丽宫人继承了他们未竟的事业后来,叶十才知道,他是永安公主的后宫之,并且具有从二品的后宫品秩。大婚的第个早晨,是由他带领众多的宫俾侍奉最新成为永安君的叶十穿衣梳洗,并且用膳。期间,烦饶之事不胜枚举。然而既然有了穿单衣那么个几乎不可超越的开头作基础,叶十也便有了破罐破摔的觉悟。
诀别 ...
既然叶十做了永安君,那么不管他喜不喜欢,属于公主正君的全套人马都必然在第时间为给他配备齐全。这是只极其庞大的队伍,共计总管尚宫两名,司礼内官四名,主事内官八名,职司宫侍六十四名,杂用宫奴百二十八名,以及銮仪侍卫若干。这些人都是专属于叶十的,只为他个人服务。除此之外,按照宫廷的法度,每天都会有六名册封了品级的公主后宫内侍臣随侍在他的身边。所以,叶十现在只是从大殿走到中庭短短的几步路,身后就拖了数量十分之众多的尾巴。
阵清新凉爽扑面而来,令人精神振。叶十站在阶上向下望去,整个显德殿前的广场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片苍茫,天空更显高远。司礼内官在叶十身边小声解释着,平时雪早便会被扫开,今天因为公主说要赏雪,所以
叶十顺着司礼内官指示的方向,看见永安公主立在雪中的身影。她的内官侍从都远远地待在宫门口车驾那里,只有她自己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株斜伸出枝桠的梅花树下。她背对着显德殿的方向,身量挺高,裹在件红色的披风里。那红极其浓烈,与梅花交相呼应在处,愈发凸显得她单薄瘦弱。永安公主这个人,安静下来,总有丝丝缕缕令人挥之不去的淡淡哀伤。
“你们留在这儿。”叶十对那些尾巴们说,“我想和公主说几句话。”
有宫侍跪下来替他套毡靴,但是叶十拒绝了。他自显德殿的阶上凌空而下,如雪地只起舞的仙鹤,轻点着落在永安公主身边。
感受到风声,永安公主蓦地转头。待看清楚了来人是她新婚的丈夫,她才猛然间露出了笑容。她很高兴的去挽叶十的手臂:“十郎”
叶十翻转手臂,动作之间捉住了永安公主的手腕。其实,叶十的本意不过是避开永安公主挽过来的手臂,但作为个以杀人为终极职业的人,他在本能地驱使之下,首先不是闪避而是抢先擒住了永安公主的尺关脉门。触之下,叶十眼中便是惊。他没有放开她,反而捉实了她的手腕,然后便现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来。
公主沉默了下,扯出个微笑道:“你看出来了我少时大意,身体曾受过些药物损害。时好时坏的,本来用了医圣丹霞子炼的药,还能压制。但最近不知碰了什么忌讳的东西,发作得厉害”
叶十心中默然,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是不幸的。于是他又想起了赵瑟,永安公主与赵瑟的病症极其相似。当然,以他内力纯阳的特征,既然能给赵瑟治,也就能给公主治。然而,叶十转念又想:我为什么要给她治呢又不是我愿意傢给她的我不给她下毒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公主没有觉察到叶十的沉思,以为他只是为自己身体的问题烦恼。所以,她兀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昨天晚上,很对不住你。大约是大礼太累了,竟然睡了过去”虽然永安公主的声音很低,但是无论她的语气还是她的神情,都是满含歉意的样子。
叶十心中升起无限荒谬的感觉。他实在无法忍受永安公主这种歉意的语气,歉意的眼神,歉意的微笑。于是,他在匆忙间转移了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自己个人站在这里。”
“我在想”永安公主脸上缓缓流露出种微妙地感情,“昨天是我记忆中最舒畅的个晚上。”
“啊”
永安公主微微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了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我从记事以来,夜里就有宫侍陪宿。等到十五岁及笄,纳了后宫卿御,每年都要大选番加以充实,宗室和大臣们也常有美人进献。从那时起,我每天晚上都要召后宫内侍臣侍寝,有时人,有时碰上好日子甚至夜就要宣召数人。没有天例外,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吧。虽然男人们都很乖巧,啊,后宫男人都是很乖的,偶尔不乖也是为了更加乖巧,可是十郎,你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十二年夜夜如此是个什么滋味。母皇说,切都是为了子嗣。我也明白,我天生不出女儿来,这样的晚上就天不会终止。昨天,是我前半生中唯个不曾那样渡过的夜晚。我很高兴真的”
忽然之间,没有任何理由地,叶十觉得永安公主可怜起来。仿佛她的全身都染上了黄昏的色泽,黄昏总是令人的心更加柔软的。然而,立即,他就遭到了他自己的唾弃:我为什么要可怜她
“走吧,我们该去拜见母皇和父后了”永安公主对她的新婚夫婿说。
他们到昭阳宫拜见了宣华天子和许皇后,又起乘车回到了东宫。下车的时候,公主身边的女官垂着眼帘上前禀告:“禀奏殿下,四位君上,诸卿御等内侍臣业以齐聚,请殿下与君上驾临显德殿。”
永安公主与叶十起登上显德殿,并肩坐在正中的座位上。殿下,黑压压地恭立着许多男子,他们都穿着正式的后宫内侍臣品服与冠戴。永安公主的四位侧君则分别坐在他们上首两边。公主进来的时候,他们也便站了起来。
宫侍在大殿中央摆放了四个朱红色的拜垫。司礼内官高声赞道:“凤翔君扶风君冯翊君长当君拜见正君,恭祝君上安泰。”四人便起拜了下去,两跪六叩。
大郑宫廷体制,皇帝侧君是正品,公主侧君是从品。因此,正式拜见照例是先行国礼后行家礼。行家礼时,正君需起身还礼。
公主特意跟过去,携了手笑吟吟地给叶十介绍:“这是张夏,他身体不好,你可要多担待。赵筝你先前就见过的,宫里的事大多他在总理,你有事就交代他。阿桓性子好,尽是些痴爱好,你别管他。王鲧年纪小,平时也爱用剑,你闲了指点指点他。”
拜完就算是完了,司礼女官吆喝声:“赐座”大伙就各回各的座位。
之后撤去朱红拜垫,公主的后宫卿御们便依品级上前拜见。这就不需要叶十答礼了,概坐着受礼就好。所区别的只是五品之上的后宫内侍臣有拜垫,而五品之下的没有。
大郑公主后宫的内侍臣,按定例,从二品到从五品各有四人,五品以下直至九品就没有定数了。永安公主的后宫,即使是在大郑历代公主里也算是多的了。虽然说五品以上的确有定数,可架不住五品以下的多啊。那打眼瞧至少有百来号的。这百号人光磕头就得磕他个个把时辰的。
因为用不着答礼,叶十也就闲了下来。耳边司礼女官反复赞着:“跪拜兴”,他坐在上面就开始走神。他想:他们不都说我是天下第妒夫么我这也没感觉啊奇了怪了”
就这样,叶十的东宫生涯就正式开始了。严格而繁琐的宫廷礼仪的确让人讨厌,但是日子只要天天地过下去总会慢慢习惯。而生活就是受虐,虐着虐着你就会爱上它。
过了婚月之后,公主重新问政。叶十也可以处理河东军的事情并召见自己的部下。他不必整天都留在东宫,可以去西内太液池之类的地方散心,但仍然不被允许走出大明宫。叶十召见了他的部属,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召见的结果却并不令他满意。不是忠诚的问题,他的部属自然是完全忠于他的。
严格的宫廷礼仪死死的限制住了他们。以前可以勾肩搭背,随便乱开玩笑的同僚下属,现在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在远处恭恭敬敬地回答你的问话,这种情景任谁都不会感到愉快的。或者叶十本人是个令司仪内官无比头疼的存在,但他的部属们却被君臣礼仪的枷锁牢牢捆住了手脚。如庞玮这种本来就是大郑臣下的人自不用说,连土匪出身的鬼头刀同志近来也有了筛糠的迹象。
对此,叶十相当费解。当然,他这费解是毫无道理的,不公平的。总不能因为他自己没有忠君的观念就要求别人也向他看齐吧教人不学好也没有这么教的
总而言之,当叶十报之以厚望的鬼头刀在司仪内官冷冷的目光注视下,趴着地上咬着舌头说什么:“微臣惶恐”的时候,叶十的费解也就到达了极致。
他把鬼头刀揪起来,大声说了句粗话:“你惶恐个框框啊”
“就是”鬼头刀时激动,原形毕露,抱着叶十的肩大笑道:“我惶恐个吊啊老子怕他个吊”
司仪内官面无表情地转向叶十身旁侍立的名宫侍,以清峻的声音斥责道:“看你何其粗鲁还不掌嘴”
那倒霉孩子立即就跪去,用力抽自己的耳光。
没见过啥大世面的鬼头刀同志登时目瞪口呆,喉咙被什么卡了似的反复念叨着:“我怕他个吊啊不是,我吊个怕啊”
叶十在这刻的心境与所谓的“恨铁不成钢”无限接近。因为这段时间叶十也很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于是他当机立断,转头就走。
后来叶十重新回到了军营,对此番情景久久难忘的鬼头刀终于找到个机会将憋在心中很久的疑惑问了出来,“要是那天你没开溜,去找那家伙麻烦,会怎么样”
叶十不无郁闷地答道:“他会说:没有您的事,都是奴俾们的错,受责备也是应该的。”
“嗨,这怕什么呢反正他都说了不关你事。”
叶十没有回答,但在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很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童。
宣华三十年二月初二那天,永安公主带着长当君去昭阳宫看望皇后,回到东宫却只有她自己个人。她对叶十说:“父后留了王鲧。这些天,他可能会留在昭阳宫陪伴父后。”那个时候,叶十的政治嗅觉还不敏锐,因此并不以为意,“嗯”了声就算丢开了。
晚些时候,公主就在显德殿和叶十起用晚膳。
席间,永安公主毫无征兆的问了句:“明天赵大人要离开上都,你要不要去见她面,为她送送行呢”
“你说什么”叶十停了手里的银箸问。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公主喝完了面前小碗汤,从宫侍手里接过张雪白的帕子拭了嘴。随手将那帕子丢,从容说道:“我是说赵瑟赵大人,她前阵子被母皇授了大行台尚书令金陵留守的官职,明天就会启程前往南京。你们毕竟中原之战,是你们起打的。如今她要走,你想出宫去送送她,也是可以的。”
叶十沉默了,半天他才不无自嘲地道:“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
公主“唔”了声,倒也没有再劝劝什么的。
稍后,宫侍奉上香茶。因为这天并不是月中十三到十八东宫诸位君上独享帷幕的日子,所以司设内官也在晚膳之后领着十几宫侍捧着托盘奉上后宫侍寝用的红头签。永安公主扫了眼,并没有去翻。她以盖碗拨弄着茶叶,垂着眼睛吩咐道:“撤了吧,今晚在君上这里安置。”
然而第二日清早,叶十就改变了主意,他又打算去见赵瑟了。公主对于他的反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宫侍时辰。
她说:“时间倒也来得及。那就微服出宫吧,不然摆起驾来也是麻烦,明天言官还要有罗嗦。哦,侍卫还是要带的。我晓得你的身手,但也不能大意。你不喜欢,让他们远远跟着也就是了。”
宣华三十年二月初四,新近成为赵氏族长的大行台尚书令赵瑟正式离开上都,启程前往南都金陵。
帝都的权贵朝廷的文武百官还有赵氏的家臣全部都聚集到渭河岸边替他送行。皇帝陛下也特别派了身边的尚宫女官崔莺莺前来赐酒壮行,以为荣宠。
“赵夫人路顺风”
尽管赵瑟还没有确立婚姻,但在上都,在名利场上,她已经被称作是赵夫人了。这不能不令人感到唏嘘。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权力场上关于这件事另有规则,是不以世俗的习惯为依据的。
因为送行的人太多,时间已经耗到很晚了。赵瑟不欲再加耽搁,喝了酒便向众人告辞,登车启程了。
行人在午后时分到达渭河渡口,早有家人调动好了楼船,安顿人马车辆分批上船。
五音扶着赵瑟下了车,拿出帕子给赵瑟拭去额上薄汗,从旁边侍奴手里接过热茶,递了上去道:“小姐,喝口水吧。您吃点东西再上船不然会儿您又晕船。”
正好西楼从后面下了轿,闻言也道:“正是,瑟儿你晕船晕得厉害,会儿开了船必然什么胃口都没有。哎,何苦非要坐船呢”
赵瑟便笑着道:“去金陵还是水路快,如今的局势紧张,路上再也不能拖了。何况陆上要经过河阴也不安全。这次的楼船是新造的,好很多,等我陪你沿途看风景。”
正在说话间,侍儿领这着个青衣奴仆走了过来。那奴仆双目下垂,走起路来大腿不动小腿动,望就知道是内庭出来的宫侍。赵瑟脸上的笑便淡了。
那青衣奴仆到赵瑟身前躬身为礼:“赵夫人,我家主人请您晤。”
赵瑟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座小小的江亭,叶十站在那里,四五个奚奴四周围着他。
“不见”赵瑟断然道。她转向西楼,对他说:“你这也不管不管,什么人都能给带过来了。”
江亭中叶十大约觉察了赵瑟的态度,突然间推开了面前的奚奴,从他们之中突围而出。只个纵身,他就落在了赵瑟的身前。
“瑟儿”他伸手去拉她。
赵瑟径直越过他,脚步踏上渡口与楼船之间隔板。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对他说。
对叶十而言,这话无疑就是板砖。
任谁挨了这么板砖都是要情绪低落的。于是,叶十的情绪低落起来。东宫片愁云惨淡,甚至于高位的内官都不禁向公主发出了抱怨。
或许是永安公主打算讨她心爱的夫君欢心,宣华三十年二月二十四,神策军大阅兵马时,永安公主携了永安君起驾临。
刀枪如林,旗帜如海。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夜传刁斗。二十万神策军组成的大阵在令旗的指挥下变化万端,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旌麾所指,投鞭断流。即便是叶十,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精锐之师。
公主无疑也是满意的。她和叶十并肩站在红罗伞下,对他说:“人说关东出相,关西出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这支军队全部招募自关西,耗费了我大郑十年光阴,无量财货。十郎,你看凭着这支军队重定天下,中兴大郑是有可能的吧。”
叶十不置可否。
公主便继续说道:“昨天,轻飏郡主在彭城称帝,河阴王氏反了。”
叶十点了点头,之后很认真地问道:“那么,需要我出征吗”
公主沉默了阵,缓缓说道:“母皇希望,你在出征之前,我们能有个孩子。”
叶十怔住了,下意识说了句很打击人的话:“你生得出来吗”
宣华三十年二月,河阴王氏叛于彭城,天子以永安君叶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征伐之。同月,长当君王鲧自缢于昭阳宫偏殿。
这时,傅铁衣正从他在济州的帅府里走出来。千里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动身,昼夜兼程,大约能赶到赵瑟的船队离开济宁前到达运河渡口,和她见上面。傅铁衣从亲卫手里接过马鞭,正待上马,便见个军校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那小校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报道:“禀报大帅,倭寇突袭莱州,登莱两州与周边十数岛屿全部陷落。”紧接着,王氏作乱徐州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傅铁衣用力按了按马鞍,终究丢了马鞭,转身便往回走。
“传令诸军准备出战,另外,叫万将军来。”
这样,傅铁衣终于和赵瑟失之交臂。傅铁衣的部下万将军揣着他的亲笔信路猛追,好不容易赶上赵瑟的船队时,他们已经到达金陵城下了。
万将军献上傅铁衣的书信,审视着赵瑟的神色问道:“王氏作乱,大帅问夫人,该当何去何从。”
赵瑟什么表情没有,只说了四个字:“吊民伐罪。”
先入长安者死无葬身之地。
沉沦
宣华三十年,以轻飏郡主李珦彭城称帝,河阴王氏举兵从逆为开端,北庭节度使杨则正河东曹氏余孽曹秋何东南海寇,以及隐于荆襄的元元朱升等草莽先后起事,向大郑王朝举起了叛旗。
彭城地处南北交界,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王氏以此为基础,北伐中原;北庭节度使处河东之上,兵锋直指制胜关中的陇右;曹秋何据登莱二州及周边岛屿,与东南海上的倭寇相勾结,为祸海上乃至于大运河线,朝廷粮饷转运常为之所截。元元朱升起事于荆州,上图襄阳下窥武昌。时之间,风云突变,竟有了亡天下的迹象。
后世悉以为,大郑王朝之所以在宣华三十年到三十三年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着形式上的统,没有土崩瓦解,底于危亡,完全是因为叶十像只猎犬样不知疲倦地奔跑于大郑漫长而漏洞百出的烽火线上。由于他在努力,大郑军队在战场上的胜利率达到了可怕的七成,这甚至于使得大郑王朝的政治统治在宣华三十二年到宣华三十三年间出现了相当具有迷惑性的回光返照。
而唯有江南,依托江淮体的防御体系,凭借长江天堑,始终没有受到中原战火的波及。在赵秦周三大世家的经营之下,愈加富足安泰。
宣华三十二年的金陵,仍然是派繁华的景象。
江南三月,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杂树生花,乃是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金陵城外,户姓罗的人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家主人披红挂彩,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迎客。
这天,是罗家小儿子出门子傢人的日子。
罗家的亲戚朋友们坐在席面上,谈起这门亲事,都是“嚯”“嚯”地直翘大拇指,齐声称赞罗家祖上有德,走了狗屎运了,竟巴结上这么门贵亲。
说到罗家小子要傢的这主人,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竟是咱们金陵城的留守大人知道吗人家那可是赵氏的族长夫人,云朵儿上面的人物。咱们祖祖辈辈,哪代上有恁大福气的男人能傢得进如此之高门第的人家么罗大娘诶,您老人家这算是有福了。隔壁祝家庄只个小子费了牛劲才混上周小姐身边的侍奴,衙门的差役老爷上门时就笑成了花。这回您儿子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赵府里的相公,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催捐可见生儿子啊,他在精不在多。管用的个就够,不管用的再多都是扔货
哎,说到这个,你们知道这罗家小子是怎么把赵大人勾引到手的吗我听说啊,这月十五的时候,罗家老爹带着儿子们进城里逛夫子庙,午间在个馄饨摊子上吃馄饨。正好咱们留守大人微服私访也吃馄饨。脸对脸坐着,抬头就对上眼了。然后第二天管家就拿了明晃晃匣银锭子来提亲呢,还有好多绸缎啊布匹啊。罗大娘乐得都厥过去了。
这么说,以后咱们也得带着家里的小子们多往外面逛逛。听说咱们留守大人可是位风流夫人,到金陵这才年吧,光正正经经使轿子抬进后宅的侧侍就有十七八个。嗬,到底是大家风范。咱家小子长得也不丑,运气好的话指不定也能碰上了呢。
众人议论间,阵鼓乐喧腾,接亲的队伍已然到了大门口。两队高头大马,四人抬的喜轿,全套的鼓乐班子,器物莫不华美。众人拥而出,眼睛亮闪闪地围着看热闹。啧啧有声地称赞:果然不愧是高门大族之家,比前阵方圆百十里的首富方大户家正取还要鲜亮。殊不知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凡婚取之事自有嘉礼雅乐,只有寻常纳侍方才会借用这等民风乡俗来接新人。
赵氏府上跟着喜轿前来的提调大管事进得门来,朝罗大娘夫妇揖了揖,道:“吉时已到,大娘请新郎伴出来上轿吧。”
罗大娘没口答应,走到罗家小郎君阁室外,隔着门催促道:“七郎,时辰到了,动身吧。”
屋里便有人答应了声。紧接着,房门从里面推开。个十七八岁通身花团锦簇喜服的男子走出来。两个小侍奴后面左右的跟着,旁边个教引师傅替他打着折扇遮住半边面颊。
罗家七郎名唤罗汝林。自罗大娘与赵家签了傢书,赵家便派来了这位教引师傅和两个小奴。专辟间房舍作为罗七郎的阁室,由教引师傅教导府中礼仪规矩,父母兄弟都不得相见,连饮食都是由那两个小奴端进去用的。
这时,罗汝林由教引师傅引着拜倒在罗大娘夫妇身前,叩了三个头。这便是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自此以后,只有细君夫人,再无父母兄弟。
罗汝林叩完头上轿,鞭炮噼啪作响,锣鼓唢呐震天似地吹奏出喜洋洋的调子。时起了轿,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护院跟在轿后路洒铜钱,孩童哄地追跑着去捡。
轿子路进了金陵城,敲敲打打地抬到赵府的后门便渐渐停了。罗汝悄悄将轿帘掀开食指宽窄的条缝隙,偷眼观瞧。只见赵府的乌漆大门顶上挂了红绸结的团花,两旁灯笼也换成了红色。门首候着十七八个管事家人,轿子到便拥了上来。当即便有四个黑衣的家人换下了红衣的轿夫。
教引师傅轻轻咳嗽了声,他手抖忙掩上了帘子。于是摇摇晃晃走了老长段路,轿子中间又停了回,再抬起来走了约莫炷香的光阴,才最终落了地。只手伸进轿子,教引师傅在外面说:“新郎伴,请下轿。”
他扶着那手出了轿子,见轿夫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青衣的小厮。站定了,发觉面前是座镂空穿花的月亮门,两排衣着极是光鲜华丽的侍奴两旁雁翅排开。门里面屏风,屏风后隐隐约约传来许多男子说话的声音。不知怎的,他心咚咚跳得厉害,手心都攥出了汗。
当前的侍奴高人报道:“新人到,点火。”
霎时间,侍奴自两侧鱼贯而前。教引师傅牵着他,跟着往里走。他紧张极了,也不敢抬头,只盯着地上的青砖往前走。绕过屏风,跨过火焰燃得老高地火盆。深脚浅脚,腿软得几乎软要跪倒了,才停了下来。他偷眼观瞧,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座花厅的阶下。厅上坐着位高贵温文的公子,许许多多的华服男子站在他身后小声地议论。他们都结了发,大约都是夫人的相公们。
这时,便见阶下走下个侍儿,自教引师傅手中接过他的手。教引师傅道:“灵犀小哥多照应则个。”那侍儿便笑道:“师傅放心。”
他被簇拥着进得厅中,两旁有人高声道:“新郎伴给公子磕头”于是便有个侍奴放了拜垫在罗汝林面前。他便知道座上这位公子便是教习师傅所说的霍氏公子,夫人的侧夫。因为知道那是出身于周氏的高贵公子,他心中更是忐忑,战战兢兢的跪下叩了三个头。
霍公子亲自扶了他起来,说道:“不要多礼了。”接着便让给看座,慢慢地与他说话。公子的态度很和蔼,他紧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去。
不刻,摆上晚膳来。他见屋子人便只有自己和霍西楼坐在桌旁,其余数十侍郎装束的男子都是站着,不免惶恐,揣度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动筷子。
公子见他要站起来的样子,忙道:“你吃你的。今天你是新人,只管坐着用膳就是。晚些时候,还要伺候夫人。”
被这样说,他想起即将到来的洞房和将要见面的夫人,不免面耳赤。这顿晚膳,着实用的是如坐针毡。
用罢晚膳,听公子唤道:“惜时,夫人那儿空下来了么”
便见从屏风后面闪出个极妖娆的侍郎,笑着答道:“刚见完了会籍太守,这会儿歇下了呢”
公子点了点头,指着他道:“那你送新人过去吧。”
那叫惜时的侍郎便带着他转朱阁,绕绮户,最后进了处轩敞气派的殿阁。将他交给了个叫五音的侍儿便走了。五音和十来个侍奴带他到件屋子里脱了外面的喜服,全身只余件单衣,才拥着他进了东面暖阁。
暖阁有些暗,静静地,影影绰绰四面十几个侍奴垂头站着。侧面长长排铜烛架,三层蜡烛悄无声息地跳动着。灯火照在对面床上,是个女子侧卧着百万\小说。面容落在书卷的阴影里,看不清她的模样。她头发披散下来,长长地委到地面上来。
他极力回忆那日与她相逢的情景,却只记得她对他说:“你的眼睛挺漂亮。”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夫人,他托付终身的主人了。他的心情激动起来。仿佛头皮都在战栗。
五音说:“夫人,公子把新郎伴送来了。”
夫人“哦”了声。两边侍奴就开始脱他的单衣,脱下来之后,就让他把手臂背在身后光着身子站在那里。他的脸涨得发烫,几乎要落荒而逃。可是他不敢,教习师傅拿着戒尺教给的他侍寝的规矩。
“你叫什么”夫人问他。
“罗罗汝林”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上来吧。”夫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松了口气。
夫人只让他伺候了次,便离开了他的身体。他记着教习师傅教的规矩,翻身下来跪在脚踏上,等着夫人的吩咐。他想夫人定会让留下暖被的,今天总是他第天傢进门。然而,夫人挥了挥手,就有侍奴给披上单衣,架了他起来。
那个叫做五音的侍儿把他带到刚才脱衣服的屋子:“时辰还早,新郎伴先歇歇,天亮了奴俾们来伺候您梳洗。”说完就走了。
他躺在冷冰冰的被子里,心里委屈。总是第晚,夫人怎么竟不留他过夜已而他又惶恐起来,或者是他服侍不好然后,他又用用教习师傅的话安慰自己道:定不是的,照规矩本也不许在夫人的床上过夜他回想起方才的快乐,直觉的如飘在云霄般舒畅。于是便盼着明天快些到来。
“可是,夫人的夫侍这么多新开的茅房还三天新呢,她总会多宠我些时日的”他想。
他夜都没合眼,窗户上渐渐泛出亮来。他耐着性子躺着。门“吱嘎”声开了条缝,个圆圆脸蛋的侍奴溜将进来。侍奴对上他的眼,“啊”地声,跳到床头,屈了屈膝道:“相公你已经醒了”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侍儿就敲了敲自己的头,极自来熟地路说下去:“嗨,您看我这儿记性。奴俾是贴身伺候您的侍奴,叫七宝”
“奴俾伺候你沐了浴,咱们好早点回去。会儿还好多事呢”
七宝面炒豆子似地说着,边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之后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