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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13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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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在黑暗中猛得推开扇窗户。于是,时之间,他失语了,竟是无话可说的样子。
欧阳怜光悄然将语气放松,她用少见的轻快调子谈论起赵瑟生死的利弊:“是的,您说的没错,暗中放掉赵瑟的确是有可能的。这里面存在可以玩弄点儿小计谋瞒天过海的可能,甚至我可以帮您策划更好的策略。但是,您得明白,阴谋毕竟是阴谋,小伎俩永远登不得大雅之堂。任何阴谋都不能保证不会被泄露出来,或者是现在,或者是将来,隐患永远存在。”
“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您的举动,都将不得不顾虑此隐患,直到哪天,它突然被抖出来。而当这件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是有可能,现在已经有流言出来了。那个时候,主上您该如何面对军心民意那不仅仅是您没有杀赵瑟,寒了万千将士的心的事情了。君主,是不能欺骗天下与百姓的。难道说主上您已经准备好了要面对天下人的失望了吗那样做,是要翻船的啊,主上 ”
叶十将头扭到边,不做声。他的眉毛竖着,下巴翘着,嘴巴抿着,很像少年闹别扭的样子。然而,叶十果然在少年的时代,只可能骄傲说:“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然后,他会用他手里紧握的剑去劈开阻拦他的切,义无反顾。
欧阳怜光心中感慨万千,语气不由变得由激荡转为犀利:“那么,主上您为什么不反过来考虑这件事呢”
“您不杀赵瑟,是寒了全军将士的心,是您对不起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就算不说出口,您的臣下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怨恨您。他们对您的忠诚将要大打折扣。而如果是您放弃个人的私情,毅然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全大义,为金陵城外冤死的将士雪恨,那情况就完全不样了。那就是将军们欠您的。对待死者,人们总是宽容的。赵瑟死后,他们会觉得是他们的缘故才会使君主忍痛杀掉了自己的爱人,因此将会对您更加忠诚。而主上您,就成了大义灭亲的君主。美德足以铭刻于石头用传后世。古往今来,有多少伟大的君主求这样的机会而不得”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叶十在瞬间被激怒了。他大声叫着用力砸了酒壶,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提起另手里宝剑恶狠狠地刺向欧阳怜光。
剑如流星,比闪电还快,只白光闪,就插进欧阳怜光左胸。欧阳怜光的身体兀地滞,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嘎嘎”两声轻响,然后长长吐出口气。
欧阳怜光没有立即死亡。或者,更确切的说,她并没有死于叶十含怒出手地这剑。剑从她的左肩胛骨以下插进去,几乎挨着她的心脏刺穿她的身体,然后从她的背后穿出来。血沿着血槽汩汩溜出来,然后铺天盖地的疼袭向她,使她眼前发黑,头脑恍惚,几欲晕厥。她勉强自己站着,仿佛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向叶十嘶喊:“我固当死,奈何人不可欺天。举头三尺有神灵,金陵城外数万将士的英魂在天上看着你呢,主上”
叶十握着剑柄的手松,几乎要踉跄着跌下殿顶去。他孤单单的站在殿脊上,目光怔怔地注视着欧阳怜光。
“真是安静啊”欧阳怜光想。风带着轰隆隆声响从她的耳边刮过去,她的思绪开始飘散:“我要死了么”她无意识地垂下视线,木然看着血顺着血槽汇成股从她的身体里汩汩流出来,然后断线的珠子似得噼噼啪啪直坠而下。她觉得自己也要坠下去了,从这座宫殿上栽坠下去,“啪”地声,就化为了血与肉的泥。
在欧阳怜光开始往下出溜的时候,叶十忽然出手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他忽然出手了。他迅速地拔出插进欧阳怜光身体的里的剑,同时更加迅速的连点她心脉几处大岤。闪电样,血就停住不流。然而欧阳怜光对此毫无知觉,她仍是面色惨白目光涣散地向下出溜。过分的失血,使她虚弱得没有几乎丧失知觉。
叶十就势在她背后抄,就将她捞了起来。“你还没死呢吧”他问。欧阳怜光在混沌中摇头。于是,叶十便挟着她飞身跃下了清凉殿。
内侍们眼前花,忽见主上风卷黄叶的落地,半挟半抱着刚才还站得好好得欧阳大人,然后直冲冲地进了殿,均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都脸色发白,面面相觑地站着不敢动。
欧阳怜光死到临到被叶十救回条命,进到殿中被扔到席上,叶十随便随便撕了撕衣裳给包扎了下,又灌了她盏参茶。欧阳怜光坐了阵,就渐渐缓了过来。
“还写得了字么”叶十问。
伤在左边,欧阳怜光动了动右手,道:“臣无碍。”
于是,叶十丢来本奏疏,道:“前几日宇文翰上的奏疏,你来替我拟诏”
下给南征军的诏书很好写。江中流之前所拟,只换成命宇文翰派兵马即刻押送赵瑟至上都,并在其后加上明正典刑四字罢了。写完叶十连眼都没扫就挥手令用印。次日,便在朝堂上公开发了出去,自是满朝称善。朝上又有中书省官员奏告江南初定,因拟派得力官员协理地方之事。于是,叶十便当庭定了由江中流出任江南道巡抚使。
朝会之后,群臣散去,叶十坐在空荡荡地含元殿上,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今日的天气极是阴霾,几乎比叶十的心情更糟糕。叶十呆坐片刻之后,猛然见发现,外面竟密密下起了雪。他扶着座椅站起来,交代内常侍唐青道:“去赵箫的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三章
疏途
叶十此番是微服前往赵府,只带了内常侍唐青和鬼头刀两个人而已。到在赵府门前,门房管事远远地见到叶十,立即撒丫子往里报信,不想鬼头刀钵儿大的拳头伸,便擒小鸡子似地将管事擒在了手中。叶十对鬼头刀手里那管事之人其实颇为熟悉,因为他正是当初赵瑟在上都居住之时身边得用的家人。今日想来,心中不由阵惘然。于是更加地意兴阑珊,吩咐不必通报,只叫那管事前头带路,去寻赵箫。管事苦于无法脱身,只得面使眼色给旁边机灵的家人飞奔赶着前去报信,面献上谄媚的笑容,特意拣选远路,七拐八绕地往赵箫的居处去。
赵氏的府邸,叶十本是多年前就走熟的。以前尚不觉得,如今行来,竟是殿阁,草木都像刻在心里。这里青砖铺就的道路,这里巧夺天工的花园,触目所及的切切,竟熟悉得使人眼中发酸,几欲流泪。
方硕大的太湖石立在眼前,叶十兀地停住脚步,手掌按在太湖石的薄薄层积雪之上,久久不能言语。越过这座太湖石,再往前就是赵瑟的先前的居所了。那些他们曾经在起的快乐时光,都鲜活无比的跃然眼前,恍然如昨天。心,像柄钝刀来回磨折。只是闷闷地疼,血却始终不肯流出来。
“殿下请这边走”管家弯着腰,恭谨地做出引路的姿态。
“赵箫没有住折枝堂了吗”叶十下意识地开口问。
管家将腰弯得更低,赔笑道:“家里人口此前些年少了许多。许多地方空下来,便都索性封了。我家二少喜欢热闹,受不得冷清,于是索性也搬到前面锦绣园起居。”
叶十点点头,似乎有些眷恋不舍地看了眼前方,于是就在这太湖石前掉头折向西行去。
锦绣园满园的锦绣都落了雪,孤零零只有个赵箫,锦衣貂裘独坐暖阁。听闻背后脚步声响,他转过身,向叶十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道:“我直都在等你。”
叶十忽地阵心跳,几乎没有与赵箫对视的勇气。他张了嘴,却个字都没说出来,于是颓然垂下手。
赵箫抖貂裘站起身,捏着酒盏冲着叶十走过去。他以十倍于叶十的爽快语气道:“你想说,你救不了瑟儿了罢诏令我已经看过了”
“对不起”叶十顿时无言以对,万般滋味最终流出来也勉强只有只三个字罢了。
赵箫扬手将酒送进口里,笑了笑,他笑得感慨万千:“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选。人是走不了回头路的啊。”
“所以,你选的没错我为你叫好但是”
说到这里,赵箫忽然将空的酒杯往身后抛,脚步前错,同时伸手擒住叶十胸前衣襟,然后猛得向前扯,双膀奋力就势个过肩摔将叶十狠狠摔打在地。紧接着,他扑到叶十身上,死死压住他,提起拳头握紧,拼尽全部力量向他的脸砸去
“但是,我还是得说,叶十,你是个混蛋”
叶十可以闪避,可以招架,可以反击,如果他动手,赵箫根本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然而,赵箫手伸过来的时候,他明明随手就可以格住,却偏偏下也不想动了。他就站在那里,任由赵箫捉住他的衣襟,任由他把他举起来摔在地上,任由他重重地压到他身上,任由他的拳头砸下来,左边脸下,右边脸下他只躺在地上,头脑里有些呆滞地反复想:“我是个混蛋,我是个混蛋”
赵箫打过两拳,出尽心中闷气,撑着地跳起来,头都不回大步地往旁边月亮门里走过去。鬼头刀这时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登时“哐铛”声抽出腰刀,挥舞得风车般猛追上去,面目狰狞地叫嚣道:“站住”赵箫只当没听见,头都不回地穿过月亮门。鬼头刀愈加愤怒,将刀横,便要朝赵箫后颈碾去。值此千钧发之际,颗石子自后方激射二来,撞在刀柄之上,鬼头刀吃力不住,手不禁松,刀便哐铛落了地。鬼头刀愕然转头,发现叶十已然翻身坐起,手中掂几枚石子。赵箫却已经步跨进房间,“哐铛”声关上房门。
“我们走吧。”叶十站起来说。
鬼头刀瞪大眼睛盯着叶十脸颊两边的瘀青呆若木鸡,唐青却低下头,仔细琢磨什么样的遮盖才能在群臣面前掩人耳目,搪塞过去
很快就是华灯初上时候,赵箫没有让侍儿点灯,就着脚边炭火烧得红通通得幽光,继续喝自己下午时没喝完的酒。忽而背后“咯吱”声门响,暖阁中火光大亮。赵箫转过头,见是李六尘披件袍子,手执烛台推门走了进来。赵箫伸手拉他的袍子,眼珠转着发出坏笑。李六尘在他脸上轻拍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眼,骂道:“你打他脸作什么,笨蛋”
赵箫满不在乎地“哼”了声,握住李六尘的手,拉他坐下来。“他人走了么”他问。
“早走啦”李六尘说。
赵箫便笑笑做出评价:“叶十这个人哪,到底是脸皮还不够厚,人还不够不要脸呐。”
“是不如你厚吧”李六尘晒然道。说罢,拿出个匣子递过去去道:“呐,你要我拿过来的匣子。没想到不等用上,太后殿下倒是已经被你先给打跑了”
“那是,咱是谁啊”赵箫颇为得意地自吹自擂,就手打开木匣。匣子里是方叠得方方正正的张白帛血书。抖来这张血书,赵箫的神色忽而变得极为凝重。他说:“你看,六尘,我算什么哥哥我明明是用自己亲妹妹的命换自己的半生荣华。那个时候,我明知道盟约什么的无用,却偏自欺欺人要叶十写下血书。如今这盟约果然是最无用的东西没错”他说着,将那血书举起来凑到火前。
“那么,要烧掉它吗”李六尘突然开口道,手里拿着的蜡烛在赵箫眼前忽地晃。
赵箫用手在眼前挡,眯着眼睛看李六尘,于是便不无自嘲地笑了:“哪能啊我像是做这么蠢事情的人吗既然已然不要脸了,那就不要脸到底吧”说罢,他将血书盟约往匣子里丢,卡哒声扣上盖子,扬声向外道:“来人”
应声进来个面目不甚清楚的中年家人,垂着头手捧托盘,神态甚是恭敬地立在赵箫跟前。赵箫亲手自托盘上取了封条将匣子封好,并提笔做了暗记,然后将匣子递给那家人,吩咐道:“送进宫里,就说是我赵箫敬贺主上天下统的献礼。”
家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时之间,暖阁里安静得吓人。李六尘只觉得被赵箫握着的手都冰凉了。半响,赵箫才突然言道:“瑟儿还有不到个月就要生产了罢,有桩事也要开始着手办了。六尘,我教你整理的上都五六品以下官员有家室女儿的人家,都准备好了吧先找个女娃定下婚约,这样瑟儿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是别人家的人了。我虽救不了妹妹,却定要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六尘沉吟了下,道:“京城五品以下有女儿的官宦人家虽说不少,不过你真要这么做吗。今日是病急乱投医,将来恐怕要落埋怨。”
“你想得还真长远眼前救命要紧。只要纸婚书在手,我自有话说。等风头过去了,自然可以翻脸不认,反正我赵箫是公认的流氓混蛋,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赵箫说到此处,倨傲之色忽然颓败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只担心,瑟儿这次不要再是个女儿”
“不可能吧”李六尘愣,“她前面已然生过个女儿,哪有可能再生女儿这东西又不是可以搓堆儿卖的。”
赵箫摆了摆手:“你不晓得,我这个妹妹,有的时候真是有运道得像个倒霉催的总之,听天由命了。”
关于押解赵瑟回上都明正典型的诏书正式下发以后,上都就进入了快速运转的状态。从三十六部的长官,到上都各官署的不入流的微末小吏,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陀螺样的乱转。别样的精气神开始在人们的脸上滋长,昭示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无数野心勃勃却无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来到上都,准备拳打脚踢大展宏图他们之中,在今后飞冲天的不在少数。当然,半中央掉下来摔死,甚至于还没有起飞就被脚踹进泥淖里的更多。也许在若干年以后,也会被冠以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个最坏的时代”之类的评价。总而言之,这是个全新的开始。
对于叶十而言,开始已经是结束了。时代的荣光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孤独的独裁者罢了。当阵痛的余韵还在他的精神世界消散不去,他的肉体已经开始享受权利者权力以外其他附加不容拒绝的特权。
首先,第桩特权,加班。
伟大的人物总是精力充沛,也许反过来说也成立他们不充沛不行。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决策,而他们又不可能像他们的子孙后代那样慷慨放权,于是只好加班。这段时间,叶十几乎每天都要在宣政殿呆到很晚,有时甚至需要通宵达旦。直到元月十五日这天晚间,两封不同的奏疏摆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其中份奏疏是金陵的宇文翰进呈的,主要是报备押送赵瑟前往上都的路线兵力等等事由。为了保证将赵瑟平安顺利地押到上都,并且考虑到赵瑟即将分娩这现实困难,押送的路线选择水路。支由八千精兵和五只战舰组成的舰队将沿漕运路线押送赵瑟直至上都。这个兵力对于押运犯人来说简直是夸张了。除非公开动用正规的军队,否则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可能能够将她救出来。而另封奏疏则来自巴蜀,按照朝廷的要求,已故蜀王的小公子将启程前往上都接受朝廷的封赏,随行人员有陆子周沈文秀
叶十心里有点烦躁,从看到陆子周的名字时就开始了。他很矛盾。他不希望赵瑟被自己下令押回上都的样子被陆子周看到,但隐约中又似乎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仿佛他已经没有资格在意这种事了。于是他在不情愿中掺杂了丝雀跃或者简单的说,那是种受到了虐待的痛苦与快感。于是,他将两份奏报同时摊开,踌躇不定。
名内侍送茶过来。他将头垂得很低,将托盘举得很高,显出十分恭敬的样子。然而,叶十总觉得他恭敬地垂着的头下面,双眼睛正悄悄在桌案上那两份奏疏上打转,于是,他出声喝道:“你在看什么”内侍打了个哆嗦,仿佛失手打翻托盘的样子,茶盏就挟着凌厉的风声向叶十的胸口撞去。
就算是内侍害怕,这未免也太夸张了。那么,这就是很明显刺杀了。
权力者的第二桩特权,刺客。
叶十侧身避过茶盏,扮成内侍的刺客已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把软剑,欺身上前。叶十顿时热血,飞身抓起殿上陈列的宝剑,弃了剑鞘,与那刺客战在处。时之间,你来我往,倒是打得热络非常。这个时候,殿中早已吓软了手脚的内侍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有刺客”,连滚带爬的向殿外去搬救兵。
那刺客猛得劈出剑压住叶十的剑身,同时手迅速在自己脸上抹:“十哥,是我”
“米饼”叶十本来就有怀疑,这时手便不由停了。
“十哥,你放过赵瑟好不好”米饼看着叶十说,他的眼眸里是殷切得晶莹的期盼与渴望。
这是叶十第次觉得自己是个罪犯,他对着米饼的眼,对着他越来越绝望的眼睛,用比他更绝望的语气说道:“不行。”
米饼的身体明显晃了晃。侍卫执着戟,舞着刀冲进来了。米饼紧抿了嘴唇,扬起剑便要回身杀入人群。叶十却在这时候横刺过剑,拦在他的身前。于是,两人便又重新斗在了起。
大明宫这么精彩的搏斗自从当年叶十闯宫那次就再没见过了,侍卫们都看花了眼。唯所不同的是,由于叶十亲自下场,禁军的人数优势再也发挥不出来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上与刺客剑光闪烁,招式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个光团,由紫宸殿路向后宫深入。直到了西内的围墙边,刺客忽然暴起阵急攻,然后只听“咔嚓”声,叶十手中宝剑断为两截,连退两步。侍卫们立即围上来,将他护在身后,抬头看,刺客已经飞出围墙,远远地只剩下个黑影。卫伯贞立即派兵去追,同时跪下请罪。
叶十道:“算了,先去捉拿吧。夜叉的刺客本来也不是你们所能抵挡的。不过,刺客潜入紫宸殿飞鱼卫事先竟毫无觉察,未免太过失职了。”
众人不免都要偷眼去看鬼头刀,只是这位大人却没事人般站着看热闹,毫无自己原来竟然是飞鱼卫指挥使的自觉。于是叶十直接下令道:“高雁官复原职,鬼头刀,你还是回御林军做你的左将军去吧。”
米饼借着叶十的断剑之力逃出宫禁,凭着易容之力轻易躲过了追兵。几番动作,变成上都坊间不起眼的介小童。几日之后,城中捉不到刺客,只得打开城门,他便大摇大摆地出了城。在渭水边洗掉易容时,米饼对着河水发了会呆,仔细想起在宫中偷看到的那两份奏疏,于是在暗中道:“只好去找陆子周了”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
同归
“夫人,起来吃点东西吧。”
锁簧“咔嚓”弹开,阵“哗啦啦”抽动锁链的声响之后,门嘎嘎吱吱地开了,然后是敲打火镰的声响。赵瑟感觉到突然阵光亮刺眼,不由用手遮在眼前,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地是见船舱,装饰和摆设是不能和金陵府中相比,不过也算是精致舒适了。四面帏帐缦纱,层层叠叠的垂下来,挡住人的视线,也挡住了门窗上的铁栅栏,几乎使人想不起来这是座移动的水上牢房。床榻旁的矮几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上几样菜羹,旁边站着个长得挺结实的半大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赵瑟记得那男孩名叫喜娃,是派来在路上照顾自己的小厮。
这位名叫喜娃的小厮见赵瑟睁了眼,就风风火火地探过身,半拖半抱将赵瑟扶起坐着,并抓过个大迎枕放到身后让他靠着。然后,拉过托盘,手端碗,手抡勺,便开始给赵瑟喂饭。
赵瑟很是无力,摆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男孩却很执拗,坚持道:“那可不行我们将军说了,不能虐待孕妇”
“是吗”赵瑟笑了笑,目光盯着幔帐,有些出神。喜娃的这句话让她想起负责押送她的那位少年将军。
那天,她离开金陵,从被软禁的院子里刚出来就被直接送上了马车,然后就到了这战舰上。马车直驶上了船才停,她下了车,光天化日之下,第眼看到的就是个全身盔甲,面容冷峻的将军站在她的正对面。她觉得这个将军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愤恨,不平,感伤。她想,也许因为他的亲人或者同袍也死在金陵了吧。
那位将军就用这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了她好阵,然后言不发地将她带到现在这个船舱。凭心而论,船舱布置得不算差,尤其是对于她这样个将要赴死的囚徒而言。她在塌上坐下来,向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将军。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出去了。我想稍微休息下。”
然而,他却突然开口说话了:“您还认识我吗,夫人”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特殊的感情。如果不是他的脸实在是平凡得找不出点儿美丽之处,只看他写满了“你伤害了我”的目光,她几乎要以为这个男人是某个她曾经夜风流之后抛到脑后的嬖幸之。于是,她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道:“你是什么人,我已经记不清了。”
“您果然是不记得了。”将军扯了扯嘴角,“我是虎子。”
赵瑟茫然,她的确不记得有个男人叫什么虎子。
“您知道吗当年困在汝州城的时候,我真以为您和主上定会百年好合那”将军继续说道。
“原来是你,你还活着”她有点惊喜。她忽然想起来了,面前这人,原来就是当初和叶十起被困在汝州时,她捉到的那个笨蛋俘虏啊。她自顾自地想着,世界变得可真快十几年前在汝州的时候,谁能想得到今天。是啊,那个时候,她也以为,就算天地毁灭,自己和十也会在起
然而将军却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打断了赵瑟的感伤。“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他用力摇晃身边个铜鹤烛台,发出巨大的声响,“本来切可以很好”
赵瑟笑了笑说:“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我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什么算了,反正这也和你无关。”
将军完全听不懂赵瑟在说什么,然而发泄了通,心情好多了,于是松开烛台,长呼了口气,重新回复了严肃的模样。
“赵夫人,请放心。我受命押送于你,虽然不会教你有机会脱身,但也绝不会故意为难。你生产的大夫船上都已经准备好了,其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你都可以提出来。”他的视线滑到赵瑟的腹部,语气顿,继而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不会虐待孕妇。”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路上再也没出现过,只是派了这个喜娃,充做小厮,在船舱中照顾她。
喜娃是个活泼的孩子,像是那种从小在军队里长大的娃娃兵,做小厮只是客串。开始他对赵瑟似乎很好奇,总用种探究神秘事物的眼光偷偷打量她。后来,他们总呆在起,也就熟悉起来。喜娃有的时候会有些怀疑地问赵瑟:“你真是那个杀了好多人的魔女吗看起来没那么吓人嘛”
“魔女吗”赵瑟哑然失笑,“我十六岁地时候,大约勉强可以算作是个魔女,现在小家伙,和魔王厮混的才是魔女。”
“夫人,夫人你又发呆”
喜娃抱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瑟猛得回过神来,张嘴含下递到嘴边的羹菜。喜娃又舀了大调羹递过来,说:“夫人你可要多吃点,大夫说你生宝宝就在这两天呢。吃完饭,会儿晚上好叫大夫再过来瞧瞧。我刚才拿饭过来的时候,看见守卫大哥们正在腾舱房。听说今天晚上大夫们就都搬到这艘船上来,就住后面拐角处那几个房间,有事情不要刻钟就到了呢”
正在说话间,忽然船轻轻顿,明显减慢了速度,于是赵瑟便奇道:“怎么停船了”
“我去看看。”喜娃说着丢下碗,跑去门口张望番,回来说道:“到襄樊了,好像在上货,会儿就开船了吧。奇怪,虽然听说水军船队往来南北有的时候有夹带货物,可我们这种船怎么敢”
赵瑟笑了笑道:“这不是夹带货物,而是船上几千上万的兵丁总要吃饭。船队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以前旧的漕运水路,要经过长江汉水丹江转入渭水,最后抵达长安。不过这些年直打仗,漕运多是不通的,沿途补充新鲜食物果蔬等等也不大方便了。襄樊是离开南方以前最后个大埠,船停在这里,想来是要补充粮食用品,然后再往前走,过了丹江口,就离开湖北进入中原地界了。看来,今天晚上船是走不了了。喜娃,你以前来过襄樊么这里有几处地方很可玩”
喜娃用调羹捣着碗里的菜羹,抿不说话,半响才道:“去年襄阳之战的时候来过,我哥哥死在那了”
赵瑟怔,伸手摸了摸喜娃的头,低声道:“是吗,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也是那时候死的”她的手滑下来落到自己的腹部,心中阵叹息。
会儿吃过晚饭,喜娃将托盘碗碟并收拾了出去。再回来时,肩上搭着白帕,手提了大桶热水,腋下还夹了只大木盆。然后就在房间里铺开油布,在大木盆中兑好了热水,扶赵瑟过去洗浴。赵瑟现在除了等死之外,反正也没别的事做,于是尽可以慢慢地撩着热水,消磨时间。喜娃拿张小板凳,坐在旁边,面用水瓢舀热水加进去,面央赵瑟给他讲故事听。赵瑟就给他讲温泉和洗澡的趣事,当说到个贵族仕女沐浴可能会用到上百名和他般大小的侍奴时,喜娃笑得声音很大。赵瑟也觉得很满足。
当只能困在船上和个半大的男孩混在起的时候,赵瑟忽然喜欢上了闲聊。与出身大士族的傲慢与教养无关,也不是因为除了闲聊之外没有别的可打发时间,而是它很容易令赵瑟产生错觉。赵瑟喜欢讲些无关紧要的小趣事给那孩子听。这给她种很新奇的感觉,静谧而满足。她仿佛是在和肚子的孩子说话在很多年之后,她活到了老眼昏花,满脸皱纹,而他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坐在她的身边。她希望那是个男孩儿。
沐浴之后,天已经很不早了。喜娃收拾东西,表示要去找大夫来替赵瑟诊看。赵瑟摇头表示不用,说:“我现在还没有感觉,应该不会立即要生。睡觉前再叫大夫来看就是了。”喜娃还是个孩子,对这种事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全听赵瑟的。赵瑟在妆镜前坐下,递把梳子给喜娃,于是喜娃就站在背后替她梳头。静了刻,赵瑟忽然道:“我想出去看看。”
喜娃立即警惕起来,狐疑道:“出去做什么外面风这么大。再说天已经全黑了,有什么好看的等明天开了船再出去站不行吗”他握着梳子紧张地看着赵瑟样子,好像在说:你不会跳河寻了短见吧让赵瑟感觉非常好笑。
于是赵瑟道:“放心,小家伙,我要寻短见早就死了,不会等到今天跳河的。只不过想再看眼江南罢了。过了今天,船离开汉水,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喜娃迟疑了下道:“好吧,我去问问外面的值班的将军。”
不大会儿工夫,喜娃回来了。取了件披风给赵瑟披上,道:“要出去可以,不过咱们可要说好了,就站会儿诶,你不会真的跳河吧”赵瑟再三保证自己不跳河,他才打开门,扶着赵瑟出去。门外随时有队百人的士兵看守,这时赵瑟出门,就都密密地围了上来,倒比她当初在金陵做第权贵之时近身的保镖都多。
赵瑟站在船舷处向远处眺望,不知怎么,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什么叫做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人不到这个时候,不能明白。前面是襄阳,再远处是寿州,寿州西面,眼睛已经看不见的地方,有片丘陵,那是赵氏的家庙与祖先休眠之地,如今这切都在她手中结束了
“哎呀,怎么哭了。”喜娃大声说,“别哭,别哭,大夫说孕妇千万不能哭。”
其实要死的孕妇也无所谓赵瑟这么想着,倒在哭中带出笑来。她擦了擦眼泪,忽然间望见远处水面上泊着几艘楼船,船上灯火闪亮,似乎在开宴会,不由奇怪道:“不知那船上是什么人”
喜娃顺着赵瑟手指的方向扫了眼,然后“噢”了声,随口答道:“好像是蜀国公要前往上都朝拜,这是先行运贡品的船队吧。听说已经到了两天了,因为咱们要过,水路都封了,所以只好滞留襄樊。为首的有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大官,好像还是个挺重要的人物,今晚在船上开宴会,地方的大人们都去了,连我们将军都接了帖子呢。”
赵瑟心中动,刚要说话,忽然船身阵剧烈摇晃。赵瑟差点摔到在地上,扶着船舷勉强刚站稳,便听“腾”的声,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四面八方竟是同时起了火。赵瑟定睛看,自己所在楼船周围,几艘护卫战舰也仿佛出了什么变故,有打斗的声音传过来。很快,浓烟迅速密布,连对面人脸都看不清楚。只听见浓烟中隐约愈演愈烈的砍杀声响。
“不好”卫兵用衣袖掩住口鼻,纷纷拔出刀剑。站在赵瑟身边的卫兵将领抓着赵瑟的脖领,用力将她和喜娃推进舱房,“咚”地踢上房门。
赵瑟尖叫着被推倒在地。小腹中好像有什么跳,然后便剧烈地疼痛起来。喜娃奋力将赵瑟从地上拉起来。赵瑟这时候脸已经疼白了,冷汗唰唰地往下流。她撑着喜娃仍是站不稳,然而手却拼命向外拨拉喜娃。
“去叫大夫,我要生了”她艰难地说道。
喜娃忙把赵瑟扶到榻上去。赵瑟连声催促道:“你快去”喜娃迟疑了下,终究咬牙,放下赵瑟便向门外跑去。出门之时,他扭动机关。只听“哗”声响,个精钢百炼的笼子便掉下来,像个巨大的罩子将将整个舱房罩住。透过栅栏,喜娃最后看了眼赵瑟,于是便冲进喊杀声冲天的浓烟之中。
“这才像牢房”赵瑟想,然而思想立即就被阵痛打断了。
小腹抽抽地疼,难以言表的疼痛像涨潮样波接着波的袭来,每波都到了难以忍耐的极限,而下波又比上波更加猛烈。她的头脑不能思考,她的耳朵听不见外面愈来愈猛烈地打斗声,时间仿佛停止不前,只有疼疼疼塞满身体,不停地向外铺展。好害怕啊,馒头不要生宝宝
她从床上摔下去,翻倒在地毯上,像尾垂死的鱼拼命拍打尾巴。忽然,母亲的本能让赵瑟无师自通,力大无穷。她不知从那儿来的力量,猛得抬起半身,用力抓住四处垂着地纱帐,将它们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然后,她拼命拉扯幔帐,终于借助幔帐的力量跪坐起来。她大口喘着气,全身每根汗毛都仿佛在向下用力。她差不多坚持不住要昏过去的时候,猛然间,身体就轻松了。然后又是疼,当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第二个孩子也滑落出来。
赵瑟低头去看,是对双胞胎,大的是男孩儿,小的是女孩儿。她笑了,然后才记起女孩儿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悲苦命运。她流着眼泪打翻小几上的只茶碗,用瓷片割断婴儿的脐带,然后就再也没有点力气,躺倒在地,等着大夫过来。门外的砍杀的声音渐渐小了,她不知道究竟是谁输谁赢,也不知道大夫还能不能来,或者他们都已经死了
舱门“咔嚓“声被劈碎了,大夫没有来,来的是两个穿夜行衣的人。它们个个高,个个矮。个矮的手里拿着剑,先冲进门,进门就在笼子四周摸索。然后回头冲高个子道:“机关锁死了。”外面喊杀的声音又响亮起来,矮个子将手中宝剑仍给高个子,匆匆道:“用这把剑斩钢条,我去外面帮忙。”说罢又从腰间抽出柄软剑拿在手里,纵身跃起老高,从高个子的肩头跳出去迎战。高个子冲进来,向赵瑟仰卧的位置看了眼,便眼不发的用手中那宝剑去斩钢条。
“子周,是你吗”赵瑟躺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的问。
陆子周把扯掉面巾,继续砍那钢条,边砍边道:“瑟儿,你别怕,我很快救你出来。”
赵瑟不由痛哭流泪:“我知道是你,开门我就知道是你”
宝剑很快,十来下便斩断根钢条。陆子周手从空挡中叉进去,将手臂伸到最长,正好能够到赵瑟的披风的角,于是便用力拉扯她到近处,同时安慰道:“别哭,我们很快离开这儿”
赵瑟扶着陆子周的手,慢慢坐起来。她看着陆子周的脸道:“真像是做梦,我以为到死再也见不了你面。”
“这不是做梦。”陆子周紧握住赵瑟的手,说:“你也不会死。我们还有后半生在起不分开。”说罢,他松开手,继续用力去砍那些钢条。
赵瑟有些发怔地看着陆子周,神色间带着种朦胧的快乐。
很快,陆子周又砍断了根钢条,他比划了下,距离赵瑟的尺寸还有定的距离,于是他擦了把汗,继续抬剑去斩,同时口中道:“切都安排好了,在其他船上的军队到达前,足够救你出去。我们离开之后,这艘船会沉掉。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可以放下过去的切,重新开始。我会和你在你起,瑟儿”
赵瑟猛然间从快乐与满足中警醒。她的身体缓缓向后退去,望向陆子周的目光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遗憾与决然。然而陆子周浑然不觉,继续斩着钢条。又根钢条断了,他量了下,勉强够将赵瑟拉出来。于是,他很高兴地伸出手,叫道:“瑟儿,过来”
赵瑟摇头:“抱歉,子周。你来救我,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陆子周大惊失色,笑容凝固在他脸上。
“我要去上都,看看我和他,最终的结局。”赵瑟艰难的站起来,以不容否定的语气说道。
“笨蛋”陆子周怒不可遏,几乎是悲愤地喊道:“你还不明白吗不会有其他结局的”
“我明白。”赵瑟垂着睫毛,平静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这样跟你走了之,不能就这样逃走。我要去看我们最后的结局,我应得的结局。”
陆子周身体震,然后什么没说,只继续斩那钢条。
“不要砍了,子周。”赵瑟擦掉眼泪,笑着说:“你看,我现在长大了。你为我高兴吧。所以,现在你爱上我,永远再也不会把我留在那,自己走开了吧”
陆子周眼垂下来,眼泪涌出他的眼,他生平第次落泪。“我早已爱上了你。”他说。
“把它留到下辈子吧。”赵瑟说,“下辈子有的是机会。”
“啊”赵瑟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笑着说:“你知道吗,我刚生了个男孩儿和个女孩儿,是对双胞胎。我自己个人生下来的。”
“我看见了,”陆子周注视着赵瑟,“你很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