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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10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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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叶十迎上了宣政殿之所以是宣政殿而不是含光殿,只因为叶十是皇后。再怎么权倾天下,有皇帝之实,皇后也毕竟不是皇帝,何况叶十远远还没有实现统天下。

  百官下拜朝见的同时,刺杀现场的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万百千留下来坐镇指挥,亲自指挥着军兵替换下仍在和其余刺客近身搏斗的卫伯贞和少许侍卫,疾风骤雨地围捕刺客。他是真急了,不算四面压阵的弓箭手,就为围捕这不到十几二十个刺客,人愣是上了两千精兵。时半刻,便尽数成擒。小楼之中,有数人突围逃出,料是主事之人。万百千又即刻派出大军围堵追捕。

  “定要活捉,绝不能放跑个”卫伯贞大喊。

  “放心”万百千铁青着面色道,“早布置好了,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卫伯贞这才苍白着脸色长出口气,摸了把冷汗。他瞪向万百千,连平时的常叫的“老万”都不肯叫了,直接便是带着怒意的埋怨:“万大将军,您老人家这防务是怎么搞的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您自己不要命可也不要拉着兄弟起上路啊兄弟可不像您,有收复上都那么天大功劳顶着”

  万百千咬牙道:“你先去覆命,我这儿完事了即刻进宫向主上谢罪娘了个腿的,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跟老子过不去让老子揪出来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卫伯贞吓了跳,忙道:“老万你糊涂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定得抓活口啊不然那可就不是失职的罪过就能交代过去的”

  “我省得”万百千不耐烦地挥手,“你快去保护主上鬼头刀那种二五眼怎么能指望得上”

  卫伯贞闻言也不敢再耽搁,忙带着人匆匆赶往大明宫。他虽然明知道此次刺杀没自己什么责任,主上也不会过于加罪,然而路上,心中还是颇为忐忑不安。卫伯贞是羽林禁军出身,久在枢机之地,滛浸也滛浸得粗通政略了,其心思敏捷绝非万百千那种边军出身的大老粗所能相提并论,所以他很清楚场刺杀能玩出无数地手段,引出无数地大风波来。

  卫伯贞进了大明宫,自有侍卫内官引他上宣政殿。卫伯贞下拜谢罪。叶十道:“你起来,此事非你之过。刺客都捉到了么,是什么人”

  卫伯贞谢过,起身答道:“除了三人阻拦不及已自尽身亡之外,其余十九名刺客已然全部生擒。刺客所潜伏的小楼中尚有数人逃逸,万大将军正在捉拿。刺客虽未招供,然观其行止,仿佛并非江湖刺客”

  叶十心想:我觉得也是

  “刺客身份如何,何人指使,还要经大理寺严加审问后方能上奏皇后殿下。”

  叶十点头,转脸便去寻大理寺卿。百官中个顶着沉甸甸珠冠金翅官帽,粉面下却透着鼻青脸肿的中年女官“扑通”声跪下来,惶然道:“罪臣这个”

  欧阳怜光笑着道:“启禀殿下,大理寺卿羊怀真附张氏谋逆,尚在待罪,似乎不宜主审此案。臣欧阳怜光愿充主审,还请殿下允准。”

  叶十不由皱眉,问道:“上都百官,有附张氏谋逆之嫌,尚未处置的还有多少。”

  欧阳怜光道:“大约十之七八。”

  此言出,满堂哗然与凄然。哗然的是跟叶十前后脚回到上都的洛阳文官,凄然的是上都的官员。十之七八十个什么概念啊要知道,上都百官攻取上都的时候可就跑了批,然后万百千等武将们又杀批,剩下的有没有十之七八都得成问题由此可见咱万大将军干活是真麻利,那是网打尽,个都不放过啊至于搞出这种局面的诸位将军们,倒是没有哗然也没凄然,大抵鼻孔中喷出粗气,不屑顾的神气。

  叶十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理会欧阳怜光的请求,反而提了个很不相干的人。只见他四面环顾番,突然皱了眉道:“江中流呢”

  立即便有均输属的官员回奏道:“均输大人还在盘查账目。”

  叶十命道:“召他来见。”

  原来叶十撤兵回长安的同时,就下令留守洛阳的江中流和卢宾护送邯郸公主来长安。洛阳道当然是比金牛道好走,但邯郸公主绝不能比叶十先入长安,所以卢宾就护着公主的车驾路慢慢悠悠掐着叶十的行程走路走。江中流本来也可以陪着他们晃,但这位大人是个财迷兼大贪官,上都的金山银海已经晚了第步就够心疼肉疼的了,自然是不肯晚第二步。于是扔下老实的同僚,可爱的公主,快马加鞭,自己个儿溜烟进了长安,老实不客气的接管了上都第敛财机构,均输署。这家伙搂钱搂得不亦说乎,早把叶十忘背后了。叶十回长安这天,人正库房数银子呢,连个假都没请。

  于是,传旨的内官将这位出了名的财迷从钱眼里拎出来,前因后果说完,江中流这才知道叶十还遇了把刺。他翻着眼睛发了会儿楞,然后叹了老大口气道:“这可是正合了欧阳怜光的心意了。喂,那家伙都乐疯了吧没大笑三声说个“如此甚好”啥的”

  内官听得眼都有点发直了,张口结舌道:“大人哪里话,欧阳大人很是忧心的”

  江中流“哼”了声,小声嘀咕道:“有嘛可装的”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跟着内官们进了大明宫。

  好巧不巧,正好碰上倒霉催的万百千。万百千这是捉完了刺客来复命兼谢罪的,这路走得是唉声叹气,心底直打鼓。

  其实如果只是刺客的事儿,他也不是很怕。但他前阵在上都大开杀戒,虽然事先是得到了叶十的暗示以及欧阳怜光的提点明示,但毕竟是这许多的达官贵人皇室宗亲的性命。挥刀杀的时候固然痛快无比,痛快之后仔细合计,那没法不冒冷汗。如今叶十回上都了,偏巧又闹出刺客,这两相凑巧,会不会叫拿他脑袋尽把忠,那真是点准都没有。这事儿,万百千是越想越发怯啊,两条腿像灌了铅似地,半分威武豪迈都拿不出来了。

  江中流这人是个狭促鬼,最爱落井下石,路和万百千并肩走着,便路说风凉话:“唉,老万,甭这么垂头丧气的。不就是刺客嘛,没啥。我给你说,这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只要是帝王,就免不了刺客。咱主上也不能例外,这叫不是梧桐召不来凤凰,那个不是真君引不来刺客,知道不所以,今儿这事儿啊,要说有错,也是错在主上,都是他召来的嘛你呢,是丁点儿错都没有,不但没错,反而有功。你想啊,要没你这疏忽,能有刺客。没刺客,咋能证明主上是天命所归呢”

  万百千郁闷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但这时他也没力气跟江中流玩命了,只道:“老江,你可真不是人,到这份上还要风凉我”

  江中流哈哈大笑,摇着扇子道“没跟你开玩笑,你绝对是有功无过,把心放肚里吧”

  万百千半信半疑,道理上说江中流那就是胡说八道,但这家伙平时老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前有诸葛孔明,后又江中流”啥的,颇有点半仙体质他非常有心拎住那江中流问个究竟,奈何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宣政殿,想逼问也不能了。

  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万百千两眼闭,双膝落地,个头磕在地上,便开始认罪。他为求个好表现,这个时候认罪态度那是相当好,有的没的,索性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刺客之事不消说,自是反复要强调他万百千严重失职罪该万死。还有滥杀宗亲贵族,扣押百官啥的,最无聊的是连叛逆张氏的总头子张媛没能活捉,反叫她**了,伪帝没等他抓也上吊了之类都拿来当做他自己个的罪状了。

  叶十差点儿没真笑出来,于是当机立断,叫万百千闭嘴。

  “好了。”他道:“你收复长安毕竟大功件,今日刺客事,算你功过相抵,不必再提。柳氏纠结党羽作乱京畿,是你处置不当所致,命你前去平乱。限期半月,务必将柳氏叛党网打尽。”

  他紧接视线与江中流相合,道:“上都百官附逆,毕竟不可概而论。江中流,均输署的事情你放放,先来主持甄别。逆行不重者,可以赦免,官复原职。”

  “至于刺客案。”叶十放缓语气,慢慢道,“既然欧阳卿自报奋勇,便由你来主理好了。三日之内破案,务必要追出幕后主使。”

  他这番命令下来,不给任何人提意见的机会,直接宣布散会。

  万百千随着大溜儿往外走,虽然还是摸不清头脑,但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便很高兴打算晚上请江半仙搓顿。正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寻摸江中流呢,便有个小内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招呼他道:“万大将军么殿下召见。”万百千心中便是咯噔声,只得七上八下地跟着小内官往回走。

  叶十见万百千是在宣政殿之后的紫宸殿。殿内别无他人,只有叶十。他脱去戎装礼服,只穿了寻常的武士服,长身立着,眉眼间有些淡淡思绪。或许是因为殿中光线昏暗的缘故,让他看起来仿佛笼罩在层光晕。

  万百千不敢去打扰他,行过礼便默默地守在旁。这样地安静,他只觉心越跳越快。

  “张媛是怎么死的,似乎和皇帝样,没有找到尸首。”叶十突然问。

  “是。”万百千搞不清楚叶十的心意,于是便老实答道:“我军攻入长安的时候之后,张媛在张氏府邸最高处的摘星楼举火**。”

  叶十点点头,道:“那么,皇帝和后宫诸君的下落,你审问过么”

  “当日攻破内宫的诸人,都曾逐审问过。众口词,都说当时宫变,叛军自玄武门和崇明门两路攻入,陛下猝不及防,金吾卫护卫着退到含冰殿便被包围了。张媛意在陛下主动禅让,所以叛军不敢硬来,只是围而不攻。但是,当夜含冰殿就起火了。火扑灭之后,含冰殿已经化为灰烬,殿中诸人尸首都烧化了,完全无法辨认。至于后宫诸人,包括出身张氏的贵君,张媛围住含冰殿的时候,就把他们送进含冰殿陪伴陛下了。大约起火时,起烧死了吧。”

  叶十心想,赵铮大约真的是死了。于是心里颇觉得对赵瑟不起,毕竟是她口中最亲的哥哥。 “她们怎么都喜欢**呢”他半是疑惑半是嘲讽问万百千道:“不是说贵族的话都应该上吊或者喝毒酒么”

  这个问题万百千自是答不上来的。适逢内常侍唐青进来禀告:“寝宫已经收拾好了,请殿下移驾蓬莱宫。”万百千便趁机告退。

  对于这个属于历代大郑皇后的宫殿,叶十大约真没有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语气颇为不满地埋怨万百千道:“还有你,大约也放了不少火,那你怎么没索性把大明宫蓬莱宫之类的起给烧了呢”

  这话万百千就着实摸不着头脑了。于是晚上请江半仙吃饭之余趁机请教。江中流嚼着菜,含含糊糊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结过婚”

  “那你说是不是主上不高兴我没把大明宫给烧了啊”

  “呸”江中流下子跳起来,吐着肉沫子大声道:“你知道盖大明宫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咱们现在有多穷幸好你没烧不然我咬死你

  浴火

  大理寺天牢的众书办酷吏听说原来是大贪官江中流接下了甄别百官的美差,当即便是片喧腾。那是载歌载舞,弹冠相庆,纷乱乱卷起袖子就准备大干场这江大人是个什么角儿,可着全上都打听,谁不知道他竹杠专卖,要钱不要脸哪想当年,他只介小小均属主薄,芝麻大的官儿,绿豆大的权柄,人家就能有那本事竹杠敲遍上都达官显贵,那下了多少黑手,赚了多少昧心钱哪而今大权在握,手掌握了全体官员之生死荣辱,那还能有不可劲整的道理咱们大伙附江大人之骥尾,不说鸡犬升天吧,就是跟着喝口汤也够发笔的,哈哈

  然而,这位被寄予了无限厚望的江大人旦上了任,做着发财梦的诸人便都概傻了眼。

  想那糙人万百千当初的行事手段笔勾销,上万人头咔嚓落地。再大手挥,剩下的官员全体就下了大狱只能证明了他无知,他没文化,全体人民都鄙视他可您不样,您谁啊,您江中流江大人啊那就是专业的保障而今您既接了这活儿,自当拿出那水磨功夫来,零敲碎打敲骨吸髓那才能衬得上您那名声,咋能比万百千干活还麻利呢

  这江中流摆出副高深莫测的半仙嘴脸踏进官署,既不升堂,也不问话,就敷衍了事地翻了遍名册,半天都没用到,齐活儿了。堪称快刀斩乱麻快得大伙都想在他身上试试刀。这厮眼珠转,跟谁也不商量,直接定下章程若干:文武官员五品以下概既往不咎,全部官复原职,该回哪儿回哪儿,明儿就上班;五品之上,自述其罪,写份悔过书再搭份效忠书,只要态度好,也算没事了,官降级原职留用。而那些最大恶极的名声极差的公认的在都城沦陷期助张氏为虐的,严加审讯,然后定罪。至于皇亲贵戚宗室士族,这老小子竟然推六二五,说不归自己管。

  听他这几条大原则,大家伙儿眼泪差点都没下来:五品以上,不是皇亲贵戚,宗室士族,还要公然助纣为虐,最大恶极,这样地人家长安城还有么早跑了吧就算没跑,收复长安的时候也已经被万百千杀干净了吧你这么干分明是绝了我们的财路嘛挡人财路者,其无后乎

  江中流顶着众人怨毒而哀怨的目光浑然而不觉。兀自吹干刚写得的奏疏,掂到手里抬脚就要进宫去禀告皇后。

  “大人”名推官叫住江中流,干笑着道:“如此上奏似乎仓促,不然咱们大伙儿再起参详参详”

  江中流在台阶上转过身,那小铲子敲了敲自己的头,先是“哦”地声,然后满脸堆笑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诸位看我这记性,竟然给搞忘了那个出门左拐,欧阳大人那儿,才是诸位的大买卖。大理寺人才多啊诸位要是现在就赶过去呢,说不定还能赶趟”说罢便将奏疏往胳肢窝夹,摇摇摆摆出门上轿,走了。

  然后红牌开道,锣鼓喧天,江大人摆出十二分的官威,特意绕远道,路招摇,前往大明宫复命。见到叶十,如此这般废话番,奉上甄别结果。

  这结果叶十并不十分满意,不由皱眉道:“百官的事,我就是为了劳永逸,所以才不准欧阳怜光插手,特意要你来主持。百官和宗室不同,不可能尽数杀光换完,这我知道,可要照你说的来李芛在的时候,这些人是大郑的忠臣,张氏占了长安,他们就改投张氏,如今又要效忠于我了我要这么帮子墙头草又有什么用”

  江中流微微笑,摇着扇子道:“主上此言差矣。忠臣良相,股肱心腹,并不是朝夕的事情。这和驾驭武将不同。方才主上自己也说了,百官与宗室毕竟不同,是不能大开杀戒的。主上您看,大明宫换了这么好几茬地主人,公卿重臣,该跑得也跑得差不多了,该死得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这些普通官员,说到底不过是办事的人。他们能为张氏所用,自然也就能为主上所用。既然留之可用而弃之徒乱人心,主上又何必再弃。索性全部留用。日后安稳下来在慢慢去芜存菁,善加驾驭,自然百官归心其实也不过是多开几次科举的事,主上大可不必急于时。依臣之见,不如先用他们过了眼下这关”

  说到这里,江中流语气不由滞。他撇眼叶十手边套书册,是刚才说话时,内侍省进呈的宗室名册。那名录真是厚啊,层层地摞起来放在托盘上小山似的,然后这种小山似的托盘就路从殿头排到殿尾。大郑皇室历代与各大士族通婚,四家七氏大士族之间又彼此通婚,不仅宗室关系弄得团乱麻,也播种下来比虱子还要多的凤女凰孙。想来有资格承继牡丹王朝的女人或者能生下来具有这种资格女儿的人,名字列出来大约真得能如此壮观吧

  江中流在心中叹了口气,斟酌着语句,慢慢向叶十道:“主上既然命欧阳大人主持刺客案,想来以怜光之能,必定硕果累累,不负主上信任。然则宗室既然已经不得不乱,那么百官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乱了啊”

  语戳破上都的险恶形势,叶十顿时恍然,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江中流悬着的心立时便落到了肚子里,于是九天仙子落凡尘,仙风道骨半仙状就破了相了。他嬉笑道:“主上很是圣明嘛”

  叶十看了江中流眼,语气里不免带出骄纵任性的意思:“还有事儿么没事你走吧”

  江中流笑得很是高兴,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立即就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大声道:“有事,当然有事,臣还有要事正要向主上禀告”

  “清理朝堂,整理军队,安抚地方什么的没什么,再要紧都不是顶要紧的,当务之急,是咱缺钱”江中流拿出财政大臣标配的苦瓜脸开始哭穷,眼巴巴看着叶十的模样很让人怀疑如果叶十的皮相也是他能做主卖的,他会毫不迟疑地拿去换金子。

  “缺钱”叶十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与迟钝。

  这真不能怪他,他真是没经验。江湖岁月如过眼烟云不必再提,反正啥时候也没听说剑客大侠还缺钱的。从投军时算起,开始在河西军,那是以当时第强大门阀张氏为后盾的军队。然后轮到他亲自领兵,作为门阀赵氏继承人的赵瑟顶着偌大的监军官帽亲自给他搞后勤。再到后来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又有欧阳怜光江中流这对国手级别的敛财大家为他筹划调度。说起来,撑到现在才碰到几乎所有统帅王者都会遇到的缺钱问题,已经是叶十的命太好了。

  “是的。”江中流正神色道:“中原连年大战,东都历经战火,库存本来就不足,这年东征西讨,长安是收复了,可府库的也算是扫干净了。现在咱们是处处缺钱。这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啊主上,就算军队,没了军饷粮食也要哗变,没钱铸造弓弩武器也要打败仗。原本的打算,大明宫有宣华天子的均输署密库,还有宗室士族数代的财富也在长安。只要收复长安,得到这两处宝藏,足够坚持三年五载实际也无须三年五载,只要待到稳固了长安,安抚了四方,明年各地的赋税渐渐都收上来,切都不成问题。可是,姑且不说收复长安晚了步,泰半士家豪门携家产奔逃江南。待进了长安,打开均输署密库,空空如也,宣华天子通过均输署横征暴敛十余年积攒下来无数钱粮武器统统不翼而飞”

  说到此处,内官进殿来禀告说欧阳怜光来了,于是就此打住。叶十道:“不管怎么说先办这件事,上都有钱的士家,总不能全跑了罢”于是传唤欧阳怜光觐见。

  欧阳怜光眼圈有些发青,宿没睡的样子,由此可见,罗织罪名大约也是桩体力活儿啊但或者是因为罗织成功的的缘故,她的精神很不错,神采奕奕地走到近处。她施礼道:“禀告主上,刺客招供了,他们是徐氏的门客。”

  “徐氏”

  “是的,”欧阳怜光答道,“博陵徐氏,先帝皇后的外家。”

  叶十可有可无地“哦”了声,对于他来说,徐氏或者其他什么家族都无所谓,是与不是也无所谓,所以他没有发表任何感慨,更不会追问缘故,就那么径直问下去道:“主使之人呢,除了徐氏,可还有其他人等参与”

  欧阳怜光笑笑道:“这个自然得捕拿徐氏全族,审问之后方能知晓。正要向主上请命,徐氏阖族都躲进了太真人清修的太清宫,贸然前去捉拿恐怕会打扰真人清修”

  “直接派兵去捉就是。”叶十毫不迟疑,提笔写了道手令,盖上印章,递给欧阳怜光道:“金吾卫去捉好像是不合适,太清宫守卫也不少这样,叫宇文翰调兵协助你。”

  “是”

  “捉到之后,连夜审问,凡有所涉,无论何人,律捕拿,严加审讯,不必再来请命。务必要追查到底,不使人落网。”叶十补充道。

  “是。”欧阳怜光口中答应,心中想:既然都说到了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个了,那做戏做全套,索性就趁今天把所有的过场走完。于是便道:“那么主上,若审问谋逆属实,将如何定罪为是”抬眼见叶十沉吟不语,她便索性自问自答道:“依臣之见,不如夷三族”

  “三族太少”叶十断然打断欧阳怜光的话,命道:“诛九族。”

  这几个字说来实在是太血腥了,殿上诸人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饶是江中流早有谱的,如今扎扎实实听到耳中,心里也是阵哆嗦。心中只道:幸好这活儿不是叫我老江干哪,不然下半辈子没安稳觉可睡。欧阳,唉,欧阳这女人,说起来也挺不错的

  欧阳怜光也不禁抬头看了眼叶十,然后才施下礼去,字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是,臣下领命,这就去办。”

  “哦,还有件事”叶十举手示意江中流。江中流忙把上都缺钱和均输署秘库宝藏失踪的境况简略说了遍,然后问道:“欧阳大人,你是最后执掌均输署的人,可知道什么内情么”

  欧阳怜光垂头思索片刻,忽然牙齿轻啮下唇,嘴角逸出个可疑的笑来。然后她便忽地仰起头,向叶十道:“臣请主上大索全城,找个人。只得能得此人,主上必将如虎添翼,更逞论均输秘库钱粮小事。”

  “是什么人”叶十大感诧异,“还有什么人比你和江中流更擅此道。”

  “赵萧,”欧阳怜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两个字,“均输秘库,在他手里。”

  叶十当即便怔住了,好半天才勉强道:“赵萧他还在长安吗”

  “定还在”欧阳怜光轻哼声道:“他这个人,自负狂悖之极,决不会离开长安”

  “好吧,”叶十终于下了决心,“你起去办。”然而几乎立即,他就反悔了。

  “算了,鸿胪寺上奏,乌虚使臣近日就到长安。上次和乌虚谈判的就是你,所以这次你有时间还是留着打发乌虚使臣吧”他说,“至于赵萧江中流去办好了”

  随着叶十的手指指过来,江中流目瞪口呆,张大嘴巴我吗我不是就哭了把穷么天地良心,这种倒霉催的差事为什么能落到我老江头上

  当夜,宇文翰就带着军队包围了太清宫。已经出家成为太真人的仁圣皇太后为了父母亲族的性命,不得不出面阻拦。皇太后命身边的小道童,递过来封密封了疏笺,说道:“宇文将军将此疏呈给皇后,倘若皇后还要捉拿陈氏,贫道绝不再插手。”

  欧阳怜光抢先把抓住那疏笺,持在手中道:“真人通达**,岂不知晋杨后之事”说罢将疏笺重新换给了那小道童。

  皇太后冲着欧阳连光点了点头,道:“你是欧阳怜光”

  欧阳怜光笑着应是。

  “此太清宫供奉先帝,先帝后宫尽在此清修,倘使士兵冲撞,该当如何”

  “不会,不会”欧阳怜光连连摆手,掏出份名册道:“陈氏阖族名册图影在此,只要都抓到了,我们当然不敢打扰真人为先帝祈福。所以还是请真人劝陈氏主动出来受缚,否则只好搜宫。那时万有什么冲撞,可就是陈氏之罪了”

  “好”太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阳怜光,亲手拿了那疏笺,回转宫室。

  “真就这么放了那老家伙”宇文翰问道。

  欧阳怜光瞥了他眼,轻声道:“知道吗神仙都是不用吃饭的。”

  凤仪元年九月二十六日深夜时分,陈氏阖族老幼共计三千六百七十二人尽数成擒,由此拉开了上都长安血雨腥风的大幕

  浴火

  大理寺天牢的众书办酷吏听说原来是大贪官江中流接下了甄别百官的美差,当即便是片喧腾。那是载歌载舞,弹冠相庆,纷乱乱卷起袖子就准备大干场这江大人是个什么角儿,可着全上都打听,谁不知道他竹杠专卖,要钱不要脸哪想当年,他只介小小均属主薄,芝麻大的官儿,绿豆大的权柄,人家就能有那本事竹杠敲遍上都达官显贵,那下了多少黑手,赚了多少昧心钱哪而今大权在握,手掌握了全体官员之生死荣辱,那还能有不可劲整的道理咱们大伙附江大人之骥尾,不说鸡犬升天吧,就是跟着喝口汤也够发笔的,哈哈

  然而,这位被寄予了无限厚望的江大人旦上了任,做着发财梦的诸人便都概傻了眼。

  想那糙人万百千当初的行事手段笔勾销,上万人头咔嚓落地。再大手挥,剩下的官员全体就下了大狱只能证明了他无知,他没文化,全体人民都鄙视他可您不样,您谁啊,您江中流江大人啊那就是专业的保障而今您既接了这活儿,自当拿出那水磨功夫来,零敲碎打敲骨吸髓那才能衬得上您那名声,咋能比万百千干活还麻利呢

  这江中流摆出副高深莫测的半仙嘴脸踏进官署,既不升堂,也不问话,就敷衍了事地翻了遍名册,半天都没用到,齐活儿了。堪称快刀斩乱麻快得大伙都想在他身上试试刀。这厮眼珠转,跟谁也不商量,直接定下章程若干:文武官员五品以下概既往不咎,全部官复原职,该回哪儿回哪儿,明儿就上班;五品之上,自述其罪,写份悔过书再搭份效忠书,只要态度好,也算没事了,官降级原职留用。而那些最大恶极的名声极差的公认的在都城沦陷期助张氏为虐的,严加审讯,然后定罪。至于皇亲贵戚宗室士族,这老小子竟然推六二五,说不归自己管。

  听他这几条大原则,大家伙儿眼泪差点都没下来:五品以上,不是皇亲贵戚,宗室士族,还要公然助纣为虐,最大恶极,这样地人家长安城还有么早跑了吧就算没跑,收复长安的时候也已经被万百千杀干净了吧你这么干分明是绝了我们的财路嘛挡人财路者,其无后乎

  江中流顶着众人怨毒而哀怨的目光浑然而不觉。兀自吹干刚写得的奏疏,掂到手里抬脚就要进宫去禀告皇后。

  “大人”名推官叫住江中流,干笑着道:“如此上奏似乎仓促,不然咱们大伙儿再起参详参详”

  江中流在台阶上转过身,那小铲子敲了敲自己的头,先是“哦”地声,然后满脸堆笑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诸位看我这记性,竟然给搞忘了那个出门左拐,欧阳大人那儿,才是诸位的大买卖。大理寺人才多啊诸位要是现在就赶过去呢,说不定还能赶趟”说罢便将奏疏往胳肢窝夹,摇摇摆摆出门上轿,走了。

  然后红牌开道,锣鼓喧天,江大人摆出十二分的官威,特意绕远道,路招摇,前往大明宫复命。见到叶十,如此这般废话番,奉上甄别结果。

  这结果叶十并不十分满意,不由皱眉道:“百官的事,我就是为了劳永逸,所以才不准欧阳怜光插手,特意要你来主持。百官和宗室不同,不可能尽数杀光换完,这我知道,可要照你说的来李芛在的时候,这些人是大郑的忠臣,张氏占了长安,他们就改投张氏,如今又要效忠于我了我要这么帮子墙头草又有什么用”

  江中流微微笑,摇着扇子道:“主上此言差矣。忠臣良相,股肱心腹,并不是朝夕的事情。这和驾驭武将不同。方才主上自己也说了,百官与宗室毕竟不同,是不能大开杀戒的。主上您看,大明宫换了这么好几茬地主人,公卿重臣,该跑得也跑得差不多了,该死得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这些普通官员,说到底不过是办事的人。他们能为张氏所用,自然也就能为主上所用。既然留之可用而弃之徒乱人心,主上又何必再弃。索性全部留用。日后安稳下来在慢慢去芜存菁,善加驾驭,自然百官归心其实也不过是多开几次科举的事,主上大可不必急于时。依臣之见,不如先用他们过了眼下这关”

  说到这里,江中流语气不由滞。他撇眼叶十手边套书册,是刚才说话时,内侍省进呈的宗室名册。那名录真是厚啊,层层地摞起来放在托盘上小山似的,然后这种小山似的托盘就路从殿头排到殿尾。大郑皇室历代与各大士族通婚,四家七氏大士族之间又彼此通婚,不仅宗室关系弄得团乱麻,也播种下来比虱子还要多的凤女凰孙。想来有资格承继牡丹王朝的女人或者能生下来具有这种资格女儿的人,名字列出来大约真得能如此壮观吧

  江中流在心中叹了口气,斟酌着语句,慢慢向叶十道:“主上既然命欧阳大人主持刺客案,想来以怜光之能,必定硕果累累,不负主上信任。然则宗室既然已经不得不乱,那么百官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乱了啊”

  语戳破上都的险恶形势,叶十顿时恍然,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江中流悬着的心立时便落到了肚子里,于是九天仙子落凡尘,仙风道骨半仙状就破了相了。他嬉笑道:“主上很是圣明嘛”

  叶十看了江中流眼,语气里不免带出骄纵任性的意思:“还有事儿么没事你走吧”

  江中流笑得很是高兴,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立即就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大声道:“有事,当然有事,臣还有要事正要向主上禀告”

  “清理朝堂,整理军队,安抚地方什么的没什么,再要紧都不是顶要紧的,当务之急,是咱缺钱”江中流拿出财政大臣标配的苦瓜脸开始哭穷,眼巴巴看着叶十的模样很让人怀疑如果叶十的皮相也是他能做主卖的,他会毫不迟疑地拿去换金子。

  “缺钱”叶十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与迟钝。

  这真不能怪他,他真是没经验。江湖岁月如过眼烟云不必再提,反正啥时候也没听说剑客大侠还缺钱的。从投军时算起,开始在河西军,那是以当时第强大门阀张氏为后盾的军队。然后轮到他亲自领兵,作为门阀赵氏继承人的赵瑟顶着偌大的监军官帽亲自给他搞后勤。再到后来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又有欧阳怜光江中流这对国手级别的敛财大家为他筹划调度。说起来,撑到现在才碰到几乎所有统帅王者都会遇到的缺钱问题,已经是叶十的命太好了。

  “是的。”江中流正神色道:“中原连年大战,东都历经战火,库存本来就不足,这年东征西讨,长安是收复了,可府库的也算是扫干净了。现在咱们是处处缺钱。这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啊主上,就算军队,没了军饷粮食也要哗变,没钱铸造弓弩武器也要打败仗。原本的打算,大明宫有宣华天子的均输署密库,还有宗室士族数代的财富也在长安。只要收复长安,得到这两处宝藏,足够坚持三年五载实际也无须三年五载,只要待到稳固了长安,安抚了四方,明年各地的赋税渐渐都收上来,切都不成问题。可是,姑且不说收复长安晚了步,泰半士家豪门携家产奔逃江南。待进了长安,打开均输署密库,空空如也,宣华天子通过均输署横征暴敛十余年积攒下来无数钱粮武器统统不翼而飞”

  说到此处,内官进殿来禀告说欧阳怜光来了,于是就此打住。叶十道:“不管怎么说先办这件事,上都有钱的士家,总不能全跑了罢”于是传唤欧阳怜光觐见。

  欧阳怜光眼圈有些发青,宿没睡的样子,由此可见,罗织罪名大约也是桩体力活儿啊但或者是因为罗织成功的的缘故,她的精神很不错,神采奕奕地走到近处。她施礼道:“禀告主上,刺客招供了,他们是徐氏的门客。”

  “徐氏”

  “是的,”欧阳怜光答道,“博陵徐氏,先帝皇后的外家。”

  叶十可有可无地“哦”了声,对于他来说,徐氏或者其他什么家族都无所谓,是与不是也无所谓,所以他没有发表任何感慨,更不会追问缘故,就那么径直问下去道:“主使之人呢,除了徐氏,可还有其他人等参与”

  欧阳怜光笑笑道:“这个自然得捕拿徐氏全族,审问之后方能知晓。正要向主上请命,徐氏阖族都躲进了太真人清修的太清宫,贸然前去捉拿恐怕会打扰真人清修”

  “直接派兵去捉就是。”叶十毫不迟疑,提笔写了道手令,盖上印章,递给欧阳怜光道:“金吾卫去捉好像是不合适,太清宫守卫也不少这样,叫宇文翰调兵协助你。”

  “是”

  “捉到之后,连夜审问,凡有所涉,无论何人,律捕拿,严加审讯,不必再来请命。务必要追查到底,不使人落网。”叶十补充道。

  “是。”欧阳怜光口中答应,心中想:既然都说到了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个了,那做戏做全套,索性就趁今天把所有的过场走完。于是便道:“那么主上,若审问谋逆属实,将如何定罪为是”抬眼见叶十沉吟不语,她便索性自问自答道:“依臣之见,不如夷三族”

  “三族太少”叶十断然打断欧阳怜光的话,命道:“诛九族。”

  这几个字说来实在是太血腥了,殿上诸人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饶是江中流早有谱的,如今扎扎实实听到耳中,心里也是阵哆嗦。心中只道:幸好这活儿不是叫我老江干哪,不然下半辈子没安稳觉可睡。欧阳,唉,欧阳这女人,说起来也挺不错的

  欧阳怜光也不禁抬头看了眼叶十,然后才施下礼去,字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是,臣下领命,这就去办。”

  “哦,还有件事”叶十举手示意江中流。江中流忙把上都缺钱和均输署秘库宝藏失踪的境况简略说了遍,然后问道:“欧阳大人,你是最后执掌均输署的人,可知道什么内情么”

  欧阳怜光垂头思索片刻,忽然牙齿轻啮下唇,嘴角逸出个可疑的笑来。然后她便忽地仰起头,向叶十道:“臣请主上大索全城,找个人。只得能得此人,主上必将如虎添翼,更逞论均输秘库钱粮小事。”

  “是什么人”叶十大感诧异,“还有什么人比你和江中流更擅此道。”

  “赵萧,”欧阳怜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两个字,“均输秘库,在他手里。”

  叶十当即便怔住了,好半天才勉强道:“赵萧他还在长安吗”

  “定还在”欧阳怜光轻哼声道:“他这个人,自负狂悖之极,决不会离开长安”

  “好吧,”叶十终于下了决心,“你起去办。”然而几乎立即,他就反悔了。

  “算了,鸿胪寺上奏,乌虚使臣近日就到长安。上次和乌虚谈判的就是你,所以这次你有时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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