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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5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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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劲擦拭着自己面颊上不断流淌着的泪水。

  次日五月十五,良辰吉日,婚礼之期。

  尽管正礼要到黄昏才举行,亲迎礼也要等到正午之后才开始,但作为新娘的赵瑟总要在天刚亮的时候便起床开始梳妆。昨天那些穿着缯红色裙子的女侍们捧着同样颜色的礼服叫醒赵瑟。她们被赵瑟眼睛上异乎寻常的红肿惊讶,却懂得默契地闭上嘴巴。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稳定是压倒切的大局。原则上只要赵瑟乖乖地行完婚礼,她想怎么样都可以。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赵瑟,不然婚礼上出了差错绝没有人给兜着。

  赵瑟还在懵懂之中,昨天晚上的事像春梦样虚无缥缈。如果不是自己红肿的眼睛,她几乎认为她记忆中的切都是梦,是臆想,是不真实的。赵瑟隐约记得十是走了。于是她奇怪于自已为什么不伤心,不哭天抢地,不寻死觅活。于是她更加坚定的认为那切都是不存在的,都是她的幻觉。

  自己不是总喜欢幻想那些悲惨的结局吗赵瑟想。

  这样,赵瑟整个人看起来就有点儿呆呆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多双肥腻的白手给镜子里那张面无表情的少女的脸上羊脂,匀白粉,涂胭脂,描眉画嘴挽头发,最后摞上层又层的珠宝。她们给她穿上足有十八层之多的礼服,架着她站起来。是的,衣服太重,赵瑟几乎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赵瑟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很难确定镜中的那人就是赵瑟自己。如果非要说镜中的那人是赵瑟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她们在弹指挥间的功夫,令妙龄少女老去了。那里面,怎么看都应该是十年以后的赵瑟。

  她们把她打扮成个雍容华贵,浓妆艳抹的贵夫人了。是很漂亮,很高贵,但赵瑟觉得很陌生,或者说很熟悉。镜中那个影子,和充斥着上都的裙摆飘香的贵夫人们重合在起。赵瑟无法从其中找到自己的味道。她们没有区别,只是支撑起华衣美服的架子,是捏出不同高矮胖瘦与容颜的玩偶。

  赵瑟在心里开着可有可无的玩笑:“不知道傅铁衣有没有长着双火眼金睛。透过这样厚重的脂粉,他还能认出我来吗或者根本就不用我去结这个婚。反正都是带着面具,就算上都城外的乞丐婆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哈”

  女侍们扶着赵瑟走出斋宫。从斋宫到家庙,漫长的青砖道路上均已铺上了红毯。道路两旁整齐的站着执事。他们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礼器,有些连赵瑟也不能确定名称。几百名音质极美的小男孩应和着丝竹管弦之乐,齐声反复吟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赵瑟的叔父秦合清含笑立在斋宫门口,女侍们簇拥着将赵瑟送到他面前。秦合清拉住赵瑟的只手,扶着她步步往家庙走去。他很高兴,面走,面小声地安慰赵瑟:“别紧张,什么都安排好了,只要跟着做就好。我们的女儿啊,终于也长大成人,转瞬间就成家立室。早日生个娃娃吧。”

  赵瑟脑中片混沌,只亦步亦趋,句话也说不出来。秦合清自然以为她是紧张,笑着宽解她道:“没关系,婚礼谁都只有次,紧张点儿没有人会笑话。别怕”

  因为礼服束缚的原因,赵瑟每迈步只能向前移动很短的距离。足足用了个半时辰,赵瑟才从斋宫走到家庙。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昏,尽管有秦合清扶持,赵瑟仍然汗湿重衫,累得几乎站立不稳。由此可见,古往今来结婚都是个体力活。

  秦合清在家庙的台阶下松开赵瑟。赵瑟呼了口气,略微整理衣衫,自己踏上十几级台阶走进家庙,女侍们排成两列跟在后面。

  今日是赵氏嫡女完婚的日子,除了赵瑟那位誓死不入上都的亲娘之外,赵氏族人数超过数百的女人们全都聚集于家庙。尽管这些贵妇人们尽可能打扮得庄重朴素,时之间,严正肃穆的祠堂里也仿佛沾染上了脂粉的旖旎。那些女人们在赵瑟眼里如浮光掠影般,赵瑟知道自己精神有些恍惚。她抬眼看见自己祖母带着慈祥的欣慰而期待的笑容站在家庙的正中望着她,她勉强打起了精神。

  家庙那种地方总有点儿阴森森的感觉,这不是人多就可以抵消的东西。赵瑟的脊背上立即泛起细小的颗粒。垫上供奉着赵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二十九代,六百多年。如此漫长历史的辉煌与荣耀本身就是力量,连那些牌位上的灰尘似乎都值得肃然起敬。

  赵瑟屈服于这种伟大的力量之下,深深地顶礼膜拜。经过阉割成为庙祝的祭司帮助赵瑟行少牢礼。在祖宗的牌位前献上羊和豕,赵瑟按照女侍的提示轻声祷告:“赵氏再传三十二世之宗女瑟,将以今日亲迎于涿郡傅氏,不胜感怆,谨以少牢以告祖先。”庙祝遂醮赵瑟而命其亲迎。

  女侍扶持赵瑟起身,退后几步。赵瑟接过女侍手中的酒爵,在她的祖母芫国夫人前行稽首礼,奉上酒爵。芫国夫人以族长而非祖母的身份喝下这杯酒。赵瑟再献,则芫国夫人以酒醮赵瑟说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

  话是依照古礼板眼地说出来的,听起来有些晦涩。的确也是,“早把你的丈夫接回来啊早生娃”这样的话在家庙里说得好听真不容易。

  芫国夫人递给赵瑟只黑羽白绫的野雁,让她抱着出门。这样,告祭家庙的礼就算大功告成。赵瑟坐上五彩的喜车,亲自前往傅铁衣的宅邸迎接他。

  “亲迎”这活儿说得不好听点儿那就是游街示众,还是在众帮凶的协助下游街。婚礼办得越盛大,街就游得越光彩照人。赵氏的婚礼毫无疑问是盛大的,盛大到赵瑟都怀疑傅铁云怎么靠他那碰碰就要咽气的身体操持下来。

  婚礼历来都是世家贵族炫耀奢华的绝佳场所。在赵瑟前往傅宅迎亲的路线上,赵氏花了大笔的银钱装饰。从赵府到傅府,再从傅府回到赵氏新建的婚宅,这对未婚夫妻将要踏过的每寸土地都要用名贵的织毯铺盖。道路两旁的树干律裹上五彩锦缎,树冠饰以彩灯。迎亲的队伍蜿蜒迤逦延绵数里,路招摇,终于在黄昏之前到达傅府。

  赵瑟也终于可以稍稍松下口气。路上她不知为何坐立不安,怀里抱的野雁也不老实。那玩意儿是活的,总要时不时的扑腾着翅膀逃跑,搞得赵瑟极其狼狈。直到赵瑟愤愤不平地将那“野鸭子”夹到胳肢窝儿下面,它才总算老实了点儿。

  女侍们扶着赵瑟下车。如何走得优雅,赵瑟懂,关键时刻并不需要别人为她操心。傅家的傧相引领赵瑟从东面的台阶步上傅家的厅堂,傅铁衣的母亲端坐于上首。这位傅太太在今天做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像是傅铁衣这样人物的母亲,所以赵瑟上前跪拜其实,就算这位老太太今天偏要作泼妇,高贵如赵瑟也得屈膝下拜。所以说,赵瑟找这个心理平衡,点意思都没有。

  赵瑟两拜之后,奉上野雁。傧相以素帛扎住野雁的双脚,置之于木盘,捧到傅老夫人面前。傅老夫人低头看了眼,以手帕拭了拭双目,表示舍不得儿子成婚。随后女侍扶起赵瑟,傧相从堂后请出傅铁衣。

  傧相们拥簇着傅铁云,傅铁云扶着傅铁衣。不知是不是穿正红色礼服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神采奕奕,看不出久病缠身的模样。

  傅铁衣比年初的时候更黑了些,因为身着厚重的礼服,他身材看起来比平常更魁梧些。礼服是玄色的,绣着金色的蟒。男人穿黑色就是好看,威而不凛,暴而不虐。因为新婚,傅铁衣唇上的胡须做了细致的修剪,饰他多了几分儒雅,少了几分粗狂。赵瑟第次觉得他有那么点“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意思。

  赵瑟看着傅铁衣张了张嘴巴,很想和他说句话。当然,这个场合注定是说不成的。作为新郎,傅铁衣只能尽可能的收敛自己,他冲赵瑟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紧张,便将视线放在了自己母亲的身上。

  傅太太牵着傅铁衣的手放到赵瑟手上,依礼说道:“未教,不足与为礼也。”

  赵瑟答礼,牵着傅铁衣的手,由女侍和傧相们簇拥着出门,送傅铁衣上车。

  于是,鼓乐齐鸣,爆竹声声,在响彻半个上都城的凤求凰古曲中,赵氏之嫡女赵瑟亲迎其未婚夫傅铁衣归家。道路两旁的彩灯燃,展现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奢华景象。天空中烟花次第绽放,遮蔽了月亮的光华。

  迎亲队伍连绵不绝,连接了婚宅与傅府之间的道路。队伍两边,百零八匹骏马往返奔驰,不停地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抛洒铜钱。正前方八对纯白骏马缓缓而行,马上旗手举着五彩的喜幡。骏马之后是三十六对童男童女,装饰华丽,洋臂挥洒百花花瓣。这之后,是八十对男女傧相。男女傧相之后是赵瑟的五彩车,五彩车之后是傅铁衣的玄墨车。玄墨车之后再有八十对男女傧相,傧相之后是百零八对的仪仗,仪仗之后便是傅铁衣那本该抬三天都抬不完的各式傢妆。

  傢妆这回事儿,傅铁衣其实并无意招摇。但人家好歹在河北做够了十年八年的土皇帝,如何敛财有道也不消说,大郑数数二暴发户总还算得上。倘若他太蒙混了,恐怕全天下都要嗤笑他装模作样。

  队伍从正门直入赵氏的府邸群,直走向新起的婚宅。宾客盈门,今晚,大郑的权贵毕集于斯,连皇帝都派了燕王妃代她来做证婚人。新郎新娘并没有直接被送上大堂行婚礼,而是送进大堂两侧临时搭起来的青庐。

  那么,简而言之,赵瑟胳用胳膊夹着只野鸭子领回来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两个人钻进极为简陋的青布帐篷当然,是各钻各的,不是起。现在,只差最后的同牢礼,他们两个人就会正式结为夫妻。

  婚变

  依照惯例,同牢礼之前,作为新郎的傅铁衣要在青庐里释服梳头。从家里穿来的礼服件不留全部脱掉,重新换上绣有赵氏家徽衮服。换下的衣服则在青庐中由傅铁衣亲手烧掉。接下来,由赵氏族中最尊的长者,也就是赵瑟的祖父大人崔景之亲手为傅铁衣梳头。这位祖父大人辈分最高,儿女双全,官高爵显,也不是死了夫人的鳏夫,可谓福禄寿喜俱全,完全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他要将傅铁衣头发全部盘至头顶,并为他戴上冠冕。冕旒依赵氏的爵位,前后各七串珠玉。前面的冕旒垂下来直遮盖到傅铁衣的下巴。此外还要以笄两侧垂下的纮珎塞住耳朵。

  这样说起来,诸如傅铁衣类的新郎在同牢礼前实际是很忙禄的,联姻双方的亲朋也都会聚集到新郎的青庐里去看热闹。是以,越是门第高贵的士族办婚礼,预留给新郎们在青庐中的时间就越长。而反观作为新娘的赵瑟,亲迎礼之后同牢礼之前基本上就没她们什么事儿。大多数新娘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小憩下。正礼之后还有许多花样要热闹,往往通宵达旦,新娘们没有充沛的体力是绝对撑不过去的。

  女侍们替赵瑟补过妆,起施礼退出青庐。般说来,女侍们会利用新婚夫妇在青庐里逗留的这段时间梳妆换衣。她们过会儿便要在同牢礼上充当执礼之宾,因此必须脱下缯红色的衣裙并拆下过分华丽的首饰,换上肃穆庄重的打扮。以斋宫之女侍为执礼之宾是婚礼的古制,即使是以赵氏的奢华,也完全没有必要在三十六名斋宫女侍和三百十六名女傧相之后再额外预备三十六命执礼之宾,毕竟美丽的少女永远都是稀缺的物资。如此来,女侍们也就只好暂时将赵瑟还给侍奴们去照管。

  赵瑟睡不着。他的怀里像揣着只小鹿。或许是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婚礼的原因。作为女人生命中第次的婚礼,这本也无可后非。然而赵瑟总觉得不是这样单纯,她的心里总仿佛有道弯儿转不过去,急得她几乎要跳脚。

  青庐狭窄,十几个侍奴挤在屋子里让赵瑟胸闷气短,难以呼吸。令侍奴们掀开窗子,仿佛宽敞了些,然而门口司仪高亢绵长,带着回声的通传却又声接着声地闯进赵瑟的耳朵。它们像钻头样钻进赵瑟的心底,让她非常难受。

  八镇藩帅的使节到了上都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四家七氏的贵夫人们都携着夫君到了,四家七氏的族长也都亲自赏光捧场。唯的例外只有韩国夫人张媛,。她生病了,不能亲至,只好由她的夫君韩国公牵着他们的小女儿出席

  司仪们声接着声的通传很容易给人种错觉,以为这名单永无休止。赵瑟被这永无休止折磨得头疼。于是她挥手令侍奴们退去,并紧闭门窗。感觉似乎好了些,但仍然睡不着。于是她只好便命外面立着的侍奴送参汤进来。

  或许是怕吵到赵瑟,只有个侍奴被推举进来送参汤。他的脚步很轻,托盘齐肩举着,又低垂着头,青花瓷的汤碗便遮蔽了他大半的容颜。于是,等到赵瑟从他手里接过碗,才发现碗后的这张容颜竟是如此的可爱。

  汤碗掉在地上发出不怎么爽快的脆响,参汤从碎片的缝隙蔓延开来,将周围老大块儿红毯润染成棕色。赵瑟猛得从卧榻上跳起来,握着那侍奴的手叫道:“十”她的手和声音起颤抖着。

  侍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他咬了下嘴唇才轻声唤道:“小姐”

  “米饼”赵瑟虽然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儿失望,声音却依旧激动。她抱紧米饼,念念有词的嘀咕道:“你在这儿,太好了。你不知道,十他欺负我”说着,她的眼泪便流下来,晕开了妆容,使她看起来像只彻头彻尾的小花猫。

  虽说和米饼告状点儿意义都没有,但有个人能让你抱着发泄也是好的。赵瑟便觉得满足了许多,呜咽着拉扯米饼起坐在卧榻上,以和米饼同仇敌忾的精神对付参汤。可是米饼从来都没有正式认同赵瑟和他是伙儿的说法。他只是重新盛了碗参汤,喂着赵瑟小口小口的喝下去罢了。

  赵瑟喝完了参汤,大约也哭过了瘾,随便抹了把脸,破涕为笑。她搂着米饼边摇晃边说:“十他不要我们了没关系,以后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气死他”

  米饼叹了口气,脸上泛起阵为难的神气。他尴尬地听着赵瑟自说自话了半天,终于还是箍住赵瑟的两臂,颇为难受地说道:“赵小姐,米饼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过了今日,咱们大约再也没有相见之日。我想”

  赵瑟闻之色变,几乎是死命得在米饼手掌中挣扎着。她怒道:“不行,我不放你走十他怎么能这样这个坏蛋坏蛋”

  米饼哀伤地看着赵瑟挣扎,放开她,轻声说道:“十哥说,就是要让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部消失,只有这样,你才能忘了他。”

  “不要”赵瑟像抱着最后根救命稻草样抱着米饼,使劲地摇头,“不要离开我。”

  “我不是十哥”米饼略微提高了声音,“十哥他走了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我我也要走了”

  在这瞬间,赵瑟可以听到心底里“嘎”地声轻响。维系着她的最后根细线就此断裂。将要失去米饼,失去她和十最后点儿相关的事实成为压垮赵瑟的最后根稻草。昨晚的切,那梦境般被她嗤之以鼻地场景在她的眼前飞快地闪现。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此时此刻,她的脑中似乎千头万绪,有无数地锦囊妙计耸动着;又似乎片空白,如死去了般寂静。

  米饼从赵瑟软弱无力的控制中挣脱出来。拿过妆镜前的粉盒帮赵瑟补妆。他的动作极其温柔,眼睛注视着赵瑟脸上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事实上,赵瑟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而如果赵瑟这时候是清醒的话,他定可以从米饼眸子中发现那浓得化不开的温柔。那是种怎样危险的预兆啊

  米饼补好了妆,捧着赵瑟的头仔细端详着。他的嘴唇需要极大的克制力才不会和赵瑟的肌肤接触。他端详了许久,不舍地道:“我可以亲你口吗既然要永别,再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我直都是那么的喜欢你”

  赵瑟仿佛并没有理解这段话的含义。她明显陷入了米饼所不知道的未知世界。她的脸是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她的目光也是涣散的。然而,赵瑟的确是轻轻点了点头。

  米饼在赵瑟的鼻翼轻啄口,很轻,像蜻蜓点水,触即走。他的脸上泛起层粉红。

  “那我走了”米饼压低声音说。

  然而他退到青庐门口,见赵瑟仍然陷入另个世界的思绪无法回来,终于于心不忍。他略微踌躇了下,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的指责便如井喷般汹涌而出。他只盼可以当头棒喝,打醒赵瑟。

  “你们女人,总是不肯承担责任总是什么都不肯失去总是不肯做出点儿牺牲总是等着别人来替你来收拾烂摊子,总是等着别人来为你们牺牲明明都是你们靠自己的力量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偏不去做你明明既舍不得傅铁衣的好处又舍不得我们十哥,就应该大方的承认,偏要装出那样副深情模样做什么”

  “十哥他走了你有什么好伤心的他难道不应该走吗难道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十哥有权利伤心,陆子周有权利伤心,傅铁衣有权利伤心,可你又有什么权利伤心所有的切不都是你自己个人造成的吗”

  赵瑟的眼珠轮了轮,恢复了些生气。她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米饼叹了口起气,坐回到塌边,扶着赵瑟的肩膀说道:“本来我也觉得十哥死心眼,那天夜里,十哥回来看你,我在外面守着,听了陆子周袭话,总算才茅塞顿开。那夜陆子周给我说,就是打掉孩子的那件事。他说既然你已经做到了这步,为什么还要放弃为什么不能再往前走步就这样放弃,意味着的是双重的背叛。没有什么再比这样半吊子的事让人无法忍受的了陆子周都无法谅解的事,十哥他更加难以谅解。十哥他怎么能答应你的要求留下来那样子你何止是双重的背叛,那将是三重的背叛。十哥这个人直就是个死心眼,他要的是纯粹的东西,便是再舍不得也要离去。”

  “双重的背叛子周他真的是这样说的吗”赵瑟开阖着嘴唇,像垂死的鱼儿样问着。

  米饼的眼中闪过丝不忍,转而换了抚慰的笑容道:“好了,不要伤心了。事已至此何必徒劳哀伤。乖乖地做个小新娘吧。你能忘了十哥,快乐地活下去,就是十哥最大的心愿。”

  “怎么可能忘得掉”赵瑟无意识地说着。她的嘴角扯出个苦笑。

  当赵瑟从不知所谓的世界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米饼已经彻底从她目光所及的世界中消失。赵瑟有种溺水而亡的感觉。这青庐,她再也呆不下去,抑郁憋得她胸口几乎要爆炸。赵瑟走出青庐透气,外面守着的侍奴完全不能和斋宫的女侍相比。赵瑟是要杀人的,他们怕死,女侍不怕。所以他们根本就无法阻拦赵瑟,只能引着赵瑟往后面相对比较僻静的花池去。新人不好好在青庐呆着,在婚礼之前跑出来勾引男人是非常丢人的事。

  赵瑟坐在牡丹花海里,身畔就是株血红的牡丹。不怎为什么,赵瑟偏就觉得它像眼泪。盯着牡丹花瓣和其上嗡嗡采蜜的蜜蜂,赵瑟心里翻来覆去都是十和陆子周的声音。

  “要求别人牺牲总是容易的啊,瑟儿”

  “这是双重的背叛我永远不能原谅”

  赵瑟在霎那间豁然开朗了。是的,她理解了的确是双重的背叛,的确是只能让别人去牺牲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双重的背叛吗赵瑟想。

  对十,明明开始心底里就知道不能实现,还是迷失在对他的爱里做出了那样的承诺。这是第重的背叛。到最后,贪心地以为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于是以爱的名义作了那样的要挟,这是第二重的背叛。

  对陆子周,放弃掉和十的誓言也就算了,为什么,明知道希望渺茫还要坚持。因为十的缘故,他们失去了他们的第个孩子,这是她对他的第重背叛。既然失去了孩子,就应该换来坚守誓言的代价。然而明明按照她的要求牺牲掉孩子还是要取傅铁衣,孩子的死,陆子周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这是她对她的第二重背叛。在这件事情上,她毫无疑问同时背叛了陆子周和十两个人。难怪陆子周无法谅解,就算她自己也无法谅解。

  对傅铁衣,或许,她对他的背叛已经像千层饼样,数都数不过来

  “爱情或者没有什么了不起”赵瑟双手交叠着贴在小腹上,那里礼服上的金光闪闪的神鸟高傲的昂着头。她想:“然而,背叛则意味着失去”

  “要求别人作出牺牲总是容易的,十,你是这样说的吧”赵瑟慢慢的开口,将以上的话语说出声来

  女侍们很快找到赵瑟。当然,有侍奴领路,这点儿难度都没有。她们半强迫地将赵瑟扶起来,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将赵瑟的妆容整理如新。之后,她们便架着赵瑟进入喜堂。吉时已到,上都所有的权贵都看着呢,绝不容赵瑟的任性搞出点儿意外。赵瑟则乖乖地由着她们摆弄,像绣衣阁那些展示衣裙样式的玩偶。

  “做个乖乖的小新娘”她想,“如此重要的场大戏,我可定要好好表现”

  有别于迎亲之时的奢华,喜堂布置得反而朴素起来。堂上以白鹿皮青铜礼器和玉器为装饰,完全没有世俗婚礼的恶俗。男女傧相穿着墨绿色的礼服分列东西两边,从满堂的宾客中间隔出条道路。道路上铺着三尺来宽的苇席。苇席直延伸到喜堂的尽头。苇席的尽头是张长长的几案,几案后并排摆放着两个坐垫。案上则竖着对儿镶金龙凤,手臂粗细的红烛,红烛上的火焰猎猎起舞。这是喜堂陈设中唯的抹红色,士族的婚姻从不向庶民那样到处都充斥着热闹的红色。对于他们来说,婚姻是和祭祀样庄重的事情。嘉礼正堂必须高贵肃穆,完全合乎古礼。

  因为皇帝特别派了燕王妃代表自己做证婚人,于是嘉礼便由燕王妃卢文谣主持。女侍们充当的执礼之宾全部换上肃穆高雅的深衣,以皮弁束发。为先导分别从东西两侧将赵瑟和傅铁衣引上喜堂。

  傅铁云做为陪嫁的滕娣扶着傅铁衣,他头上的冕旒既遮蔽了他的容颜也挡住了他的视线。作为赵瑟的侧夫,陆子周扶持着赵瑟。他在临上场之前才被傧相引来,并没有机会和赵瑟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瑟眼。这眼,在赵瑟眼里就曲解成了期望。赵瑟也需要用团扇遮住脸盘,因此也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兴起来的缺德规矩,好在陆子周还是靠得住的。

  他们走过那长而窄的苇席路,并坐在桌案之后。带着鬼面具的神汉手举干戈,手执鼓,绕着他们跳了阵大神之后,嘉礼正式开始。

  最先是沃盥礼,执礼之宾呈上铜瓶和铜盆,赵瑟和傅铁衣需要在这铜盆里洗干净手。傅铁云拿着只铜瓶帮傅铁衣沃盥,陆子周则拿着另只铜瓶帮赵瑟沃盥。他微微弓下腰,从铜瓶中倾出冷水,衣襟中散发出艾草的味道。赵瑟有点迟疑,但陆子周坚定地将水浇上她的手背。于是赵瑟洗了。陆子周用白色的软巾帮赵瑟擦手,赵瑟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些提示,然而什么都没有,赵瑟微微有些失望。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同牢合卺之礼。所谓同牢便是夫妻合吃碗豕肉,所谓合卺便是夫妻共饮交杯之酒。行过同牢合卺之礼,夫妻便算是作成了。经过洞房花烛之夜,还要将两人手上的戒子摘下来封存于匣,生下的女儿才能得到家族的祝福。

  同牢礼点意外都没出,赵瑟喂了傅铁衣口,傅铁衣喂了赵瑟口。傅铁衣喂赵瑟时格外的温柔体贴,他已经完全将赵瑟视为自己的妻子来对待。赵瑟的心为之剧烈的摇动,几乎难以自持。她再也不敢去和傅铁衣对视。直到陆子周和傅铁云起吃完碗里的豕肉,赵瑟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就是合卺。燕王妃卢文谣亲自给她们到了合卺酒。傅铁衣欣然饮下半,停杯在手等待赵瑟。赵瑟接过酒杯,略微停顿了下,便在满堂的肃穆中翻转手腕,将酒杯倒扣于桌面。在赵氏亲族与上都所有的目瞪口呆中,泛着浅碧色光泽的琼浆顺着案角缓缓流淌。

  即使是傅铁衣也措手不及。他举手将冕旒拢到边,直视赵瑟,以目光询问。

  赵瑟低头笑了笑,站起身对傅铁衣郑重说道:“抱歉,傅侯,我不能和你成婚。我答应了别的男人,对不起。”

  卢文谣时站立不稳,失手跌落了酒壶。她顾不上这些,立即攥住赵瑟的手说:“新娘怎能紧张若斯。”

  然而,这绝不是句紧张就能蒙混过关的事。众目睽睽,大郑三百余年,从来没有位士家女儿有胆量在婚礼上搞出这等变故。是以,卢文谣句话之后,喜堂之上鸦雀无声,连苑国夫人夫妇都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傅铁衣扫视四周,偌大的厅堂立即笼罩上种死般威压。赵瑟向傅侯施礼,已不是夫妻之礼,而是贵族男女间般的礼节。傅铁衣叹了口气,长身而起,慨然道:“赵小姐,你肯选择我直都是我的荣幸。现在小姐既然不愿意给予这样的荣幸”

  他停顿了下,绝然说道:“在下理当从命”

  之后,他越过赵瑟,迈着很大的步子向门口走去。卢文谣本能地伸臂去拦,却被傅铁衣个毫无留情的过肩摔砸到地上。傅铁衣回头望了眼堂上兀自站立于阴影中的赵瑟,把扯了自己身上的冠冕衮服抛于堂上,大步跨出大门。那些跟随傅铁衣而来的傧相立即随傅铁衣而去。他们的皮靴轻蔑的践踏过那只有最高贵的士族才有资格穿着的衣冠

  侍卫们牵了马来,默不作声。傅铁衣长舒口气,翻身上马。

  “回河北”他挥鞭打马,骏马昂首嘶鸣,疾驰而出。马队发出响雷般的啼声。

  之后,这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就成了大郑王朝彻底坍塌的开始。

  强傢

  许多年之后,大凡谈起大郑帝国的衰亡史,那些在故纸堆中皓首穷经寻找历史真相的大牛们都要提起赵瑟和傅铁衣那场未曾完成的婚礼。他们不吝溢美之辞将其称之为“改变历史方向的舵标”,乐此不疲地讨论着“如果赵傅婚姻成立”并不约而同地在他们严肃的论文之上冠以这样的题目盛世终结与赵傅婚变。

  然而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在场的人们理所当然不能从如此宏大的尺度上看待这变故。事情实在是太突然,即便围观者都是上都最资深的老狐狸,作为婚礼上的看客,他们也只好尴尬地看着眼见的幕,任由情势滑向不可控制的深渊。

  当时,傅铁衣决然离去,变故的另主角,该当千夫所指的新娘赵瑟握着承载了她的罪恶的合卺铜杯站立着。苑国公挟着勃然而发的怒意冲过来抓住赵瑟的,气得面颊不住地颤抖,几乎找不到言辞来责骂。芫国夫人则拉着自己的丈夫的另只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那些跟随傅铁衣的侍从以如此傲慢的方式离去留下了满堂的狼藉与噪音,傧相仆役们也跟着手忙脚乱,不得以凋零成副乱糟糟的局面。然而赵瑟似乎就是自己个人,和以上的这些点儿关系都没有,她的双肩向后,将背夹得很直,看起来是决然而坚定的,并没有这样快就后悔。她的睫毛下垂,仿佛把切心思都收敛起来。而唯有她唇角丝若有如无的苦笑轻轻诉说着她的哀伤与无可奈何。

  斜次次插过来个通身火红的瘦弱男子。他扬起手掌,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样甩在赵瑟脸上,放出极为响亮的声响。厅堂中骤然安静下来,众人尴尬地盯着中间那个施暴的病弱男子和赵家嫡女左颊上极为清晰的红色掌印。他们心里深处开始有小小的马蚤动。的确,大热闹还没完。好戏般都要买赠。

  时间,赵瑟真的是被打懵了,而并非假装。如此高级别以至于让看热闹的人都热血的待遇赵瑟实实在在是第次接受。她虽然也曾设想过自己当堂悔婚将有什么后果,却万万没有料想到当场就会有人给她献上这样的简单粗暴。赵瑟抬头去看眼见这个男人,是傅铁云。不知道什么原因,刚才他没有追上傅铁衣起离去。或许傅铁衣被赵瑟气糊涂了,也忘记照顾自己的陪傢弟弟。实在是看不出来,他那样病弱的身体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赵瑟的面颊火辣辣地疼。

  的确是有资格打我的人,赵瑟想。她尽力管住自己的手不去碰脸上被打过的地方,低声对傅铁云说:“阿云,别这样。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吧”

  傅铁云扭住赵瑟的衣领怒骂:“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无耻无耻你竟敢侮辱我的兄长你毁掉了他的终身你知道吗我必要你后悔我必要你后悔”

  他越骂越是愤慨,复又提起手又在赵瑟的脸上左右打了几下。赵瑟痛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然而现如今自己最没理,只好叫人家打来出气。苑国夫人夫妇虽然心里恨不得也掌敲死了那不肖的家伙儿好省心,但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看着傅铁云巴掌接着巴掌打得不亦乐乎,只好出面阻拦。侍仆们窝蜂的拥上来隔开赵瑟和傅铁云。傅铁云奋力推开面前的个侍奴,“哇”的声吐出大口的鲜血,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向后仰去,晕倒在侍奴的怀里。

  “快扶进房去,叫大夫”苑国公急急吩咐。本来就不知该如何向傅铁衣交代呢,怎么能再饶上他的病鬼弟弟

  于是又是场大乱,宾客们不管看没看够热闹,都不好再赖着不走,便就此陆续告辞。芫国夫人亲自送燕王妃卢文瑶离去,并请她在皇帝面前多加转圜。卢文瑶叹了口气道:“陛下那里倒还罢了,好在贵家小姐的婚事并不是圣旨赐婚。只是此番傅侯愤然离去,必不肯轻易作罢。文瑶昔年也算和傅侯有几分袍泽之情,或者可以追去转圜二。只是如今上都恐怕已是满城风雨,大家都是要脸的人,您家小姐少女心思,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啊”卢文瑶停了下,接着说道:“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只是到底没您家小姐胆大罢了。”

  剩下的都是赵氏的至亲,众人拥着将傅铁云抬去大堂左厢的暖阁。赵瑟缀在最后,踌躇着不敢进门。陆子周回过头,喜怒难辨地对赵瑟道:“怎么,那么大的事都已经做了,现在却连门都不敢进了吗”

  赵瑟还真是有点不敢进门,怯懦地说道:“不是,我是怕阿云他醒过来载被我气死了。”

  陆子周闻言倒是笑了,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瑟气的。他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吧。阿云哪里是就这样莫名其妙便能气死的人你要是害怕,我看还是赶紧溜吧。等他会儿明白过来,绝对有你好瞧。”

  “不能吧”赵瑟吓得缩脖子,说道:“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傅铁衣都走了,便是让我难受也是日后的事啦”

  陆子周“嗯”了声点头道:“你总算还知道有日后,他的主意吗”

  “不,不是”赵瑟双手乱摇,纠正道:“是我自己的意思。他早就走了。”

  陆子周脸上薄怒闪而过,愠道:“你怎么不和他起走了算了现如今可怎么收场难得你主意这么正次,到底是什么缘故”

  赵瑟立即现出满脸的为难神气,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说话。

  陆子周冷哼道:“又在自以为是你若现在不肯和盘托出,事到临头我可未必能有主意给你”

  赵瑟闻言说道:“我不是瞒着你,你怕你知道了难过只因他寸步不肯相让,我偏巧有了”话说到半,苑国夫人沉着脸过来,赵瑟忙闭上嘴巴。

  苑国夫人瞪了两人眼,斥责道:“又想做什么还不进去”说罢拂袖入内。

  陆子周若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扯着赵瑟进了暖阁。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道:“早晚让你害死傅铁衣傢不了你,真是他的运气”

  暖阁很干净,即使是燃了很浓的熏香,鼻端依然可以感受到木头和桐漆散发出来的清新与生涩。这房子还没住过人,切都是新的。婚宅是女子成婚之后的主宅,建造时力求宽大精致。虽然这宅邸别的男人最终也要搬进来,但毕竟要正夫先住过了之后才行。婚礼不成,宅邸也就只好是新的,空的。赵瑟心里有些愧疚。然而,也只能愧疚着了。

  几个大夫愁眉苦脸的围着傅铁云忙碌,边施针,面连连摇头,唉声叹气的样子连苑国公都觉得晦气。参娃端着碗药跑进来,撕咬着几个大夫破口大骂道:“这些庸医有什么用让开啊我来喂药。”

  三叔公也知晓傅铁云平日用的药很有些古怪,斥退了大夫。参娃小心地喂了傅铁云药,在他的胸口轻轻揉起来。大约盏茶的功夫,傅铁云那惨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人也悠悠转醒。

  苑国公索性也不提今日之事,只是请傅铁云先好生养病。傅铁云笑了笑。并不答话。场面时之间便有些尴尬。便在此时,府上大管家陪着汗湿重衫的赵波进房来。赵波手里还握着马鞭子,今日变故生,苑国夫人便立即着他去追傅铁衣,如今看来大约是不能成功。

  赵波到芫国夫人身前,躬身道:“母亲赎罪。”

  芫国夫人叹了口气道:“本来也是强人所难,岂是你的不是先下去歇息吧,会儿再议。”

  赵波瞥了眼床上的傅铁云,低声道:“傅侯派万参将过来接铁云。”

  芫国夫人点点头,似是自嘲道:“叫进来吧。总归不能扣下来当人质。”

  万参将已然换了盔甲,大步走进来,发出沉重的声响。他勉强向苑国夫人抱了抱拳,几步跨到床前,低头道:“属下抱您回去吧。”

  傅铁云挥了挥手道:“你别挡着我。先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万参将立即退出暖阁。傅铁云目光四面扫,便发现了缩在后面的赵瑟,招手说道:“你过来”

  赵瑟虽然不怕傅铁云再动手,但毕竟心虚。陆子周悄悄推了她把,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了她眼,赵瑟便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够呛,啥啥都干了,如今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霎时间豪气顿生,将袖口后往后拉了拉便过去了。

  到在床前,傅铁云倒是既没有打也没有骂的意思。他和颜悦色地对赵瑟说:“扶我把,我好起来成吗”赵瑟当然不能说不行,现如今正欠着人家的呢。傅铁云按着赵瑟的手下了床,也没穿鞋,直接就跪倒在赵瑟的对面。别说赵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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